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人專欄] 【中篇】致親愛的阿克罕 22 完

【一年前，臺灣，台北】

        老師沒有信仰，但家裡有個祭壇。

        那個櫃子上面什麼都沒擺，沒有佛像，沒有照片，也沒有燒香拜拜的那些東西。但老師和我說那裡就是個祭壇，每次一到中元節，老師會站在那裡良久，像是在為某些早已不存在的事物所祈求。

        不知為何我常常想起這件事，那似乎是老師在我心中最鮮明的模樣。

        在某個午後，我推著嬰兒車然後打開大門回家。通常每天下午我都會帶佛恩去散步，這個時候的天氣相當舒適，即將入秋但又不會太冷，很適合去放空思緒。

        「小莫，你回來啦。」

        原先似乎正在廚房忙著的老師走出來，她每次無論是誰回來，都一定會停下手邊的事情來迎接。

        「回來了！」我說。

        老師先是抱起了嬰兒車內高舉雙臂撒嬌的佛恩，接著再伸出一隻手，捏了捏我的臉：「謝謝你每天都這樣幫我。」

        「這是我的……工作，而且我很喜歡做。」我說出了一些官腔的回答，事實上只是因為有點害躁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把嬰兒車摺疊好放在玄關，要是這個步驟沒有完成，晚點席歐回家腳去踢到，他會對我碎碎念一個小時。

        「唔噢——」

        正在學說話的佛恩出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他揮舞著手，而老師正滿臉憐愛地望著他。

        我想我對這副情景出神了，老師的手臂沒辦法長時間使力，但只要一有時間，她一定會想辦法和仍是個小寶寶的佛恩相處。

        「媽咿——」佛恩說，那雙黑色的眼睛像彈珠一樣閃亮。

        「好的好的，等等我們就吃晚餐。」老師低聲的說，接著抬起頭：「對了，小莫，你能夠幫我把蜜凱拉叫下來嗎，我和她溝通好像都會造成反效果……」

        我吞了口口水，蜜凱拉是個九歲的孩子，在被老師他們以「覺得還有能力再養個小孩」這種白癡理由領養前，她本來是基金會的儲備人員。

        根據老師說，她很久以前的朋友也是所謂因為是孤兒，所以被基金會附屬機構培養，等到長大後馬上就可以接管一些內部事務。而蜜凱拉本來就因為基金會培訓過程中的各項成績都不太好，而準備要被消除記憶，送回本來的孤兒院去。

        坦白說之前我和席歐就覺得領養不是個好主意，尤其是領養那麼大的小孩。看看我妹在國小的例子就知道了，她又吵又煩，而且每次都會偷我的布丁吃。只是老師對我的意見充耳不聞，可能她覺得美國小孩不會偷布丁，但我舉了偷大麻的例子卻被反問為什麼我不相信人心。

        總之老師還是執意要這麼做，雖然我不清楚她是如何得知基金會的這種內部資訊，但在席歐的幫助下，蜜凱拉大概在兩個禮拜前住進了我們家。

        然後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內。

        「好，我上去看看。」我說，一邊走上樓梯，老師則帶著咿呀叫著的佛恩回到廚房。

        我房間隔壁就是蜜凱拉的房間，考量到對方一直在基金會內部生活的個性，因此當初我們裝潢放進的時候完全沒有用任何粉紅色還有可愛的東西，擺設甚至比我的房間還簡略，只有席歐的大英百科全書放在那裡，雖然我不覺得有人會想要看那些。

        我敲了敲門，然後說：「蜜凱拉？妳在房間嗎？」

        不到一秒的時間，一個看起來黑眼圈很重的女孩頂著一頭亂髮，將門開出了一條縫：「小莫。」

        總之令人意外的，在來到我們家之後，蜜凱拉對席歐的態度像是員工在對老闆，和我則像是同事，而且跟佛恩也相處得很好，但她就是連正眼看向老師都不太願意。

        「發生什麼大事了嗎？」蜜凱拉說。

        「要吃晚餐了。」我說。

        對方用鄙視的眼神看著我，明明角度位置來說我才是處於俯瞰，但還是感覺被羞辱了。

        「是……她派你來跟我溝通的嗎。」蜜凱拉頓了頓，如此說道，然後把房間門大力拉開。

        「對呀。」

        我走進去坐在蜜凱拉的床上，她不會介意我這麼做，只會對早餐吃鬆餅有所抱怨而已。

        「我不是不喜歡她，小莫。」蜜凱拉抬起頭，她是個混有拉丁裔血統的女孩，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瞇成一線，總是在想說話的時候就直接開口：「只是有點難以接受。」

        「這個嗎，」我舉起食指：「或許妳可以跟老師說說看，她一定會理解的。」

        「還是不要吧，」蜜凱拉縮起肩膀，她的眼神飄向另一個地方：「我沒辦法理解的是，當初機構的人就跟我可以回到那個『需要被保護的世界』，安心的當個普通人過生活，一開始我覺得晴天霹靂，可是後來就覺得，或許也不錯。」

        「妳可以跟我談，卻不肯跟老師談嗎。」我壓低聲音說，對對方這樣如此輕易的說出口感到訝異，以前我和蜜凱拉相處的時候，她也時不時就透露出主要的感想。

        「對啊，我們的性質比較相近。」蜜凱拉點點頭，她的一舉一動看起來都像是故意要裝作成熟的大人：「席歐人也很好。他會教我基金會的其他東西。以前我都是在練習體術還有學基本科目。」

        「那個啊，蜜凱拉，」我說：「老師她會領養妳，我猜，大概是為了希望妳不要加入基金會，當個普通人生活。」

        「嗯？」蜜凱拉瞪大雙眼：「小莫，她甚至沒有把我消除記憶。」

        「就是這樣啊！」我說，雙手握拳：「在這種環境之下，如果妳能夠在知道世界真相的情況，仍可以普通的活著，做出正確的決定，我想老師的用意是這個……」

        「不是為了培養出GOC的間諜？」蜜凱拉撇撇嘴，但立刻補了一句：「我開玩笑的。」

        「我知道她是個好人。」蜜凱拉說：「她摸我的時候都彷彿下一秒要哭出來，也會做很多很好吃的菜，但我不了解她，比起你或是席歐，她看起來捉摸不定。」

        「老師比較含蓄。」我立刻回答著：「我可以保證她絕對是為妳著想的。」

        「嗯，我可以看得出你完全不是客觀態度。」蜜凱拉說：「我會跟你下去，起碼來這裡之後不用上學。」

        我決定不把席歐昨天正在上網物色美國小學的事情告訴對方。我牽起蜜凱拉的手，和她一起走下樓梯，廚房內傳來麻油雞的味道，幹，那是我的最愛。

        「蜜凱拉，妳好啊。」老師轉過頭，打了聲招呼。

「妳好。」蜜凱拉露出小小的微笑，和以往直接點頭不一樣，這次她開口了：「優。」

「妳的發音很標準喔。」老師笑得很開心。

        「我來幫忙吧。」我走到老師旁邊拿起鍋鏟，也在途中碰觸到了老師的手，那是和以往一般滾燙的溫度，我感覺到血液竄上了臉頰，在掩飾自己後，我接手做飯的位置。

        一如往常。

———

【三天前，內華達州，五十一區】

        那是琳瑯滿目的照片，在電腦室所有可見之處的螢幕上都出現了資料夾的內部圖示。

        這些檔案多到普通的硬碟來個一百個可能都不夠。我用滑鼠往下拉，除了人像以外，更多的是身分證還有其他各式各樣能夠代表一個人的事物照片。

        但那似乎又不太像是單純相機拍下來的東西，這些照片的四角都是模糊的，彷彿套了某種濾鏡，只留下最鮮明的模樣。

        我發現了艾莉森小姐她的檔案，還有其他人——萊尼·金格、瑟倫·詹姆士、查理·卡里爾，很多人，很多人，以及——

        「你不是要刪除硬碟裡的資料嗎，還是說這裡是SCP-1051的某種偽裝？回答我。」羅伯斯隊長按住我的肩膀，力道大的我簡直無法呼吸：「我們必須快一點。」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SCP-1051的檔案我根本記不起來任何一點細節。這些人絕對不是原本就在五十一區工作的人，每張照片後面都接著年代才是檔案名，有些甚至可以回溯到五十幾年前。

        他們都被吃掉了嗎？連，艾莉森小姐也是？

        我無法呼吸，如果我刪除這些檔案會發生什麼事，要是他們還存在在這裡會怎麼樣？我瞪大雙眼。不行，這種事不能……

        「無論你看到什麼，你都必須盡快下決定。」羅伯斯隊長在我耳邊說道，我看著她睜開眼睛，而那是一片污濁，毫無光彩的瞳孔：「聽我說，1051所吃掉的人會成為牠的一部分，至於是以什麼樣型態存在我們不得而知，但事實上那些人已經死了，懂嗎？」

        羅伯斯隊長的聲音好刺耳，而我的游標停在艾莉森小姐的頁面，我瞥見她的家庭合照，看起來就像普通人。

        艾莉森小姐有個女兒，我會知道是因為全部的頁面都是她。

        我下意識的大喊，聲音都破碎了：「羅伯斯隊長，基金會會收容一切對吧，我不能這麼貿然就決定毀了，守則上有說，或許我們找別的方法逃去外面和——」

        「顧莫予！」羅伯斯隊長抓住我的臉，她瞪著我，即便視線不是對著我：「那些守則不是讓你猶豫不決用的，事實擺在眼前，我們必須毀了這裡才能出去！要是沒命那其他事也完成不了了！」

        「可是、」我感覺到眼眶泛出淚水，腦袋一片混亂，：「我在電腦裡，也看見了妳的資料夾，還有韓德森先生的！我們要是毀了這裡，也逃不出去該怎麼辦？要是刪除了，你們就消失了——」

        羅伯斯隊長愣了一下，但她暫停住動作，接著便拍了拍我的肩膀，她挺直腰桿，低聲說：「外面有動靜，我去看看，你待在這裡。」

        我看著羅伯斯隊長舉起槍，然後走到門外，隨後身影便消失在我的視線內。我緊張到心臟快要爆裂，電腦螢幕上的圖示像是夢魘一般抓住我的眼球和心智。

        那幾乎是一股直覺，我意識到我們都被SCP-1051玩弄在股掌間，如果我將硬碟內的東西全數刪除，那擬態成這些東西的1051沒有道理不受到傷害。

        可是要是這麼做了，會發生什麼事？我猛地想到基金會的眾多檔案，而他們在面對這種抉擇的時候通常都不會繼續進行，而是放下手中的槍械，將這個異常項目給包裹起來，成為一個新的SCP。

        我不知道為什麼這個時候才想到當時訓練時的要點，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我聽見尖叫聲。

        「羅伯斯隊長！」我站起身，跌跌撞撞的來到門口，但下一瞬間，一個陌生男人卻阻擋了我的去路。

        我差點跌倒在地。

        「你比我想像的更懦弱。」男人劈頭就這麼說道，他的身上毫髮無傷，即使穿著同樣的白袍，也看起來根本不是存在於五十一區內的人：「不過，基金會的人就是這樣，談判的那個人是，其他人也是。你們都想要尋找傷亡最小的方法，毫不考慮未來。不過，我們的談話速度得加快，等等就有好戲看了。」

        我愣在原地，很緩慢的才意識到外頭走廊的燈光全部都亮起來了。

        「我是SCP-1051的一部分，簡單來說就是把你吞進來的人。」男人瞇起眼睛說道：「原本以為你會是個不錯的催化劑，但很可惜我判斷錯誤。既然你不打算刪除硬碟，那我可以說，你的選擇真是錯誤至極。」

        男人舉起手，那是一雙佈滿厚繭的手，指頭向了電腦以及全體主機的位置：「這不是真正的電腦，一看就知道了吧，因為被1051所吞噬，他們自然不會有備份。這些是SCP-1051學習人類行為自開始以來的歷程，你只要刪除了就能夠把牠打回一開始什麼都不知道的懵懂時期。」

        男人看向我，他的眼神認真到即便滿嘴我聽不懂的話，我也無法反駁他。我感到冷汗直流，而男人步步逼近，我在往後退的時候絆倒了，整個人跌在地板上。

        「我們回歸正題吧，SCP無法跟你們人類共處，談判過程中，1051已經知曉這一點，但我還是說說吧，如果回到很久以前，人類與異常共處的時代，那麼我們可以一起讓世界進步。」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很可惜的是，你們總是做出錯誤的決定，無論是哪一個選擇，都會在未來把你們帶到絕望。就像現在這樣……開槍吧，傑米，但你也只是暫時阻擋我而已，你們贏不——」

        我一邊哭，一邊在槍聲響起的時候顫抖著身體，我想要躲起來，把自己縮的小小的。我看著男人的眉心噴出血花，整個軀殼軟趴趴的倒在了地面。

        然後，傑米喘著氣站在後方，他走向我，手掌心碰觸到我的肩膀：「站起來。」

        「我、我……那個——」我想要說些什麼，為我的選擇道歉，或是什麼都好。我近乎崩潰的抓住傑米的衣袖，無法呼吸：「那個是……」

        「快點。」傑米說，他將我一把拉起，手緊緊握住我的手腕，我覺得他好像有哪裡不一樣，但我看不出來：「跟我來。」

        傑米拉著我，他穿過走廊，這裡的情景相當眼熟，但周圍的情景卻觸目驚心。剛剛那個陌生男人的屍體仍烙印在腦海中，而接二連三的，五十一區職員的屍體也開始出現。

        「我、我必須！」我看著傑米的後腦勺，試著讓自己的注意力轉向別處：「我得去刪除硬碟，這樣可以把1051打回原型！就像剛剛那個人，應該是SCP-1051說的！」

        「不可能那麼簡單的，對吧。」傑米在轉了個方向：「1051仍是活著的，而只要活著，什麼事都有可能辦到。」

        「你想要做什麼？」我抹去眼淚，但止不住哽咽的聲音：「我們離出口越來越遠了。韓德森先生，我很抱歉把你拖進這淌渾水……」

        對方沒有回答。

       「都是我的錯，要是我沒有答應你這些事——」我快要崩潰了，我得把這些話說出口，就彷彿是身體已經預知到自己的末日，因此要不留遺憾：「對不起，對不起……」

        「往那個方向跑就是出口。」傑米抓住我的肩膀，他指向前方：「你給我跑，盡全力的跑。」

        我愣住了：「那你呢。」

        「這麼簡單的問題，不需要回答你吧。」傑米哼了一口氣，模樣帥氣的像我小時候在電視上看過的英雄人物：「開玩笑的，我會和你一起跑過去。」

        我的胃像是被打的千瘡百孔，幾乎讓我無法站立：「我之前，說你『很想要送死』那件事，我要和你道歉——」

       「不了，小莫。我們走吧。」傑米喃喃，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們跑起來：「出口就在那裡，你可以出去的。」

 

        「我……什麼？」

        我回過頭，然後發現傑米停在離我很遙遠的地方。

        他是要我一個人往前跑。

        眼看著傑米馬上就要彎去另一個地方，我情急之下大喊道：

        「你是要犧牲嗎！同歸於盡？」

        對方停下腳步，驚恐的回望我，但什麼也沒發生，沒有SCP-1051，沒有奇怪的觸手出來，只剩下我的聲音。

        「聽我說！」我顫抖著大喊：「不需要這麼做，我們一定能找到其他方法出去，這裡將會被收容與保護！」

        我跑回去拉住對方：「我們回去電腦室，然後——」

        天花板上，1051似乎正在動作，牆壁被吹起，雜訊爬滿了視線，像是有什麼在接近我們。

        「對不起。」

        傑米掏出手槍，那是我絲毫沒有想過的發展。下一秒伴隨著槍響，爆裂的疼痛感沿著肩膀在我的上半身爆炸，我慘叫著，整個人都跪倒在地上。

        「你絕對不會死，我向你保證！顧莫予！因為1051是選擇你，不是你選擇1051！」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但隨後我便聽到腳步聲奔離了這裡。

        別走，別走啊。

        「哇，」又是那個男人的聲音，似乎出現在我上方：「他很聰明對吧，他的確說對了，你也不是發自內心想要進來五十一區內，你只是希望另一個人能夠再多想想，所以我就順從你的心願，讓你進來了。」

        我的眼前在發黑，肩膀上的傷口開始爆炸，我勉強抬起頭，1051的那男人勾起微笑看著我：「但不一定喔，我也可以殺了你，畢竟傑米也不見得能夠成功嘛。」

        「我……」我握緊拳頭，試著不要讓眼淚模糊視線：「我會活著出去……求求你，不要這麼做……」

        「跟你說個故事吧。」男人突然自顧自的開口了：「很久以前有個人，他從出生開始，便是為了基金會而活，他將工作看作此生的意義，然後你猜怎麼著，這個人從未想過『基金會以外』的事物，直到有個人提醒了他。」

        我抬起頭。

        「這個世界又沒拜託他守護。」

         1051狂笑，笑聲充滿了室內的每個角落：「超級諷刺的吧，你知道說這句話的人是誰嗎。」

         1051蹲了下來，就在我的耳邊：「是你的老師，那個闕優。至於為什麼現在要提起這個，是因為你老師所期望的世界和我們所期望的是同樣的。」

        我喘著氣，一邊站起身，1051看著我，眼神一點方才話中的笑意也沒有。

        「你們如果答應我的要求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1051的聲音瞬間冷漠下來：「和各式各樣不同的人聊天總是愉快的，但也總是沒辦法得到期望的結果，基金會馬上就要夷平這裡了，而你們也遵從自己的慾望來到這個地步。」

        「什、什麼意思？」我捂住肩膀的傷口，但血已經染紅了我的整隻手，我甚至沒辦法使力：「告訴我你是誰，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破音地喊道。

        「沒為什麼。」1051的語氣好像變了，他看著我，用一種不可捉摸的眼神，我看進他的眼底，彷彿在裡面看見整個宇宙：「我只是……覺得應該有別的選擇，一定有除了這樣以外的選擇，但到底是我們找不到，還是說根本不存在？」

        我認得這個音調，我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傷口痛到我連喘氣都困難，更別提說話。

        周圍的場景變了，這裡是廢棄的大樓平台，旁邊沒有任何水泥牆，蔚藍的天色從四面八方如潮水般湧現，我的鼻腔中甚至灌進了夏天的味道。

       「我原本以為，讓你進來能夠找到別種答案。」1051說，語氣溫柔，和話語完全不搭調：「顧莫予研究員。」

        1051站起身，他說：

        「榮耀的死在黑暗，或者是在光明中苟活，選擇吧，我也是。」

        陽光之下的他看著我。好像話中有千百個不同的人存在。

        「基金會，選擇啊。選出最好的結果吧。」1051說，而周圍的場景正在變異，地面正在崩解，而底下的電纜逐漸露出在我們面前。

        「什麼意思？」我幾乎無意識的又喊了一次：「我該怎麼做？」

        「你會明白的。」

        1051的面孔急速的變化，從我這裏看來，就像有誰在上面加上了某種濾鏡，沒有臉龐的1051伸出手，說：「基金會該做的便是去除異端，營造出他們的烏托邦。」

        「我要怎麼才能救你們！」我大吼。

        「我知曉了世界的道理，但無法做到任何事。」1051輕聲的說：

        「而你可以。」

        1051分裂了，從指尖開始，像是沒睡飽所看見的殘影，我睜大眼睛看著，那彷彿電影一般的場景，有好幾個我不認識的人就站在那裡，包圍了我，我似乎隱約看見了艾莉森的身影。

        我得開始跑起來。

        傑米、韓德森先生！

        這個世界有值得活下去的理由，我聽不懂SCP-1051在說什麼，但就像我也無法完全明白老師的話是什麼意思，唯一能夠肯定的是，我做得到，我是個基金會員工，我可以拯救其他人！

        我無法救到SCP-1051，但我可以救你的！我生來就是為了世界獻身啊！

        眼前的場景不停在轉換，有戰場，有彷彿科幻電影一般的槍戰場面，有醫院，有酒吧，五光十色，我感覺到有什麼溫暖包裹著自己。我捂著傷口，以一種彆扭的姿勢向前奔跑，但是當我回過神來時，一片紅光染上視野，這裡是底下核心反應爐，而傑米就站在瓦斯管線的下方。

        「韓德森先生！」我大吼，然後忍著痛跑過去。

        對方看著我，我看著傑米拿著手機，而上面顯示的撥號中似乎一直沒有被人接起來。

       但傑米的表情卻沒有什麼變化。我抓住他，一邊失聲叫道一邊哭泣：「跟我來，1051沒有動作了，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但我們一定能夠出去！」

        我環視四周，在視線移到自己身上時，我發現不僅僅是我的肩膀在流血，我的四肢也有了許多細小的傷口，我瞪大眼睛，上面有著像雜訊一般的利刃在切割我的皮膚，五根指尖都滲出了血。

        牠抓住我了。惡寒竄過全身上下，1051沒有說謊，牠還是可能會要置我們於死地。

        「你說對了。」傑米喃喃說道。

        「說對什麼？」我開口。

        「我的人生就像笑話。」對方瞇起眼睛，眼神飄向了遠方：「這趟旅程的終點是一個外星生命體告訴我我是個懦弱的混蛋，還真是好笑。」

        「你不是單憑一人之力就找到基金會了嗎！不是說要揭發我們這群偽善的混蛋！」我大吼道：「你什麼都做得到，不是嗎！」

        「但我連我女兒喜歡什麼東西都不知道。」傑米嘲諷似的笑了一聲，這句話被懸在半空中：「而且打電話也沒人接，不過這樣也好。」

        「……看到你們為了活下去拚盡全力真好。」他說：「尤其是你。」

        「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不盡然啊。」傑米抬起頭，地下室有個能夠沿著迴旋梯上去的天井，只要打開了位在最高處的門，那麼就能夠出去了。我從來不知道這裡有這樣的構造：「我沒辦法啊。」

        他的話好悲傷。

        「基金會該做的事請，肯定是這樣子對吧。保護那些該保護的人，讓他們對世界不至於感到絕望。真像個英雄。」

        「我不明白。」

        「SCP-1295和我說過，想要踏進基金會的黑暗，我必須捨棄理性。」傑米看向上方，但那裡什麼也沒有：「……很可笑的是，也是在這個時候，我發現我其實是個很感性的人。」

        「我不明白啊！」

        「當然，你一輩子都不明白最好。」傑米笑了，那似乎我看過對方最真誠的笑容：「這就是我最想要做的事啊。」

        「我真的不明白啊！」我嘶吼道：「韓德森先生！」

        傑米衝著我笑，然後拉下了某個搖桿，我這才看到上面寫著的是大大的警告標誌。「注意，自毀裝置」。這怎麼可能，基金會不會在這種地方設置裝置？

        「幹，你他媽在——！」

        他推了我一把，而我的後方正是朝著上方的階梯，我以為會因此絆倒，但有某種力量似乎修正了我的重力還有平衡感。

        我被不明的力量托了起來，好像有誰在拉著我的手臂，而且還穩住了我的腳跟，開始準備要往最頂端奔跑。

        傑米朝著我喊：「你會沒事的！」

        「你也跟上來！韓德森先生！不要這樣！住手，讓我停下來！為什麼！」

        時間彷彿暫停了。

        而我明白了。

        他早就死在那裡了。無論是那個自稱是1051一部分的男人，又或者是韓德森先生，那些都是存在於五十一區內的人，他們都是SCP-1051，持著不一樣的想法。在原先那個陌生男人會對我動手的時候，有誰阻止了他。

        我想那個聲音是艾莉森小姐。她掌握住了SCP-1051的主控權，將我帶到這裡，然後是傑米，他為這裡擬態出自毀裝置。

        有雙手推著我的肩膀，讓我的槍傷好過了些，我想要停下我的雙腿，但他們仍在不停動作，我不要跑了，我不想要再繼續跑了。

        淚水盈滿了眼框。

        我回想到那個時候我載著傑米前往五十一區，他在副駕駛座上說，他不知道為什麼我們能在這種世界安然生存，他希望基金會給他一個答案，不然就報復性的公開一切吧。

        答案是什麼啊。

        這絕對不是我要的和平又安穩的時代啊。

       為什麼這次換我不明白了啊！

        我快要接近門口了，原先我以為會撞上去，但天井的蓋子猛然開啟，下一剎那我看見了星空，同時間一股熱氣從背後竄出，幾秒後爆炸聲才轟去我的聽覺。

        我整個人被撞倒在沙地之上，隨後有某個人拉起了我。我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情，只知道在幾秒後，火焰和熱氣似乎燒灼了我的背，還有全身上下。

        有誰抱起了我。

        我想要出聲，但沒辦法開口。

        「混蛋……」

        耳鳴稍微消散了些，而我聽見席歐的哭腔：「你這他媽的混蛋……」

        我伸出滿是鮮血的雙手，然後回擁了對方，用比他更大聲的哭喊表達出我的悲傷。

        我哭了好久，而席歐從未放開我，後來老師也來了，我在他們的懷抱中失聲痛哭。

———

【一小時前，某處】

        點滴的聲音。

        我睜開眼睛。

        有那麼一瞬間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我的氣管像是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有點無法呼吸。我一邊咳嗽一邊坐起身，而這個劇烈的動作讓肩膀上的傷口爆裂一般的疼痛。

        眼前的發黑逐漸消散，我發現我在病床上，而旁邊的生命檢測儀顯示著我的心跳。

        我深呼吸幾口氣，發現檢測儀上貼著一張紙條。

        「去買東西，如果醒來的話不要到處走動。」那是老師的筆跡。

        我眨了眨眼睛，腳踝和手腕都好痛，突然有種再也沒辦法移動四肢的感覺。我還是下了床，然後把檢測儀接在我手上的觸媒給拔去。

        我的頭好暈，而且還搞不太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我推著點滴架，然後走出了病房。

        走廊上有幾個病人正在悄聲聊天，一切看起來就和普通的醫院情景沒兩樣。只是還多了好幾個穿白袍的研究員快速移動。我抬起頭看向鑲在牆上的電視，發現上面正播報著新聞：「前天晚間八點，位於內華達州的五十一區軍事基地因為暴動而引起爆炸，目前相關單位正在全力調查——」

        我感到冷汗直流。

        那一瞬間，記憶好像全部都回來了。我盯著新聞上的播報畫面，感到無法呼吸。

        「那個……」有個幼小的聲音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側，我轉過頭看過去，發現那是一個蓄著金色辮子，皺起眉頭的女孩，年紀看起來和蜜凱拉差不多大：「大哥哥，能告訴我大廳往哪裡走嗎。」

          「……抱歉，」我回過神，女孩的面孔令人覺得有點熟悉，但我想不起來是在哪裡看過她。我開口：「我才剛醒來，其實不太知道要怎麼走。我們可以一起去找找看。我是莫予，顧莫予。不會唸也沒關係。」

        我伸出手，腦海裡有股渴望，我希望與人能夠肢體碰觸。告訴我一切都會沒事的。

        「我是賽亞。」女孩說，露出淺淺的微笑：「賽亞·路易士。」

        我牽著賽亞的手來到走廊的盡頭，而這裡似乎是這一層的掛號台，我抬起頭看了下前方的牌子，似乎是普通病房，但眼前還是一片模糊。我感覺到傷口隱隱作痛，麻醉可能在消退，或許我是該繼續待在病房沒錯。

        「賽亞，妳來這邊是做什麼的啊？」這裡的工作人員似乎都在和櫃檯的幾名警察和研究人員談話，不太適合打擾他們。因此我和賽亞開始攀談。

        「爸爸說媽媽應該在這裡，你知道前天的爆炸事件嗎？」賽亞輕聲的說：「我媽媽在五十一區工作。」

        我無法呼吸。

        「賽亞！」有另一個人聲傳過來，我抬起頭，看見一個蓄滿鬍子的男人疲累地走過來，和賽亞一樣有著滿頭金髮，我猜那應該是她的父親。

        「妳為什麼要亂跑！」男人有些破音的喊：「跟我過來。」

        「你不是沒找到媽咪嗎？」賽亞鬆開我的手，她的話中沒有任何生氣：「所以我也想要幫忙找。」

        「我會找到妳媽媽的。」男人急急地說，接著視線才移到我身上：「謝謝你看著賽亞，可以順便請問一下，你也是五十一區事故的倖存者嗎。」

        我幾乎無意識的點了點頭。

        「你認識艾莉森嗎？艾莉森·路易士。她比我矮了一點，頭髮有點捲，不太會笑，我……我在找她，已經問了很多人。」男人喘了口氣，但模樣看起來更淒慘了：「可是這裡沒有半個人認識她。」

        「對不起，」男人又補上一句：「我不該跟你說這些，我腦袋有點混亂，打擾你了。」

        「我……我認識艾莉森。」我開口。

        對方瞪著我，似乎在等我繼續接下去。

       「她——」

       「顧莫予！」那是席歐的聲音。他從樓梯口出現，而且竟然穿了西裝，那頭平常都是隨便亂綁的頭髮也是規矩的纏成抱頭固定在後腦勺。他將我掃過一遍，然後說：「先回你的病房，我有事要和路易士先生說。」

        「我……」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我等等會陪你到天荒地老。先回去。」席歐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看我的眼神柔和到我不禁懷疑他是否吃錯藥了。

        但在這番攻勢之下，我只好轉過身，用有點跛的步伐走到病房的位置，在進去門口前我和賽亞揮了揮手道再見，接著便坐回床上。

        我抬頭看著點滴架，突然感覺到有點餓，腦袋像是被麻痺一樣。

        我還是可以聽見外面的聲音。電視有些微弱的播報聲，以及一陣怒吼。

        「你再說一次啊！」那是賽亞父親的聲音。

        我連忙跌跌撞撞的走到門口。不僅是我，其他病房的人也探出頭，而我看見席歐在走廊上，被對方輕易地揪著領子沒有反擊。那不是席歐的作風。

        「你們到底是他媽什麼東西啊！你跟我說秘密組織我不懂啊！我的妻子死了，真相是什麼！」他如此的大吼：「你倒是告訴我啊！為什麼會發生五十一區的爆炸，你們到底在隱瞞什麼！」

        我看見旁邊的警察——也有可能是基金會成員——開始行動了。

        「告訴我啊！艾莉森是被你們害死的！她每天工作到半夜，拚死也不說她到底在幹什麼！」他似乎哭了，但我只能看到那顫抖的背影：「告訴我！你不能只是用她死掉，會給我補償金這種話塘塞我啊，她可是艾莉森啊——媽的，不要碰我，操！」

        「小莫。」

        有個人點了我的肩膀，我回過頭一看，那是老師。

        「我們進去聊聊吧。」

———

【此時此刻】

        過了沒多久，席歐也進來了。

        老師穿著黑色的套裝，就和席歐一樣。我很少看見他們穿的那麼正式，就連基金會要召開O5議會的時候，席歐都還會穿橡膠鞋出門。

        而現在他們兩個人就坐在我的病床旁邊，有點像是要來宣判我活不了多久了。此刻的不安感暫時壓過了我對五十一區遭遇的恐懼。我吞了口口水。

        「顧莫予，」席歐突然說，我越來越有下一秒就會被宰掉的預感：「你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我不知道要不要說什麼關於我再五十一區的遭遇，而那一瞬間我想到了傑米，他衝著我笑的模樣。

        我忍不住哭了出來：「我……」

        「你會想聽五十一區的報告嗎。」席歐問道，我大力點點頭，然後抹去眼淚：「在SCP-1051變異之前，他發射了一架飛碟，那和往常不一樣，沒有發射到外太空，而是落在太浩湖附近，我們工作人員把他撿回來了。」

        席歐靠近了些，他握住我的手，似乎想藉此確認我好好的。我又想要哭了。我想要告訴他我有看見飛碟，但比起來我更想靠在對方的懷裡大哭。

        「原先我們以為那也是像五十一區一樣的外星生命體，畢竟會發射飛碟是因為在那之前，五十一區最開始吞噬的人是一個詭異的科幻狂熱迷，好像叫詹姆士博士。」席歐說：「被吞噬的人的個性會反映在1051上，而這一次牠選擇一次吃掉那麼多人，或許也是因為承受不住而自爆。不過我們回歸正題，那個飛碟裡是一份紙本。」

        「上面只寫了『一切如你們所願』。」

        我愣了愣，不太明白這代表什麼意思，但比起這個，我更擔心席歐直接在我還有老師談起工作的事。

        因為身為兩個對立組織的高官，除了像五十一區的那種場合，基本上來說他們不該提到這些事情。

       「SCP-1051向我談判，但我不明白他為什麼要這樣，」席歐開口，但更像在告解：「牠的行為是恐怖分子，但人質全都死光後，牠大可以換成原本的型態，我是不知道外星生物是有什麼原本的型態，但牠應該可以進攻我們，而不是就這麼待在那裡。」

        「或許，」似乎有條線牽起了我腦袋裡的所有思緒：「牠當人類太久了？」

        席歐看著我，他露出憐愛的表情，今天第二次讓我震驚，他揉了揉我的頭髮，我曾聽他說過以前的長輩都很喜歡這樣對待他，所以席歐自己超討厭揉頭髮這件事。

        「那些死在五十一區的人都會拿到賠償，他們原本在基金會戶頭的薪水也會一併轉給家屬。你也看到外面的事了吧。」席歐說：「這次的事都是我的問題。我會和費德勒主管一起好好處理的。」

       「才不是！」我大喊：「我……要是我沒有闖到五十一區就好了……」

        「小莫。」老師湊了過來，她來到另一邊，牽起了我的另一隻手。她露出溫和的微笑，而這讓我真的又哭出來了。

        當初老師是怎麼阻撓我的那也不再重要了，我能夠看到她是此生最幸運的事情。但我還是有很多問題想要詢問。傑米肯定是殉職人員中唯一不是基金會員工的人，那他的家屬該怎麼辦？

        「我原先以為要失去你了。」老師突然開口，語氣有些哽咽。

        「對、對不起。」我說，滿腔的情緒化作道歉：「老師，對不起！」

        「但現在一切都沒事了。」老師抬起頭，然後看向我，我以為她要給我一個擁抱，我甚至都伸出手來了。

        但老師掏出了一劑針管。

        我呆愣看著老師的動作，小心翼翼地開口：「怎麼了嗎？我需要打鎮靜劑嗎？」

        「我搞砸了，小莫。」老師輕聲的開口：「所有的一切。」

        「什麼意思，老師沒有做錯啊，其實都是我的問題，要不是我執意要跑過去……」我急忙開口，但又被老師的眼神給打斷。

        「我曾經和他說，如果能夠為自己而活就好了。但這種事要付出的代價太大了，顧莫予。」老師說：「我是為了……不讓阿克罕的事再一次發生，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去保護其他人，讓他們能夠自由的選擇要怎麼活。但我發現我做不到。」

        「不僅僅是沃倫，我連法蘭西斯都害死了，他總是對我說不可能會發生那麼多壞事的，這個世界值得抱有期待。」

        老師再次牽起了我的手。

        一如往常的觸感，溫暖，粗糙。

        「我想要保護其他人，所以我加入了GOC，發誓有一天會毀了基金會，我覺得唯有如此，才能夠讓他們得到幸福。但我還是像個普通人，生兒育女。」老師瞪著我，她舉起針管：「佛恩出生後，我覺得我可以做到任何事，成為母親後，什麼都無法阻擋我……

        我想我明白了，那個時候教授說的話，要是真的愛一個人，我可以為其擋下全世界。」

        我看清楚針管的字樣了。

        「不、不是吧……」我破音地喊道，然後看向毫無波動的席歐：「席歐，救我，不要這樣！老師！」

        席歐撇過頭，他早就知道了，所以剛剛才會和我說那麼多，為什麼，這不公平！為什麼，我甚至還沒被基金會審訊，我應該要把五十一區的事件始末講出來才對，我得告訴他們傑米的事情，還有被1051吞噬掉的人的意志！

        「我會把光明還給你。」

        我放聲尖叫。

        我想要把手抽走，但老師的力氣怎麼可能會那麼大。我失聲痛哭，嘶吼著請求不要這麼做。

        這麼大的聲音一定會引來護士對吧，為什麼沒有人來？拜託，誰來救救我，這肯定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啊！

       「讓我把光明還給你。」

        針管打了下去。我撐開眼睛，看著裡面的液體流進我的血液中。

       「顧莫予，你從不該踏入黑暗。」

        不，我不會忘記我絕對不會忘記趕快想起來啊不要忘記不要忘記不要忘記老師老師老師我們是在■■相識的那個時候我還是個連大學都沒有念到畢業的學生是妳是妳啊包容我妳說妳也跟我一樣感到■■也沒關係不要■■不要忘記不要■■拜託我不想要忘記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妳生下佛恩的時候我整個人都好害怕我好怕會失去妳我知道妳為了這件事做出好多努力但我還是希望老師妳好好活■就好了我想要成為妳■■的人就像妳是我最■■的人一樣我想保護妳我是■■■員工老師老師老師我這輩子從未遇過像妳一■■的人為什麼要這麼做不要把我的記憶除去那是我最寶貴的東西老師我不明白啊我真的不明白啊

        妳的■■■感妳的■■妳的所有一切妳說妳討厭基金會也討厭其他的一切但妳卻也愛著世界我好喜歡妳■■時候的■■因為妳知道那會讓其他人■■我喜歡這樣單純幸福的時光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老師我不要忘記我不能忘記■■■基金會基金會基金會是為了控■收容與■■布萊特博士那些奇怪的異常浣熊還是三小幹他媽的販賣機■■■樓梯蜥蜴■■的人■■鳶尾小■先生斯■■頓現實■■茅紅■■現實不行不行我一定不能忘記這些■■是我的一部分啊不是嗎老師老師老師拜■■■託拜託拜託我不想忘記

        席歐佛恩蜜凱拉艾莉森傑米不要離開我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丟下你們的對不起對不起■■■我做不到不是的我不要忘記不要忘記想起來啊想起來啊這一定可以靠■■■克服的老■老師■■■師老■■■■■老師老■■■■■■老師■■■■■■■■■■■■■■

        「基金會該做的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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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妳。

        我眨了眨眼。

        喉嚨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到，而且我怎麼在哭？

        「睡得好嗎。」在我的床旁邊有個女人說，勾起一個微笑：「你出了一點意外，所以記憶可能會有點落差，還記得你是誰嗎？」

        女人旁邊的男人在哭。

        女人其實也在哭。

        所以我也哭了。

        「我是顧莫予。」

        我說：

       「妳呢？」

———

顧莫予/艾連·顧

闕優/優·闕·鮑爾

席歐·鮑爾

蜜凱拉·鮑爾

佛恩·鮑爾

傑米·韓德森

凱拉·韓德森

奧黛·韓德森

艾莉森·路易士

克里斯·路易士

賽亞·路易士

法蘭西斯·亞當斯

三奈·羅伯斯

戴克·費德勒

喬德·阿爾納

查理·史密斯

彭斯·亞德里安

雅各布·加利爾

崔燦希

———

●五十一區&詹姆士博士→基於由「Salman Corbette」創作的「SCP-1051 內華達地外生物」：

http://scp-wiki-cn.wikidot.com/scp-1051

●梅格餐館的四個老人→基於由「Dmatix」創作的「SCP-1295 Meg的餐館」：

http://scp-wiki-cn.wikidot.com/scp-1295

●布萊特博士→基於由「TheDuckman」創作的「SCP-963 不朽」：

http://scp-wiki-cn.wikidot.com/scp-963

●塔羅蘭研究員→基於由「LordStonefish」創作的「SCP-3999 我於萬物之中」：

http://scp-wiki-cn.wikidot.com/scp-3999

●九一一事件現場的消防員→基於由「djkaktus」創作的「SCP-4911  2001年9.11事件」：

http://scp-wiki-cn.wikidot.com/scp-4911

其餘只有出現名稱而無進行互動的不會在此提起。

此篇作品以相同方式共享3.0授權

———

在這邊謝謝看過我的作品給我GP的所有人，因為怕會遺漏，或者是有在默默關注但沒有按GP留言習慣的人，所以就不一一點名了。

謝謝你們的GP和留言，那些都是我更新的最大動力。

有點很抱歉要說，就是雖然標題上寫著「中篇」，但其實讀到這裡的你，恭喜你看完一部長達十二萬字的大長篇XD

至於——

———

【某個時間點，某處】

        「妳也是來參加簽書會嗎。」

        賽亞嚇了一跳，她眨了眨眼，抬起頭，看見的是一個亞洲青年，她愣住了，這個人相當面熟。

        但是她想不太起來自己是在哪裡見過他。

        街頭人聲鼎沸，時序鄰近聖誕節，天色看起來像是要飄雪了。她想不到為什麼明明是無名出版社所出版的書可以引來那麼大的人潮，明明作者也不是什麼大手作家。賽亞嘆了口氣，她可是瞞著父親偷偷溜出門，她是要來參加簽書會的，而不是和旁邊的人攀談。

        「對啊。」賽亞說。

        「妳看起來年紀好小喔。」

        「我十一歲了。」賽亞皺起眉頭。前面的人潮也太多，不曉得排到書店裡面需要多久的時間。

        青年笑出聲：「我十一歲的時候可不會對這種書感興趣。」

        賽亞低頭看了看書名，正確來說，那上面沒有書名，是用黑色的書皮所包裹，但出版社用的紙質可以一觸摸就辨認出這是那本書。賽亞聳聳肩，假裝不在意這裡排隊的人年紀都比她甚至是青年都大上許多。

        「妳家人呢？」青年繼續攀談，賽亞還是覺得對方很熟悉，但絞盡腦汁都想不起來。

        「老師說我們不可以跟陌生人說話。」

        青年舉起了手中的書，說：「但我們是同好呢。」

        賽亞愣了會，接著噘起嘴開口：「他在上班。」

        「那妳媽媽呢？」青年說。

        一瞬間，賽亞覺得心那塊空空的地方又像是被人割開，她吞了口口水，她在去年失去了母親，而父親從未告訴過她為什麼。

        只是在那個早晨，母親為她帶上了午餐，然後牽著她來到街上等待父親來載，在賽亞前往學校後，並不知道那是最後一次與母親見面。

        她試著問過父親到底發生什麼事，但父親卻總是含糊不清的帶過，他說母親死在爆炸中，但具體來說，那是什麼事故、發生意外的地方又是做什麼的、母親到底是誰，賽亞都不曉得。而每次談到這個，她與父親的關係就會降到冰點。

        「我媽媽死掉了。」她看著青年抱歉的表情，然後嘆了口氣。

        「真抱歉。」青年真誠的說，然後溫柔的帶著賽亞站到了屋簷底下躲雪。賽亞覺得耳朵很冰，但那都抵不過心裡蔓延出的悲傷感。

        「啊，快輪到我們了。」賽亞吸了吸鼻子，試著轉移話題。她終於來到了這間二手書店，也終於有機會一睹作者本人。

        ——《手記》。

        這本黑色封皮的書就叫做手記，應該說一般人都這麼叫它。裡面的內容是一個人在三年中的尋訪一個名叫SCP基金會的奇怪組織的內容，看起來非常像小說，但又讓人覺得有幾分真實性。一開始賽亞根本不知道這本書的定位是什麼，只是偶然在跳蚤市場看到有人想脫手便買下來了。

        賽亞抱緊書，她在裡面看見了關於五十一區的章節，上面寫的事情有點迷幻又難以理解，或許是某種移情作用吧，她覺得寫這本書的人肯定知道母親在做些什麼，因此她才一路搭上巴士來到簽書會地點。

        前面的中年男子簽完名了，而待在狹小空間內的人影也露出模樣。賽亞屏住呼吸。她不知道原來作者是女性。

        那個女人坐在桌子後方，看起來才大約三十歲上下，一頭燦爛的金髮有一小搓染成紫色的髮絲參雜，她將其編成辮子垂落在耳旁。

        女人拿來簽名的筆是鵝毛筆，這讓賽亞感到一陣奇異的好感。她吞了口口水，在女人的視線看過來後，她將書遞出去，結結巴巴的開口：「妳、妳好。」

        「妳好，」女人溫柔的說：「妳的年紀這麼小，居然喜歡看這種書？」

        「這、這裡面寫的很像真的。」賽亞說：「我很喜歡這樣的故事。」

        「原來如此。」女人瞇起眼睛微笑，賽亞在桌子旁看見了一個大約三四歲的小女孩坐在玩具堆裡，八成是女人的孩子。

        她看著鵝毛筆揮動，一瞬間便完成了簽名，女人將書遞過來，然後抬起頭，賽亞差點都忘記那個青年站在自己身後——

        對了。

        他叫……

        「莫予？」

        女人站了起身，似乎嚇壞了原先在書店內的其他人，賽亞在同一時間也說出了那個名字，而她看著女人睜大眼睛，同時一邊揮手叫保全處理現場：「……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你不是也死在五十一區了嗎。」

        對了，五十一區的爆炸。賽亞抬起頭，那個青年就是自己在醫院認識的人，當時打著點滴，肩膀上有傷口的男生！

        青年——顧莫予舉起雙手，有些緊張的在眾目睽睽之下說：「我不太清楚妳在說什麼。」

        「是那女的和我說的！」女人壓低聲音說，她示意賽亞還有顧莫予都坐到桌子前，賽亞不太明白自己的作用是什麼，但看來後面被區隔開一段距離的人潮，她意識到他們的這個談話似乎不能外洩。

        「她拿走傑米的所有東西！還和我說你也死在爆炸裡，這是怎麼一回事！」女人說著說著有點哽咽：「拜託告訴我，那個時候為什麼傑米要去五十一區？」

        賽亞看著顧莫予的眼神，對方看起來非常困惑，但除了困惑以外，裡面肯定包含了其他的東西，所以才會哭出來。

        「我不知道……」顧莫予說：「對不起，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

        女人沉默一會，然後轉頭看向賽亞：「抱歉把妳扯進來，但有個孩子在這裡不太會引人注目，妳有沒有想要什麼東西，我可以給妳。」

        「五、五十一區！」在一股熱血底下，賽亞在後悔之前大喊：「請告訴我，這本書寫的是不是真的，我媽媽她……我想要知道我媽媽是怎麼死的！」

        女人愣了一下，而顧莫予也是。

        「……你一定知道些什麼，」女人喃喃自語，然後便看向了顧莫予：「不然他不會找你，對吧。」

       「什……」

        有陣風吹進了店裡，賽亞看著那本放置在書桌上的手記，其實手記的名字並不是真的叫做手記，但它的書名和內容幾乎完全沒有關連。

        叫做「致親愛的阿克罕」，據說是從某封信的署名而來的。

         「帶我去吧。」女人突然說道。

         「去SCP基金會。」

《致親愛的阿克罕》完

———

總之謝謝大家(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