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三十:黑色幽默與世俗反諷

「寶耀」公司自九三年以恐怖片《七月十四之不見不散》聲名鵲起後,發展不見得順利。翌年的《正月十五之一生一世》以一周四百多萬的票房下片,其後的《九九九誰是兇手》及《終生大事》,分別嘗試推理及喜劇路綫皆告失收。《二月三十》應是無奈走回頭路之作,卻可喜在並非原地踏步,而是續有進境。

當然無論演員(今次是延續自《終》片的黃子華與苑瓊丹)、場面(電梯追逐驚魂直溯《七》片)或主題(故事一「眷戀」中陳啟泰如同《正》片的于榮光,陰魂不息皆因承諾過愛人「一生一世」),《二月三十》都有與前作一脈相承的地方。也許「眷戀」的故事並無新意,卻勝在單刀直入,題旨易惹共鳴,驚嚇場面亦收到預期效果。不足之處是限於製作條件,特技化粧顯得粗糙,一些場面的轉接也流於突兀。

不過「寶耀」的製作始終勝在劇本完整,幽默感豐富。像首故事中看更譚伯的喜劇作用只是惡作劇的層次,到黃子華出動死嬰「模型」來打動陳淑蘭,便在自嘲之餘兼有自省(電影的假象與真相)的意味。到故事二「別戀」林保怡借屍還魂上了黃秋生的身,發現黃竟是連環殺手狂魔,這玩笑更是黑色得可以,而且幽了黃秋生《人肉叉燒包》的形象及定型的尷尬一默。最後他面對前妻劉美娟才揭露她一直惡之欲其死,這一筆轉折可謂奇峰突出,結局時他死不去,更借狂魔之身重新做人,狂想得來更是充滿反諷。

換言之,「眷戀」基本上按牌理出牌,處處符合觀眾對言情感傷及驚嚇效果的期望。「別戀」卻很快脫離了恐怖鬼片的類型軌跡,借一個表面鬼上身的故事,對夫婦倫常作出了不落俗套的探討。無疑此節在情理及節奏方面仍有待改善之處,但創意淋漓又能腳踏實地,鄺文偉和錢昇瑋的人生感慨愈見深沉。

事實上,影片兩個故事表面相似,都是男主角在塵世猶有未了之心願而陰魂不散。但陳啟泰以活死人姿態回歸,不但濫傷無辜(胚胎)且與未婚妻始終人鬼殊途,前緣無法再續也是正理,鴛夢難圓一直有它浪漫傷感的吸引力。反觀貨車司機林保怡死不瞑目,只為失信於兒女(未能帶她食pizza賀生日),一年後上錯身無人相信已夠荒謬,最後更赫然發現自己前生竟是個不負責任、冷落妻女的爛賭莽夫,佳偶原是怨偶,幸福家庭只是錯覺。前緣難續,是因為前生乃大錯一場一這一層現實感觸和人性反諷,在港片可謂不可多得。

如今影片最後兩個轉折的安排稍嫌倉卒,但起碼在情節和母題上有一定的肌理支持。童愛玲與黃秋生這對變態恩愛夫妻是最明顯的對比,此外黑/白、貴/平胸圍的伏筆亦處處呼應。最後林心灰意冷自斷指(戒賭?)褪下婚戒還妻,亦與「眷戀」中陳淑蘭把結婚指環擲入陳啟泰自沉的大海動作相若,卻情懷迥異。

正因「別戀」是寫貧賤夫妻紅塵怨偶,不但胸圍這道具的運用充滿機智(送妻子倉底次貨作生日禮物,童愛玲墮樓後猶說「咁都甩得,貴都唔一定好」……),連屎尿屁等對白也是用來突出主題,使人慨歎而不至低級趣味。至於「海洋公園有乜好去」的笑話,就更充滿世俗的智慧了。

也許是黃子華的角色比《正》片的周文健及《七》片的劉青雲更冷眼旁觀(雖也是警察身份卻毋須查案),也許是他太自覺突出自己的喜劇節奏,在本片的表現不如《終生大事》中出色。不過倒與黃秋生同樣自覺的風格配合,不時營造出一份off-beat的荒誕感,天台一場的「信號」誤會、彈床笑話,以至解釋鬼上身原委時的「可以咁講」等都是突出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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