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理解麦浚龙的《弱水三千》？

不邀自来

《弱水三千》是麦浚龙演唱的歌曲，由林夕填词，冯颖琪作曲。
2010年，获第十届华语音乐传媒大奖 年度粤语歌曲奖。
关于这首词的出处，是在《尚书·禹贡》：“导弱水至于合黎。”
尚书《山海经》载的“昆仑之北有水，其力不能胜芥，故名弱水。” 古时许多浅而湍急的河流不能用舟船而只能用皮筏过渡，古人认为是由于水羸弱而不能载舟，因此把这样的河流称之为弱水。继尔，古文学中逐渐用弱水来泛指险而遥远的河流，比较有名的是苏轼的《金山妙高台》中有句：蓬莱不可到，弱水三万里。《红楼梦》中弱水引申为爱河情海。贾宝玉对林黛玉说：“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后成为男女之间信誓旦旦的爱情表白。
用处：《西游记》第二十二回“三藏不忘本　四圣试禅心”中有诗描述流沙河的险要：“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鹅毛飘不起，芦花定底沉。”
《红楼梦》第二十五回：“那道人又是怎生模样：一足高来一足低，浑身带水又拖泥。相逢若问家何处，却在蓬莱弱水西。”
鲁迅先生在他的《集外集拾遗补编·中国地质略论》说道：“虽弱水四绕，孤立独成，犹将如何如何……”等等。
林夕坦言，很喜欢以水为主题进行创作，在《原来你非不快乐》里论述过“上善若水”的为世哲学，并希望香港的年轻人能多读哲学、历史一类的书籍，方可世事洞明。
作为一位爱书、爱文字、爱将文字打磨成艺术品的作者（本想写作家，但老爷不想沽名），他的词作无处不融洽着深入浅出的哲理与禅道，与一些浮于表象铺陈的歌词相比，实在高明太多。
看林夕的词，简直是极大享受。
三千春江水 暂住寂寞天空
逛够了世界 跌进了春风
活着自活着 万象在逝水中畅泳
偶尔爱上过 一些倒影
流年流成河流 流过几道名胜
浪停下像拿着镜 难辨旧日风景
山水非山水 冻了变雪堆
山水般山水 遇热若雾水
混杂绝望后便是泪水衍生出心碎
葡萄若化水醉了会再醉 会跌进漩涡太虚
挤于渠里 浸于浴里 同样落自春水
汗滴在血海红不红 散聚后味道如茶浓不浓
那是快感还是痛 深海里永远看不通
静静地浮游在青空 一转身可以化进了杯中
口干了便喝尽那密云 像喝掉如梦如幻信不信
三千春江水 暂住寂寞天空
逛够了世界 跌进了春风
清水苦水一样暂住半空
水中不起花 万物静默不动
碎了这块镜 照见了汹涌 眉头才震动
水慢慢 飘色于天空 水慢慢 将万物玩弄
活着若是梦 是梦蝶让水色震动
撇够了冷雨 得到升空
词作体裁与《红楼梦》颇有异曲同工之妙，下世历劫之前，一为“补天顽石”，落于青埂峰上，一为“三千弱水”，暂住天空里，二者皆寂寞，皆有下世历劫的野心，于是顽石被僧道挟去了投胎，幻化成人，历尽人世苦难悲欢。只是三千弱水的自主性更强一些，来去可动，“逛够了世界”，又“跌进了春风”，偶尔还会与“倒影”相恋，好不潇洒快活！
词中描绘了水的多种形态：河流之水，浪涛之水，冰雪之水，雾气之水，心碎泪水，葡萄汁水，醉人酒水，沟渠之水，沐浴之水，血汗之水，茗茶之水，深海之水，清水，苦水，冷雨之水。
一路幻化下来，这“三千弱水”仿佛竟也如“顽石”一般幻化成人，历尽红尘万丈，摆阖开阔过，纵情山水过，心硬过，是冻雪，心热过，被蒸成了雾，心伤过，碎成泪瓣。有那么一日，结成了果实，葡萄熟透了，浓郁醇香的汁液便被酿成美酒，酒浓情浓，不醉人，人自醉，三千弱水太陶醉，于美味甘甜之中不自知，得意，忘形，一不小心，撞入了太虚幻境，风花雪雨，镜月如梦。
这样的弱水是幸运的，尚可纵情山水。
可是，也有境遇不那么好的弱水，要化成污水与泥淖草虾挤于污渠，又被煮成沸水混成浴水共俗子浸泡，浸泡下来的，当然是肉身的油污，弱水不洁。
看到这里难免不令人扼腕：太世俗，太现实。
可林夕有话随后：“同样落自春水。”
江水，河水，雪水，雾水，泪水，葡萄水，酒水，茶水又比渠水，浴水高贵洁净到哪里？还不是一脉同宗，都来自三千春水？
水如人，本无高低贵贱，遭遇不同而已。
多亏这句神来之笔，为水正名，夕爷高明！
后面一段更不得了，情绪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不吐不快，将水之遭遇与人生际遇衔接比拟，连续两个反问句：“汗滴在血海红不红？散聚后味道如茶浓不浓？”使人发省。
汗滴在血海当然会红，所以才有“血汗”，聚散离分大悲大喜，当时不自觉，直到人走茶凉，忆及那味道，苦涩方涌上心头，仿若案几上那杯遗后茶，时间愈久，情感越浓，苦尽甘来，甘去苦又来。
夕爷又问：“那是快感还是痛？”
没人能回答，因为“深海里永远看不通。”
时间斗转，弱水终变“深海”，一如长大了的我们，不会再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而是掩藏在心底深处，于是如水之心，变成了深海之心，无可参透。
想不通，理还乱，于是不想了，放下了，索性一口干掉那如密云般愁绪，不再被那患得患失的梦幻负累。
只等下一个轮回，清水苦水皆被蒸发于空，此时的三千弱水已非当初沧海，历尽了人世悲欢，或有明洞，只要心若止水，水不起花，万物似动非动，正合了佛家谒语：非物动，心动。
可是，能做到心若止水者又有几何？
心若明镜，这明镜若被打碎，便无法保持静默，心潮之水汹涌起来，眉头震动，便难以自制了。
“水慢慢，飘色于空中，水慢慢，将万物玩弄。”
究竟是水玩弄了万物，还是万物玩弄了水？
这句归到了主旨，林夕曾在《原来你非不快乐》中劝慰世人要学会修心，并赠送四字箴言：上善若水。
万物皆取自于水，终也归于水，只有保持水的意态，以柔克刚，随形聚行，随遇而安，修炼一颗如水般坚强的心，便能若三千弱水般“玩弄”于世间，当然，此中的玩弄我并不以为是贬义的戏弄之意，而是解放心灵束缚，使心性超脱了世俗缠绕，升华于一切业障之上，如水般轻活灵动，上天入地，无苦无痛，得到真正的自由。
人生如梦，皆有心魔在，庄生梦蝶，无非色与情，因此他结尾劝世：
“活着若是梦 是梦蝶让水色震动，撇够了冷雨 得到升空”
什么是幸福？叔本华曾说，健康才是最大的幸福，幸福不该来自于对他人他物的期待，而应来自于本心。
有一颗强大富有的心灵才是幸福的源泉。
于是三千大世界，无非心与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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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似是故人来·林夕》中，夕爷谈到对于写给麦浚龙的生死三部曲很满意。所谓生死三部曲是指收录在麦浚龙2009年发行专辑《天生地梦》里的《生死疲劳》《颠倒梦想》和《弱水三千》。

夕爷确实写得很爽。不过让乐迷们便大呼摸不到头脑。加上历来诡谲的编曲和麦浚龙的个性演绎，也因此，生死三部曲并不能像口水歌一样容易大热，注定只能变成冷门遗珠。

在后来的采访中，夕爷也陆陆续续对这令人难以理解的三部曲进行了解读：我用了「痛苦的來源」、「痛苦构成的秩序」及「消灭痛苦的答案」合成三部曲。于是对应过来，《弱水三千》里要表达的东西便是那一把可以克服世间给人们带来的（或者说人们自找的？）痛苦的关键钥匙。

《弱水三千》的词中充满哲思谜语和佛理禅意。如果听众带着「弱水三千 只取一瓢」的预设，那么就会将其理解成简单的爱情小品。这首歌的艺术魅力可以说基本不在于此，而在于虚无缥缈的词背后的东西。

/ 水 /

春江是水：有时平静地流，寂寥空虚；有时又滚滚逝去，包罗万象。

岁月是水：名胜古迹、边陲小镇、爱恨别离，一幕幕都不断倒退，真假难辨。

泪水是水：由心碎生，再生出心碎。

葡萄是水：让饮者跌入迷醉的虚空。

云雨、汗水、血海乃至最后的青空，都是水。

于是，解题「弱水三千」。

/ 上善若水 /

道家书籍（《老子》）有云：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其意为：最高境界的善行，就像水的品性一样，泽被万物而不争名利。山水不是山水而又是山水，冷了是雪热了是雾，以这固液气三态生出世间万象。春江、逝水、流年、葡萄、汗滴、血海、冷雨和青空，万象皆寓于水，然后突然这一切，都化作一个小小杯中一点茶，一口干掉，如梦如幻。词境如此宏大，手法四两拨千斤，夕爷早已达到臻境。

/ 因缘＆无常 /

万事皆有因，如一切都源于水。于是痛苦的原因在哪里呢？或者是不是我们找到了痛苦的根源，便能消灭痛苦了呢？同时，万事皆无常，所以看待事物要用平常心，生活有泪水也会有欢乐，有欢聚也会有离别，有爱也会有恨，当然，有痛苦也会有幸福。无论痛苦也好，幸福也罢，且把人生和俗世当作一杯清茶，喝掉这杯如梦如幻吧。

/活着若是梦/

/是梦蝶让水色震动/

/撇够了冷雨/

/得到青空/

与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