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造台灣女性勇敢熱情的形象──談鍾肇政三部曲小說中的銀妹與奔妹 - 春衫猶濕 - udn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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塑造台灣女性勇敢熱情的形象──談鍾肇政三部曲小說中的銀妹與奔妹
2011/10/28 2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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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前言

鍾肇政的《濁流三部曲》與《台灣人三部曲》 均為超過80萬字的重量級小說,締造了台灣大河小說的開拓紀錄,前者分為「濁流」、「江山萬里」及「流雲」三部,於民國50年至民國52年間寫成,以台灣終戰前後的三、四年為時代背景,自傳性質濃厚;後者分為「沉淪」、「滄溟行」和「插天山之歌」三部,起筆於民國53年間,至民國64年才全文脫稿,以台灣被日本殖民統治的50年做背景,成為戰後新生代台灣人認識台灣歷史的啟蒙書,台灣文壇耆老葉石濤對《台灣人三部曲》頗多讚揚:「雖然第三部還帶有一點自傳的味道,不過整體說來,它根據臺灣淪日五十年間歷史的發展,寫來客觀而理性,就其深度而言毫不愧為世界性的作品。」

《濁流三部曲》與《台灣人三部曲》雖是歷史小說,然鍾肇政於小說中呈現了亂世兒女的愛戀與掙扎,使大時代與兒女之情的情節主線交互發展,高潮迭起,提高可讀性,全篇小說取得了平衡的效果,誠屬不易。尤其《台灣人三部曲》第三部「插天山之歌」,就歷史材料的架構而言雖然脆弱,但文學評論家彭瑞金卻認為這裡面的女性寫得最成功。 是以「插天山之歌」也可以視為作者替主角陸志驤所譜的一首酣暢甜美的戀歌,十分引人入勝。而「插天山之歌」的女主角奔妹,以及《濁流三部曲》第三部「流雲」的女主角銀妹,在鍾肇政用心刻劃下,莫不栩栩如生,塑造出勇敢、熱情的可愛形象,此應是作者內心渴慕的台灣女性的代表吧!李喬即指出,她們乃是鍾肇政筆下最使人動心的女性、男主角理想的妻子,而我們也在銀妹和奔妹身上看到鍾肇政文學的靈魂。


(二)極具個性的山村女子

鍾肇政使用許多筆墨去描寫銀妹和奔妹,她們都是山村女子,乍看外表並不出色,但細細端詳則頗為美麗,而且極具個性,跟尋常的鄉下女子大不相同。

首先看《濁流三部曲》第三部「流雲」的銀妹,她臉頰髒髒的,上身總是穿著寬大的舊軍服,掩住了身體的曲線,下身則為半長不短的黑色臺灣褲,還打赤腳,非但其貌不揚,甚且還有些野性與怪誕。然而進一步接觸之後,男主角陸志龍發現,銀妹奇異地豐滿、白皙,可以說比一般公認的三洽水美女「完妹」更具魅力,充滿強烈的韻味,有著超越美醜的一種發自個性的魅力。村中許多的年輕人想望著她,她卻不愛搭理。面對異性時,她毫不害臊,當男主角陸志龍看她、睨她時,她不在乎,敢讓視線定定地停在他的臉上,直到他不好意思起來,先把視線移開,這不免令陸志龍大為驚奇。

《台灣人三部曲》第三部「插天山之歌」的奔妹亦復如此,初看似乎平庸,綁兩條髮辮,有張留下污漬的、泛紅的臉,平坦的胸,以及掩去腰肢曲線的臃腫、寬鬆的衣褲。但當她稍作整理之後,一切都變了,她把兩條髮辮放下來,男主角陸志驤看到,這半野的女孩,那平坦的胸部實則隱藏著豐美的起伏,而且她的臉蛋輪廓分明,眼睛圓亮,她原來是一個動人的女孩!奔妹雖是不折不扣的深山女孩,不過細心觀察,便知她的談吐、氣質與大多數的深山女孩不同。難怪山村的年輕小伙子們,她沒有一個看得上眼。

(三)堅強、勤勞、勇敢、熱情的英雌

堅強、勤勞、勇敢、熱情,以及不輸男子的英雌氣概,也都是鍾肇政筆下銀妹與奔妹的共同特色。

「流雲」的銀妹做事很在行,平時除家務、田事外,還要放牛,白天差不多沒有片刻的空閒,晚上更要備妥一大擔青菜,以便在天明時趕到街路去賣,好貼補家用。「插天山之歌」的奔妹也不遑多讓,她幹活勤快,可說是九曲坑最好的女孩;她經常由早忙到晚,看來卻好像永不疲倦,也從不埋怨,當她身懷六甲,已挺著大肚子了,仍然堅持下田一起工作。銀妹和奔妹確是具備了傳統客家女性吃苦耐勞的特性。

銀妹和奔妹都很強悍,能做任何一個男子所做的事,並且遠遠強過書中的男主角。「流雲」的陸志龍就坦承自己卑鄙、懦弱、膽小,銀妹則比他所想的更偉大、更勇敢。至於「插天山之歌」的奔妹,不但救起差一點跌落崖下的陸志驤,還冒險陪他逃亡,赤著腳翻山越嶺,走了許多滿地荊棘的山林小路,保護陸志驤脫離險境。由於陸志驤是書生,肩不能挑,所以他甚至想像著奔妹生產後的情狀:大男人的他留在家裡抱孩子,而堅強的奔妹卻挑起一個大擔子,在山路上趕忙行走。這種女強男弱的對比,的確饒富趣味。

她們有著不輸男子的英雌氣概,私下卻也熱情洋溢。像放牛的銀妹,發現在樹下看書的陸志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她會頑皮地拿著手裏的繩子去撩陸志龍的額角,把他鬧醒;奔妹則熱情地由老家走幾個小時的山路,攜帶事先處理好了的閹雞,來到躲藏在偏遠山區的陸志驤住處,充分表達內心的愛意。儘管女強男弱,鍾肇政筆下的銀妹和奔妹仍是溫柔、體貼、感性的。《濁流三部曲》第三部「流雲」裡,陸志龍與銀妹於深夜訂情的一幕,最能展現銀妹柔情似水的一面。陸志龍送蕃薯粄到溪邊給銀妹吃了之後,離開時,陸志龍一不小心,木屐竟踩進田中,他後來站在水流裡,銀妹就迅速蹲下來替他洗濯那隻泥腳,她手掌上的暖意清晰地印在他腳上的皮膚,這沒法形容的神妙感覺終於令陸志龍整個失去了自己,把家世、學歷等條件遠比銀妹好的小學同窗「徐秋香」、好友林盛光的堂妹「完妹」全都摒除在外。《台灣人三部曲》第三部「插天山之歌」的奔妹,看到陸志驤雙手因劈柴而起了水泡,她立即摘取幾片樹葉塞進嘴裡嚼碎,再把嚼碎的葉子吐在指尖,敷在陸志驤起水泡的手上,輕輕地揉,這樣的溫柔毫無疑問立即攫獲了陸志驤的心。又,鄰居阿萬仔的女兒阿蘭因為延誤送醫而病死了,奔妹為之傷心不已,陸志驤被她的深情所感動,於是應允奔妹,願為小阿蘭樹立墓碑。這時,陸志驤很自然地就把未婚妻月雯給拋諸腦後了。

透過種種細節的安排與描寫,銀妹與奔妹既強悍又溫柔、既勇敢又熱情的形象自是栩栩如生矣。

(四)不向被命運低頭的反抗意志與魄力

鍾肇政在塑造銀妹與奔妹的形象時,特別強化她們與眾不同的特色,令人印象深刻。

比如說,銀妹天不怕,地不怕,不把男人放在眼裡,傳聞中,她常於深夜到屋前不遠處的溪裡沐浴,尤其增添不尋常的神秘感。而「插天山之歌」的奔妹更加特別,她每次打好柴或做完工,就在山中瘋了一般地練習喊口號,原來她是青年團八角寮中隊的中隊長,她向來指揮全局,口號響亮有力,每次校閱時,郡下幾百個青年之中,她是風頭最健的一個,這也吸引著「無力」的陸志驤,偷偷來到三角湧親眼觀看奔妹如何在大校閱中神氣地指揮所屬的三個小隊。

此外,她們的與一般女子不同,乃在敢於反抗命運。「流雲」的銀妹身世悲慘,是苦命的養女、童養媳,從小承擔沉重的家務、農事,一天到晚像隻螞蟻般地操作著,肩負全家生計,偏偏未婚夫蕃仔是個白痴,到了十八歲,養父打算「送作堆」,她不答應,給養父葉富仔打得半死,卻始終抵死不肯。愛上陸志龍後,為顧慮他的家庭、身分、前途,她根本不敢奢望與之結成連理。最後,她只好答應蕃仔成婚,以免被賣作妓女,接著就離家出走,前去東部花蓮尋找親生父母。換言之,銀妹有不屈的靈魂,也有不向被命運低頭的反抗意志與魄力。

而「插天山之歌」的奔妹,她母親死了,下有二妹二弟(大妹自小就給了別人家),乖巧的她毅然接下家裡生活的重擔,不但代替母親做一家的主婦,而且把弟妹們照顧得十分周到。由於家世的關係,又沒讀過多少書,她即使看不上村中的青年,卻也似乎註定要在山中埋沒一生。但,奔妹終究不甘於命運的左右,她勇於追求愛情,當陸志驤躲避日本鷹犬的追緝而躲到新柑坪投靠「抗日分子」張凌雲老先生,她藉機冒著生命危險去探望陸志驤,全心全意的照顧他,甚至為陸志驤留下子嗣,延續陸家反抗強權的生命,同時也改變了自己的一生,此外,陸志驤在奔妹產後,被「陰魂不散」的桂木警部囚禁一夜隨即因終戰而釋放了,這樣的安排充滿台灣重獲新生的象徵意義,真是神來之筆!

(五)女性自覺意識不足

在鍾肇政筆下,銀妹與奔妹沒有亮麗的外表,她們是實實在在的山村女子,然誠如王慧芬於《台灣客籍作家長篇小說中人物的文化認同》所言,鍾肇政塑造的理想女性,「有著生命的韌性,也同樣在男人背後成為支柱,甚至像個母親保護守護著家與家人,只要接近她,就會覺得心安與平靜」, 這正是鍾肇政心目中的客家女性特質。但我們也不得不指出,她們可說是所謂的「永恒的女性」(eternal feminine), 就是只要做一個好妻子、好母親,要順從、聽話,是個提供性事和生產下一代的幫手、工具。相較於男性,她們是十分欠缺自主意識的。

銀妹與奔妹家世不好,所受教育不多,內心自卑,總覺矮人一截,配不上讀過彰化青年師範學校的陸志龍或是到日本內地工業大學留學的陸志驤。即使他們曾被她們取笑膽小或是不堪勞動,唯只因他們讀書較多,是所謂的「知識份子」,在山村之中便顯得高人一等,於是她們幾乎無條件地、一面倒地對他們產生好感,甚至以「盲目」來形容亦不為過。事實上,與銀妹與奔妹相較而明顯軟弱的陸志龍或陸志驤,偶爾也會滋生自卑感,然而他們卻一直存有士大夫的陳腐觀念,像嚮往「晴耕雨讀」生活的陸志龍就一再自問:她會牛一樣地工作,你的「晴耕雨讀」豈不是正需要一條牛嗎?

等到她們以身相許,原先的「堅強」特質竟然消失了,她們已經沒有了「自我」。「流雲」中,銀妹的手帕交六妹告訴陸志龍,銀妹為了不拖累他的將來,甘心離開他,犧牲自己,偏偏私下常常以淚洗面;「插天山之歌」裡,奔妹愛上陸志驤之後,曾哭著對他說,就算是被他騙了也會很高興。後來,奔妹的鄰友完妹轉告陸志驤:「我提起了你,她就哭了。我真沒想到她那樣的女孩子也會哭。」 原來奔妹除了母親死時哭了以外,從來也不哭的。所以說,奔妹在愛上陸志驤後,整個變了,而且變得那麼徹底、那麼「小女人」,怎不令人意外!

至於文化認同方面,陸志龍期待著早日脫離「四腳仔」(日本人)的控制,不必再忍受異族的統治,陸志驤更進一步參加了地下抗日組織而遭到通緝;銀妹與奔妹則完全沒有自覺,甚或無知。比如,奔妹深受「皇民化」影響,以擔任戰時青年團中隊長為榮,當陸志驤告訴她:「我們不是日本人,祇是被日本人管的。」 奔妹覺得這思想太奇異了。經過陸志驤說明,奔妹明白了,馬上讚嘆陸志驤是「了不起的人」。

以上種種顯示,銀妹與奔妹同質性頗高,她們固然勤奮、堅強、勇敢,充滿了熱情與活力,但多局限於家庭中的表現,一般而言,她們仍缺乏思想,女性自覺意識也無疑是不足的。當然,這也可能是男性威權社會下的某種投射吧!

(六)結語

論者批評,《台灣人三部曲》第三部「插天山之歌」帶有太多《濁流三部曲》第三部「流雲」的影子,且缺乏心理層面的探討,而思想性的貧乏以及史實的避重就輕,使得全書缺少足夠的深度,也不足以展現太平洋戰爭末期,台灣在艱難困苦中,孕育新希望的複雜形貌; 《濁流三部曲》第三部「流雲」又因自傳性過於濃厚,而且缺乏客觀性,只寫個人經驗中的瑣事,缺乏成為偉大作品的條件。 二者可以說皆有其不足之處,尤其未曾以主要女性為觀點人物,極少直接描寫女性的內心狀態,但我們也不可否認,鍾肇政以其細膩的文學之筆,創造了代表客家女性典型的銀妹與奔妹,塑造出台灣女性勇敢熱情的形象,更是對於女性追尋的一種完成,換句話說,她們不但拯救了「百無一用是書生」的陸志龍和陸志驤,同時也帶給「流雲」及「插天山之歌」以生命與靈魂,提昇了《濁流三部曲》與《台灣人三部曲》的文學價值,在在值得喜愛台灣文學的讀者所重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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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樓. shu chen--隨緣美食
2011/10/31 22:51
西湖

去年夏季到苗栗西湖吳濁流紀念館

人影稀疏 訪客幾微

對於這位文學家可說是怠慢了

龍潭鍾肇政客家文化園區展覽亦是門前冷落車馬稀

我們對本土作家認識有待推廣之

您能如此介紹真是有心人也

此二展場皆新成立不久
尚未前去參觀
您才是有心人啊! 歐宗智2011/11/01 07:57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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