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啟示錄 【聆聽古典‧啟示人生】 古典音樂優越論，上自歐洲中世紀文藝復興，下至21世紀當代音樂，舉凡古典音樂文化現象、作曲家深度探討、名曲介紹、演出或唱片評論、音樂會及新片發行訊息都是本台論談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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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建業的《轉動中的電影世界》（志文出版）寫到，「新寫實主義在二次大戰後於義大利崛起，最大原因是戰爭使人類卑微的看著自己，寫實主義就像洗盡鉛華，面對當下，不再感傷過去或是憧憬未來。」

●義大利新寫實主義電影

他又進一步闡述，「六十年代義大利新寫實主義大師：費里尼、維斯康提、安東尼奧尼等人，除了革新拍攝觀念外，在戰後的電影文化中，策動了整體的人文主義態度。甚至在新寫實主義結束後，成為義大利電影傳統的重心。」而維斯康提這位「義大利新寫實主義」主力戰將，和湯瑪斯‧曼産生深深的共鳴，於是拍了這樣一部風格獨特的影片。

維斯康提1906年11月 2日出生於米蘭，父親是公爵，母親是義大利大企業家的女兒，他從小就受貴族教育，有著深厚的文化素養。青年時便熱愛戲劇，因父親的關係，順理成章的走入戲劇。但因劇場沉寂，他就將興趣轉移到電影，首部作品《Ossessione》改編自詹姆斯凱恩的小說《郵差總按兩次鈴》，但因內容涉及通姦，而被義大利政府禁演。

二次大戰期間，維斯康提把遊擊隊藏匿在家裡，因而被判死刑，但幸運的他從牢理逃出，四處東躲西藏地直到大戰結束。1948年他回重回影壇，拍攝被稱爲新寫實主義電影最高傑作的《大地動搖》，之後的作品：《戰國妖姬》、《白夜》、《洛可兄弟》、《魂斷威尼斯》等也都十分傑出。1976年的《無辜》則是他的最後遺作。

劉森堯的《電影生活》寫到，「晚年的維斯康提承認卡繆、湯瑪斯曼、普魯斯特等人的思想對他影響甚深。他除了拍攝《異鄉人》，《魂斷威尼斯》之外，原本還打算拍《追憶似水年華》。可惜他死於1976年3月，以致最後一個計劃來不及實踐。」

●馬勒慢板的運用

既然電影《魂斷威尼斯》影射馬勒的形象，那拿馬勒的音樂來當配樂，就理所當然摟！維斯康提採用了馬勒《第三號交響曲》、《第五號交響曲》，只不過《第三號》的在片中的應用，比不上《第五號》給人的深刻印象。

杜美《德國文化史》提到，「德國文學上自然主義的代表是蓋哈特‧霍普特曼，亨利‧希曼、湯瑪斯‧曼兄弟，音樂上則以馬勒、理查史特勞斯，為代表。」馬勒有著波希米亞人流浪不安的靈魂，他神經質的個性充分表現在他的音樂上，作品呈現極端的反差，運用空前龐大的配器，打算寫進整個宇宙的聲音，忌妒、生死、不安、宗教通通都入樂，但處理的手法卻極為細膩謹慎！充滿著世紀末的絕望氣質！

而導演維斯康提在馬勒的音樂裡，找到了可以跟小說《魂斷威尼斯》接軌的相契點，因此巧妙地運用《第五號交響曲》第四樂章的慢板，來支撐整部電影的孤絕氣氛。這段音樂速度極慢，幾乎令人窒息，卻又充滿內在張力，令人血脈奔張，拿來跟維斯康提緩慢冷靜的運鏡搭配，形成絕佳的組合。

電影未正式開始，當跑演員介紹的字卡時，《第五號》慢板的樂聲就響起，明白地宣示本片的氣質。之後有段主角古士道‧奧森巴哈的獨白，背景則由鋼琴獨奏這段旋律。戲末，古士道‧奧森巴哈聽從理髮師建議，染黑了頭髮、鬍子，塗上口紅，這段《第五號》慢板主題又響起，頗有日薄西山之感。最後一幕，看著塔吉奧的身影在海邊，手指指著遠方，古士道‧奧森巴哈坐在沙灘躺椅上嚥下最後一口氣，也是以這段招牌音樂作結。

維斯康提是位相當講究配樂的導演，過去他的《浩氣蓋山河》（Il Gaattopardo）也曾用尼諾羅塔的豪華配樂，烘托壯盛場面。如果按照曾西霸的《走入電影天地》（志文出版）裡頭所提到的配樂運用效果，馬勒《第五號》的慢板就是為了：助長氣氛、推展劇情、並且造成反諷。

而事實上維斯康提也達到了他想要的效果，緊密地把馬勒《第五號》慢板跟《魂斷威尼斯》綁在一起，給影迷與樂迷極深的印象，就像拉赫曼尼諾夫《帕格尼尼主題狂想曲》跟電影《似曾相似》總是焦不離孟一樣。

●影音美學觀

《魂斷威尼斯》對白極少，節奏極緩！有人認為電影本身拍得很唯美，每個鏡頭都經過精心安排，很注重細節。但也有人認為節奏太慢，動感不足。

維斯康提的確是個巨細靡遺的人，每個場景的佈置、服裝、道具、打光，他都十分講究，但是透過冷靜又帶點疏離感的鏡頭，這一切的刻意安排看起來又是那樣自然不經意。

在《魂斷威尼斯》中，維斯康堤隱約地透露出對自己老之將至的感懷與省思，但仍在整體調度上卻又展現藝術家的風範，無論是小說劇情的改編上，或者是角色的選擇上，以及音樂的選用，甚至是鏡頭的運動推移上，都可以感受到深思熟慮之後的高度整合，也可以感受到他想藉本片把自己跟湯瑪斯‧曼、馬勒綁在一起，形成「小說‧電影‧交響曲」影音綜合體。

劇中主人翁古士道‧奧森巴哈的生命被推向終點，故事描述的正是這盞死亡前的幽幽暗光。然而人們似乎只有在這個迴光返照的時刻，才能體會到靈魂的真切，以及理想與現實的巨大鴻溝。

你到過威尼斯嗎？我很可惜自己當年遊覽威尼斯時，尚未看過這部《魂斷威尼斯》，因此當下未能有更深的體認。但也很慶幸自己，沒有被維斯康提的電影先入為主影響，遊覽威尼斯各地時滿腦袋響起馬勒的纏綿。

無論如何，有機會你一定要看看這部電影，或者到威尼斯一遊。劉森堯在《電影生活》中就說，「遊覽威尼斯，等於是對湯瑪斯曼、馬勒、維斯康提這三位藝術大師的憑弔。」就如同美好的音樂，能夠餘音繞樑三日不絕，這部《魂斷威尼斯》電影也為水都抹上了幾許揮之不去的「異色」。


DVD圖說：義大利名導維斯康提所執導的電影「魂斷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