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多殘酷，愛情就有多美好

一開始，覺得整部劇很有距離感。雖然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存在著精神方面的大小問題，但卻少有如宰烈的暴力家庭那般傷痛的過去，也對海秀因兒時目睹母親外遇產生的性關係焦慮症有些無感。感覺前者太沈重，後者又不至於嚴重至此。雖然可以理解，卻難有共鳴。 後來，我在自己近日的狀態中對這部劇有了更深一層的體會。 以前不管有意或無意總會晚睡的我，從這個暑假開始努力調整坐息，沒想太多，只是順應身體的感知，通常11點左右就睏了，睏了便自然入睡。有好幾日都一覺到天明，早早醒來，一整天都精神飽滿，一直如影隨行的咳嗽君也不再出現。我漸漸明白身體與內心應該同等重要，身體狀態好了，人也清晰淡然許多。 然而，好景不常，這幾天，我又開始頻繁在半夜醒來，總是醒了很久之後才能入睡。雖然告訴自己什麼都別想，可是腦子卻彷彿不受控制，將沉睡的回憶一一喚醒。偏偏想起的，都是傷心沉重的回憶，或者，它們成為一個個與現實相反的美好夢境，讓突然清醒的我感受複雜。雖不至於產生太大的影響，卻突然明白了劇中每個看似正常實際卻與過往糾纏不休的人們。 那些過不去的傷痛，其實再正常不過。 有了同理心，劇中人就不再遙不可及。漸漸發現：高傲強勢渾身長刺的海秀內心其實很柔軟；瀟灑隨性看似玩世不恭的宰烈內心其實脆弱不堪；離婚多年見面就吵的的東民和英真依然深愛彼此；迷戀少女的患者洙光其實比他自己想像中堅強許多;因殺害繼父一案入獄多年的宰范內心其實如孩子般純真。 隨著劇情抽絲剝繭，隱藏在精神科醫生和暢銷書作家光鮮亮麗背後的陰暗與傷痛亦逐漸浮現。事實上，真實的他們都比表面所見複雜許多。那些無法坦然面對的過去，已內化成身體的一部分，越刻意隱藏，越根深蒂固。彷彿在心底裝了一顆不定時炸彈，不知道何時會引爆？但總有一天會！ ［唯有愛情之光，能照進心深（暗）處］ 人最難改變的，是自己。 年少時的恐懼不會因長大而消逝，只是學會隱藏，不再被人輕易看見。外表變得強大，不代表內心也跟著告別黑暗，兩者往往恰好相反。從小生活在繼父家暴陰影下的宰烈雖然成為富有的暢銷書作家，卻改不了只能在浴室入睡的習慣。個性甚強的海秀，雖已成為精神科醫生，卻忘不了母親與其他男人的親熱畫面，因而無法與任何一個戀人建立親密關係。 宰烈寫戀愛小說教人戀愛，更是女友不斷的情場高手；海秀醫治許多人內心的傷痛，也一直努力與男友好好交往。然而，他倆共同的問題就是不曾對任何一個戀人打開過心扉。 明明是兩個人的戀愛，卻始終只有他們自己。 一直覺得人生不能沒有愛情，因為愛情是所有情感中最無法掩飾與控制的一種感情，是最深刻的自我表達，也是唯一能改變（克服心理障礙）的機會。換句話說：想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就回頭看看自己談的戀愛。 海秀和導演男友交往300天，所有情侶之間做的事都做了，唯獨上床依舊辦不到。儘管海秀給自己無數的心理建設，還是難以擺脫內心如影隨形的焦慮。後來，宰烈告訴她：和戀人接吻、上床都是自然的反應，不必準備，直接來就好。 "想要"如此，和"必須"如此，就是"愛"與"不愛"的區別。 做愛，不是做功課，也不是為了向戀人交差，而是彼此最喜歡也最渴望的事。這說明了她雖然在戀愛，卻沒有真正愛上對方。同樣的，始終不曾停下戀愛腳步的宰烈，卻不曾對昔日的戀人們透露過他最深處的秘密，直到海秀無意中發現在廁所入睡的他。 人都有自我保護機制，都有不想讓人知道的陰暗面，看起來積極陽光正面不代表內心也是如此。很多時候，恰好相反。 什麼是愛情？宰烈對海秀說：「愛情帶來幸福、悸動、開心和勇氣，也會帶來痛苦、怨恨、悲傷、絕望和不幸，還會給予你戰勝那些的力量。到那樣的程度，才算是愛情。」從這段話之後，這部劇開始走進我心裡。 愛情，其實就是完整的自己。 那些有意識或無意識逃避的回憶，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陰暗面，因為愛上的那個人，終於敢於面對。那個愛上的人，是自己遺失或不曾見過的至關重要的一部分。所以，不相信愛且從來不說愛的海秀對宰烈道出她的自私與惡劣，是因為她終於理解她的傷痛不是媽媽給的，而是對命運不公不曾平衡過的心理所造成。有人說：「要像個男人，要像個女人，要像個媽媽，要像個醫生 .....」這樣的話，是世上最暴力的語言，我也有同感。它忽視人的獨特性與複雜性，更將人的自私與偏見合理化。 愛情為海秀帶來的改變是：她終於不再只看見自己的痛苦。 而活在家暴陰影與對哥哥愧疚裡的宰烈，只能在上鎖的浴室裡睡覺，還創造出曾經的自己「江宇」，且與海秀過得越幸福，江宇（幻象）就越頻繁。海秀的存在，看似讓他的精神分裂更嚴重，卻也在不知不覺中為他撫平傷痛。 我很喜歡編劇細膩的情感表達方式：海秀表白的當下，宰烈卻被哥哥暴打無法回應，再見面時，海秀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將傷痕累累的他緊緊抱在胸前；兩人第一次在海邊做愛後，宰烈又做噩夢，海秀醒來後心疼愧疚的擁抱他，並在酒店為其準備睡覺的浴缸；宰烈搬家，海秀躲在車上以文字示愛，滿臉不捨。這些溫柔至極的舉動，潛台詞就是：我愛你！卻比說出來更動人！ 陰暗與傷痛，很難完全消失，卻可以因「愛」得到緩解。 愛情，也是一個彼此療癒的過程，只要一直牽住彼此的手往前走，讓相愛的意志慢慢照亮長久的陰暗，曾經破碎的自己，也就有了完整的可能。海秀點的燭光，也許不是最明亮，卻一直都在，就像那些生活中的溫柔時刻，不刻意，卻令人安心感激。 ［曾經深愛，過去就不會真正過去］ 劇中還有一對令我印象深刻的離婚夫妻，同為精神科醫師的趙東民與李英真。兩人多年前因人生理念不合黯然分手。後來兩人都成為優秀的精神科醫師，趙東民早已另娶，並育有一子，李英真依然單身。離婚夫妻，卻仍是工作上的好搭檔，成為朋友的他們更像一對歡喜冤家，彷彿有一種無言的默契，在暗中偷渡應該過去卻未曾真正過去的情感。 每個人對分手戀人的態度都不同，記得趙東民抨擊海秀對分手的前男友完全無視過於心狠時，海秀說她認為這才是對對自己還有留戀的前男友的尊重。她無法認同趙東民對李英真曖昧不明忽遠忽近的態度，明知對方仍眷戀過去可兩人卻再沒可能，還要保持朋友關係。她無法理解這樣的心態？ 也許乾脆的海秀才是對的。 但人的感情很難只以對錯論斷，對一個人割捨不了的眷戀或許不僅是因為愛情。就算不能在一起生活，不能再對對方予取予求，仍想善待彼此，仍一心希望對方能幸福。東民與英真對彼此深刻了解的惺惺相惜之情，讓他們無法痛快地一刀兩斷，更不是一分為二就能徹底解決困擾。 因為，他們已經成為彼此的一部分。 但只要還有愛，煩惱就不會斷。這是一道無解的習題，沒有最好的答案，只有可以接受的答案。換個角度看，有一個讓自己偶爾煩惱，但想起時仍深感溫暖的人，也是一種難得的幸運。不再信誓旦旦地說不離不棄，可你就是知道不會失去這個你在乎的人，如此情感，是愛情或友情似乎已經不再重要。 所以，我喜歡東民說的兩句話：「愛情只有兩種：祝福與回憶。世上最性感的關係：男女之間的友情。」他說的那麼正面且充滿喜感，回想起來卻有淡淡的感傷。我想，這就是兩人之間真正的羈絆，可以換一個讓彼此舒服的對待方式，卻不願老死不相往來。在友情與愛情之間的愛，說不清道不明，卻一直默默存在，擁有這樣的感情，未嘗不是一件美好的事。 ［互相信任和依賴的珍貴世界］ 除了愛情療癒傷痛之外，我特別喜歡劇裡建構出的互相信任和依賴的珍貴世界。那個四人同住的花園洋房，屋裡五顏六色，客廳也經常亂七八糟，卻讓人感到隨性自在，很有家的感覺。小花園裡，四張躺椅一躺，啤酒一喝，就有了一同渡假的心情。就像他們雖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卻老從對方手上搶吃了一口的蘋果，飲水機接了一半的水。能讓彼此不拘小節，不分你我，還時不時吵吵鬧鬧，他們有的是日漸形成的信任感。對家人說不出的心事，卻能彼此訴說，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他們彷彿變成真正的一家人。這份情誼，看來特別溫暖。 「沒關係，是愛情啊」是一部劇情沈重，但看起來並不沉重，甚至喜感無所不在的劇，一直到13集才開始虐。一開始，我不太喜歡趙寅成有點娘又故作浮誇的感覺，耐著性子往下看後，才看出表面與內心的反差正是宰烈這個角色的真實狀態。宰烈被強制住院後，他將那種明白自己精神分裂卻不願活得不像自己的糾結與無奈演得入木三分。個性十足卻十分溫暖的海秀，孔孝珍演來駕輕就熟，深入人心。兩人之間：前面逗趣，後面虐心，化學反應無所不在。 劇裡豐富多變的音樂也是一絕：重回當年殺父的命案現場，宰范刺傷和暴打宰烈時，用的都是小清新式的音樂，「吉本芭娜娜式」的音樂，以輕盈的音符跨越沈重之事，毫不煽情，卻處處飄著哀傷的氣息，彷彿一聲嘆息，感嘆生命中難以承受之重不會因時光而消逝。 傷痛，只能小心輕放。 宰烈經常以"一首歌"表達對母親的深厚情感。母子之間共同經歷過傷痛，他像對待戀人似的在手機裡為母親放一首溫柔的歌，母親微笑聆聽，暖意在空氣中流動。洙光和少女接吻時又犯病，越心慌越控制不住，一向任性妄為的少女那一刻卻不慌不忙，摘下自己的耳機為洙光戴上，輕柔的音樂像少女溫柔的心，瞬間治癒了洙光的病。 如果病人的意志比藥管用，那麼堅強的意志必定來自被愛包圍的心。本劇的音樂：從小清新到重節奏搖滾，從復古老歌到現代流行，訴說著人的複雜性，也建構出劇裡那個沒有界線、無限包容的世界。 還有兩集就結束了。已經看過的14集中，有一些淚點，但更多的都是感傷與溫暖交織的畫面。有人說，會患精神疾病之人都是內心過於偏執的人。偏執，會帶人走向毀滅之路，但也可能為人帶來重生的希望；就像好與壞從來沒有絕對，如果不放棄更好的可能，谷底就不是絕境。 人生有多殘酷，愛情就有多美好。我一直這麼相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