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04.13 中國時報
劉鳳翰：「口述歷史是材料 不是歷史」
夏珍、陳希林/專訪
「口述歷史是材料，不是歷史，為
的是留下素材，供後人研究。」引起誹
謗爭議的溫哈熊口述歷史紀錄整理者，
中研院退休研究員劉鳳翰聽聞一審判決
溫哈熊無罪後，相當欣慰地表示，從威
權時代走過來，深知口述歷史之艱難，
對他們而言，只想為歷史存真，但口述
歷史不等同於「歷史真相」，而真相正
是要透過當代史的各個當事人的回憶與
紀錄，相互比對始能尋得。
中研院早在四十多年前，就開始進
行口述歷史的工作，劉鳳翰是近史所最
早從事這項工程的人員之一。
劉鳳翰昨日接受訪問時感慨表示，
近史所的口述歷史，從民國四十九年開
始，波折重重。當年，還是胡適之擔任
中研院長，胡找了近史所的人員講話表
示，大陸丟了十年，很多老先生眼看著
未必支持得下去，他們能寫則寫，不能
寫近史所得代他們寫，這個工作要趕快
開始，於是他和沈雲龍、王聿圴、謝文
孫四個人扛起這個重擔。
開始兩年由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提供
經費合作，記憶中半年或一年只有二千
美金的經費。沒錢不是問題，劉鳳翰
說，最困難的是，那個年代，肯受訪的
人多半不敢用錄音機，甚至擔心他們是
「特務」，前來盤查秘密，許多人根本
不敢受訪講話，做好口述歷史的還要求
不能公布。所以當時有個默契，口述紀
錄一式三份，一份給哥大，一份給當事
人，一份中研院留存，當事人願意發表
則發表，否則一律卅年後才公開。不知
道是否軍人個性較耿直，他負責的軍事
將領部份，反倒成果頗豐。
第二個階段，是民國五十二年到六
十二年的十年間，改由福特基金會出
資。這筆經費形同近史所的救命錢，許
多研究員因此得以出國進修拿學位，一
個月有三百美金的補助。
劉鳳翰說，近史所因口述歷史受
累，第一次是在雷震案發生之後。那段
時間，許多原本接受訪問的人，噤聲不
敢再言，使得工作中斷。隔了一段時間
才又重新開始。第二次賈禍在民國六十
一、二年，有人向蔣經國告密，說近史
所把國家的資料，賣給外國人（哥倫比
亞大學）。其實，中研院和哥大是合
作，不過，也只合作了兩年，哥大不出
經費，就不會再把口述紀錄留存一份給
哥大，但是，當時的近史所長郭廷以還
是因此辭職赴美，最後客死異鄉。
劉鳳翰感慨，郭廷以和蔣經國交誼
深厚，過年的時候，還會帶著近史所的
同仁赴蔣經國家中拜年，蔣經國左右兩
位愛將王昇、李煥都是郭的學生。饒是
如此，郭還是留不下來，這對近史所的
士氣打擊相當大。
劉鳳翰表示，近史所做口述歷史，
本來根本沒想要印，第一本印的是白崇
禧將軍的口述歷史，因為白自己留存的
一份流到香港，香港那邊準備要印，當
時的所長呂實強認為，這是近史所的東
西，要印也得自己印，爭一個著作權
吧。呂實強還嘆口氣說：「大不了所
長不幹，印吧！」劉鳳翰表示，其實白
崇禧的口述歷史並不精采，政治壓力之
下，白崇禧根本是「抱著抗日戰爭史念」。但從此近史所的口述歷史就一本
一本印下去了。
至於《溫哈熊先生訪問紀錄》引起
的諸多爭議，可以說是近史所「第三次
賈禍」。這本劉鳳翰的「關門之作」，
先是章孝嚴要告他，還有陳長文律師代
表軍方對軍購部份提出不同看法，後又
有蔣孝章夫婦真告了他。劉鳳翰笑說：
「幸好時代變了，這些是非困擾，不再
讓近史所擔憂害怕。」而且，近史所的
口述歷史多半賠錢，倒是這一本，愈是
有爭議，愈是好賣，是近史所難得能賺
錢的紀錄。至於各方不同意見，都如實
存證刊在該書的新印本之中。
「口述歷史會不會出錯呢？當然
會！」劉鳳翰說，他做口述歷史這麼
久，與受訪者長時間相處，有時候受訪
者隱瞞或扯謊，從其眼神或肢體動作都
可以查覺得出來。再比方說，很多人講
汪敬煦的訪問紀錄，有美化情治和威權
統治之嫌，劉鳳翰笑說：「情報頭子肯
講話已經不錯了。」現在他和汪倒成了
好朋友。
至於蔣孝章夫婦提起告訴的一節，
真偽又是如何？劉鳳翰不願多言，僅表
示判決書中已經引據許多其他人的著作
或回憶錄，敘述相同情節。
據了解，劉鳳翰為國史館所做的蔣
緯國口述歷史，也曾經有過類似說法，
唯蔣緯國生前先委託了天下出版公司印
行回憶錄，國史館即未再印「官定
版」，但應該還留有錄音訪談，萬一官
司失利，才會再考慮調出發音帶為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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