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大衛對我說,雖然哥倫比亞是有名的咖啡產地,但未必喝得到好咖啡,因為精品等級的咖啡豆(specialty coffee)大部份都外銷了,畢竟消費力有別,有很多國家的消費力比哥倫比亞高得多。初聽之下,這邏輯大概和鼎泰豐在紐約的分店最好吃一樣荒謬。
然而在哥倫比亞喝不到哥倫比亞自產的頂級咖啡卻也是事實。
在哥倫比亞的首都--波哥大的這幾天,每天我們都會逛兩間咖啡館,喝了不少咖啡,哥倫比亞咖啡的品質是相當好的,雖然一般來說咖啡豆還是以重烘焙的居多。
其實哥倫比亞品嘗精品咖啡的風氣還不盛,就像二十年前的台灣,大家都喝ESPRESSO做的特調一樣。既要做特調,咖啡豆做輕、中烘焙也沒有什麼意義。
我愛喝黑咖啡,但有時也喝點甜的特調。入境隨俗,即使非哥倫比亞自產的頂級豆子,經過重烘焙後做成特調飲品也還是比星牌咖啡好上不少。附帶一提,星牌咖啡全世界有一萬五千多間分店,但2014年才成功進軍哥倫比亞,在波哥大開了第一間店。
這天我們來到波哥大PARK 93地區,踏進來到哥倫比亞後第七或第八間「廣富盛名」的咖啡店,老實說已經有點疲乏。PARK 93是咖啡的激戰區,兩個街區裡開了三十間以上咖啡店,這間店的名字十分簡單,就叫CAFE 18。
進來咖啡館之後,看了菜單,意料之外地發現這間店似乎是少數用心經營精品咖啡的咖啡館。當然如同一般波哥大的咖啡館,賣各式輕食菜色是有的,但讓我印象深刻的是精品咖啡的這一頁,依照菜單的說明,精品咖啡可以選擇五種不同的沖法,虹吸式,手沖是當然有的,壓力萃取或是法式萃取也可以選,光看菜單就感覺到隱隱透出對咖啡的自信。這立刻勾起了我的興趣,在特調泛濫的哥倫比亞,單品咖啡豆萃取喝起來會是什麼感覺呢?
我們選了基本的虹吸式,絕不會出錯的選擇。女店員問我們想看咖啡師現場萃取嗎?當然好了。
然後是等了一陣子沒有動靜。還以為因為英文的問題,其實我們剛才沒有溝通好,女店員誤以為我們請她直接幫我們端上沖好的咖啡來就好。沒想到十分鐘後,一台推車遠遠的從櫃台推了過來,我被這個大陣仗驚了一下。推車上是整組的虹吸式沖煮用具,一包咖啡豆和一盅剛磨好的咖啡粉(不需說明,從滿溢出的香氣就知)。為了我們的一杯咖啡和隨口一句想觀摩萃取過程,大費周張地把整張工作桌都推了過來,心裡對造成店家麻煩感到抱歉,但也又驚又喜,不知是否因為我們是外國人才有這般特別待遇。
由女店員幫忙翻譯,留著長髮束在腦後的咖啡師為我們介紹他要如何沖煮虹吸式咖啡。咖啡師先展示了剛磨好的咖啡粉,我一看是輕烘焙,還有些水洗豆的白線,粉粒也不會過細,對這家店的專業更有了些信心。
咖啡師開始點燃酒精燈,一邊說明虹吸壺的萃取方式,店員努力幫忙翻譯50克的咖啡粉應加入750ML的水,水升上上座之後將咖啡粉倒入且確保攪拌均勻等等。我幫著也跟不常喝單品咖啡的旅伴番薯說明煮法。
這位咖啡師是真正的專業人士。煮虹吸壺的時間、手法沒有一絲猶疑。他一邊講解、雙手一邊動作,像呼吸一樣自然。這是沒有上千次的練習無法展現出的從容。他唯一緊張的時刻是煮好咖啡後要端給我們的時候,從杯盤搖晃的聲音聽得出端咖啡給我們這兩個外國人是他在這間咖啡館裡唯一不熟悉的事,可能我們是第一組來這家店喝虹吸壺的外國人。
女店員為我們介紹這個產自哥倫比亞西南方,納里諾省,FINCA BELLAVISTA莊園的咖啡豆所擁有的特色,咖啡師再次展現他的專業水準,想也不想的說出三個特點,而店員用GOOGLE翻譯幫我說明有果香,蜂蜜和一些些焦糖味的香氣。
我當然知道哥倫比亞咖啡豆的特色,迫不及待端起咖啡,還未入口香氣先至,喝下一口,竟是一股懷念的感覺。
旅行一段日子了,中南美洲喝精品咖啡的風氣不盛,連喝黑咖啡的人都少,而過去在日本時喝最多的是7-11便宜的百元咖啡。這一年來我常喝咖啡,但為了功能性居多,總喝又濃又苦,富含咖啡因的咖啡。這一口輕烘焙的哥倫比亞咖啡一瞬間將我拉回在大衛家的時光。那時大衛在他家的廚房的吧台上一杯杯手沖輕烘焙的豆子,我們比較幾個莊園的咖啡豆,而當時我最喜歡的產地就是哥倫比亞的咖啡豆。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哥倫比亞豆子的風格一向如此,有果香,但不若肯亞的豆子那般酸,咖啡香味極濃,又絕不苦澀,彷彿種植的過程中苦澀味就不存在。淡淡的酸味後,咖啡味道上口,最後是一點點的回甘。我整個人沉浸在咖啡裡頭,喝下一口好咖啡就是這般純粹的美好。
外頭開始下雨,我慶幸我們躲在這家舒服的店裡品嘗一杯剛由咖啡師製作的完美咖啡,店內放的音樂是麥可傑克遜的歌曲,我想起這位流行樂天王已經死了近十年了,這也勾起懷念的感覺。這一幕應該也會留在我的記憶裡頭吧。以後在某一家咖啡館喝上一口好咖啡時,也許又會將我拉回現在這個場景裡,也許這份回憶又會連著上一份回憶,讓我又想起大衛和幾年前品評咖啡的時光。回憶超越時間,一層一層疊上。一口好咖啡帶來的不只是美味的香氣,還有一幕又一幕美好的時光。
在波哥大的一間舒適、專業又充滿現代裝潢的咖啡館,我滿足地陷在懷舊的情緒裡。
註:CAFE18位於波哥大93公園附近,與哥倫比亞當地莊園合作,將原本外銷的高品質咖啡豆留在當地販賣,並推廣精品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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