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點我就被清真寺晨禱的喚禮吵醒了。

清真寺很近,前一晚曾經經過,從旅館轉兩個路口就到了。現代的喚禮使用擴音器,加上隔壁房間的俄國人整夜飲酒嬉鬧,以致禮拜的召喚聲一在空中石破天驚地炸開,沒怎麼闔眼的我便瞬間清醒過來。掀開窗簾,藍紫色的天空已矇矇亮,光線似乎隨時會在天際劃開一道破口。

房間很陳舊,壁紙略顯斑駁,絳紅色地毯上是大片的污漬。選擇舊城這間旅館,一方面是貪圖地利(不熟悉目的地且缺乏安全感的遊客總是從觀光的中心點著手),另一方面是看中它的價位;或許是因為來這裡的旅客多屬商務目的,不然就是匆匆路過的旅行團的緣故,巴庫好一點的旅館價位都很驚人,少數比較深入自助旅行的或從俄羅斯來短期度假和購物的散客,大概就都集中在舊城這些陳舊的半家庭式旅館裡了。

房間唯一可愛的是兩扇窗景,向南朝海灣的一扇可眺望舊城老房子的屋頂、天井、樹梢、蜿蜒的石板路,以及修建於十二世紀、高二十八公尺的古蹟「處女塔」。老屋頂多半是平的,有的補了水泥,有的鋪上油毛氈,層層疊疊相連,野貓在上面跑來跑去毫無拘束,然後再跳進不知哪一家的天井,消失無蹤。向西南的另一扇窗則朝向遠處山坡上的巴庫新地標,三座火焰狀的摩天大樓「火焰塔」(Flame Tower);遠古的亞塞拜然人信拜火教(祆教),至今以火焰為其重要象徵,火焰塔的興建有著古文明再起的意味。

但對我來說,火焰塔代表開發中國家渴望邁向已開發國家的躁進,少了自信的自大反而讓這樣的現代建築充滿炫富的誇耀,而西方建築師海撈一票的企圖心,更讓人對他們的粗魯感到不耐。

並不是要反對現代化,但一座古城的翻新與擴建需要計劃,缺乏深思與遠見的現代化只是政客、商人投機媚俗的孤注一擲,路過的淘金客更讓巴庫變得異常喧囂。喧囂不只是聲音的鼓譟,也是心靈上的浮躁。巴庫始終是孤獨的,不但處於世界外圍,也少有過客停下來觀看它的美麗與哀愁。庫爾班.賽義德(Kurben Said)在一九三七年出版的小說《阿里與尼諾》中這樣描述二十世紀初的巴庫,他說:「喧囂吵嚷的人群來這裡尋找石油,找到了,發了大財,又走了,他們不是真正的巴庫人。他們不喜歡沙漠。」

從十九世紀末的照片看來,巴庫只是一座中亞荒漠中的城市,以今天所謂的「舊城」為中心,城牆外稀落的、有露台的高加索式的房子,都是後來增建的。石油致富以後,城市鋪設了排水系統,多了樹木與綠地,歐洲化的公園和有裝飾雕花的樓房圍繞著舊城一點點擴建起來。細細的沙塵不再滿佈市中心的路面,從地底湧出的石油促成新興中產階級的形成,巴庫很快就脫離了半遊牧的生活型態。

成群的海鷗飛過窗前,送貨的推車從石板路上經過,然後是舊城外越來越多的汽車,不同的聲音此起彼落,一點一點在巴庫的清晨堆砌起來。

我眺望窗外,看著一座城市從睡夢中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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