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觀光界,人說比利時有必吃的「五大美食」,比利時巧克力就排第一!大廣場周邊,沒多遠的距離內,什麼知名的巧克力品牌都有!在聖雨蓓拱廊街 Galerie Saint-Hubert 有最甜美夢幻的 Corné Port-Royal 與發明填餡巧克力的 Neuhaus、在大廣場上有知名度最高的 Godiva、往西北邊奶油街 Rue de Beurre 有 C/P 值最高的 Leonidas。
如果還想要更高檔的,火車站出來往南走到大薩布隆廣場/Grand Sablon/Grote Zavel,除了 Neuhaus, Godiva & Leonidas 等經典品牌之外,還有最高檔的巧克力冠軍 Pierre Marcolini!平均一顆要價一歐元!不過比起在台灣平均一顆要價九十新台幣,還是划算太多啦!
比利時美食第二名,飲品類,當然是比利時啤酒!在台灣酒吧 33cl 一杯兩百多元、超市一瓶一百多元,但在比利時酒吧一杯 €1.8-2.2、在比利時超市一杯甚至可以 €0.8-1.2!比礦泉水和可樂還便宜!大廣場上每家餐廳每家咖啡館都能喝到許多種,還有藥草廣場路 Rue du Marché aux Herbes 上的啤酒聖殿 De Biertempel 號稱有六百種比利時啤酒!要買啤酒、買酒杯、買紀念品,當然要在啤酒聖殿。
比利時美食第三名,正餐類,就是比利時淡菜鍋/Moules-frites/Mosselen-friet,吃淡菜不一定要像個紳士淑女用刀叉,道地的吃法是拿著兩隻淡菜當夾子互夾。熟悉巴黎的觀光客們,在布魯塞爾當然要去跨國連鎖海鮮餐廳 Chez Léon 的 19 世紀本店!當然淡菜不是什麼季節都好吃,但 Chez Léon 所在的屠夫街 Rue des Bouchers,一百多年下來已經成為「布魯塞爾海鮮一條街」,走在這裡每家餐廳幾乎都能用中文甚至台語招呼我們進門,歡樂熱鬧得不得了,往往每人每餐不知不覺就花二十幾歐。
比利時美食第四名,街食類,當然是薯條 French Fries... 喔不,一定要正名是比利時薯條/Belgian Fries/Frites Belges/Belgische Friet!這種平民美食雖然看起來像點心,熱量可比平常一餐還高許多。我每次在布魯塞爾轉車,就算只有一小時空檔也要去的是證券交易所旁 La Bourse 旁邊的 Fritland 薯條王國!想當街頭零食吃,就加比利時獨門 Andalouse 醬(和西班牙南部那省一點關係都沒有);想當一頓正餐吃,就吃 Frites+Carbonnade 燉牛肉薯條,道地法蘭德斯啤酒燉牛肉口味!當然兩種都不太健康,不過來布魯塞爾,怎能不吃就走呢?
比利時美食第五名,甜點類,則是比利時鬆餅/Gaufre/Wafel,就像台灣的紅豆餅一樣,街頭到處現做現賣熱騰騰地帶著走,除了有方形鬆軟的布魯塞爾鬆餅 Gaufre de Bruxelles 還有圓形厚實的列日鬆餅 Gaufre de Liège(拜星巴克與全家之賜,現在全台都知道列日/Liège 這個城市了)!布魯塞爾觀光區鬆餅琳琅滿目,布魯塞爾鬆餅連水果與冰淇淋都可以淋上去,不過我還是比較偏好單吃列日鬆餅清清爽爽。鬆餅邊走邊吃,街頭巷尾到處都有,尤其是連鎖鬆餅店 Belgaufra與 Vitalgaufre。
如果鬆餅要在室內當下午茶吃,該去哪裡呢?那就不能不提比較少人注意的比利時美食第六名,餅乾類,比利時薑餅/Speculoos/spéculoos。台灣人普遍知道的是超級市場賣的配咖啡用 Lotus 蓮花牌「焦糖餅」(Speculoos 內含薑粉、肉桂、荳蔻、丁香... 只有加點砂糖,應該稱不上「焦糖」餅),不過在布魯塞爾大廣場周邊可有薑餅名店 Maison Dandoy,不但是古城裡最搶眼的薑餅老字號,而且還是比利時皇室特約薑餅供應商!只可惜,觀光客們來這裡多半還是吃布魯塞爾鬆餅下午茶,而忘記了此店的金字招牌是比利時薑餅 Speculoos。
說完吃的,來比利時人人也不會錯過的就是比利時漫畫 Bande dessinée franco-belge,餵養法瑞比三國無數青少年,產能最高的居然是不是法國而是比利時!比利時漫畫,在布魯塞爾尤其傳統悠久,從十九世紀的小報連環圖慢慢提昇至二十世紀出的漫畫週刊與單行本,在二十世紀末已經躋身第九藝術!市中心偏北,於 1989 開幕的 Centre belge de la Bande dessinée 比利時漫畫博物館當然是漫畫迷朝聖地;或是如果時間不夠多,就待在市中心走訪大尺度漫畫牆 Fresques Murales Bande Dessinée,可以參考旅遊局提供的漫畫牆地圖,光是大廣場西南邊近處就有好多個,許許多多還和當地建築物巧妙地合而為一,一個四條街的廣場往往由漫畫牆伸出第五條街、一個兩層住宅的空牆還可以多畫出兩層樓的門窗讓小偷來爬!
漫畫這個第九藝術,是比利時馳名全球的重量級文創產業,就由最醒目的少年記者丁丁領軍!想在布魯塞爾看丁丁歷險記 l'Aventure de Tintin,大廣場旁邊的山坡街 Rue de la Colline 就有一間丁丁專賣店 Boutique de Tintin,走向尿尿小童的 Rue de l’Étuve 路上也有一面丁丁漫畫牆。還想多看丁丁,如果嫌位在另一個城市新魯汶的 Musée Hergé 愛紀博物館太遠,那麼近在布魯塞爾中央火車站下方的現代購物廊 Galerie Horta 裡面還有這幾年新開幕的 MOOF 漫畫人物博物館 Museum of original figurines。
只要從大廣場往東邊走,很容易就會發現,布魯塞爾的老城地形大致是西邊低、東邊高。西邊就是「下城」,就是大廣場與中世紀城市的市民領域,也是 Senne 河河谷平原低地可以就近航運並取水;東邊則是「上城」,就是河谷旁山坡上的高地,就是高高在上的宗教與貴族領域。大致上,以中央火車站旁的皇帝大道 Boulevard de l'Empereur 可以一分為二,西北邊是下城、東南邊是上城,山坡地大致就在皇帝大道與攝政大街 Rue de la Régence 之間,我們不論走中部的藝術丘 Mont-des-Arts、走北部的公園山坡道 Rue Montagne du Parc、還是去南部的 Ascenseur des Marolles 搭電梯上最高法院 Palais de Justice,都能清楚感受到這劇烈的地形落差。
上城的宗教領域,是布魯塞爾最重要的聖米歇爾與聖居雨勒大教堂 Co-Cathédrale collégiale des Ss-Michel et Gudule。兩位聖徒一位是天主教神話人物天使長米歇爾,一位是低地國早期教會建立時潛心奉獻的模範少女。13 世紀中完工成為歌德式現貌的聖米歇爾教堂,雖然在 11 世紀起造時是服務市民的教區教堂,但早就是此地公爵領主布拉邦公爵的皇室教堂,而非純粹的宗教勢力。在這個天主教的「魅荷倫-布魯塞爾教區」當中,布魯塞爾一直都是貴族領主手下的市民城市,宗教中樞則在鄰近的 Mechelen 魅荷倫;歷史上只有魅荷倫的 Sint-Romboutskathedraal 聖隆堡大教堂一間「主教座堂」,布魯塞爾這間雙聖徒教堂,則要到 20 世紀布魯塞爾急速擴張水漲船高後,才被升格為主教座堂。
很可惜,直到 1731 大火後沒錢修,Coudenberg 到 1774 就乾脆拆整個掉了,今日現址上只剩下一間 Hotel Coudenberg,地面上什麼也不剩,不過地面下倒還是留存有不少地道古蹟可以參觀。當年的 Coudenberg 城堡宮殿到底佔地多廣呢?今日布魯塞爾藝術丘 Mont-des-Arts 西端高地上的布魯塞爾公園 Parc de Bruxelles 與皇家廣場 Place Royale 都是 Coudenberg 拆除後釋出的新土地!其實這何嘗不是 18 世紀的都市更新?1774 年拆除了老宮殿,正好大刀闊斧來重劃,完全仿照當時最紅的法國皇家廣場 Place Royale Reims,中間還擺個來自低地國的十字軍領袖:第一任耶路撒冷國王 Godefroi de Bouillon,十足堂皇霸氣的巴洛克廣場,就在藝術丘 Mont-des-Arts 上坡軸線的頂端。
從這三個古老景點,不難發現布魯塞爾的三個身份,通通都有老二情節:布魯塞爾是「魅荷倫-布魯塞爾教區」、以「魯汶-布魯塞爾伯爵國」領地發跡、商業上又是附庸於布魯日根特與科隆間的中繼站... 布魯塞爾,以中世紀城市來說只是次級地方城市罷了。13 世紀布魯塞爾蓋起第一圈城牆時,只不過草草把這三大勢力的地點囊括進來而已,包括上城的宮殿與大教堂,以及下城的大廣場。不過布魯塞爾市民很爭氣,第一道城牆才蓋好沒多久,蓬勃商業活動帶來的新市民就住滿了還溢到城牆外,很快地催生了第二道城牆。功成身退的內城牆,很快地被市民拆除拿來蓋新房。存活到今日還沒被拆掉的,只剩下幾小截城牆與城塔,包括城南的 Tour d'Angle/Tour Anneessens 與 Tour de Villers,以及城北的黑塔 Tour Noire。
14 世紀第二圈城牆,就在這次 1356 年收復布魯塞爾後正式開工,畢竟ㄧ個連平凡市民都能攻破的城牆,還是來升級ㄧ下比較保險 XD 今日布魯塞爾老城的五角心型外廓,就是第二道城牆圍出的格局沿革至今。可惜,1782 年時統治低地國的奧地利皇帝 Joseph II,下令將低地國所有中世紀城牆現代化,也就是要拆除城牆、建立環道、使都市交通順暢、釋放土地、擴張郊區,就像維也納「環城大道」一般。因此,今日還能看到的城牆與城門,只剩下 Porte de Hal 哈勒門一個而已,連內城牆留下的殘跡都比它多。有遊過奧地利與捷克的旅人,對這位 Joseph II 皇帝應該不陌生。他的確是神聖羅馬帝國與奧地利的明君,不論在帝國治理、民族融合、城市建設、人民福利上面都有非常前瞻的措施,拆城牆在那個時代無疑是打通關節迎向新時代的決定,只可惜今日我們只能在少數幾截城牆憑弔遺跡了。
布魯塞爾古城古教堂,建築風格的時期跨越很廣,早期有最早的仿羅馬聖尼可拉教堂,晚期也有最晚的巴洛克式施洗者約翰教堂 Église Saint-Jean-Baptiste-au-Béguinage (1657),位在城市北邊、第一圈城牆遺跡 Tour Noire 之北邊不遠處、也在古河流 Senne 的河畔、旁邊還有個近代醫院 Grand Hospice… 這裡正是 Place du Béguinage 比貞修道聚落廣場。比貞修道聚落/Béguinage/Begijnhof,是全比利時幾乎所有中型以上城市處處可見的比利時世界文化遺產群,在其他觀光城市如布魯日根特魯汶等地通通都有。施洗者約翰教堂,正是比貞修道聚落的教堂,這裡曾經還有河畔田產與磨坊、有照料鰥寡孤獨的中世紀醫院、有比貞修女們的蕾絲工作坊,真是中世紀婦女們自食其力的天堂呀!可惜今日整個聚落已拆得一點不剩,連中世紀醫院都拆了改建成 Grand Hospice,只剩個施洗者約翰教堂還能見到點比貞修道聚落的生活痕跡。
第一圈城牆的正北邊城塔 Tour Noire 之外有施洗者約翰教堂與比貞修道聚落廣場,正南邊城塔 Tour d'Angle/Tour Anneessens 之外也有老教堂 Église Notre-Dame de la Chapelle (1210) 與老廣場 Grand Sablon。這間小祭殿聖母教堂本來只是個城外的小禮拜堂,卻由公爵特許本篤會在此開發置產蓋了新的哥德式教堂,僅有單塔,而且這塔很矮,看看白色石造的塔身很不搭調地突然變成黑色的木造鐘塔屋頂,這就是比利時這低地國蓋中世紀教堂的兩難:低地國地盤不穩又較缺乏石材,要把石造教堂的塔蓋高並不容易,因此北德與荷蘭許多教堂乾脆就蓋矮矮的磚塔、然後用尖細的木頭高塔把高度衝高就好;可是鄰近法國的比利時、尤其是鄰近巴黎的布魯塞爾,在宗教建築時尚上就是處處以巴黎為標竿,就算一時間蓋不高也總是夢想有天能蓋高,塔頂就留下半完工狀態,誰知久而久之就這樣一留到底,讓半完工成為永恆。
南邊城塔 Tour d'Angle/Tour Anneessens 外這區,就是著名的 Sablon 薩布隆區,今日來布魯塞爾的旅人如果喜歡美食或古董的,一定會在玩大廣場之外特地跑來瞧一下。這裡有甜點美食巧克力廣場 Grand Sablon 大薩布隆廣場、也有雕像公園 Petit Sablon 小薩布隆廣場。大小薩布隆廣場,中間就用薩布隆聖母教堂 Église Notre-Dame du Sablon (1304 創立,1435 建成現貌) 分開。有別於鄰近那間更早的「小祭殿聖母教堂」,薩布隆聖母教堂更為精緻、哥德式的飛扶壁與與尖拱窗做得更俐落,而且早就心知肚明蓋不起高塔來,就乾脆蓋個沒有高塔的哥德式立面,最後高度也沒比禮拜堂聖母教堂來得高,但更有哥德式向天飛昇的感覺。
薩布隆聖母教堂,是十字弓手行會 Grand Serment des Arbalétriers 在第一圈城牆外建起的行會教堂,服務的還不只是十字弓手們,以布魯塞爾為據點四處受僱征戰的各種武鬥派行會如弓箭手、長槍兵、劍客等等通通都是這裡的子民,教堂內供奉的聖米歇爾、聖塞巴斯丁、聖喬治、聖克里斯多福等都是這些武鬥行會的守護聖徒。這麼多武鬥派聖徒與行會,護衛的當然是天主教最崇敬的聖母,而且是一尊號稱曾經顯靈的聖母聖子像!聖母顯靈喻示一位布魯塞爾民女去安特衛普把聖像偷來,就放在薩布隆聖母教堂成為鎮館之寶,就算身在城牆之外也受到布魯塞爾與低地國教徒們熱烈朝聖,也由東道主十字弓手行會立下誓言,在大薩布隆廣場 Grand Sablon 主辦一年一度的環城大遊行 Ommegang 以崇敬聖母,已經將近七百年!讓 Grand Sablon 成為比大廣場還熱鬧的布魯塞爾節慶廣場!
環城大遊行 Ommegang 這個節慶,連今日的布魯塞爾觀光客可能都聽來很耳熟,因為今日布魯塞爾仍然在每年 6/30 與 7/2 兩天舉辦布魯塞爾中世紀遊行 Ommegang Oppidi Bruxellensis!而且這個聖母遊行的傳統,已經和前述的貴族領袖歡慶進城 Blijde Inkomst 合併了,成為綜合宗教傳統與皇家遊行的中世紀節慶!因為 1549 年就有史上最風光的低地國子弟 - 神聖羅馬帝國皇帝查理五世 Charles V 返鄉歡慶進城,雖然在低地國長大的查理五世統治故鄉也一樣天威難測毫不手軟,但仍然是小小低地國的無上榮耀,行會領袖都要一字排開站好與皇帝交換名片、一群群鄉民都要拉著馬車提著菜籃來貢獻物產、一隊隊小朋友們都要來表演歌舞給皇帝摸摸頭。布魯塞爾這兩大遊行慶典,就從 16 世紀後結合了起來,每一年的 Ommegang 既崇拜聖母顯靈又紀念皇帝來訪,直到當代成為布魯塞爾一年一度最大慶典!也成為布魯塞爾旅遊最鮮為全球觀光客所知的 hidden gem!
一年一度只辦 6/30 & 7/2 兩天的 Ommegang,任何觀光客都可以在官網買票觀賞,6/30-7/2 這段期間全城各處都會舉辦大大小小的相關演出展覽等活動,位於上城的布魯塞爾公園 Parc de Bruxelles 還會連辦三天的中世紀園遊會。根據六百多年來的傳統,Ommegang 就會從薩布隆聖母教堂出發,從大薩布隆廣場開始遊街,遊街終點的定點演出當然要在大廣場,才是最完美的中世紀慶典!嗯,其實也不盡然是「中世紀」,因為這個大廣場 Grand Place 儘管是中世紀的布魯塞爾市民領域核心,今日我們看見的現貌卻幾乎一點中世紀痕跡也不剩了...
1695 年,正逢巴洛克建築理念盛行的時代,從文藝復興一路到巴洛克的理想城市典型正由各大殖民母國於新大陸大刀闊斧實踐中,對岸的倫敦在大火後也已雷厲風行重建巴洛克城市將近三十年了。對西屬低地國執政王 Maximilian II Emanuel 來說,這次悲劇正是一次擺脫布魯塞爾中世紀沈痾的好機會,躍躍欲試地一手主導他的理想城市改造計畫,趁機把雜亂有機的中世紀大廣場/Grand Place/Grote Markt,一次改造成方正而華麗的巴洛克廣場,也趁機用寬大整齊的巴洛克街道軸線整體開發所有都市街區,就像他所嚮往的哈布斯堡帝國首都維也納一樣。執政王的計畫具體實現了一部分,就在大廣場東南面的布拉邦公爵之家 Maison des Ducs de Brabant,的確將布魯塞爾與低地國城市們習慣的街廓細分之都市格局打破了,一次將廣場整整一面七間行會聯合開發成巨大的建築,的確很有奧地利、捷克、匈牙利巴洛克建築街廓的感覺,而與荷蘭比利時的狹長街屋古城風貌截然不同。
大廣場東南面,Maison des Ducs de Brabant 布拉邦公爵之家,並非真正的公爵宅邸,只是七間行會聯合辦公室的大樓名稱而已
不過由於仍然忙於戰爭,執政王 Maximilian II 的計畫在大廣場上只蓋成了一間布拉邦公爵之家而已,畢竟布魯塞爾一直都是市民行會勢力強大的市民城市,各擁一方勢力的行會領袖們當然不會喜歡這種由上而下的整體大開發。倒是所有城市街道應有的健康整齊都市設計管制,都趁此機會強力執法拆除違建,也將本應拓寬的街道趁機拓寬而通暢了人流物流。因此,今日走在大廣場周邊的幾條古街道如藥草市場街 Rue du Marché aux Herbes、奶油街 Rue au Beurre、屠夫街 Rue des Bouchers(海鮮餐廳街)與煤市場街 Rue du Marché aux Charbon(同志酒吧街)等等,我們見到的布魯塞爾古城,整齊、寬敞、直通、沒有雜亂的二層樓突出、沒有易著火的木屋與草屋,與其他中世紀古城截然不同,這就是布魯塞爾 1695-1700 第一次都市更新的結晶!
上:藥草市場街 Rue du Marché aux Herbes;下:奶油街 Rue au Beurre
上:Rue du Marché aux Charbon;下:Rue des Fripiers & Rue Grétry
今日的布魯塞爾儘管中世紀古城早已不見,甚至連 1700 後重建的古城也已經沒剩多少,至少這 1700 蓋起的華麗大廣場矗立了三百多年,至今仍然完好如初美輪美奐,這要歸功於 19 世紀末布魯塞爾市長 Charles Buls,在整個比利時一片美好年代的開發信心中獨排眾議,經過重重政治折衝才力保了 19/20 世紀之交大廣場的古蹟保護與修復。今日,在中央火車站前往大廣場路上的論壇廣場 Place de l'Agora 上,仍可看見 Charles Buls 紀念碑與他的小狗,在大廣場上八號建築側面、Everard 't Serclaes 金色浮雕紀念碑旁邊也有個由新藝術建築師們共同建造的 Charles Buls 紀念浮雕。
畢竟比利時革命的靈感是 1789 法國大革命與 1830 法國七月革命,因此比利時各處尤其是布魯塞爾,不論教士貴族中產平民都人心惶惶:準備要學法國斷頭台開始大屠殺了嗎?當然不行,比利時新國會當機立斷採取了中庸的「君主立憲」以穩定國家,不過這個「君主」在哪裡呢?不敢挖歐洲列強的牆角,只敢找前神聖羅馬帝國解散後分崩離析的日耳曼諸邦小貴族,就找上了 Saxe-Coburg-Gotha 家族幼子來當開國國王 Leopold I。這個日耳曼小貴族雖小但人脈四通八達,光看這一連串家族名稱就知他們很擅長聯姻,連後來大英帝國的維多利亞女王夫婦 Victoria & Albert 都是家族小輩,要對 Leopold I 國王一個叫舅舅一個叫叔叔!
左:維多利亞女王夫婦 Victoria & Albert;右:比利時開國國王 Leopold I
在倫敦白金漢宮看英國女王,我們往往覺得好像就在倫敦市中心,其實那也算是倫敦古城 City of London 的西郊皇城。布魯塞爾也一樣,要看皇城就要到布魯塞爾五角心型古城的北郊 Laeken 拉肯皇宮區。在人口密度與倫敦一樣高的布魯塞爾,這塊拉肯皇宮區綠意盎然、而且有廣闊的山坡森林,比白金漢宮與前面的綠公園與聖詹姆士公園漂亮多了!Laeken 區也是個值得獨立一日遊的地方,可以搭 Tram 62 或 Tram 93 前往 Princesse Clementine 站下車開始步行,景點密度雖然不高,但在山坡森林間尋幽訪勝,是布魯塞爾市中心體會不到的愜意!
下車後走過鐵路上方的大橋,就來到拉肯皇宮區第一站拉肯墓園 Cimetière de Laeken,這是比利時 19 世紀建國以來首屈一指的名人墓園,因為比利時人終於有了自己的王室,還有皇家陵寢教堂,因此比利時許多有錢有地位的文人雅士都想來皇家陵寢旁邊下葬以沾點榮光,很快地拉肯墓園就成為比利時文學家、政治家、藝術家、建築師、歌劇名伶等傑出人士聚居的國家級墓園,以「比利時的拉雪塞」之名與巴黎那間名人墓園 Cimetière du Père-Lachaise 分庭抗禮。眾家文人雅士的墓碑與園藝設計通通都是藝術品,還有個人買了法國雕刻家羅丹的沉思者 Le Penseur 原版銅雕來妝點自己墓碑!世界級雕刻鉅作就躲在這布魯塞爾墓園裡,卻沒幾個觀光客發現。
名人墓園,就是來與皇家陵寢作鄰居的,這皇家陵寢就是隔壁的皇家教堂 Église Notre-Dame de Laeken 拉肯聖母教堂。由於 Leopold I 國王的皇后 Marie-Louise d'Orléan 於 1850 臨終前希望葬在 Laeken 區離皇宮不遠處,國王為其遺願下令起造新教堂以紀念愛妻,後來就成為了比利時皇室家族全體的皇家陵寢 Crypte royale。要欣賞拉肯聖母教堂的外觀,也可以搭 Tram 62 或 Tram 93 前來拉肯區時提早一站在 Outre-ponts 站下車,沿著筆直的皇后紀念大道 Avenue de la Reine 慢慢步行接近教堂,這才是當年設計教堂時整體規劃讓國民前來緬懷皇后的儀典大道。
過了拉肯聖母教堂這個 Laeken 區門戶,就走上了將近兩公里長的皇家公園大道 Avenue du Parc Royal,兩側都是森林綠地,東側圍牆後是皇宮禁區、西側路旁則是市民公園,拉肯區的比利時皇家地景就從這條大道兩旁展開。首先是另一位皇后的紀念公園 Mausoleum voor Koningin Astrid 阿絲翠皇后紀念陵寢,這位瑞典來的「雪公主」阿絲翠是第四任國王 Leopold III 的皇后,一路從王妃當到皇后,年紀輕輕就在比利時母儀天下,推動各種社福公益與慈善事業不遺餘力,簡直有後世英國黛安娜王妃的風采!而且比黛安娜王妃還要英年早逝,也成為比利時世世代代人民心目中最懷念的王后身影。享年不到三十的阿絲翠皇后,年輕貌美的雕像就優雅地站在中央祭壇,左右有丈夫與兒子共三位國王雕像護衛著。
拉肯區的至高點,也是拉肯市民公園 Parc de Laeken 的正中心點,是本區視野最棒的位置,就留給了開國國王 Leopold I,蓋起了布拉邦哥德式的朝代紀念碑 Monument de la Dynastie,仿照了愛丁堡的 Scott Monument 與倫敦的 Albert Monument,在中央供奉老國王 Leopold I,圍以特別的正九角形高塔,每個角落站了一個女神護衛國王,代表統一比利時的九省(其中布拉邦省後來分割成荷語法語兩省,才成為今日比利時十省)。
皇家公園大道 Avenue du Parc Royal 西側市民公園任我們散步曬太陽,對面圍牆後卻是皇家禁城不開放觀光客參觀,只有一個短暫的例外:位於皇宮右側的拉肯皇家溫室 Serres Royales de Laeken,每年僅在花團錦簇的四月底五月初選三個禮拜開放民眾參觀,這是登堂入室一窺比利時王室生活片段的唯一機會!而且這個皇家溫室本身尺度巨大,由一個個小穹頂堆出大穹頂,是 19 世紀末新藝術的玻璃屋傑作,比起歐洲其他皇家花園如倫敦裘園都要大得多了!
此區最重要的禁城當然就是皇家居所拉肯皇宮 Château de Laeken,我們觀光客別說參觀,連接近都不行,只能遠遠從對面公園遙望想像。早在比利時建國之前,奧屬低地國最後一任執政王統治時,就已經在這塊風景宜人的高地上蓋好了執政王的夏宮 Schloss Schoonenberg 美麗山丘宮殿 (1782-1784),可惜他自己還沒住幾年就被法國大革命軍趕走了。不過幸好有這麼一棟臨別秋波的奧地利宮殿準備在這兒,當 1830 比利時革命成功 1831 找到國王後,Leopold I 一光臨他的新國土就住進了這間現成的皇家居所。
在布魯塞爾旅遊,恐怕沒辦法參觀皇宮,但若要遠看皇宮可要找對地方,因為除了皇家居所拉肯皇宮之外,還有皇家辦公室布魯塞爾皇宮 Palais Royal de Bruxelles,一不小心很容易走錯了。布魯塞爾皇宮,於荷蘭統治時期就蓋在 1775 年拆除的布魯塞爾中世紀城堡宮殿 Coudenberg 遺址上,繼續沿用這個居高臨下的高丘當荷蘭王國第二都的行政中心。同樣地,比利時革命成功找到國王後,Leopold I 一來到新國土上就有現成的辦公室可用,一切都這麼水到渠成。
中世紀的 Coudenberg 宮殿遺址佔地廣大,於 1775 年遭到全面拆除後的確釋出了很多高丘上的精華土地,蓋起了前述的皇家廣場 Place Royale、蓋起了布魯塞爾皇宮 Palais Royal、也在宮殿遺址的後院劃設了一大片長方形的布魯塞爾公園 Parc de Bruxelles,而在布魯塞爾公園對面,與皇宮遙遙相望的是真正的比利時政治權力中樞 Palais de la Nation 民族宮,為比利時國會議事堂。布魯塞爾這片高丘上的新政治中心,就由處理外交儀節團結國家的比利時國王、與合議運轉國家行政立法的國會,隔著布魯塞爾公園遙遙相望共同合作。從比利時開國國王上任第一天,就例行這樣的君主立憲至今,這個權力型態就具體而微地實踐在大公園兩端。
回到布魯塞爾老城內,還有個低調雋永的皇室景觀可以瞧瞧。從布魯塞爾皇宮側邊轉個彎,沿著藝術丘 Mont-des-Arts 走向下城,半圓形廣場 Place de l'Albertine 正中軸線上站著一個慈祥老婦人雕像,與對街的壯年騎士雕像遙遙相望。光看外表,直以為是一對母子,誰想得到他們也是一對皇室夫妻?騎士正是一次世界大戰民族英雄,比利時第三任國王 Albert I,老婦人則是其皇后 Elisabeth,兩個都精準地站在 Mont-des-Arts 指向高丘皇家教堂的中軸線上,這組就是 Albert I & Elisabeth 國王皇后紀念雕像。幾乎同年出生的兩人,國王在 1934 壯年早逝,皇后卻多活了三十幾年經歷了布魯塞爾與歐盟的現代化風風雨雨後,再回首兩人的容貌已如天上地下截然不同。
來自日耳曼小邦的一代代比利時國王夫婦們,雖然是高高在上的君主,卻總是仁民愛物身先士卒,彼此也總是鶼鰈情深,將思念化作一個個皇家紀念景觀而成為永恆,開國的 Leopold I 為愛妻 Marie-Louise 留下拉肯聖母教堂、長壽的第四任 Leopold III 為初戀妻子「雪公主」 Astrid 留下了紀念公園、早逝的第三任 Albert I 與妻子 Elisabeth 穿越時空再相會... 無怪,小小一個沒什麼豐功偉業的比利時王室,真摯感情總是得到萬民認同與愛戴。且先回到 Laeken 皇宮區點個名,喔,我們好像跳過了第二任國王:比利時史上最受爭議的國王 Leopold II。
那個布魯塞爾藝術家市長 Charles Buls 所孤身對抗的「發展掛帥比利時王室」,其實就是第二任國王 Leopoldo II。對建築與旅遊界來說,他是個有趣的玩家國王,好大喜功地主導了不少大建設也蓋了不少異國風情建築;對比利時人民來說,雖然國王是一定要尊敬的,這一位到處在海濱度假村養情婦的風流國王很難成爲好榜樣;而對國際社會尤其是第三世界國家來說,他更是個殘暴的殖民國王。
回到拉肯皇宮區,其實這裡大部份的建築與地標都是他任內的手筆,譬如皇宮由他增建了兩翼、皇家溫室由他委託設計、朝代紀念碑由他籌資起造紀念父親、甚至整塊拉肯市民公園都由他撥出皇室土地規劃出來。沿著皇家公園大道繼續往北走,經過了皇宮與皇家溫室,大道盡頭綠地上有個海神噴泉 Fontaine de Neptune,有去過義大利的可能會覺得似曾相識,這其實就是波隆那 Bologna 海神廣場 Piazza del Nettuno 上的那尊海神噴泉,被 Leopold II 國王原樣照抄過來蓋在這裡!
抄襲往往就是擬仿、就是致敬,抄一個海神噴泉過來,只是揭露了玩家國王對其他歐洲文明古國的羨慕。父親 Leopold I 是個長袖善舞的穩重國王,兒子 Leopold II 則對國王的權勢充滿嚮往,畢竟歐洲幾百年來這麼多國王各個都做過一番大事業、留下許多令人印象深刻的建築古蹟,今天輪到 Leopold II 當上國王了,當然也要趁機會施展一下,務必要把布魯塞爾建設成壯觀的先進大城市,與倫敦巴黎維也納等大都分庭抗禮,讓新生的比利時王國與列強平起平坐!在布魯塞爾、安特衛普與海濱城市 Oostend 今日所見的許許多多 19 世紀壯觀建築,都是 Leopold II 的手筆,他也被比利時人戲稱建設國王/Roi-Bâtisseur/Koning-Bouwer。
看見海神噴泉後往東邊走,又是兩個抄襲致敬之作,而且這回已經抄到海外遠東去了,居然是充滿東方風味的中國宮 Pavillon Chinois 與日本塔 Tour Japonaise!今日這兩間異國風情建築一起開成了布魯塞爾遠東博物館 Musée d'Extrême-Orient。當然啦,這種東施效顰的中國建築與日本建築,絕對騙不了我們台灣觀光客的,遠看好像煞有其事,不過近看就知道,不論是配色、材料比例、雕花裝飾、人像與走獸雕飾等等都有點怪怪的,但這也沒關係,我們只要知道 Leopold II 一樣憧憬我們遠東文化就好。在拉肯皇宮區蓋這兩棟建築,也算是種羨慕的擬仿,Leopold II 在參加 1900 巴黎世界博覽會看到一堆遠東建築後,於 1901 迅速在自家後花園也蓋兩棟,別人有的,我也要有,巴黎有的,我布魯塞爾也要有!
說到世界博覽會 World Exposition,就觸動到 19 世紀末 20 世紀初歐洲大國們的緊張神經了,這個民族國家風起雲湧的年代、工業革命如星火燎原的年代,傳統王權與軍力已經不再是強國的唯一條件,科學工業發展的硬實力以及文化藝術的軟實力也漸漸崛起。世界博覽會,從 1851 年倫敦第一次開辦起,就是先進國家科學工業耀武揚威的櫥窗,後來各國文化創作與海外異國風情也登上世博會舞台。19 世紀末倫敦巴黎維也納等大都輪番舉辦了好幾次,新生比利時的玩家國王 Leopold II 也躍躍欲試。
玩家國王的博覽會初體驗,先趁比利時建國五十周年辦一個 1880 國家博覽會 Exposition Nationale 小試牛刀,在古城東郊開闢了五十周年紀念公園 Parc du Cinquantenaire 作為博覽會場,以中間的石造巨型拱門象徵比利時的傳統王權、以兩側的鋼鐵玻璃大博物館建築象徵比利時的先進工業。1880 國家博覽會獲得大成功,比利時接著初次爭取到了 1897 布魯塞爾世界博覽會主辦權,仍然辦在五十周年紀念公園這個比利時驕傲!
1897 年,比利時的第一次世界博覽會除了以五十周年紀念公園為主場外,Leopold II 國王在更西郊的 Tervuren 開設了一個全新場館 Palais des Colonies 殖民地宮,專門展示他自己一人的殖民地奇珍異寶收藏,參加世博會的民眾只要搭一班最新的輕軌電車就可以直達!比利時王國在當時有什麼殖民地呢?嚴格來說並沒有,只有一個剛果,還不是由比利時王國政府統治,而是屬於 Leopold II 國王一人的私產剛果自由邦 État indépendant du Congo。1897 的展覽獲得空前成功,龍心大悅的 Leopold II 順勢籌建了大規模的皇家非洲博物館 Musée royal de l'Afrique central (MRAC),今日從布魯塞爾 Montgomery 地鐵與電車站搭一班 Tram 44 就可直達。
世界博覽會異國風情的展示,就是殖民勢力的展現,滿心想迎頭趕上英法等歐陸強權的玩家國王,在這民族自決原則席捲歐美、殖民主義已經漸漸退流行的 19 世紀末,還是像擁有個小玩具一樣努力經營剛果,從剛果奪取了各種天然資源與象牙珍寶,以提供資金挹注他在布魯塞爾與比利時各處的大建設計劃。也許 Leopold II 心裡嚮往的是中世紀或大航海初期的老派王權,國王要建什麼就建什麼、國王下令工作奉獻人民就乖乖聽話... 不過這已經是 19 世紀末了,比利時甚至是個從頭開始就只有虛位元首的君主立憲國家,在國內不可能任他如此呼風喚雨,就拿沒人看管的剛果當個海外小玩具任他過足國王癮,盡情壓榨剛果奴隸日夜不眠工作、工作不力的就砍掉手腕殺雞儆猴,在國內大肆建設付不出的土地與營建費用,就由剛果自由邦源源不絕的收入幫他繳清。
Leopold II 是好大喜功的建設國王、是包養情婦的風流國王、也是血腥殘暴的殖民國王,令我每每在比利時朋友面前提到 Leopold II 時都很尷尬,有人會促狹嘲諷「他殺了幾百萬非洲人」,有人則面色微慍「但他是我們的國王耶」。無論如何,這位玩家國王推動了許許多多大開發,儘管也拆除了很多古城街區,卻也為今人留下了許多壯觀的新古蹟。臨到老來,國王的剛果暴行終於被比利時政府不分黨派聯合譴責,只好將剛果自由邦移交比利時政府成為比屬剛果。至於他生平蓋的一大堆私人別墅宮殿與度假村遊樂場呢、還有滿滿一間博物館的非洲奇珍異寶收藏呢?由於膝下無子只有嫁出去的女兒,老國王臨終前慷慨將所有私產交付信託,今日都成為比利時的文化遺產開放全民共享,算是為老國王爭議的一生畫下差強人意的句點。
Leopold II 一心想帶比利時享受大國虛榮,苦心經營良久終於成功舉辦 1897 世界博覽會,更繼續爭取主辦了 1905 與 1910 兩次世界博覽會!老國王拼建設拼世博的精神已經傳遞下去,在六十年間小小的比利時總共辦了六次世界博覽會,其中有四次辦在布魯塞爾!1910 布魯塞爾世博會除了使用新開幕的皇家中非博物館擴大展示剛果收藏外,主展場設在老城東南郊的 Solbosch 高地。儘管 Solbosch 會場在閉幕後就已拆除,1910 世博會還是留下了一個布魯塞爾的經典建設:藝術丘/Mont-des-Arts/Kunstberg。
今日我們旅人遊覽布魯塞爾,很自然地就會從下城的大廣場走向西邊上坡,沿著藝術丘緩緩走向上城的皇家廣場 Place Royale,這一個軸線彷彿如此自然,將皇家廣場、皇家教堂、一路下坡到大廣場整體連結在一起(再加上中間賺人熱淚的 Albert I & Elisabeth 國王皇后雕像)。不過,在 19 世紀末時,這塊山坡地可是密集混亂的住宅社區,上城與下城兩大重要地標彼此王不見王,還是 Leopold II 老國王獨具慧眼,早就盯上這塊土地構想了這條軸線,大手筆把所有土地買下來、把所有雜亂房舍都拆除後,在 1910 世界博覽會前夕將此地整頓成一個山坡花園步道,讓所有搭著電車從博覽會場來到布魯塞爾市中心的遊客們,有最漂亮最堂皇的一個入口,看著漂亮的老城天際線緩緩下坡走進這個比利時首都。
走上藝術丘,今日的第一個文化景點是漂亮的鑄鐵新藝術建築樂器博物館 Musée des instruments de musique (MIM),在當時就是開幕才剛剛滿十年的 Old England 百貨,讓下城居民爬個小花園山坡就能共享上城最時髦的新藝術百貨公司!今日這個樂器博物館不只是觀光客的最愛之一,更以它馳名全球的歐洲古樂器與世界民族樂器豐富館藏,成為所有布魯塞爾與比利時小學生成長過程中的文化教育景點之一。只要買了門票戴上耳機,走到每一個展示中的樂器面前,這個樂器都會主動為我們演奏!
藝術丘上的重量級美術館,當然是比利時皇家美術館 Musées royaux des Beaux-Arts de Belgique,以 1801 年法國大革命軍佔領奧屬低地國時搜刮來的藝術品為基礎,一次集結起來成立公共美術館饗宴大眾。現在的博物館建築,則又是 Leopold II 國王的 19 世紀末建設之一,委託了皇家溫室的建築師以巴黎 Beaux-Arts 風格設計,一樣企圖在美術領域追趕巴黎!皇家美術館最經典館藏,當然是比利時這一帶低地國南部的歷史藝術結晶,從中世紀早期法蘭德斯畫派 Flemish Primitive、到北方文藝復興 Northern Renaissance、到魯本斯的巴洛克、再到 20 世紀的超現實主義。最有名的老大師魯本斯自己有一間獨立展廳,最有名的超現實畫家 René Magritte 則有專屬個人的一棟瑪格麗特美術館 Musée Magritte。
藝術丘上較現代的文化景觀,則是後來於 1958 年世界博覽會新蓋起的現代建築,一左一右作為藝術丘花園步道的兩個側翼。南邊,是比利時皇家圖書館 Bibliothèque royale de Belgique,以中世紀勃艮地公爵設立的圖書館藏書為基礎,累積四百年等到比利時建國才開設為國家圖書館,除了一般查詢閱覽之外,也隨時將至今六百年來的古籍文件整理策展,一樣歡迎我們觀光客進來參觀;北邊,是國會宮會議中心 Palais des Congrès,專門給商務人士佈展開會使用,今日已經重新規劃開幕為更前衛明亮的新會議中心 Square – Brussels Meeting Centre。
世界博覽會,既要以科學工業發展炫耀硬實力、又要以文化藝術展現軟實力、還要大興土木把城市打造得富麗堂皇以饗來客,這種砸錢的計畫本來是真正歐美列強的遊戲,在 19 世紀末前幾屆主辦者不是英法西奧等傳統強權,就是地大物博的新大陸美國,小小一個年輕比利時能夠從 1897 開始加入世博俱樂部「超英趕美」,玩家國王 Leopold II 一手推動的文化與城市建設功不可沒。即使老國王去世已久,比利時與布魯塞爾像是染上了「世博瘋」一般,在六十年間舉辦了六次世界博覽會!除了布魯塞爾 1897 & 1910 的兩次以外,還有 1905 年列日世博會與 1913 根特世博會;下一次 1935 布魯塞爾世博會,則又過了二十多年進入充滿現代感的新時代,這回辦在拉肯皇宮區的北邊 Heysel 高地,以代表現代與普羅大眾的 Art Deco 式樣蓋起全新的倉庫型博覽會場館群,就是沿用至今的 Brussels EXPO 布魯塞爾商展場,至今仍一年到頭馬不停蹄舉辦各種專業或大眾商展,生意興隆比起科隆法蘭克福等德國各大城市商展毫不遜色!
布魯塞爾在 19 世紀中後期大搞建設,玩家國王 Leopold II 也不過是順應時勢的一位熱心推手而已,在 1830 年獨立建國又率歐陸之先走向工業化之後,比利時城市們漸漸集中、城郊工廠一間間開起、鄉村農民紛紛到大城市找工作、集合住宅與勞工住宅一批批蓋起。在這個典型的歐洲 19 世紀工業化與都市化過程中,布魯塞爾的中產階級也崛起了,也像巴黎一樣興起了中產階級的文化與消費生活,漸漸進入了紳士淑女最懷念的美好年代 Belle Époque。信心滿滿的布魯塞爾,要想在歐洲版圖上成為新興大都會,就要好好跟著法國巴黎的腳步急起直追。巴黎的消費社會時尚男女生活場景,最迷人的不只是林蔭大道噴泉廣場與購物大街,真正令班雅明漫遊巴黎如癡如醉的,還是巴黎的拱廊購物街 Passages couverts!
聖雨蓓拱廊街是個佔地廣大的十字型拱廊街,由前段國王拱廊 Galerie du Roi、後段皇后拱廊 Galerie de la Reine 與橫向的王子拱廊 Galerie des Princes 構成,前後串連三條古街全長超過 200 公尺滿滿的商業空間,座落在從大廣場走幾步路就到的古城核心區,這個計畫當然吸引到眾多中產階級的投資與期待。這區是 1700 修復好後一百五十年的老城,1700 更新過的寬大街道以 1840s 的標準來看已經成為狹小窳陋,而在工業化年代也成為傳統販夫走卒的低收入社區,這群布魯塞爾 New Money 們看了礙眼只想蓋個拱廊街把他們趕出城外使土地增殖,就由開發商與建築師巧取豪奪一塊塊地強勢取得土地產權,就像今日我們台灣新聞常看到的都更一樣,在威逼利誘下鄰里一點一滴摧毀,不願搬走的當地住戶激憤抗爭還一個接一個黯然自殺...
今日我們逛這個漂亮的聖雨蓓拱廊街時,哪裡看得到這些血淚痕跡呢?沒有辦法,不單是因為那些狹小老房子都已拆光了,也因為畢竟我們今日能夠海外旅遊的人、或是比利時裡能夠到布魯塞爾市中心觀光區逛街消費的人,其實都已經是小資產階級了,我們與 19 世紀中的 New Money 們分享更多相同品味、分享更多城市想像、也共同期待光鮮亮麗的時尚文化城市風貌。拱廊街,就是這麼個屬於 19 世紀中後期的復古時尚,在一根根大理石柱後的店面,很有默契地沒有一家走 21 世紀前衛俐落風格,而每一家都端出最復古產品,精心配色擺設櫥窗,不論是書店巧克力店家具店服飾店都像是古董店一般,一體呈現「美好年代」的浪漫懷舊風貌。
以拱廊街來說,布魯塞爾這後進的聖雨蓓拱廊的確遠遠超越了巴黎一眾拱廊街,畢竟它是後進集大成之作,不論是拱廊街建築格局、天頂柱鐵構造搭接法、整體街廓聯合開發的手段,都在歐洲拱廊街的歷史上走出新的里程碑(當然不久之後又被後進的米蘭拱廊街比下去了)。拱廊街,真是中產階級紳士淑女社交生活最愛來的地方了,這裡什麼都有,要吃晚飯喝下午茶有一堆好餐廳酒館、要逛街有成排的書店與時尚商店、甚至要手挽手一起上劇院這裡都有一間 Théâtre Royal des Galeries。過去,城市的社交生活是販夫走卒在大廣場吆喝結伴,到 19 世紀中高級化了的中產布魯塞爾,新社交生活是紅男綠女來拱廊街裡找樂子晒恩愛。
無獨有偶,布魯塞爾同一時期也興建了其他較小規模的拱廊街,絕大部分在 20 世紀更新中都被拆除,今日還剩下一個波提耶拱廊街 Galerie Bortier (1847),位於 Rue de la Madeleine 路旁,短短一條,一樣是聖雨蓓拱廊街的建築師操刀。今日這間拱廊街已經完全被藝廊、書店與古書畫文具店佔領了,這種混合古玩與書香的氣氛最適合拱廊街所販賣的懷舊風情,愛找舊書尋寶的行家逛這條拱廊街最適合不過。
布魯塞爾下一條大型拱廊街,是 1882 年建造的北方拱廊街 Passage du Nord,位於大廣場正北方 Rue Neuve 與 Boulevard Adolphe Max 兩條新開闢道路之間。與聖雨蓓拱廊一樣,北方拱廊街一樣有個剷除都市紋理的都更計畫,而且規模還要更大!整個布魯塞爾的古河流 Senne 從北到南全部被覆蓋起來釋出新土地,整塊帶狀區域老建築全部拆除,開闢起許多條平行的林蔭大道,北方拱廊街就負責串連其中兩條。
北方拱廊街儘管尺度較小,裝飾卻越做越起勁成為混血式樣的「折衷主義」建築,甚至連兩排女神雕像通通列出來了。北方拱廊街在布魯塞爾畢竟不是最大、不是最老、也不是最接近城市核心的一條,布魯塞爾的拱廊街時尚焦點都給了聖雨蓓,北方拱廊街反而能走出一種較簡樸直率的生活化路線,在這裡巧克力店食品店理髮店修鞋店都有,咖啡館與小酒館也都有,但都不是招攬觀光客的,也不需要什麼復古懷舊的店面擺設與裝飾,只要老老實實開個店就好,自能吸引到 Rue Neuve 這條購物大街上日常的人潮。拱廊街,不一定要是令人如癡如醉的美好年代風情,光是它一條頂蓋步道撒下天光的格局,就已經提供了宜人的逛街購物經驗。
布魯塞爾最後一個拱廊街,是蓋在西郊的路易莎拱廊街 Galerie Louise (1963),終於有一條是蓋在老城之外的新開發區,這個拱廊街雖然最現代,內裡最缺乏精緻的建築細節,但恐怕是這一眾拱廊街當中最好逛的一條,因為它位在西郊購物街區核心,裡面的店面並不是什麼書店古董店小咖啡館這類復古懷舊的玩意兒,而是紮紮實實的 high street fashion 從頭開到尾!路易莎拱廊街,就位在路易莎大道/Avenue Louise/Louizalaan (1847-1864),是布魯塞爾首屈一指的 19 世紀購物林蔭大道,高價位旅館與高檔精品店林立,彷彿像條「小香榭麗舍大道」一般熱鬧,甚至它較親密的尺度還比香榭麗舍大道宜人多了!
路易莎大道是由 Leopold II 國王以女兒 Louiza 公主為名起造的林蔭大道,鄰近布魯塞爾古城,只要搭個電車或地鐵到 Louiza 車站出來就可以一路向西邊逛大街。儘管路易莎大道很光鮮亮麗,但也是個殘酷的都市更新計畫,就像同時代巴黎的 Haussmann 計畫一樣。路易莎大道,就在 Louiza 城門外,硬生生把這塊布魯塞爾郊區 Ixelles 給一分為二,受到當地居民的強烈反對但仍一意孤行,就放著被迫拆遷的黎民們流離失所無家可歸,自顧自把大道變成高級化的中產階級購物空間。布魯塞爾一條又一條拱廊街與購物大道,都和巴黎異曲同工,表面光鮮亮麗讓今日遊人心花怒放流連往返,完全忘記了可憐的底層市民,這和今日的台北都更並沒有什麼不同呀... 而且更我行我素!
路易莎圓環後的老城門內,另一個以高級化毀滅平民鄰里的惡名昭彰案例,是 19 世紀歐洲最巨大霸氣的布魯塞爾司法宮 Palais de Justice (1866-1883)。這一區,在 19 世紀末本是低收入戶區,治安不好地價不高,為了雷厲風行掃除此區,蓋上最霸道的都市更新計畫司法宮,彷彿威嚴的中產階級法官大人拿著鎚子睥睨草民,把幾百戶低收入戶通通搬遷到市郊的花園新城。不體面的城市鄉民們,賞你兩塊銀子給你去住花園住宅,快快滾出我們中產階級的時尚布魯塞爾吧!
第一條,就是布魯塞爾下城的 Senne 河。看看 Leopold II 國王最想超越的歐洲第一大都會巴黎,有如此浪漫的賽納河 La Seine,沿岸有多少堂皇的巴黎古蹟建築與風景?在任何一個歐洲歷史名城,河流就是城市命脈,就是外國使節來朝的入口,河畔就是象徵城市榮耀的展示櫥窗。布魯塞爾也有這麼一條賽納河 La Senne,要跟在巴黎後面迎頭趕上,就該從這個都市藍帶著手呀!
布魯塞爾 1837 老地圖,老城西側仍有河流與運河碼頭
很遺憾,Leopold II 國王雖然在很多地方慧眼獨具,卻忽略了這條布魯塞爾的藍色瑰寶。從 1830 建國就開始一路工業化的比利時,到 Leopold II 登基的 1865 年重工業發展就已經不可收拾了,在布魯塞爾市中心也遍佈工廠與擁擠的勞工住宅區,環境污染自不可免,就像咱們的工業大都高雄愛河一樣,這時的布魯塞爾 Senne 也變成了個髒臭的黑水河,河岸兩旁盡是不堪入目的工廠與倉庫,河面又總是浮游著髒臭垃圾... 看不下去的新國王於是勒令市長 Anspach「在我任內一定要剷除 La Senne 這個毒瘤」!當然一個君主立憲國家的市長未必要乖乖聽話,不過這位可是建設國王 Leopold II,擁有無盡的剛果自由邦物產挹注都市開發資金,拒絕他不只是忤逆國王,更是把城市建設的最大金主拒於門外。
Anspach 大道上盡是中產階級娛樂設施,有歌廳有夜總會有高檔旅館有豪華賭場,連今日許多中老年觀光客到布魯塞爾旅遊都要來這裡小賭一把,還有前述的北方拱廊街 Passage du Nord 也在此時蓋出來連接老城北方購物區。Anspach 大道上的城市景觀焦點是 Place de Broukère 布魯凱爾廣場。以 Anspach 前任的老市長 Broukère 命名,布魯凱爾廣場上建了比利時最奢華的兩間旅館 Atlanta & Metropole,周邊蓋了比利時最早的電影院與許多小劇院,成為布魯塞爾老城中的新核心,商業廣告霓虹燈招牌在一棟棟樓頂上豎起,簡直就像是倫敦的 Piccadilly Circus,美國記者甚至有的稱它「布魯塞爾小百老匯」或「布魯塞爾時代廣場」!的確,一棟轉角大樓高高樹立著可口可樂霓虹燈招牌,位在 Anspach 大道底端將車流一分為二,這格局一點也不輸給時代廣場呀,20 世紀初比利時老明信片最熱門的景觀就是這裡。
Anspach 大道後面平行的則佈滿豪華公寓住宅區,擺明了是向同時期巴黎 Haussmann 都市更新計畫創造的巴黎高檔公寓看齊。布魯塞爾古城就這樣一整條拆除直到今日的商業大街 Rue Neuve 與 Rue du Midi,剛剛好切過布魯塞爾老城裡那間最老的聖尼可拉教堂 Église Saint-Nicholas,還新蓋了媲美巴黎的布魯塞爾證券交易所 Bourse de Bruxelles (1868-1873)。難怪,今日我們觀光客從中央火車站走進大廣場周邊漫遊古城時,往往一路漫遊到證券交易所就莫名地覺得古城已經逛完了,就算還願意再繼續沿著證券交易所旁邊往西北方繼續走,走到車水馬龍的 Anspach 大道上總也要打退堂鼓了,這條大道簡直就像是一般歐洲老城的都市外環道,但在布魯塞爾,這麼筆直寬大的穿越道路居然就直直穿越老城核心。
無獨有偶,在古河流 La Senne 西邊的城北土地,從上面的 1837 老地圖上就可以看見很多停船的碼頭區,這塊地方本是布魯塞爾港 Port de Bruxelles。布魯塞爾本來的出海交通是靠天然河流 La Senne 連結安特衛普與北海,不過 La Senne 的路上還有其他許多城市尤其是宗教大城魅荷倫 Mechelen 都等著要向布魯塞爾船隻收過路費,因此另外開鑿了運河 Willebroek 直達安特衛普,而一併開闢了運河的城市內港。這一帶是中世紀的 Église Sainte-Catherine 聖凱薩琳教堂之教區,周邊總共有或大或小的六個停船內港,總共十二個貨運碼頭,今日都可以在這一帶的地名中看見,包括帆船碼頭 quai aux barques、煤炭碼頭 quai à la houille、木材碼頭 quai aux bois de construction、木柴碼頭 quai au bois à brûler、磚頭碼頭 quai aux briques 等等。
今日這個聖凱薩琳教堂也是 1870s 落成的近代新教堂,取代了中世紀的老教堂,周邊的聖凱薩琳廣場 Place Sainte-Catherine與魚市場 Marché aux Poissons 今日一年一度開辦布魯塞爾最漂亮的冬日聖誕市集,甚至比大廣場聖誕市集還受歡迎!在魚市場末端還有個高高站在天際的聖米歇爾屠龍雕像,是安斯巴赫市長紀念噴泉 Fontaine de Anspach 的一部分。這個紀念噴泉在 19 世紀末號稱全布魯塞爾最漂亮的紀念碑,本來立在市中心大道廣場 Place de Broukère 上面。紀念什麼呢?當然是紀念有魄力的 Anspach 市長大手筆填平 Senne 河開闢大道開發土地,居然以聖米歇爾屠龍來比喻市長大人剷除 La Senne 這個都市毒瘤。
可惜,魚市場這塊土地現在不是碼頭水岸,而是硬鋪面的長條廣場,只在頭尾象徵性地留下兩個大水池呼應一下過去的碼頭歷史而已。無獨有偶,更北邊另一個老碼頭 Bassin de l'Entrepôt 一樣被蓋掉成為住宅社區的公園綠地,也象徵性地留個大水池,還釋出了一塊土地開發了新的法蘭德斯皇家戲劇院 Théâtre royal flamand de Bruxelles。事實上,相當可惜,整個布魯塞爾港所有的碼頭,也都在 1890s 被覆蓋掉了,還好這次的覆蓋還只是把都市藍帶換成綠帶,不像 1870s 市中心蓋掉 La Senne 時那樣大刀闊斧蓋到一點不剩,還用大街高樓把所有古河流的痕跡全部抹滅。
蓋掉的 Senne 河流到哪去了呢?甚至連地下的原有河道也被布魯塞爾市政府改道了,就流到老市中心五角心型左邊外廓上的 16 世紀老運河 Willebroek,並且順道把它拓寬成現代運河 Canal maritime de Bruxelles à l'Escaut。今日巴黎有賽納河倫敦有泰晤士河連柏林都有 Spree 河,但這個一直想超越躋身歐洲大都的布魯塞爾只有這麼一條筆直的工業河流,一點親水的魅力都沒有,更難以吸引市民或觀光客來此散步或晒日光浴。不過接下來幾年布魯塞爾市政府也在推動許多河岸改造計畫,且瞧瞧這一回能玩出什麼把戲來。
古河流 La Senne 也有一個再利用構想:用被蓋到地下的 Senne 河河道,建設連結布魯塞爾南邊與北邊的南北鐵路 Jonction Nord-Midi 穿越市中心。看看歐洲 19 世紀各大都會,不論是巴黎倫敦維也納還是馬德里,都是一大堆火車站開到首都外環道以外就停下來,讓人下火車之後轉搭其他交通工具進入城市,看看巴黎的六大車站 Nord, Est, Saint-Lazare, Montparnasse, Austeritz & Lyon,或是倫敦的七大車站 King's Cross, St. Pancras, Paddington, Victoria, London Bridge, Cannon Street & Liverpool Street,哪一個不是在市中心核心外圍就停下來?其他歐洲大城市就算有中央火車站,也都設在外環道就停下來。
布魯塞爾中世紀老城,非常誇張地在老城中心切入這種都市邊緣高架鐵橋,連我們的高雄台南蓋起鐵路來都不敢這樣搞。鐵路進入老市中心會怎麼剷除老城紋理呢?看看鐵道旁的巴洛克小禮拜堂,它可是 17 世紀的布莉姬女修道院 Les Brigittines,整個修道院讓鐵路一經過就全拆光了,剩下一個小禮拜堂逃過一劫,孤零零地站在這陌生的鋼筋水泥鐵道城市,直到 2007 年旁邊才加蓋了個和它一般高的鋼鐵玻璃當代建築與它作伴,重新一起以老修道院之名開設 Les Brigittines 綜合表演藝術中心。當然,這未必是觀光客會想看的一線音樂會歌劇芭蕾等等,不過卻是當地的藝術基地,更是試著解決此地青少年社會問題的藝術教育基地。
鐵路切進老城區,造成了許多都市邊緣角落,譬如鐵路升上地面前最後一塊覆蓋的平台廣場 Square des Ursulines 烏蘇拉廣場,也是過去的烏蘇拉女修道院,過去這個布魯塞爾城南的 Marolles 區可是女修道院聚集之處呢!在 1952 年一樣剷除乾淨不留一點痕跡,空蕩蕩的小廣場變成社會住宅與外勞社區裡人煙罕至的都市死角。不過布魯塞爾除了有市政府老大哥的都市更新,也有小市民的都市游擊,勢力龐大的布魯塞爾滑板少年團體 BRUSK 就鍥而不捨地介入了這塊都市邊緣土地的再生,跳過市政府聯合區政府與建築師把它打造成最前衛的烏蘇拉滑板公園 Skatepark des Ursulines,擁有布魯塞爾最另類的空間邏輯、最有機的地形曲面,在這裡觀賞滑板男孩與滑板女孩,絕對可以看到他們最善用地形發揮滑板極限的精采演出!近年還一年一度辦起了烏蘇拉滑板節 Fiesta Des Ursulines,就在小祭殿聖母教堂的高塔面前邀集國際好手們一較高下。關於烏蘇拉滑板公園的成立緣起與故事,可詳見滑板少年團體 BRUSK 官網。
烏蘇拉滑板公園 Skatepark des Ursulines,玻璃牆背後就是鑽出地面的鐵路
很難想像,這種地方也是布魯塞爾中世紀城市範圍內,悲慘的布魯塞爾古城拋棄了一條古河流、卻拉進了一條新鐵路,狠狠兩刀把心型老城一切為三,今日我們觀光客熟知的只是中間那小小一段而已,其他老城傳統社區拆的拆、走的走,整個城市支離破碎到處都是邊緣空間與問題社區。不過至少在這塊城南的 Marolles 區,許多市民團體的行動正在努力修補這歷史悲劇,有紮根社區的藝術教育基地 Les Brigittines,也有讓邊緣少年將憤懣轉為創意活力的 Skatepark des Ursulines,還有更多社工團體與社區組織躲在鐵道橋下辦公空間日復一日努力著。這個布魯塞爾二線火車站 Bruxelles-Chapelle 周邊的 Marolles 區,就在司法宮的山腳下,一般觀光客沒什麼理由過來,不過青年旅館 L'auberge de jeunesse «Bruegel» 剛好就在這裡。若有時間來這裡走一趟瞧一眼,一定打破我們心中對布魯塞爾的任何定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