在激烈的國際體育競賽中,優秀選手的表現總是迷人的,他們的風采成為人們永遠的記憶。儘管如此,長期的體育競賽優勢,絕非一兩個傑出選手的奮鬥故事,而是整個國家制度的支持,包括全民奮鬥向上的精神,體育選手個人出路的安排,受到了教育、文化、經濟、社會、政治體系的全力拉拔,最後化約為冠亞軍決賽壁壘分明的兩組觀眾,揮舞著兩國的國旗,傳來激動的嘶喊聲,最後產生了最強的體育隊伍或個人。國際體育競賽本質上就是國族運動的競賽,不管來自任何政治和社會體制,舉世皆然。

這也解釋為什麼台灣日據時代,嘉農棒球隊只能發出一次光芒,那火花隨後就熄滅了,而在光復20年後,台灣棒球運動卻突飛猛晉,一度進入世界一流水準。民國59年,我剛好小學六年級,那年暑假,中華少棒代表隊七虎隊,在美國威廉波特世界少棒錦標賽第一場賽事中碰上中美洲的尼加拉瓜少棒隊,對方有一位很強的左投巴茲(Paz),封死了七虎隊的打擊。

金龍七虎巨人 美好記憶

我聽廣播,緊張得幾乎窒息,只好關掉收音機,但已無法入睡,跑到街上。市場邊有人把電視機搬出來,旁邊聚了許多人,最後,七虎隊輸了。我們這一代人都記得這場球賽,因為天將大白的台灣,大街小巷都傳來哀痛和嘆息聲。很多年後,我到尼加拉瓜採訪,當時桑定革命政權上台不久,北部山區正在打內戰,我還特別包了一部車,開了幾小時顛簸的路,走訪當年那支打敗七虎的尼加拉瓜少棒隊生活的孤兒院,破舊的球場,凋零的房屋,當地的神父說,孩子們長大後,流落四方,不知去向。我看著遠方游擊隊出沒的山區,感到無比悲傷,此時才領悟到追尋的是自己年少的心影。

七虎隊雖然不能延續前一年金龍隊的勝利,但是卻激發了全台灣的鬥志,再過1年的巨人少棒隊,一路從亞洲打到威廉波特,場場都是經典,尤其是世界少棒冠亞軍賽對上北美蓋瑞隊,打了9局才贏,全台家家戶戶徹夜觀戰,每一個人都知道徐生明、葉志仙、許金木、涂忠男、李居明、麥克林登這些名字。

從此,台灣的棒球運動真正起飛了。

教育單位撥款,社會各界踴躍贊助,各校成立棒球隊,孩子們打球升學和就業出路在哪裡呢?於是安排孩子們到華興中學念書,一部分集中到美和,至於高中畢業了,就安排到體專,或者是到大學的體育系,畢業以後,到國家隊,或者到日本或美國打球。在獲勝選手們回國遊街的萬人空巷熱潮中,整個政治、經濟、社會、教育、文化的推動,棒運的體系逐漸完善。

1974年,立德少棒隊、美和青少棒隊和中華青棒隊第一次獲得三冠王,為中華成棒的發展奠定了厚實的基礎。在中國人要為自己爭一口氣的精神下,此後連續十多年,中華青棒隊把擊敗日本青棒國家隊,視為理所當然之事,有誰會把甲子園放在眼裡呢?日據時代的崇日和自卑感,早就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中國人基於具體成就的民族自豪感。

1992年,中華成棒隊在巴塞隆納奧運,靠著郭李建夫的強投,以及將士用命下,擊敗日本成棒隊,勇奪亞軍,這是中華成棒在重要國際賽事擊敗日本國家隊的重要事例,那一場比賽日本隊球員掉了眼淚。在日據時代的台灣,根本不可想像。

無可否認,台灣光復後棒球運動的騰飛,是國族運動全力推廣的成果,不只是棒球,當時的楊傳廣、紀政的國際名聲,甚至後來十大建設,都是以中國國族的驕傲為精神的原點,動員全體社會,努力達成的傲人成績。

我們相信,靠自己的力量,可以從學習日本到擊敗日本,甚至大幅的超越日本,而且在許多事情上,我們真的做到了,同一個時期的韓國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如果台灣和韓國沒有擺脫日本的殖民統治,怎麼可能實現這種巨大的成就?

殖民政策澆熄嘉農火花

這也解釋了為何嘉農只能光榮一次,當他們返鄉以後,台灣子弟的學校,仍然沒有棒球的發展經費,也沒有升學的管道,更沒有未來發展的路,有哪些家長會讓孩子們去打球呢?所以,除了幾個優秀的選手留在日本打球外,台灣的孩子們所燃起的一點火花,很快就被日本殖民政府的歧視政策澆熄了。

這不奇怪,日本殖民政府有什麼必要培養台灣子弟來擊敗日本子弟呢?任何一個殖民政府都不會主動傷害自己的統治威信。嘉農不是台灣棒球運動的起點,而是反映台灣子弟具有運動的潛力卻遭日本當局壓迫的悲劇,這種壓迫的悲劇也只有在台灣光復以後,才獲得真正的解脫。台灣人是可以為嘉農子弟感到驕傲的,但也更清楚的認識到,只有擺脫日本殖民統治,清除任何自我矮化的思維,重建中國人的民族驕傲,才能夠重建棒球運動的榮耀。(作者為資深媒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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