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228 [開心溫柔鄉], 24-05-14 02:47
- #1227 [亨利二世], 24-05-13 23:03蠢過隻豬
昨天,香港律政司司長林定國在電台節目說,法例沒禁止市民批評政府或官員,他更歡迎大家提出不同意見,甚至說:「你話我蠢過隻豬,唔通我真係蠢過隻豬咩?唔會㗎嘛。對我嚟講無所謂,當然我唔希望人咁講啦係咪?唔會有(煽動)呢個問題。」林其後又聲稱,絕對相信特區政府所有官員都有他這種氣量。
我不肯定林司長究竟是高估了自己的聰明,抑或看輕了豬的智慧。一直以來,科學家對豬的智力均有頗高評價,他們通過各種實驗研究,發現豬有良好的記憶力、跟人類和黑猩猩一樣懂得使用工具、有獨立解難能力、有同理心,甚至展示出一種只存在於聰明物種的特質——就是辨識鏡像,能透過鏡子尋找食物。
現在有一個政府經年累月勞師動眾,又投訴,又立法,又出禁制令,挖空心思只為對付區區一首歌,若最後還是改變不了Google、YouTube等平台的做法,形容你「蠢過隻豬」已經是很溫和的批評了。但林司長更蠢的地方,在於他為了塑造自己寬宏大量的美好形象,居然完全沒想到北京主人,不,主席的感受。
2018年7月19日,海南省三亞市一名倪姓網民和朋友在微信群組聊天,因為隨口說了一句「習豬頭最近怎麼樣了」,結果遭當地公安傳喚,最後被拘留十天,罰款500元人民幣。2020年1月22日,中国網上流傳20歲的武漢留美大學生羅岱青的判決書,他在美國留學期間,因為曾在Twitter上傳「維尼熊」諷刺漫畫,結果一返国就被拘捕,判刑半年。諸如此類新聞數之不盡。
事實擺在眼前,特區官員自稱沒所謂的事,在国家主席卻是崩口人忌崩口碗。林定國大言炎炎表示自己有氣量,不計較別人罵他「蠢過隻豬」,豈非擺明諷刺那位很介意自己被叫「豬頭」或「維尼熊」的人心胸狹窄?
我建議林司長讀一讀董仲舒的《春秋繁露·陽尊陰卑》:「《春秋》君不名惡,臣不名善,善皆歸於君,惡皆歸於臣。」還有《白虎通·五行》的「善稱君,過稱己」。現在林司長偏偏反其道而行,揚己之善,彰「君」之惡,我覺得真係蠢過隻豬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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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香港01影片 - #1226 [亨利二世], 24-05-12 23:35香港翻譯界遺珠,暗藏動畫片尾曲
日前寫了一篇〈專欄外的故事,鏡頭下的歷史〉,談及自己在《蘋果日報》專欄曾出言不遜,令當事人深受委屈。〈專〉發布後翌日,我收到一個訊息,內容令我有點意外。發訊人是已離職的無綫動畫配音組導配,叫阿聰,他說看了〈專〉一文後,幾經掙扎鼓起勇氣才敢私訊給我,希望澄清九年前一件舊事的真相,以吐冤屈。
2015年,我在《蘋果日報》還未有每天出文的固定專欄,只是應副刊編輯要求,間中給名采版的「客座隨筆」供稿。老實說,我從未有計劃長寫,當時供稿只屬玩票性質,好聽一點講叫「我手寫我心」,實際上就是口沒遮攔,沒仔細考慮用字遣詞會否過了火。
該年8月,我寫了一篇〈Cheap足三十年的無綫〉,批評無綫八十年代拍《儂本多情》,明目張膽盜用張愛玲〈第一爐香〉橋段——這個批評當然有理有據——然後又揶揄J2當時在播的動畫《黑執事》OVA《幽鬼城殺人事件》粵語配音,將戲中少爺所講的法文配得一塌糊塗,文中我很不客氣地寫道:
「日本配音員也顯然不懂法語,但人家有專業精神,肯苦練,還聽得出個輪廓(⋯⋯)電視台配音部通常有劇本供翻譯員參考,只要請教懂法文的人,不過兩三句對白,花點功夫模仿也不難吧?無綫偏偏就寧願老作。」
就是拙文上述寥寥幾句話,令阿聰耿耿於懷九年。他承認當年同事配的法語對白的確發音不佳,但指出我批評他們沒苦練、沒請教人,甚至「老作」,卻是不符事實的論斷。為了還原真相,幾日前我跟阿聰開了一次視像會議。
阿聰向我展示九年前相關的電郵、Whatsapp對話截圖,證明為了那幾句法文,他已千方百計查證原文(但失敗了,因為日本原版劇本也沒有),也曾請教電視台內精通法文的老師,而光是為了讓同事苦練那幾句對白,還在時間緊迫的情形下,額外多花了兩小時配音。儘管結果未如人意,但所有同事都盡了最大努力了。
我聽了阿聰的說話後,深知自己當年的批評過火,馬上向他鄭重道歉。今天也在此公開此事,以更正拙文所犯的錯,還望有關人士海量包涵。
幸好阿聰接受我的道歉,總算吐了鬱在心中九年的悶氣。之後我們聊了一會,他談及過去在無綫工作的辛酸(但他囑我勿寫),又告知他當年翻譯《黑執事》片尾曲〈蒼き月満ちて〉(意即「蒼月滿盈」)的歌詞,花了不少心機,希望我給他一些意見。我請他把片尾曲連結傳我(注1),一看,簡直可用「驚艷」形容。阿聰的翻譯是這樣的:
朧光映鱗傷,冷夜月蒼蒼。
陰雲頃刻現,素願一時藏。
珠淚潸潸落,披面作偽裝。
遁辭幾番借,棲身黑暗房。
奢盼明晨至,凄慼俱消亡。
難耐怯懦襲,孤心蘸蒼茫。
大千紅與紫,盡鍍虛言妝。
舉頭望山月,伸手攬眩光。
藝高人膽大的阿聰,居然用五言古詩體裁譯一首日語動畫歌曲,保留原文意境之餘,吐辭也綺麗哀怨,實屬譯作佳品。我唯一意見是「盡鍍虛言妝」的「鍍」字不妥,覺得不妨改為「施」字,像朱淑真詠薔薇詩「賴有佳人頻醉賞,和將紅粉更施妝」,中文要說「施妝」才通。阿聰聽了我的意見,也欣然同意。
民初蘇曼殊(他有章太炎協助)、汪精衛等人翻譯外文詩,都會用中國舊詩體裁對譯,但到了今時今日,像阿聰這種譯筆,在中港台三地已幾近成為絕唱了。
中文系出身的阿聰告訴我,最初聽到〈蒼き月満ちて〉一曲時,「感情上較凝煉,感受了表層後,還能再細味下層。覺得以詩譯之會較美,比直譯較有感染力——至少對我自己來說。」就是這樣,阿聰便把一首日文歌譯成優美的古詩了。
這樣富有才情、靈活生動的譯作還會有嗎?阿聰慨嘆:「未來應該不怎麼有機會看到了,現在香港的動漫翻譯都一步步被台灣的『繁中版』取代,從實體印刷書到OTT平台都是。他們的譯文都崇尚直譯。」難得香港譯界有此滄海遺珠,隱埋在日本動畫片尾,我當然希望公諸同好。
事前完全沒有想到,跟阿聰的對話會由最初的「申冤」道歉,演變成融洽的談文說藝。人世間很多事,往往只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但願讀者閱覽本文,欣賞阿聰譯筆之餘,也能領悟一些小道理,更好地活出自己的人生。
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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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YouTube -
- #1225 [亨利二世], 24-05-12 00:11Jim Simons的傳奇人生——由數學家到「股神」
美國傳奇數學家、量化交易之父西蒙斯(Jim Simons)過世,享壽八十六歲,世界從此又少一個絕頂聰明、百年難遇的有趣人物。早於十多年前,我已聽過西蒙斯的大名,當年出於好奇,還向友人宋以朗查問他的故事——西蒙斯在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當數學系主任時,宋正在該校攻讀統計學博士——可惜宋以朗沒有被他教過,關於西蒙斯的回憶不多。
如果你從未聽過西蒙斯此人,且讓我簡單介紹他的背景。根據 2019年10月福布斯公布的資料,西蒙斯的淨資產約為 216 億美元。他是白手興家的富翁,由他創辦的文藝復興科技公司(Renaissance Technologies)是全球其中一間最大的量化交易對沖基金公司,管理約700億美元的資產。你可能問,像他這樣的富豪也有很多,有何「傳奇」可言呢?
也許很多人都記得台灣電影《那些年,我們一起追的女孩》的經典台詞,男主角說了一句話質疑數學的用處:「你相不相信,就算我不會log,十年後還是可以活得好好的?」女主角就答:「人生有很多事本來就是徒勞無功啊。」不錯,你就算一輩子不懂log或微積分,依然可以活得好好的,但要是西蒙斯不懂數學,或數學不夠好,他就不可能賺取今天的龐大財富了。
西蒙斯生於1938 年,是獨生子。他在波士頓郊區長大,從小喜歡思考複雜刁鑽的數學問題。約三歲時,他第一次得知汽車會用光汽油,大表驚訝,因為小西蒙斯一直認為:一輛車會用掉半缸汽油,然後用掉剩餘的一半,然後再用掉那一半的一半,以此類推,汽油總會剩下一小點,不會徹底用光。過了很多年後他才知道,原來他三歲時的想法,正是古希臘哲學家芝諾的著名悖論(Zeno's paradox)。
數學的慧根讓他不費吹灰之力就考進麻省理工學院,在大一那年,他已滿懷自信地註冊了一門研究生級別的課程。三年後,他在MIT畢業,隨後轉往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攻讀數學博士,專研微分幾何。
其間他曾和一位MIT同學騎着摩托車,從波士頓一路開到哥倫比亞的波哥大。旅途上,他們有時會向警員要求,借用當地監獄的牢房睡覺,因為那裏相對安全舒適,而警察又真的經常答允——由此可見,西蒙斯一直都是個思想刁鑽、「你估佢唔到」的奇人。
1961年,西蒙斯順利取得數學博士學位,只是23歲。畢業後他先後在MIT和哈佛教數學,本來可以一直在學術領域發展,但他卻到達了一個生命的十字路口:一方面他研究的數學問題令他很沮喪,另一方面他又渴望賺更多的錢。他曾做過一份兼職,就是為美國國家安全局 破譯密碼,但因為他曾撰文主張美國該盡快從越戰撤軍,結果被炒。
六十年代後期他加入紐約州立大學石溪分校,出任數學系主任。在那裏他與著名華裔數學家陳省身合作,於1974 年共同提出「陳-西蒙斯理論(Chern-Simons theory)」,該理論為數學家提供了一些數學工具,可用於愛因斯坦廣義相對論提出的扭曲空間,其後甚至可用於弦理論。
在石溪分校任職期間,西蒙斯運用他縝密的數學頭腦,進行了多筆商品交易,賺了大錢,而他研究的數學問題因為太複雜,越來越令他苦惱,於是人到中年,毅然決定轉行,正式進軍金融界。他曾說過,預測彗星的軌跡比預測股票價格容易得多,但你能成功預測後者,就能獲得更大盈利。西蒙斯喜歡這種挑戰。
其後西蒙斯經歷了幾番成敗,終於創辦了傳奇的文藝復興科技公司。他聘請大量物理、數學的博士,有自成一格的投資技巧,多年來獲利甚豐,所謂肥水不流別人田,早已不接受新的外來資金,寧願自己投資自己賺錢(連清潔工人也有份分享利潤)。他們的投資哲學也跟另一位股神巴菲特截然不同。
西蒙斯多年前受訪,說巴菲特的投資就像做密集耕種(intensive farming),每株植物都要長得很好,而他自己則像從事粗放農業(extensive farming),在大片土地中間使用噴灌系統種植小麥,「不是每一根小麥苗都長得很好,但大部分都理想,所以這是靠統計學運作。」
至於具體的投資原理和方法,西蒙斯和公司員工一直守口如瓶。曾有記者問及基金交易策略時,西蒙斯只是輕笑一聲:「沒什麼好說。」記者追問:「那交易涉及什麼東西?」西蒙斯答:「所有東西。」記者又問:「你們使用多少種不同的策略?」西蒙斯則答:「很多。」很多年前西蒙斯本人曾說,自己研究過太陽黑子會否影響市場,但他沒披露結論。
毫無疑問,西蒙斯是世上最聰明的人之一。他賺取巨額財富,很多都用於慈善,例如創立基金推動數學教育及資助自閉症研究等。像他這樣優秀的人,有什麼座右銘呢?
2010年,七十二歲的西蒙斯回到母校MIT演講,西蒙斯對學生講了他的五條人生原則:「要創新,不要隨波逐流;與你能找到的最聰明的人為伍;以美為嚮導;不要輕易放棄;盼望會行運!(Do something new; don’t run with the pack. Surround yourself with the smartest people you can find. Be guided by beauty. Don’t give up easily. Hope for good lu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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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Jim Simons - #1224 [亨利二世], 24-05-10 22:15湯家驊有否叫何君堯「好自為之」
日前中国香港法庭批出禁制令,禁制4類具犯罪意圖傳播歌曲〈願榮光歸香港〉的行為。行會成員兼資深大律師湯家驊受訪表示,一個人的意圖「不會寫在額頭上」,協助他人散播訊息,就有機會被視為具有犯罪意圖,他呼籲Google等網絡供應商不應自招嫌疑,「好自為之」。
湯大狀說得對,刀子可以殺人,賣刀的商店都可能協助殺人,被視為具有犯罪意圖,實在不應自招嫌疑,應該「好自為之」,把刀子全部下架——紙刀紙叉則不妨繼續賣。
YouTube、Google、Spotify等網上平台會否「好自為之」,尚待觀察,但以我剛才瀏覽YouTube所見,〈願榮光〉並未消失,且歌曲描述多數是「Anthem of the Hong Kong protests」(香港抗爭頌歌),根本沒有自稱「國歌」,相信在外國人眼中,很難像特區政府那樣把歌曲理解為「煽動分裂歌」,所以移除的機會不大。
事實上,比〈願榮光〉更「大逆不道」的歌在YouTube俯拾皆是,如果像〈願榮光〉這樣溫和的歌也要禁,那網絡禁歌名單就會沒完沒了,隨便舉兩個例子吧。
1977年英女皇登基20周年期間,英國的punk rock band「Sex Pistols」推出了一支〈天佑女王(God Save the Queen)〉贈慶,歌詞對皇室極盡侮辱:
God save the queen
The fascist regime
They made you a moron
A potential H bomb
God save the queen
She's not a human being
and There's no future
And England's dreaming
如果你把歌詞的「女皇」改成「中共」或「特區政府」,今日香港必禁無疑,但當年英國皇室和政府有什麼反應呢?BBC和獨立廣播管理局監管的廣播電台都禁播該曲,各大唱片零售商均受壓力,拒絕出售該碟。但販賣和傳播這首歌依然沒有犯法,它在BBC也使用的英國單曲排行榜上甚至排名第二(後來有人調查發現,應該是排第一,只是基於政治壓力而把它改為第二)。
1992年,美國重金屬樂隊Body Count推出一首「抗議歌」,叫〈警察殺手(Cop Killer)〉,主題是控訴警暴,由歌名到歌詞都掀起很大爭議。此歌一出,竟受到時任美國總統老布殊開聲炮轟——換了在中国,假如習近平開聲批評一首歌,那麼作曲者、填詞人、歌手和有關人等應該被「瓜蔓抄」了。
然而美國媒體(如華爾街日報)和唱片公司華納兄弟都沒有因為布殊而退縮,反為此歌辯護,稱當權者與其想方設法令創作人噤聲,倒不如留意並解決歌詞反映的現實問題。此歌雖然沒有被禁,但樂隊考慮到唱片公司高層承受極大壓力,自願重新發行專輯,把歌曲抽起,而華納就在專輯以外,特地把此歌以免費單曲形式發行。
以上兩首歌,如果在今日香港發行,百分百是「煽動顛覆」罪了,但人家沒有用法律禁制,你在YouTube隨時也聽得到。問題來了:天下間這麼多意識形態危害「国安」的歌,為什麼特區政府只禁一首〈願榮光〉呢?
最後,我想請教一下湯家驊,現在特區政府頒的禁令,不單針對〈願榮光〉歌詞,連旋律也一樣可以犯法,那麼何君堯領唱的〈願平安歸香港〉在YouTube播放又有沒有問題呢?我呼籲何已完勿自招嫌疑,好自為之,從速把〈願平安〉下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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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YouTube - #1223 [亨利二世], 24-05-08 19:15乘着那風的幻想——《九龍城寨之圍城》觀後感
鄭保瑞導演的《九龍城寨之圍城》近日上映,坊間大受好評,票房也賣了個滿堂紅。我最近看了,果然是久違的港式奇幻動作片,有影評人覺得似《殺破狼》,我則想起2006年葉偉信導演的《龍虎門》,同樣是漫畫化的誇張。
純以動作類型片來說,我其實覺得《九龍城寨》武打場面不夠喉,也嫌特技效果太多。就個人口味而言,我還是比較喜歡鄭導演的前作《命案》(可惜這類電影又太冷門,不入屋)。
無論如何,相信很多人也看得出,《九》比傳統港式動作片有一點明顯不同:從前看港產動作片,多數只是沒頭沒腦打一餐,散場後你什麼也不會想;《九》則餘音嫋嫋,處處蕩漾着某種也許只有香港人才感受到的「時代意義」。(以下有輕微劇透)
例如片中那隻搶眼的風箏,它不像城寨人常常看見的飛機般,可以獨自翱翔萬里,風箏永遠只能牽着一條線,趁着借來的時間,「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就算有時飛上半空,到底也像地上那些不由自主的人。有一幕古天樂飾演的龍捲風說:「這隻破風箏飄來飄去,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落地。」然後鏡頭一轉就是中、英協議香港「回歸」的新聞。風箏象徵什麼?你可想一想。
還有陳洛軍(林峯飾)那張身分證。這段有點奇怪:偷渡來港的陳洛軍最初打生打死,是為了賺錢「買身分證」,但後來卻說他在香港出生,原來可以直接申請身分證。換了是從前港產片出現這種情節,我一定罵「有冇搞錯呀,搵戲嚟做」,但現在我會冷靜想一想:這是否暗示香港人受騙太久,連自己有什麼基本權利也忘掉呢?
電影背景是80年代,所謂「三不管」的城寨當然千瘡百孔,但城寨揸fit人龍捲風是個守原則、重義氣、有仁心的大佬,他維護城寨秩序,照顧居民需要,大家雖然窮,但可以各適其適,憑努力賺錢生活。某程度上,片中的城寨就是昔日香港縮影。當然,電影畢竟是電影,不可能完全反映現實。
例如之後劇情說王九(伍允龍飾)入主城寨,他是個瘋瘋癲癲、忘恩負義、為所欲為的無賴流氓,喜歡義和團式神打,天天搞一些品味低俗的娛樂表演,居民看在眼裏都敢怒不敢言,只能偷偷嘀咕「搞到唔三唔四」、「等天收」。但你看看今天「由治及興」、「日夜都繽紛」的香港,人人都樂觀而幸福,就知道王九在現實中是不存在的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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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城寨之圍城》劇照 - #1222 [kccCK], 24-05-08 14:03
- #1221 [亨利二世], 24-05-07 19:24專欄外的故事,鏡頭下的歷史
這兩天最鬧哄哄的話題,無疑是陳橋先生《鏡頭下的歷史》的出版風波(注1)。上個禮拜我寫過中大中文系侵權事件,今次《鏡》爭議更大,有讀者和朋友紛紛問我看法,我雖然所知不多,也不妨談談自己的感想,供各位參考。
然而兩件事有一大差異,務必留意:中大中文系侵權,先有當事人發聲明控訴,隨後系內教師也向記者承認沒有完全確認版權,是非曲直擺在眼前;現在則是各執一詞,公婆有理,很多細節仍在雲裏霧裏,像我這類局外人,實在不宜輕下結論。
我沒興趣做判官,因為無論我開腔支持哪邊,若拿不出真憑實據(我怎可能有?),也只是鞏固某邊的信念,同時加深另一邊的怨恨而已,這樣的討論氣氛根本無助找出真相。所以,我今天想先講另一件事,一件發生在我身上的事,讓大家心平氣和想一想。
兩年前有一天,我的好友A偶然跟他的朋友B提起我的名字,想不到B十分激動,直言「非常憎馮睎乾」,還痛罵了我一大輪。A非常錯愕,說:「馮是我的好朋友,如果這件事是真的,一定要講清楚。」
事情是真的。
為免大家作無謂揣測,我可以講清事件性質:不涉騙財,無關桃色,而是我在《蘋果日報》專欄寫過兩篇文,當中有些尖酸刻薄的話,令B和他幾個同事非常委屈,大受困擾——困擾到一個程度,甚至觸發了某一位的情緒病。
我得悉此事後,十分內疚,於是在A的安排下跟B見面,彼此詳談一個下午,總算解了一些心結。你可能覺得難以置信,被我用筆鋒傷害的幾個人,我其實是完全不認識的,更想不到會這樣傷人,但無論如何,the damage is done,除了向當事人衷心道歉,我沒什麼可以做。
以上故事決非虛構,因為我的道歉已經錄音,而我也承諾在時機成熟的一天,在這兒公開向當事人再次致歉。沒有馬上撰文致歉,其實是B的意思——若過早把事情公開,可能會節外生枝,影響一些彼此都很關心的人(恕我不便再講)。立此存照,將來大家一定會看到我的道歉文。
好了,為什麼我要講這故事呢?因為我當時問過B:「我的文章既然令你大受委屈,為什麼當時不跟我說?你當時講了,我一定馬上澄清,不必等到今天。」交代一點背景: B和他的同事當時要聯絡我,是很容易辦到的。結果他的答案令我很驚訝,也使我反省良久。
B告訴我,我們覺得當時跟你說也是多餘的,像你這樣讀者眾多的專欄作家,根本不會聽人意見,也不會把我們放在眼內,平時見你罵人這樣尖銳,還敢惹你?我記得B還說了一句:「但我真係估唔到你會出嚟同我道歉。」
的確,如果我置之不理,他可以對我怎樣?連私下提意見也不敢,難道夠膽公開炮轟我?萬一我發爛渣,用盡千方百計自辯(反正文章表達的只是意見,不算誹謗,我要文過飾非毫無難度),甚至反擊,他們就會傷得更重。To be or not to be?
這幾位被我用筆傷過的人,不是九十歲退休老人,他們都從事傳媒行業,正值壯年,當時受了委屈,都不敢直接找我追究,若非一兩年後,恰巧有中間人穿針引線,讓大家把事情講清楚,他們應該會鬱在心中,恨我一生一世。
回到今天的出版爭議,如果陳橋先生真的認為劉細良出書手法有問題,他會不會比B更有心有力,夠膽直斥其非呢?若說陳橋選擇忍氣吞聲,不敢鬧大,無論你是否相信也好,至少以我的經驗來說,那是完全可能的。如果橋叔怕事,女兒考慮他的健康而保持沉默,相信也不難理解吧。
當然,以上只是我的想法,真相如何,還需要雙方披露更多細節才能知道。看了昨晚劉細良先生的回應,有一句話我是非常同意的:「我希望大家用理性嘅態度,擺事實,講道理。」現在已有很多事實擺在眼前,為什麼沒有人再講清楚一點呢?
以現時公開的資料所見,雙方都同意(或至少不爭辯)的事實包括:
一、照片版權屬《南華早報》所有;
二、照片soft copy是陳橋交給劉細良的,因為很多珍貴圖片連報社也沒有儲存;
三、陳橋沒有為2017年版《鏡頭下的歷史》寫序、提意見、揀照片、參與編輯;
四、陳橋沒有任何金錢收益。
對不對?
如果照片是《南華早報》直接提供給劉細良,而劉又獲得版權,那麼出版攝影冊是無需陳橋同意的。但基於以上第二點事實,問題就複雜起來:真正的問題不在於劉先生有沒有取得版權,而是他在什麼條件下取得照片。
劉先生一再強調,陳橋「同意」這項出版計劃,也完全「知情」。但什麼是「同意」和「知情」呢?我認為可以解釋得具體一點。假設劉先生所言非虛,那他必然清清楚楚跟陳橋講過一段話,大意是:
「橋叔,家陣幫你出本攝影集,呢本書點編、用咩相、寫咩字、叫咩名,統統唔使你理。書出完,你冇錢㗎!版權嗰邊就我搞,總之,你淨係畀晒你成世人影嘅相我就得㗎啦,咁O唔OK吖?」
如果劉先生這樣說了,橋叔答OK,還有一些較紮實的證據,例如白紙黑字同意書(這應該是出版界正常做法吧),那就是大家認可的「同意」和「知情」了。可惜劉先生幾次回應都沒告訴大家,是否講過類似以上的話,自然會令一些人覺得解釋未夠周全。
另一邊廂,我也期待陳橋家人披露更多細節,舉出其他人證物證(如有的話),表明爸爸在生時的確反對出版。既然陳老先生七年來一直生悶氣,知情者應該不止一個女兒吧?至於《南華早報》和記協等知情者,他們若能交代一下,公眾才更容易撥開雲霧,不致淪為黨派意氣之爭。
容許我再引述一次劉先生的話:「我希望大家用理性嘅態度,擺事實,講道理。」這場風波牽涉一位知名評論人和一位報界老前輩,看着令人難過,希望大家用平和的態度尋求真相、平息紛爭,「如得其情,則哀矜而勿喜」。
吸取了B君故事教訓,除非有真憑實據,否則我是不敢公然罵誰是「騙子」誰是「鬼」的——這類標籤根本無助討論,也可能傷及無辜。我只相信,時間一定會展露真相。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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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4-28:《鏡頭下的歷史》南華早報授權出版經過
https://t.ly/IOFoc
2024-5-6: 陳橋先生長女聲明
https://t.ly/X3bxR
2024-5-6:城寨新聞回應
https://t.ly/qdyw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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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圖片 - #1220 [亨利二世], 24-05-06 23:00推理小說的確「危險」
也許是沒有新聞的緣故,今天《文匯報》竟花一整版「招呼」一拳書館,標題包括「『黃書店』謀『軟對抗』 借『讀書會』滲校園」、「明無亂港書籍 暗藏黑暴文宣」等。「報道」指一拳近日想在中學辦書展,但校方接到市民投訴,宣布取消,「該書店隨即以一貫伎倆大肆炒作,抹黑校方甚至污衊特區政府『打壓』書店,企圖挑起社會反政府情緒。」
翻查一拳在社交平台的帖文,確有提及計劃在學校辦書展,卻因一個匿名投訴而被取消,但文中沒用「打壓」兩字,也沒暗示跟特區政府有關,只說「現今社會對人不對事已成為常態」,又慨嘆書店「用心挑選的中英文書單、真金白銀訂好了的書籍」等精神血汗金錢,統統付諸流水。(注1)
匿名投訴的內容是什麼,一拳沒交代,也許連書店也不知道。我只想回應一拳在帖文提出的問題:「一個匿名投訴,已經可以令在學校舉行的一次小書展被取消。東野圭吾、Agatha Christie、陳浩基、福爾摩斯都感到莫名其妙,以推理為主題的書展會有多大逆不道?」
不是說笑,在美加某些地區,Agatha Christie和福爾摩斯都不是完全無辜的。例如推理小說女王Agatha Christie,她的小說《一個不留》(And Then There Were None)因為對猶太人有些政治不正確的描述,兩年前便遭安大略省學校董事會剔出課程。
柯南道爾第一本以福爾摩斯為主角的《血字的研究》(A Study in Scarlet),對摩門教有頗多負面描述,2011年也被家長學生投訴,結果維珍尼亞州的阿爾伯馬爾郡學校董事會決定,將《血字的研究》從該區六年級必讀書目移除。但此書也不是完全被禁,只是由六年級移到十年級閱讀書單上,而所有年級學生仍可在學校圖書館借閱此書。
瞧,推理小說在外國也可以「大逆不道」,不過人家出師有名,必定把理由解釋得清清楚楚(不管你是否同意那些理由),不像香港,連投訴什麼也要絞盡腦汁,用「偵探頭腦」去揣測。轉念一想,學生太有推理能力,那就很難用假資訊、假新聞來愚弄,對某些人來說的確是一種「風險」。
以今天文匯報「新聞」為例,有推理頭腦、會留意細節的小偵探必然發現整篇「報道」寫得瑣劣彆腳。
例如文中一開始說「該書店隨即以一貫伎倆大肆炒作,抹黑校方甚至污衊特區政府『打壓』書店」(我已指出一拳沒有寫過「打壓」),但後來幾段卻說:「部分黃媒及海外黃絲KOL也藉機大肆炒作,宣稱獨立書店被政府『打壓』。」
那到底是一拳講「打壓」、「污衊特區政府」,抑或是其他「黃媒」和「海外黃絲KOL」呢?肆無忌憚將甲的說話塞到乙的嘴中,這不是假新聞是什麼?
小偵探看到文匯標題說「暗藏黑暴文宣」,必會查證是什麼文宣。但翻遍整頁報道,原來只有孤伶伶一張照片,顯示書店有個印上「還政於民」等字樣的袋,但圖片說明卻說是「一些暗示性煽暴文宣作品,在書店內隨處可見」。但既然「隨處可見」,怎會只有一張照片一個袋?
有推理頭腦的人還會問:「還政於民」四字連毛澤東、蔣介石、劉少奇等人都講過,什麼時候變成「煽暴」用語呢?由此可見,如果香港下一代人人都有推理頭腦,又喜歡尋根究底做偵探,黨的喉舌就完全喪失宣傳作用了。所以,不但推理書展要禁,公共圖書館也應該把所有推理小說「下架」。
最後,我建議一拳書館若賣光「還政於民」袋,不妨轉賣一個印有「權為民所賦,權為民所用」的袋,儘管這十個字跟「還政於民」意思相若,但它是習主席講的,所以下次文匯記者再來偷拍時,就不敢亂寫「一些暗示性煽暴文宣作品,在書店內隨處可見」了。
注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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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s://www.patreon.com/sefirot - #1219 [ich], 24-05-05 23:11今夕唔錶歸當鋪
他朝君蛋也相同 - #1218 [亨利二世], 24-05-05 22:46談談跑馬地天主教墳場對聯
日前寫九龍城寨龍津義學的對聯,我稱許此聯「工整」,有讀者問:「此聯以『其猶龍乎』對『是知津也』,上句聲調『平平平平』,下句為『仄平平仄』,這樣也算工整?」我同意平仄不算盡善盡美,但以對聯的標準來說(比舊體詩寬鬆),仍是工整。
清人梁章鉅《楹聯叢話》卷四載秦淮河畔有一才士集句為聯:
千種相思向誰說
一生愛好是天然
上句是「平仄平平仄平仄」,下句是「仄平仄仄仄平平」,以舊詩來說是不合律,但對聯則沒問題,尤其因為這是「集句」,即拼湊前人成句——上句用《西廂記》,下句用《牡丹亭》。集句的限制比自撰聯語大,所以聲韻要求更低。
至於龍津義學門聯,上下聯開首四字都是「集句」:「其猶龍乎」用《史記》載孔子讚美老子的話(原語為「其猶龍邪」),「是知津也」則用《論語》(原語為「是知津矣」),「猶」與「知」兩字是成語,不能改,平聲對平聲也無妨。更厲害的是,作者用成語之餘,同時嵌入校名「龍」和「津」,集句兼嵌名,難度遠超平仄叶韻,怎能說不工整、不巧妙?
對聯這種玩意兒,雖說沒啥實用價值,但它作為一種傳統文學藝術,失傳終究可惜。我自己沒特別學對聯,但有寫詩和駢文經驗,對對子自然很易上手。較諸格律詩,對聯的平仄要求相對寬鬆。詩律所謂「一三五不論,二四六分明」之類規則,對聯固可遵守,但有時破格一點亦無妨,最重要是「不以辭害意」。
走筆至此,不禁想起跑馬地天主教墳場那副在香港家傳戶曉的對聯:
今夕吾軀歸故土
他朝君體也相同
上句「平仄平平平仄仄」,下句「平平平仄仄平平」,音韻沒有問題,但稍懂對聯者,都知道以「也相同」對「歸故土」並不工整。我同意這對聯是不工的,但不工不代表不佳。評論這副對聯前,有必要了解一下它的創作背景。
這副對聯最有趣的地方是,它雖然披着對聯的外衣,但寫法和旨趣都是由西方文學移植過來的。記得夏其龍神父說過,這對聯是翻譯查理曼大帝老師Alcuin的拉丁文詩句:
“Quod nunc es fueram, famosus in orbe viator, / Et quod nunc ego sum, tuque futurus eris.”
我試譯成中文:
今日你是名聞於世的旅人,我曾經亦然;
我今日如是,他朝你亦如是。
坦白說,我不認為跑馬地墳場對聯是譯自Alcuin的詩。Alcuin這兩句詩所表達的母題——毋忘死(Memento mori)——其實在古時的拉丁語墓碑銘文中俯拾皆是,例如:
Quod fuimus estis, quod sumus vos eritis.
Quod tu es ego fui, quod ego sum tu eris.
Quod sumus hoc eritis, fuimus quandoque quod estis.
諸如此類的銘文散見於《拉丁語銘文匯編(Corpus Inscriptionum Latinarum)》,我不逐句翻譯了,因為每句意思都大同小異:「從前的我是現在的你,現在的我是他朝的你。」全部都是模擬墓中人口吻,跟路過的活人說話,提醒他們人生必有盡頭。
看到這裏,你應該明白為跑馬地天主教墳場撰寫門聯的人(可能是神父? ),根本不是在翻譯某個人的詩句,他只是將古代西方銘文常用的意思套進中國傳統的對聯內,正如長沙灣聖辣法厄爾天主教墳場的入口碑文所寫:「今日的你,昔日的我,今日的我,明日的你。」
如果你不了解西方這個「死亡文學」或「墓碑文學」傳統,可能會覺得跑馬地墳場對聯很怪。我見過有人評論那對聯,形容它只是說「現在我死了﹐不久你也一樣」,「跡近恐嚇、咒詛的提醒,沒有安慰、呼召與啓示,放在墓地(甚至亂葬崗)不論甚麼信仰的都可以,完全沒有《聖經》的特別訊息,不明白那些神父修女,懂不懂中文,當初為什麼收貨。」
神父修女其實是懂的。
當然,不管來自什麼文學傳統,對聯的確不夠工整。要保留原意,把它改成更工整的對聯也不難,我試試:
今夕吾軀終化土
他朝君體亦成塵
一樣表達到「quod ego sum tu eris」(今日的我就是他朝的你)的意思,但我反而嫌它不夠樸拙,還是覺得聽慣聽熟的「他朝君體也相同」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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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上圖片 - #1217 [一縷炊煙], 24-05-05 04:58外國亡我之心不死
- #1216 [Kenny], 24-05-04 22:15
- #1215 [Kenny], 24-05-04 21:42謝謝!
- #1214 [simpleman], 24-05-04 20:58獨裁政府敢出聲?諾貝爾都唔畀出去攞啦,一於唔好畀畫公仔佬去攞,等人哋又擺張空凳出嚟。
- #1213 [亨利二世], 24-05-04 20:17尊子獲頒「安南勇氣漫畫獎」
尊子漫畫停刊,轉眼間已經一年。昨天(5月3日)世界新聞自由日,瑞士日內瓦舉行了「安南勇氣漫畫獎」(Kofi Annan Courage in Cartooning Award)頒獎典禮,這個兩年一度的大獎,今次頒發給尊子和印度漫畫家塔尼佳(Rachita Taneja)。
香港藝術家獲此殊榮,特區政府官員未發一言。官方的沉默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今天這位獲獎的藝術家,去年曾遭港府六次批評,指他的畫作「偏離事實」、「居心不良」、「歧視」、「誤導」⋯⋯導致《明報》結束了與尊子四十年合作關係。沒有暴政,畫諷刺漫畫就無需太大勇氣。坦白說,尊子今次獲獎,特區政府亦應記一功。
尊子在日內瓦上台致辭,不忘向記者和數十位獄中人士致謝。他說,若沒有勇敢的記者寫出新聞,漫畫家就無從落筆,然後他又唸出多位在囚人士的名字,包括鄒幸彤、戴耀廷、黎智英、黃之鋒、李卓人、何俊仁、長毛、古思堯等,指自己受他們inspire,獎項的榮譽至少七成應該歸於他們。
主辦單位同場亦播放了尊子的簡介短片,片中尊子以英語受訪,一開始便說,他要看看国安法成立後「怎樣用在我們(漫畫家)身上,可能會殺一儆百,製造寒蟬效應」。尊子又說,自己沒憎恨政府,純粹想嘲笑他們,「這類專制政府喜歡漫畫家把他們描繪得很殘忍,但如果你說他們是白癡,他們就會暴跳如雷。」
片中最令我感觸的一幕,是尊子畫了一隻困在繭中的蝴蝶,他解釋:「蝴蝶應該從繭中飛出來,但現在卻相反,紅線繭(Cocoon of red line)困住了一隻蝴蝶,這是一隻折翼的蝴蝶——我覺得香港就像一隻折翼的蝴蝶(I think Hong Kong is like a butterfly with a broken wing)。」
蝴蝶折翼固然可憐,但更可悲是牠居然被迫回到繭中。一隻蝴蝶有可能變回毛毛蟲嗎?當然不。毛蟲變成蝴蝶前,已在蛹內釋出酵素,把自身幾乎完全化解。只有白癡才以為剝掉蝴蝶的翼,把牠關進繭中,蝴蝶就可以還原為毛毛蟲。
尊子又說,大家不要只是躺平接受命運,最重要是保存記憶,說出香港過去發生的事,這也是他畫漫畫的意義所在。
聽了尊子這番話,我不禁想起在古希臘文中,「蝴蝶」和「靈魂」正是同一個字——ψυχή(psyche)——即使「紅線繭」能困住蝴蝶,但它鎖得住靈魂嗎?最重要的東西,是任何暴制都摧毀不到的。折翼也好,困在繭中也罷,只要人還有靈魂,就有希望。
「安南勇氣漫畫獎」頒獎禮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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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子簡介短片截圖 - #1212 [亨利二世], 24-05-03 23:55米芝蓮與共濟會
中環「一樂」燒鵝向來是遊客至愛,本地人則毀譽不一。這兩天見一樂老闆娘受訪,十分霸氣地說,店舖結業潮不能歸咎北上,因為疫前北上的港人一樣多,直言「品質好,個個爭着來吃」,又說「有些人做到,有些人做不到,應該要檢討一下自己」。
「疫前北上港人一樣多」,我在這裏早已說過,但香港結業潮主因應該是移民潮,而非北上潮,整體營商環境轉壞,也是鐵一般的事實。有人認為,現在正是汰弱留強的時候,我有點懷疑。越來越多中国大陸品牌進駐香港,莫非就是大眾期待的「留強」?
一樂燒鵝,大埔店(六年前已賣舖結業,穩袋一億)和中環店我從前都吃過,以我經驗來說,只算中規中矩。若非米芝蓮一星的光環,及小紅書網民的吹捧,很難理解怎會有人排長龍。當然,你能連續幾年在米芝蓮摘星,也是一種本領,但或許是我幫襯的時機不對,坦白說,總吃不出米芝蓮的「星級」味道。
細心想想,全世界這麼多人信賴米芝蓮那本「小紅書」,真有點不可思議。許多人都知道,米芝蓮本是輪胎製造商, 1900年起印製免費派發的《米芝蓮指南》,輯錄旅館、餐廳、加油站、汽車維修廠等資訊,原是為了鼓勵汽車旅遊,促銷輪胎,想不到無心插柳,這本指南後來竟成了美食聖經,30年代起還加入三星級評分制,評鑒餐廳的食物質素。
但你可能沒有聽過,米芝蓮的評分其實很受共濟會影響,尤其是在法國。這不是什麼陰謀論,根本是公開秘密。我第一次得悉共濟會對米芝蓮的影響,是看2016年的法國紀錄片《尋找女主廚(À la recherche des femmes chefs)》,此片試圖探討為什麼多數米芝蓮星級餐廳都是男人做大廚、名廚何以絕少女人等問題。
印象中,電影訪問了一位法國食評人,他若無其事地說,米芝蓮是被共濟會控制,而共濟會向來排斥女性。我後來查證一下,發現共濟會和美食界果然有千絲萬縷關係。法蘭西大東方社(Grand Orient de France,一個著名的共濟會會社)的前任「大師傅」Alain Bauer曾披露,法國大革命後開創高級烹調的廚師,大多數是共濟會「兄弟」(La plupart des "cuisiniers fondateurs" étaient des francs-maçons)——既是「兄弟」,自然互相幫助,你懂的。
米芝蓮畢竟人力有限,它的匿名評審員怎可能吃盡世上所有餐廳呢?去哪間不去哪間,共濟會和百人會(Club des Cent,法國有錢人的百人俱樂部)的意見便成了關鍵。這不代表米芝蓮的「星」私相授受,我相信它的評分仍是盡可能專業和客觀的,但幕後勢力的引薦,必導致很多欠缺共濟會淵源的食店被忽略,當中自然包括很多女性經營的餐廳。
離開歐洲,共濟會對米芝蓮評分的影響力不免銳減(以香港為例,相信沒有多少餐廳的老闆是共濟會吧),此時評審員依據什麼準則選擇餐廳,就很難說了。走出共濟會勢力圈,米芝蓮也許會更加公正,但評審員仍然倚重「法國標準」,會否導致評分跟本地人口味有落差呢?觀乎台、港不少摘星餐廳在本地都評價兩極,可思過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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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圖片 - #1211 [一縷炊煙], 24-05-03 16:31燒垃圾都可以話係煙火表演
- #1210 [亨利二世], 24-05-02 18:21昨晚那場充滿中国香港由治及興特色的「五一煙火」,令人拍案叫絕,港官的確沒騙你,整個表演都緊扣「煙火」兩字——既有天津大爆炸的火光,又有2019香港催淚彈的煙霧,某些角度還可看到哥斯拉襲港的末世場面,除了香港,真不知道還可以在哪裏看到。
但維港海面的一團煙,卻點起內地同胞一肚火。港府推行「月月放煙火」,原意是為了吸引同胞訪港,想不到你們看了表演,反在小紅書上對港府惡意攻擊,說什麼「春節市民自己放的也就這個水平」、「看煙花被詐騙的一天」、「家人們被騙了啊」⋯⋯亂咬亂噴,唯恐香港不亂的惡念暴露無遺。
港共政府有騙過你一毫子嗎?香港官員不是沈運龍,不會撒謊,他們說的每一隻字都經得起考驗。港府已經兜口兜面跟你說了,這是「煙火」,而你們這批小紅書用戶仍不停散播謠言,管它叫做「煙花」,尋釁滋事,惡意中傷港官,實在居心叵測。
二月底財政司司長宣讀預算案後,香港很多媒體都講「月月放煙花」,後來皆改稱「月月放煙火」,因為「煙花」和「煙火」在港府定義中是不同的。煙花威力比煙火強,前者會爆兩次,射到250米高,能拼湊各式各樣圖案,須在戶外進行,而後者爆發高度只有約100米,有時也可在室內發放。
陳茂波月前也解釋過了,香港每月舉行的是煙火表演,不是煙花,煙火成本低很多,相比起大型煙花動輒耗資1000萬以上,煙火表演則每次只需約100萬。區區100萬,就連請美斯遊一次維港也不夠,難道你想用鮑魚酥的價錢吃鮑魚?
煙花是煙花,煙火是煙火,就像魚翅跟碗仔翅,千萬不要混為一談。
當然,這樣專業微妙的區分,莫說內地同胞不知道,恐怕很多舊時代香港人(像我)也聞所未聞。2012年底維港除夕活動,港府初次使用「煙火匯演」一詞,也惹來公眾爭議,當年更有人認為「煙火」是中国大陸內語——當然不。
「煙火」其實是台灣用語,香港和大陸都慣稱「煙花」,但大陸人有時也叫「煙火」或「焰火」。香港政府這次根據專業定義,十分精準地明言辦「煙火」表演,技術上當然沒犯規,但在他們的同胞眼中,由於「煙花」通「煙火」,便產生一個不美麗的誤會了。
現在特區政府施政,有「23條」保障,我認為連批評港官「誤導」中国同胞也有違法風險,何況直斥港府「詐騙」?這大概也僅屬小紅書用戶的特權。但無論如何,為了捍衛香港聲譽,我呼籲行政長官向小紅書用戶喊話:
「我覺得內地同胞應該以積極和進取的態度去看所有的問題,這包括煙火表演,一起把香港真真正正輝煌的、好的一面都告訴大家。如果我們沉醉在維港海面經常會見到的一些煙,並把它以一個誇大的方式處理,我覺得對整體香港——每個人都希望香港可以更加輝煌——未必是一個最正確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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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穌說:「一粒麥子不落在地裏死了,仍舊是一粒;若是死了,就結出許多子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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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五一煙火肇事現場/ 網上圖片 - #1209 [lym], 24-05-01 15:55>>「其時不少人的『初心』也是支持中國的。」
之所以做騙子永遠係財路,有無翻一翻歷史那鬼地方葬過幾多的『初心』?那些冤魂播晒歷代鎮魂曲加埋打足七七年齋都撫吾平。
最後修改時間: 2024-05-01 16:01:48 - 下一頁 (1 of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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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畢全文,覺得馮老係寫俾Mr L睇
「一念天堂,一念地獄」
可能在一開始時能以一句真心誠意的道歉出發,也不致於演變成今日如斯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