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陈丹青口中的中国西画开幕者颜文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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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撷英】| 一次的难忘的见面——回忆颜文樑先生

作者:孙景波 中央美术学院教授

2015年4月,中国油画学会受苏州有关文化机构委托,为将在苏州美术馆举办的《如画江南》油画展评选作品。4月15日,公事毕,主办方邀请我们评委专家组,参观位于沧浪亭景区的苏州美术馆。久享园林盛名的苏州园林,我曾来游览过三次。这次,我却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希腊、罗马式的古典建筑!发现建筑顶端横额上,赫然悬刻着“颜文樑纪念馆”六个大字。馆长介绍:这是颜文樑先生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创立“苏州美专”时建造的。我们按参观路线指示鱼贯进入,渐渐,我发现和我同行的老先生靳尚谊、詹建俊,全山石、钟涵先生在参观的过程中,竟然和我同有着一种——如“发现新大陆”般的惊异和感叹!——在中国,在二、三十年代,竟然有过这样的建筑!?画室中有这样的天窗设计!?那个年代,颜文樑先生画出过这样水平超群的粉彩画和油画!?站在颜先生的原作面前,我们似乎同有了一种“似曾相识”却又是“刮目重见”的感触!
在介绍颜老生平事迹的文献厅里,同行者发现一幅照片,感觉其中有一个长得有些像我的人,便不由分说拉着我前往辨认——我于是看到:那中间是颜老先生,颜老右侧是陈逸飞,逸飞再右的那人——出我意外,却果然是我! ——那是1974年,我和陈逸飞一道去拜访颜老时,在老人家中的留影——由此,引发了身旁在场人要了解其详的兴趣,也引发了我关于四十一年前和老人见面时,时空久远的回味……


那年五月中旬,我借探亲之便,绕道上海,顺道看望同学朋友,因此有了陈逸飞约我同去拜访颜老的这段往事。见面时,是一个烈日当空的上午,我和逸飞等候在离先生家不远的一个公共车站台树荫下,先时,我们从先生家出门时,颜师母说:“颜先生一清早就坐公交出去画画了,这时光,差不多该回来了。”我们在车站,等了大约不到一刻钟,一路公交车,停在了眼前,门未开时,就听的女售票员高声的招呼着乘客:“让一让啊,让老先生先下啊!”车门打开时,下来一位提着油画箱的老人,陈逸飞上前接过老人手中的画箱,那老人并不理我们,却随即回身抬脚,踏着车门台阶,伸出手,和车里乘客一道小心翼翼搀扶出一位白发,秃顶老者。逸飞即时上前也搭上了一把手,连说:“颜老!辛苦啦!辛苦啦!”这情景,让我有种“如梦初醒”般的印象!——车站离家门不过百十米的距离,我和陈逸飞左右搀扶着颜老,感觉如走了一刻钟似的!真实的体会着“步履蹣姗”的状态,竟是如此这般!颜师母说:“他就这样呀!天天呀,只要不是大风,大雨天,他都要出去画写生的呀。”我问起,陪同他出去写生的那位老人,师母说:“万先生是颜老的小朋友啦,他现在也七十多岁了,是个搞日文翻译的作家!每一次都陪颜先生出去的啦。”——就这一席话,刻在我记忆中四十一年!——一个七十多岁的文学翻译家,天天,陪同着当年已然八十一岁的颜文樑画油画写生!那就是一幅感人的画面!那七十多岁的老人告诉我:“哈,我帮他支好画架后,就坐在旁边翻译文章嘛,我有我的事情嘛!他不画画,就会生病的呀。”


颜先生招呼我们在客厅里坐下用茶。显然,逸飞在来访前就和先生打过招呼,所以先生客气地对我说:“你从云南来上海老远呀!逸飞给我看过你的画片,那幅插秧姑娘的画(指1972年我参加全国美展《阿细新歌》的油画)色彩蛮好……”然后饶有兴趣问我:“那时,你有多大年岁啊?”我说:“二十七岁。”颜老回过头,又问陈逸飞:“你哪?”逸飞说:“我小景波一岁,今年也二十七岁了。”颜老忽然很开心地笑了起来:“二十七!二十七!我也有一个二十七哩!”说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缓缓地挪步到内室,从里面,捧出一幅画来——《厨房》!“这幅画也是我二十七岁时画的哩,我去法国留学时把它带了去,巴黎美院的老师看了我这幅画,免试的呀。这幅画后来在巴黎春季沙龙大展上得过奖啊!还是他们的文化部长亲自发奖的哩!你们要晓得,‘二十七岁’左右,在人生中是一个很重要的年份,很多人都是这个年纪出作品的——米开朗基罗啊、鲁本斯啊、伦勃朗啊、德拉克洛瓦啊……多啦,你们去查查好啦,都是这个年岁出名的呀!”说到这儿,颜老很开心地如孩子般地笑了起来。他把《厨房》搁置在一个靠背椅上,让我和逸飞贴近了看——我,没看到过,也没料到彩色粉笔居然能画出这样的效果!画面还没有半张报纸大,内容居然那样丰富、丰厚、精致!画面里,每一个物件都令人感觉温馨、具体,温暖、温和;都那么耐看、耐寻味、耐琢磨;感觉那么精妙、精微、精致;建构形制,空间透视,光影虚实近乎有一种梦幻般的情境!我想,那些年间,我们这代人的“孤陋寡闻”也许是可以被今天的自己“自我原谅的”—— 对这位在中国美术史上,曾经和徐悲鸿、林风眠、刘海粟同时创立美术教育新学,并堪与之齐名的“一代宗师”,我坦白地说:我因见到《厨房》,才真的知道了——“中国还有一个颜文樑”!


颜先生,看我俩看得很入神,他也很兴奋,于是又从内室来来回回拿出几十件他自我感觉比较满意的油画写生和创作。每一次都要把那些近乎同样大小的画面套在那个放在椅子背上的油画框子里,每一幅都是在放入画框后才移开身影让我们欣赏。那些作品,有他出国前的粉笔画,有他赴法国留学时候以及回国后的油画。他指着一幅画上海大厦的油画说:“你们看到了吗?看看在那个窗口?看到没有?我画了一只小猫咪,啊,就在这个窗口的呀!”我们终于顺着他的指示,在那幢三十几层大厦中间一个窗口,发现了那只像一粒芝麻大小的“花猫眯”,还画有耳朵,尾巴。“看到了吧!”严老又一次像孩子似的笑了起来。就在颜师母催促他:“该用午餐的啦!”他还兴致勃勃地,又陆陆续续拿出他一些他最近的画作——那些色彩格外鲜明,亮丽的油画写生——“啊!一画画,就好呀,不要想事情啦!好啦,我们吃午饭吧,很简单的。”逸飞以我还有朋友约会的借口,拉着我一同起身和颜老告别。我发现,颜老仍还有些兴有未尽,恋恋不舍的样子,他步履蹣姗的送我们到门口。站在那儿,直等到我俩上了公共汽车还在招手……


再次见到颜老,竟是颜文樑纪念馆中——眼前这幅照片中!一别四十一年过去,我竟然没有再去访问过他。1988年,我从法国留学回国那年的五月,颜老去世了,享年九十六岁!又后十年,陈逸飞“走了”,还不到六十岁!陈逸飞的后三十年,才能得以在广泛领域中铺展,机遇天时之助,誉满国内外画坛。我们之间,时时还有些联系。颜老晚岁,深居简出,再无声息!可以想像他晚景的寂寞和孤独!因为,尤其国门打开之后,在美术界那些令人们眼花缭乱的“新潮”交替当中,他难得再被时尚所关注,不免于悄然地被淡化,被淡忘,并且渐渐被历史的尘霾遮蔽了起来。因此,这次,在老人的遗像前,在“苏州美专”遗址中,再次看颜老这些“似曾相识”的遗作,在那件二十七岁的《厨房》前,重温其中历史的余绪,其中温暖、宁静的情致,我以为那是一件在中国,在上个世纪,在用粉彩表现室内情境的绘画中,技巧无出其右,品味绝无仅有的一个高度!尤其当我——以及我们,因为这些被遗忘的作品再一次打动,甚至感到惊异时,我和同来参观的先生们在一番“再认识”之后,几乎同有一种:“我们国内,当代的美术界,美术教育界对颜文樑先生的绘画,对他在中国美术教育史上的先驱地位和奉献认识不足!需要——‘重新评价’!”


我在阅读展示颜老生平的文献厅中,还看到另一幅照片,下面文字注有他回国时,在欧洲为苏州美专购买了“五百多件经典雕塑的石膏像“的介绍。油然联想到,我还曾经见过这批石膏塑像。那是在苏州美专并入南京艺专后,转运到南京的一批。1959年我还在南京读初中,一次参观南艺,在“每一间学生教室角落里” 都发现有数具与原作等大、全身的——如断臂维纳斯、如米开朗基罗之大卫、垂死的奴隶、被俘的奴隶等石膏像,记得,当时南艺老师介绍过,是那位xxx先生从国外买来的……现在核实我忘记的,就是颜文樑先生!我记忆中,当时人重视不足,保护不善的条件,已然多有破损,文革之后,多已荡然无存!当年徐悲鸿先生也从法国为北平艺专买回数具原大石膏像,文革后,只残存两尊!可怜!这一事例,让我想见颜老等宗师,先贤,在开创新美术教育之初,用心之苦!用力之著!而时过境迁,炎凉遭遇之多变,又诚为可叹!


这次,在苏州美术馆参观,我还是为先生尚有今日的展示,感到欣慰!苏州是一座积淀着华夏历史文明的古城,苏州人依然有保存历史文明,珍惜文化遗产的精神传统,在举国城镇改造,一体西化的时尚时期,苏州的园林还是得到了保护、修缮。拓展开来的新城区建构,还延伸着历史格局和风貌。苏州人对于那些曾在地域文化传承方面有过杰出贡献的人物,多还能撇开阶级、历史偏见,会保护其旧居遗址、列入旅游景点,供于后人瞻仰,纪念……我因此看到了,赫然刻于苏州艺专——这座风采依旧的遗址建筑——横额上的、金灿灿的“颜文樑纪念馆”六个大字!我想,这是苏州人的骄傲和自豪所在!此刻,在此,我作为颜老的一个晚辈后学,愿诚挚地以一种再认识、且更敬仰的心情向颜老致敬!同时,感谢苏州文化界有识之士今天为颜老应得到的尊重所做的工作。

颜文樑 英国议院 纸板油画 18cmx26cm 1929年
颜文樑 印度洋夜航 纸本油画 18cmx26cm 1928年

  • 画家及文艺评论家陈丹青在《记颜文梁和他的苏州美专》一文中写到:“上世纪20年代,徐悲鸿出掌南京中央大学艺术系,林风眠任杭州艺专院长,刘海粟留法前创办上海美专,颜文梁则回国后一手营建了苏州美专。虽则同期前后另有几所美术学校,但若是没有这四位宗师,中国的现代美术,不可思议......刘海粟、林风眠,算是取了后印象派与野兽派一脉,与中国的文人画余绪略经搅拌,有所创发,后半生以中国画工具作画,几乎放弃了油画。徐悲鸿、颜文梁二位,则取19世纪欧洲经院传统,给后世的传递研修,垫了底子。徐悲鸿的素描与造型,早有公论,颜先生侧重探究西洋画色彩谱系,就第一代留洋前辈的各所侧重而看,他于欧人油画色彩的理解,遵从,最为潜沉而专一。”


  • 胡兰成于1942年适逢颜文梁五十岁寿辰撰写了《寿颜文梁先生》一文,其中写道:“此后我有机会便看看颜先生的画,惊叹于他的欧游小品的写实功力,与其情调的明快,引起我眺望苏州专校舍时的同样感动。我不信没有写实功力的作品会有什么灵感,我看过一般蔑视写实功力的天才们所表现的灵感,其实是浅薄的说理与玩弄新奇,这不能是艺术。这些人在颜先生之前不过是浮沫而已。颜先生所表现的明快的情调,在我是看作这时代最为宝贵的东西...... 和颜先生相对,你可以看出他不是一个英雄,一个超人,或者有古怪脾气的长发艺术家,你没有感觉一点不安,一点威胁,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为你所能了解的可以亲近的人。但这正是颜先生的伟大...... 一个学术家比一打变马戏的人更可贵,也比一打政客更可贵,中国现在文化遭了劫运,留有一枝劲草尚且是值得珍惜的,何况一枝大树!敬祝颜先生健康!”


  • 中国美术家协会《美术》杂志主编尚辉在《论第一代油画家文化心理(4)中国油画的本上意识》中写道:“由仰慕科学而试制油画颜料,追踪开启文艺复兴时代的焦点透视、统一光源,及至赴法旅欧接受库尔贝写实主义和莫奈西斯莱毕莎罗印象主义的洗礼,颜文梁步履蹒跚地走过了自十五世纪产生油画到把这种油画语言充分发挥出来的光色灿烂的印象主义画派近四百年欧洲传统绘画的艰辛里程,他一直以东方人的理解方式去手摹心追欧洲绘画的语言,时而非常接近,时而从容超脱”。


  • 中国美术馆副馆长张晴:“求古源尽者将求方来之泉,将求新源。” (鲁迅《摩罗诗力说》)“五四”运动以来,中国艺术学子心怀救国图强、复兴中华的理想,纷纷远赴海外求艺。二十世纪初,鲁迅在谈到如何对待外来思想文化和中国传统文化时说:“此所为明哲之士,必洞达世界之大势,权衡较量,去其偏颇,得其神明,施之国中,翕合无间。外之既不后于世界之思潮,内之仍弗失固有之血脉,取今复古,别立新宗。”颜文樑的艺术之路典型地诠释了这一时代明哲之士的内外求索,可称之为 “中西融合”之典范。
顏文樑从欧洲带回国的雕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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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之市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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