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許多事不能講出來，例如女明星整型換臉，她說矯正牙齒臉變小，臨床心理工作不可說之事很多，先談兒童智力測驗。

智力是什麼呢？在遠古時代，智力是獵殺一頭狼的能力，找到安全住所的能力，取暖或避暑的能力，活下來就是人生勝利組，將基因留下來成為我們的一部份。在今天，智力被侷限為讀書考試取得好工作的能力，若是學歷不高，在其他領域發光成為歌星、設計師、麵包師傅，我們說他「有才華」而不是「高智商」，至於找到棲身處取暖避暑活下來的能力，屬於遊民的能力，一般人並不看在眼裏。

智力就像審美，有其時代背景與文化因素，現在流行會讀書的以及瘦鬼。那麼智力如何測量？美如何測量？智力測驗有其暗黑史，曾被不當的運用於強迫絕育，成為優生學和國家競爭力的劊子手，納粹曾屠殺二十萬名身心障礙者，其中主要是智能低下者，任何事沾染德國納粹，便無可避免的污名化。美國高度仰賴智力測驗，用於教育安置、鑑別新兵與篩選移民，目前在台灣醫療及教育界信任的魏氏系列智力量表，也是源自美國。

當談到智商，有家長興奮的說：「我兒子智商162，很準！網路上測的！」事實上很少人受測信效度良好的魏氏智力量表，說出讓人相信的數字。中國行為科學社為授權台灣地區獨家修訂出版公司，官網明白寫著：魏氏兒童智力量表第四版（WISC-IV）中文版，適用對象：6歲～16歲11個月。用途：（1）供資優、智障、學障等特殊兒童鑑定、研擬臨床治療計畫及決定教育安置和養護方案之指南。其餘魏氏幼兒版及成人版的用途說明都類似，用於找出常態分配兩極端的人，找出資優者，找出智障者，難怪智能普通如你我，從未接受魏氏智力測驗。

多數人的智力密集分佈在平均值100上下，68.26%的人智力介於85到115，95.44%的人介於智商70到130之間，服從平均數100，標準差15的常態分配。智商低於70或高於130都不是普通人，魏氏智力測驗用於找出這兩類人，所以申請身心障礙手冊智能障礙類別需要衡鑑報告，考資優班也要衡鑑報告。那麼95.44%的普通人不需要測量智商嗎？其實幾乎每個孩子在小學和國中都「被智力測驗」，以團體方式進行，全班發下題本和題紙，紙筆作答，統一計分，只是未將結果告知家長，或者已告知但家長無從理解其意義，只好個個都去做神奇的皮指紋測驗，準確度直逼生肖、血型和星座。

智力測驗在心理衡鑑室執行，看來神秘，其實老土，沒有任何玄秘與科技色彩，就是一題一題問答的勞力活，我大概作夢都背得出指導語。逐題記錄、計分、加總、比對常模，最後得到全量表智商及其下四個指數：語文理解指數、知覺推理指數、工作記憶指數和處理速度指數。此外還要綜合行為觀察，提出具體建議，因此寫衡鑑報告總是累，計分很單純，但每個孩子的情況都獨一無二，報告中可照抄和不可照抄的部份都多，不禁羨慕他科檢驗報告只要載明檢驗數值和正常範圍即可，不必寫文章。

實務上，只有懷疑孩子智商特高或特低，並且進入醫療體系才可能接受魏氏智力測驗。關於智力測驗最不可說的就是，難道95.44%的正常孩子不需要了解優勢能力、弱勢能力、在同儕中的相對位置？那為什麼每個孩子都要量身高、體重和視力呢？只要最高與最矮的去量身高，最胖與最瘦的去量體重，遠視與近視的去量視力即可。

若擔心普通孩子與家長得知智商後形成自我應驗預言，我說求學階段所有大小考成績更加打擊孩子。有次我對親子做智力測驗結果回饋，來評估的原因當然是長期學業成績低落。測得結果很普通，全量表智商中等，語文理解指數中上，知覺推理指數中等，工作記憶指數中下，處理速度指數中下。家長和孩子得知結果都哭了，我討厭抓不到哭點的感覺，他們很欣慰的說：「原來智力是正常的，嗚嗚。」真不敢想求學過程吃多少苦。

智力不是一個數字，100或108，至少要視為組型，語文能力好的孩子在學習上吃香，知覺推理能力好的孩子在學校吃鱉，工作記憶能力不足的孩子聽課馬耳東風，處理速度趕不上語文能力，腦袋想好的內容沒能寫在考卷上。智商超高的孩子在班級中很無聊，注意力渙散，簡直看不出高智商。智商中等的孩子配上注意力稍差，看起來就像邊緣智商（70到79）。智力中下的孩子在班級裏非常辛苦，長期導致低自信自尊。許多孩子內在能力不平均，例如三高一低，兩高兩低，一高三低，沒有辛勤回答智力測驗題目，我們看不清孩子的智力組型，也無從思考適性發展，優勢與劣勢能力一片模糊。

我特愛請家長預期評估結果，也請孩子預期結果，但是很少家長正確預期孩子的能力。其中一些固執的爸媽，帶著孩子智商低的預設立場前來，即使評估結果中等、中上甚至優秀，他們還是覺得我這心理師真糟糕偷加20分以上，回家繼續罵孩子笨，罵久真有個笨孩子。

若將智力視為先天基因不可改變，便會害怕知道智商，事實上，學校教育與家庭教育深深改變孩子的大腦，孩子是學什麼會什麼，缺什麼補什麼，先評估清楚，前方就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