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很多人考完托福都會寫一篇如何準備的文來教導來者。通常他們都考得還算不錯罷,準備托福這段日子對我而言很難忘,在成績還沒出來之前,我要立刻把心路歷程記下,至於準備方針我自認寫得不會比別人好,當然也別要我生出什麼口說、寫作模板,從走出考場那一刻我早就忘得乾淨矣。

    從九月初開始如火如荼的準備托福,當時自認程度就算再差也不至於低於八十罷,所以開始動「玩火」的主意,想說既然系上那麼多高手都來共襄盛舉,屆時出招一定要炫麗花俏,先聲奪人才是。於是我到誠品挑了一本外國高中生準備SAT的單字書,想要在考前把這本WORDSMART背得爛熟,我想就算是外文系的高手,單字量能超越這本的應該也屈指可數……。雖然背單字是件挺枯燥的事,猶記得高中老師說一個字平均要忘記三次才會真正屬於你,實際狀況差不多如此,不過在背單字時我做了之前沒有做過的事,那就是絞盡腦汁幫每個單字做mnemonic,這是WORDSMART教的小技巧,這樣又是一項大工程,發明一堆很愚蠢的諧音聯想、造一堆很無厘頭的句子,偶爾也樂在其中。

    我硬是在一個月之內把這本WORDSMART吃完了,算一算筆記本上「舊雨新知」至少四千,新的單字或是片語差不多三千之譜。我有一段生活是單字本不離身的,搭公車背一下、睡前背一下……,它把我生活的空隙填充得很紮實,似乎沒有什麼異狀,常常我很開心這一切都在計畫之中,背單字雖然很辛苦,但屆時驚人的成績所帶來的成就感是語言無法形容的。

    我常反省自己這樣做到底有沒有意義,為了托福,學校的課業幾乎都被擱在一旁,我只能盡量不翹課、上課專心聽講來跟上學校進度;為了托福,我擱下寫毛筆的習慣,房間的書架很多,我有一架是留給文房四寶的,每次取書時看到它們像屍體一動也不動地躺在那裡,心中就很不捨;為了托福,連文學也少看了,這期間心中為此時常不平衡,每當不平衡我就去逛書店買自己「將要」看的書,當然,想看的書是數不清的、錢也沒那麼多,所以累計的書單也是一長串……

    兩個月,我可以穩穩地跟上學校的進度、可以天天品茗寫書法、可以不必在上紅樓夢時像鴨聽雷……,當然,損失不只這些。每每想起準備托福的機會成本是這麼高昂,就心中鬱鬱。

    我考托福是為了申請出國交換,我想去的地方是紐西蘭和中國。紐西蘭奧克蘭大學只要八十分、中國學校不用托福成績,說實在我沒必要像其他有志前進歐美的同學那麼拚命,我在自己想像的戰場裡打著艱苦的戰役。

    這種矛盾持續到十月中終於爆發出來,我覺得自己像個輕重不分的傻子,什麼東西都為了托福這檢定考試應聲喊卡,我決定放自己一個禮拜的假期什麼都不做來思考接下來要怎麼走。

    我認為當初要求自己吃下那本WORDSMART是錯誤的決定罷,如果我能把自己所擁有的單字好好活用,到時發揮出來也是有聲有色,硬是要吃下那本只會顧此失彼,況且假如我認真把模擬題寫完,這裡頭會碰到的單字總合才比較是合理的數量。

    WORDSMART雖然是吃完了,肯定是消化不良,就算天天吃三罐胃乳片也沒法在考前變成我腦細胞一部份,所以我毅然決然放下單字筆記本,把精力和時間拿來寫考題和熟悉模板。

    把單字筆記本放下那一刻,無比的輕鬆。

    眼看離考試不到兩個禮拜了,我的口說、閱讀和寫作還沒碰過!閱讀我覺得單字量一增大自然就沒問題,而且一路來的升學考試也是強調閱讀,比較不用擔心,至於口說就有點麻煩,雖然我能和外國人聊天,但面對這考試,口說就要很有「策略」,我指的當然是模板,模板可以是有形或是無形的,有形的就是在網路上可以找到很多的開頭句,無形的就是陳述和思考的方式,要說一個高分的口說沒有模板在背後支持是不可能的。

    放鬆一週後我馬上和小傑一起到外語中心練口說,當時才剛把模板抄在筆記紙上,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桌前備用著,沒想到題目一播出來完全不知道要講什麼,我只會把模板上寫的字念出來就留白。當時心下惴惴不安,沒想到要和模板裝熟不是短期能達成的事,另外,我也對自己看到題目就頭腦空白很納悶,因為口說有三題是必須要有個人意見陳述,明明寫作文不用一分鐘就可以為一千多字擬好大綱,想好所有論據,怎麼碰到這種短篇就會繳械投降?

    只記得當時很悶,以為放鬆完後一切都會很順遂,因為這樣才可能在考前「水到渠成」,現在不但我原本擬的計畫表大破功,還要面臨口說爆炸的危機。既然當時沒法可想,剩下時間我就在外語中心看鳳凰傳奇的MV

    寫作比較好辦,模板套一下整合部份就可以寫得有模有樣,難度沒那麼高,獨立寫作相對於中文作文也是很容易,對於這塊我相對有自信,因此練習個兩回就從容上考場。

    口說的問題仍存在著,先將它擺在一旁我冷靜思索,應該是我太拘泥於模板的文字,然後阻礙自己思考論據,不然那些論據通常都很好想的,像我腦袋轉那麼快的人少說也能想個十幾個,沒理由在這塊吃憋。所以我花一個小時細細體會筆記紙上抄寫的模板文字,傾聽它、撫摸它、思索為什麼它要出現在這裡,然後再回去聽聽口說的問題兩相對照。

    於是無形的模板就植入我的腦袋裡。能做到如此我就算滿意了,因為我已無暇去訓練自己把句子說得很流暢、清晰,我只求表達清楚,不要結巴足矣。

    考前一天晚上倉促地把TPO的口說和寫作模擬完才敢安心睡覺。有朋友鼓勵我用平常心去考就可以考很好,我也想用平常心去應試,但,何謂「平常心」?我連一整回的TPO都沒完整寫過,根本沒有「平常」可循。唯一能補救的就是考前溫一下手感把剩下的口說和寫作模擬一次。

    考試期間也沒什麼好說的,參加者多半和我年紀相仿。由於沒有實戰過連四小時寫托福,所以我盡量把握時間休息,也就是每次講解的Introduction我都不按下continue鍵,讓它把落落長的解說念完,我同時也閉目養神,特別是閱讀接聽力真是眼睛發痠,對很不習慣用電腦看文字的我真是大折磨,行與行之間無法連貫,常常看一看就錯過個幾行,也不能在上面塗塗寫寫圈重點,所以經過閱讀

的摧殘,聽力好幾次我都晃神漏掉一些細節,希望是無傷大雅。

    至於後半場的口說和寫作比較沒那麼折磨人,口說仍舊平穩地撐完全場,該表達的都表達了,獨立寫作遭遇一點亂流,題目是「你認為現今影響社會的的問題在你有生之年會被解決嗎?」這個問題激起我的濟世理想,我腦中首先想到物質氾濫對人心造成的負面影響,正想大作文章之時發現已過五分鐘了,於是停止繆思回到現實,胡裡胡塗掰了全球暖化、科技進步和貧富差距來支持我覺得不會被解決的論點直到考試結束。

    很輕盈地走出考場,緊接著下週就是期中考了,這之間當務之急就是先大玩特玩。

    我曾經告訴自己,雖然我最後是擱下了單字筆記本,但考完托福我還是要把這些東西慢慢消化進去,並且全方面更精進英文能力,為什麼?因為我認為我很適合為中華文化當個contender, speaker,面對強勢的西方文化我自不甘心任其橫行無阻,如果要當個成功的contenderspeaker,就要知己知彼,如果沒有紮實地去瞭解對方才做批判,那只會是意氣之爭,沒人會理會的。

    把英文練得很強,似乎有利無害,光憑我現在這點實力,不太足夠吸收人家比較精緻的文化內涵。

    托福這段日子對我造成很大的損失,幸好我也即時踩了煞車沒讓自己崩潰到無以復加的地步。在準備托福的後半期,我認識一位很特別的人,我私下在日記裡叫她Leta

    Leta是我文字學課的同學,因為某次回頭借筆記來抄抄就認識了。她和我一樣也是管院的學生,虔誠文學的信徒,她告訴我她正在準備考中文所。

    我們愈聊愈投緣,不太能置信有同輩的人可以和我「如此」聊文學,一方面是我們都修過特定老師的課,另方面是我們看的書都很相似,文學、哲學、美學方面似乎就提供了數不盡的話題,前前後後約著吃飯、念書、閒晃總共聊了不下十小時罷,很驚人的數字,相識不過一個禮拜再多一些,就比系上絕大多數的異性還要熟悉。

    我覺得要能欣賞文學不是很困難,因為從小到大國文課都會碰到它們,但是要會欣賞文學可能就要有點門道,這個門道需要自身經驗的體悟加上功力高深者的指引罷,當然還要有比較成熟的思想系統。不時會在臉書上看到有人發幾則引述文章的動態、寫些看似玄奧無比的文字就自詡文青,旁人也跟著附和,用按讚來寵壞他們,如果他們真的有進入過文學之堂奧,看過真正練家子的紮實工夫,就會體會要寫出有模有樣屬於純文學的文字,是多麼困難了。

    我對人是很驕傲的,但面對文學的龐大和深邃,我必須把自我壓縮到最微小,因為我面對的是人類整體生活的集合,對於這塊我不敢妄下什麼判斷或是批評,甚至連定義也偶爾說得細不可聞。歐麗娟老師形塑我對文學的態度,她常常說「不要把任何事情視為理所當然」、「不要用我們現代人的淺薄無知去蠡測古人」、「因為我們不及別人聰明,所以我們要更加努力用功」……,老師的一言一行無一不是教誨我們面對文學或是生活都要謙虛、反求諸己,在場究竟有多少人聽得進去?那些沒有修老師課的人,有多少仍是大言炎炎、不可一世?

    Leta身上我可以看到她面對文學時謙虛的身段,當然要會欣賞文學的前提是能欣賞文學,感受文本亟欲展現的情感精微處,從談話中可知Leta理解文本的功力非膚淺之徒所能偽裝,通常和別人談及文本時我會變比較嚴肅,我會像個面試官找幾處容易鑑別的點給予「痛擊」,如果禁得起痛擊就代表你能忍受更高強度的痛擊,如果就此倒下,我也不會幫助你叫救護車。

    因此我不是很喜歡跟別人聊這方面,這無疑是為人際設下隘口,對於自己心中最在乎這塊,我很容易失去耐性、很容易在失望之下做出無可挽救的行動,特別是對方在陳述完淺見後仍是大言炎炎。

    面對Leta這新認識的朋友,我本不想痛擊她一番,只想幫她澄清一下心中考中文所的信念是否夠堅定,假如只是虛晃虛晃,我會讓她知難而退然後回宿舍睡午覺,在我扮演面試官後她卻主動把我拉向擂台,朝我鼻子揮了一拳……

    於是就這樣開啟我有練拳對向的生活。

    多方瞭解之下,我覺得Leta就像是女版的我罷,個性、涉獵的書籍、接觸過的「雜學」、某些價值觀……幾乎大同小異,一開始我很驚訝這個結果,但後來想想其實也沒什麼了不起,因為我們一路所學所思基本上都循著中國文人的精神基調,如果能以謙遜的心情去走這條路,就會有相似的氣質和價值觀罷。

    還是得說說她相對於我理性,我相對於她感性()

    假期的最後和Cloudy晚餐,也聊聊彼此的生活。深夜靜思,回首托福這段日子,所有的負債和資產進進出出不下千次罷,也懶得梳理清淨,但我感到一股contentment在心頭,那就是,在眾多認識的女孩中,有人很懂得我,那就是Cloudy;在眾多認識的女孩中,有人很像我,那就是Leta

    又何須交友滿天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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