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崇仁　在橫渡危機中完成自我

五月二十二日落幕的世界半導體協會（WSC）年會，這是台灣很久沒有主辦的國際產業盛會，背後功臣就是力晶董事長黃崇仁。

兩年前從張忠謀手中接下台灣半導體協會（TSIA）理事長的黃崇仁，把這件事當作經營自己的事業一樣拚命。除了獲得主辦機會，更厲害的是，他還一口氣讓會員國全部更改自己的英文簡稱，包括美國半導體協會（SIA）、日本（JSIA）、中國（CSIA），全都因為兩岸的敏感現況，為了年會在台灣舉辦而改成SIA U.S.（美國）、SIA Japan（日本）、SIA China（中國）、SIA Taiwan（台灣）等，而黃崇仁鍥而不捨的毅力，也使他成為有史以來首位華人的世界半導體協會理事長。

台灣望族出身、臉上那道劍眉顯得不怒自威的黃崇仁，每次提到這努力兩年的成績，盡是驕傲。

黃崇仁因敢賭、敢冒險的開創性格，既享有科技產業大老的地位，也有備受爭議的行事評價。力晶半導體的獲利狀況震盪十分劇烈，和DRAM景氣循環有關，也呈現他個人所處的產業與決策經常變動。

啟動世界第一的追趕腳步

去年，力晶和日本DRAM大廠爾必達（Elpida）合資在台成立瑞晶半導體，預計投入四五○○億美元在中科蓋四座十二吋晶圓廠。

這樁讓日本政府眼紅得快跳腳的投資案，是台灣有史以來金額最大的中外合資。去年五月遷入設備、六月試產，瑞晶總經理陳正坤透露，七月瑞晶第一座十二吋廠的產能就開始全面拉升，至今，瑞晶不僅量產時程提早三個月，更是今年第一季為止，在DRAM景氣一片慘澹聲中，唯一一家獲利的DRAM廠。「還好啦，剛剛浮出水面而已，」堪稱黃崇仁手下頭號量產猛將的陳正坤，在草莽的爽朗笑聲中帶著幾分靦腆。

在陳正坤身上，可以看到黃崇仁在力晶經營上的用心。清大碩士、沒有出國讀過書的陳正坤，是台灣半導體業「總」字輩中，少見的本土派。黃崇仁說，在力晶集團裡，除了他和總經理謝在居，以及原是清大教授、後來轉戰力旺的總經理徐清祥外，清一色是沒有喝過洋墨水的本土人才。

黃崇仁說，他正是要用這群充滿台灣精神的人才，把PC業對成本錙銖必較的精神灌注到DRAM業。「因為隨著DRAM景氣一波又一波的衝擊，台灣DRAM業已經要跟PC業看齊了，」他強調。

而黃崇仁的想法實踐後，也為半導體業走出一條獨特的道路。一位半導體大老分析，過去晶圓廠多是將技術開發、產品設計、工廠量產三者合一，但出身PC產業的黃崇仁，卻首創將這三大要素拆開，用PC精神專注在工廠量產上，而這是力晶今天能傲視競爭者的關鍵，也是黃崇仁對半導體產業一個相當特別的貢獻。

因此，總是不斷思考、思考、再思考的黃崇仁，說到對產業的貢獻，不落人後；說到在產業的實績，名列前茅。但原本應該躋身企業界傳奇人物的他，名字卻始終相對地在國內社會上被低估。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

作風爭議十足

爭議性十足的行事作風，是掩蓋黃崇仁光芒的那片烏雲。

黃崇仁有著常和內線交易劃上等號的形象。前年底開始，檢調單位啟動一波看似雷厲風行的企業違反證交法調查，曾經在九○年代捲入精英電腦內線交易、劉泰英新瑞都八大奇案之「力晶增資案」的黃崇仁，這次也難置身其外。

先是傳出力廣的內線交易案，雖然後來被判無罪，但繼之而來的旺宏案，至今仍未審查終結，讓黃崇仁仍無法擺脫內線交易形象。

「他不能忍受有投資機會在眼前而不動，」與黃崇仁相熟的一位友人這麼形容。他說，其實檢視黃崇仁捲入的每一樁官司，有爭議的商業行為全都充滿模糊地帶。

黃崇仁不做違法的投資，但不違法的投資，要黃崇仁不做很難。擔任黃崇仁幕僚超過十年的力晶副總經理譚仲民說，世家出身的黃崇仁，祖父黃純青是前清舉人，父親黃當時是台北名醫，母親則是板橋林家花園總管的第二代，因此從小到大都不缺錢的黃崇仁，根本「不貪財」。

但從股票市場到創投，時常可以看到黃崇仁出手，譚仲民分析，原因只有一個，就是黃崇仁「想證明自己的眼光是對的」。因為，黃崇仁爭議的性格，就是源自於他的敢投資、敢賭。

「他很敢拚，敢衝，」創見資訊董事長束崇萬提到黃崇仁時，第一印象就是他膽大心細的投資哲學。

黃崇仁在台大物理系的學弟、鈺創董事長盧超群，則形容黃崇仁是一位對新東西非常敢嘗試的人，「而且每次他試完，就一定有成就，」他笑著說。

二○○一年，當時全球半導體業只有英特爾和三星兩家半導體巨人剛剛蓋了十二吋廠，其他廠商都在觀望。當時評估蓋廠的陳正坤回憶，以當時力晶只有一座八吋廠的規模，「一旦失敗，就一定倒閉。」但因為黃崇仁當時這個「豪賭」決定，二○○四年當DRAM景氣回春時，力晶旋即從台灣最小的DRAM廠，躍過南亞科、茂德、華邦等同業，成為國內僅次於台積電的第二大半導體企業。

黃崇仁看似豪賭的決定，其實經過縝密的思考。就如同大前研一在《思考的技術》一書中強調，「懶於求知的人，沒有生存空間，」除了住家和公司，就屬誠品書店最常見到黃崇仁的身影。愛讀書的黃崇仁，還曾經被誠品董事長吳清友笑稱是企業家買書的Number One。他每一個看似冒險的決策，靠山就是每天累積的閱讀，因為他相信思考力決勝負。

而在同仁眼中知識相當淵博的黃崇仁，也不因此獨斷獨行，反而非常授權。「但光是追著執行他的遠見，就會累死人，」謝再居和陳正坤異口同聲地開玩笑。

例如每週六，力晶的高階主管都要到公司上班，乍聽一下好像很累人，但實際上，是黃崇仁固定在那一天和所有主管一起吃飯，數十年如一日，飯桌上大夥暢所欲言，老闆談他的夢想，主管談自己這一週的感想，「這其實是滿讓人羨慕的交流，」力晶集團旗下從事flash（快閃記憶體）晶片IP授權的力旺總經理徐清祥說。

但終究成也冒險、敗也冒險。黃崇仁的冒險投資作風，其實也讓他多次瀕臨絕境。回顧黃崇仁放棄腦科醫學教授不幹，走向創業路上，敢衝敢拚的他，歷經的事業危機也比別人多了好幾次。

五大危機

包括二○○一年孤注一擲蓋十二吋廠那次，光在檯面上看到黃崇仁所經歷過的危機就有五次之多。

前兩次，就是他創辦掃描器廠力捷（即力廣）時，因為競爭對手全友的競業條款官司，以及蘋果（Apple）執行長賈伯斯的仿冒訴訟，讓黃崇仁曾經幾度差點玩不下去。

走過力捷的由盛而衰後，黃崇仁在入主精英電腦時，因為跟日本人買不到記憶體，一氣之下跨入DRAM，創立力晶半導體。

但當時資本不夠雄厚的他，發現這行業的「燒錢」速度大出所料，因為外部景氣不佳，加上他個人的作風形象，連銀行都警告同業不要貸款給黃崇仁，「氣得我們還得去找放話的銀行，要他們不可以沒有事實亂講話，」譚仲民回憶。

聊起這段艱辛往事，最後還是日本三菱伸出援手才險中求生。黃崇仁收斂他一貫充滿傲氣的口吻回憶，當時三菱共有二十一位「取締役」（董事），他就拜訪了十九位，「我大概是三菱有史以來，唯一這樣做的人吧，」黃崇仁笑著說。

當時有一位三菱董事還這樣跟他抱怨，「我真希望我從來沒有聽過DRAM這個產業。」因為三菱自己就已經受夠在DRAM的虧損，最後卻同意繼續投資力晶。

而力晶後來在亞洲金融風暴發生時，再度遇上資金見絀的窘境。這次，力晶在差點就被聯電收購的緊急情況下，黃崇仁急訪張忠謀，才以世界先進入股力晶的策略結盟方式解除危機。這也是一向給人傲氣十足觀感的黃崇仁，至今每次提到張忠謀就大表讚服的原因之一。

「我曾經遇到的挫折不小，但還沒有大到足夠我消滅，」回想起自己曾經有過漫無章法的轉投資，黃崇仁至今還慶幸地說。

黃崇仁就如同他描述的台灣人的生命力，總是在橫渡危機中，完成自我的實現。

黃崇仁：台灣到底能做什麼？

我們集團，今年營收大概在1500到2000億之間，但是來自大陸生產的部份，幾乎是零。放眼望去，這幾乎是很特別而少見的台商。

從這衍生的觀點是說，不是每一家公司、每一個狀況都要去大陸。但是，留在台灣的企業，到底還能做些什麼？外移大陸，套一句俗話「請神容易送神難」。去，容易；要走？難。（搖頭）

而我們半導體業，不像代工組裝業者，設備可以說搬就搬，我們的廠蓋下去是不能動的，所以它必須跟大陸整個經濟環境、政策結合。但事實上，根據我的了解，台積電松江廠到現在還沒有賺錢，當然理由是開放的只有0.18微米製程，但另一方面，大陸的晶圓廠要經營起來也不是那麼容易。

像台積電這麼優秀的公司在大陸設的晶圓廠，都沒有辦法賺錢，那其他公司我看更難。

反過來看台灣，在這一波DRAM供應過度、DRAM價格不景氣後，可以看出來，台灣廠商的存活率還是比較高。

我看最後在生產架構上，有競爭力的就剩「南北潮」了，北潮是韓國，南潮是台灣。其他像美國、德國，都已經浮現沒有競爭力的態勢。而日本，是因為跟我們合作，所以還有可為，為什麼？很簡單，就是台灣的經營模式。關鍵之道，就是要把DRAM當成PC來經營。

混血，當然比較聰明

什麼叫做當PC來經營？像鴻海、廣達、華碩，都是因為在成本架構上，有非常嚴謹的要求。尤其DRAM更簡單，只是一塊wafer（晶圓）製造，不需要assembly（組裝），只要process（製程）。所以我們的要求就是像PC一樣，從採購、生產、生產時間、良率，一切都要照PC的標準，想盡辦法，這樣就會產生出來一個特質，慢慢形成DRAM的文化。而這和台積電那種邏輯製程的value-added（附加價值）文化又不一樣。

以力晶的文化為例，員工性質很不同。企業內就只有我和總經理幾個是留美的博士，在瑞晶總經理陳正坤以下，都是本土的，沒有一個留學的。尤其瑞晶，我董事長除外，沒有一個是留學的，但它是現在DRAM唯一一家在賺錢的。所以那是PC精神的極致，力求成本競爭力，管理效率化。這就是今天DRAM到大陸一定不會成功的原因，因為他們沒有這種文化跟精神。

我要回頭談台灣精神是什麼。純種台灣人很少，像我們家族立足台灣兩百年，但我母親的祖母也是加拿大人，大家都是混血。混血有一個好處，就是當然比較聰明。

另外，台灣常常處在一個威脅的環境，太變動。這種人出來的生命力特別強，適合某些產業。

擁有這些優勢的，據我觀察，目前檯面上的除了半導體外，還有TFT-LCD面板、LED，還有太陽能電池，這些都是不需要外移，在台灣做就能夠贏過大陸的產業。

力晶半導體集團

晶半導體

　主要營業項目：DRAM製造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瑞晶電子(與日商爾必達合資)

　主要營業項目：DRAM製造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鉅晶電子(今年4月力晶8吋廠獨立分割)

　主要營業項目：利基型DRAM、驅動IC代工力旺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Flash晶片IP授權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力相光學

　主要營業項目：光學器材製造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力智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專業雷射加工製造力積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DRAM設計公司力仁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半導體通路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智旺科技

　主要營業項目：Flash晶片設計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智達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無線通訊IC設計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智富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低功耗類比／混合訊號IC設計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瑞相科技(與日商瑞薩合資)

　主要營業項目：光碟機及液晶電視系統IC設計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晶發光電(前身為力旭光電)

　主要營業項目：LED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網星資訊

　主要營業項目：電腦軟體服務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日月鴻科技

　主要營業項目：記憶體後段封測智成電子(原名力華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IC設計服務慧相科技

　主要營業項目：影像感測器IC設計新日光能源科技

　主要營業項目：太陽能電池製造利翔航太電子

　主要營業項目：航太顯示器系統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奕力科技

　主要營業項目：面板驅動IC設計力世、力宇、力信、智仁科技開發、世仁、智全國際、瑞旺……

　主要營業項目：投資、創投、企管顧問
　黃崇仁擔任董事長者：◎世界半導體協會理事長世界半導體協會理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