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陈奕迅的新歌《你给我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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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logue

作为凡人,你有没有因某些未有完成的遗憾而纠结悔恨?

作为凡人,你有没有觉得某一时刻、某一人物似曾相识?

作为凡人,你有没有感到平凡的生活被冥冥之中某种不可抗拒的邪恶力量肆意摆弄?

作为凡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是个虚假、空洞的无尽深渊?只为囚困无法逃脱的我们,吞噬我们的灵魂。

一首由JJ和林夕打造的《你给我听好》,始于医森,把我的生活从一个低谷推向了一个高潮;又变于张碧晨,在高潮中将我抛入漩涡,挣扎于习惯与欲望。戏弄得我时而乖张狂乱,时而颓靡悲伤,时而喜不自胜,又时而茫然彷徨。让本是清晰的思绪变得混乱无序,看不清所发生的真相,沉沦在太虚幻境里那真假难辨、有无莫寻的水月镜花。

这是发生于2017年截止于2018年的一段真实故事。真实到所有内容都是我的亲身经历。只是为了保持故事的连贯性,稍微调整了一些事件发生的先后顺序,全然没有一点离经叛道天马行空的杜撰。为了简练,我重新撰写了人物对话。平时的对白作为故事内普通的陈述,没加引号。那些双引号里的对白则是故事人物在现实中真实说过,一字不差的原始记录。

如果同样作为凡人的你感到了现实的虚假,对现实生活中的某些遗憾尚抱有重新来过的幻想,尤其是沉迷某物、爱上某人这类,我希望你认真看完。也不枉费我用一腔希望所换来的这段风波曲折的满屏荒唐。


PART I

一些朋友对此歌无感,并非歌的原因,不过是没有共鸣的经历。最初的我也是单纯地觉得旋律不错,对于内容并无很深的触动。只是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故事才让我体会到,什么叫“为爱情折腰……是唯一的癖好”;什么叫“你在想谁想到睡不着”;什么叫“烦恼会解决烦恼。新的刚来到,旧的就忘掉。”


一、你给我听好

第一次听这首歌是三年前吧(写这段的时候是2017年),是我正在追的一个女孩子放给我听的。手机声音不高,她灵机一动,用车里的杯托当扩音器,把手机放进去,效果还不错。当时觉得这首歌的旋律入耳即化,动情深切,很好听,一连听了好几遍。女孩告诉我,这首歌是她的一个朋友推荐的。朋友说歌里唱的就是她——爱情来时奋不顾身毫无畏惧的那种傻逼。她是夹生和没心没肺并存的那种稀有姑娘。人前总是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独自一人又会为小事矫情,自忖自伤。

那时她的东家是国内一家做酒吧娱乐的公司,在我们这里酒吧街上有好多家店。她的工作是市场策划和项目合作。成天在夜场打拼,必定是要到后半夜才回家。我追了她四个月,每天接她下班,完全领略了我们这座城市凌晨十二点到天明各个时间段的所有时光。结果,没成功。我对于她来说,只是个熟悉的朋友,暂无任何更进一步的感觉。为此我发了好几次神经病,整个人喝醉和不醉都是一个状态。

多年老铁性哥一直骂我,三十多的男人,成天为情情爱爱低头,不但不值得还很丢脸。不过他又挺佩服我,三十多了,还能念着一个人睡不着觉,也是人间奇迹。我能看出他鄙夷中透出的一丝羡慕。性哥之所是性哥,因为是个欢场老手。姑娘玩了一个又一个,两天就腻味,腻味就换掉,没一个真心。他觉得这样不好,是爱无能,想定下心来找个好姑娘踏踏实实过日子。我却总是说,只要不太滥情,你现在的状态还不错。心情不好有一大群妹子排着队等你翻牌子,比一个人撑着强多了。其实嘛还是围城,城里城外互相羡慕,自己困自己。他认为我这样一直追下去也没有意义,让我尽快搞清楚女孩到底会不会接受我。如果真没希望,那就直接放弃,总比吊在那里半死不活的好。我想着也对,就找了一个当时相处不错的女性朋友,我是她的男闺蜜,让她帮我从侧面问明。

我这闺蜜挺美的,我们算是同行,平时聊得很投机。她那时有个相处了五年的男友,准备结婚。闺蜜性格很豪爽,分分钟答应我的请求。正值她生日,我就请她去我追的那个女孩公司旗下的酒吧小酌。下面就是一段真实又搞笑的狗血剧情。我和女孩坐在闺蜜面前,在闺蜜男友到来之前,我去了一趟厕所,按计划让她去问女孩的想法。我故意拖了大约近二十分钟,回来后大家故作姿态,吃了点小吃喝了点酒,接着闺蜜男友来了。四个人的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第二天,我微信问闺蜜昨天的情况。对方泼的冷水让我如入冰窖。她说,你死心吧。人家对你现在没感觉,以后也没有。女孩说了你就是朋友,根本就没把你当同类人,不会有下一步的任何发展,能做朋友已经是极限了。她极其干脆的言辞,让我的大脑几乎奔溃,根本没法多想。当天晚上我就很坚决地问女孩我是不是没希望。她纠结地答道她也很为难,她知道我是好人对她好,不想伤害我,不想骗我。现在对我是没感觉,可能是时机未到,以后也不一定,不要逼她。这样的回答和闺蜜的反馈又对不上,我很生气,吼道,行就行,不行就算。什么好人坏人,不能在一起就滚。那时车子正停在马路中间,后面被挡住的车辆像是对我失败发出的嘲讽,疯狂地鸣笛。她听了我的怒吼没回一句话,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接着,故事向更诡异的方向播放。诡异到让我觉得,现在的世界是原先宇宙衍生出的副本。自从和女孩分开,我进入了一个平行宇宙——没多久我的闺蜜抛弃了她的男友,和我在了一起。之后的日子里发生了无数个故事,每一段事后,性哥一定会把之前骂过的话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末了还要加上,你TM每次都爱得让所有人不知所措,TM每次都是初恋,TM每次都是真爱。七个月后,我和闺蜜闪婚。完全体现了那句“烦恼会解决烦恼。新的刚来到,旧的就忘掉。”

然而婚姻一向不是故事的终点。和女孩不再联系的一年后,我得知她的公司业务萎缩,旗下的酒吧要重装再营业,她已经不在那里工作了。在她生日时,我托朋友带两条她最爱的软白金万宝路给她。一再嘱咐送烟的胡大神,只要说是他送的就可以了。

当晚我就收到她的短消息。

不再联系后,有一次因女孩和尚是女友的老婆吵架,被老婆逼得脑袋一热删除了女孩的微信。然而她居然一直没删我。我又忘不了她的微信号,偶尔加回去偷看两眼,再删掉。

她无法用微信联系,就发短消息给我说,一拿到烟就知道是我送的,谢谢我的同时,对以前的事情表示对不起,不应该那样对我。我说是我不好,不该对你发火,喜欢不喜欢是你的自由,不该强迫你。反正客套了好半天,像两个没见过面的陌生人。

此后我们偶尔问候,互相寒暄,一直保持两个熟人的状态。直到一次见面,我们聊到以前的事情,她觉得我放弃得很突然,让她很诧异。我就说已经从现在的老婆那里知道了你对我没有任何感觉的事实了。她愣了一会反问我,你老婆怎么知道的。我说你们见过啊,在你们酒吧。那天她过生日,我特意上厕所让她有时间问你。她的男友后来也来了。

女孩的回答让我更加确信了自己身处的是平行宇宙。她说,当时对面的那个女生没有问任何关于我有没有机会的问题。只是问了女孩现在收入怎么样,想不想跳槽到她们公司。

仅——此——而——已——

这个世界无论你是普通人还是超人,只要装傻就一定不会有任何困扰。可是平凡愚蠢的我们却总要寻求真相,找出实情。

到现在我都在想找个机会和老婆对质几年前她生日那晚和女孩到底说了什么。可一旦这样,会婚变吧。毕竟我们有了孩子,家庭的责任负了在身上。

那次后,我和女孩的聊天渐渐多了起来。她从不会主动发消息给我,但我微信发消息她会回。又后来,我们偶尔会一起出去吃个饭,吃个宵夜,别无其他。

上周那期《我是歌手》,张碧晨翻唱了《你给我听好》。那深沉婉转的词曲被重新演绎时,女孩用手机播歌的那一幕恍然现在眼前。难以抑制澎湃的思潮,我发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给她。对方礼貌地回应了。我辗转难眠,在朋友圈转了这首歌的视频。

“第一次听医森的原版是通过手机。手机声音不大,某人灵机一动把它放进车里伪装成扩音器的杯托,效果还真不错。今天再听张碧晨的演绎,词曲深沉婉转,打捞起沉没的记忆。动容之余,不禁发了一个消息,骚扰了一下当初把手机放进杯托的某人。”

昨天早上,我看到了女孩在朋友圈转发了医森的原版。

“是不是还能有人让你睡不着~”

03.04.17





几番寻觅影难求

辗转经时寤寐游

满座彤光辉映处

惊鸿一睐去千愁


二、顺其自然

最近一直在约女孩,不是她没空,就是我难找时间。两周多以来一直如此,甚至有次晚上十一点,我都出门了,却因为某些夭寿的原因中途作罢。为此我陷入焦虑,越来越急于相见,但她的回答却很淡定——“顺其自然。”

事实看来,顺其自然的确是个应对事件波函数坍缩的有效方式。有些时候,一些无厘头的自发巧合更能在不经意间实现某些执着已久的虚妄。

昨天和老婆去吃火锅。刚进昏暗的店堂,我一眼就看到了女孩闪光的背影。没有半点夸张,她的背影是发光的。尽管穿得很休闲很普通,甚至之后她自己都承认素得没有任何妆容和打扮。但在我看来,就有一道光线引领了我的眼睛认出了她。服务员居然安排我和老婆坐在她的隔壁,两桌只相隔一两米。我和她同排,老婆和她染成黄色头发的朋友同排。这样的位置让我想起了多年前那个很SB的晚上,竟如此神似。

其实我的心里是紧张的。生怕老婆认出她想起什么查看我的手机。好在一直忙于亡者农药的老婆被抢人头吸引,并没有察觉到边上一桌有何异样。确定了没有问题,我发了一条消息告诉女孩我在她边上。她回覆说看到了。之后各自的吃喝,没有交流更没对话。偶尔我会瞥两眼女孩顾盼神飞的笑容下无形的光芒;脑海里也会闪出不知是某些平行宇宙的片段还是心猿意马的我SB无聊的YY幻想。唯有老婆手机里传出的全军出击才是此刻最真实的存在。

吃完后上了车,开启音乐。之前的那首歌十多秒结束,转而下一首,诡异的正是《你给我听好》。老婆说她跟我听了上百遍,已经要吐了,麻烦我一个人的时候再慢慢欣赏。我随便拨弄了两下,换成一首烂大街的口水歌。如果她知道《你给我听好》对于我的意义,不知得吐成什么样。

回了家,我发消息给女孩,也算是和你一起吃了这个火锅。

她爽快地回,算,只是今天没妆,太素了。

我说,不素,你有光。

30.04.17




本不想记录这段。孤陋寡闻的我看到林宥嘉的婚讯,想起了昨天,哦……已经是前天了,仓促、不尽兴,甚至提心吊胆的晚餐,被朋友的一首《浪费》总结得十分到位。若不是林宥嘉让我重新回想起那晚,有些细节还真的无法琢磨出来。


三、《浪费》

8号那天约了女孩晚饭。心情不错,早早地和老婆打了招呼,晚上约了朋友有事,没有说谎。鉴于上周每晚我都有事,她也没多问。这就是长期等来的顺其自然吧,我如是地想。

好兄弟Lin是个大帅哥,歌唱得很好,常在餐厅、酒吧驻唱。我最近正帮他做个项目。那天约了他下午到我们公司和我碰头。因为约了女孩,Lin的事情处理得差不多,我就先离开了。临走前我随口说晚上去听他唱歌,他也随口应了,大家都没在意。

接了女孩,路上就没有看手机。前一天颈椎犯病,把手机静音早早睡觉,一天没调回来。到了餐厅才发现有三个老婆的未接来电。我并没当场回,寻思如何在不说谎的情况下圆过去,心中不禁忐忑。

女孩的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忐忑的我当时不觉得,现在才想起来那时的异样:她说话没有以往多,也不似平时的欢快,甚至一度有冷场。我望着边啃东西边低头发呆的她。明眸空洞,没有一丝变化。她忽然头也不抬,幽幽地说了一句:“你老盯着我干嘛。”

生怕说什么都不对的我只得随口回了,没什么。之后她告诉我,她的异性好友文要回到我们这个城市准备结婚。文和女孩谈过一段时间对象,后来因为种种原因分手成为了很好的朋友。两人吃住都会一起,小伙子家人已经把女孩当作亲生女儿一般。虽然女孩口口声声说文对于她来说就是亲人,但现在回想,我能从女孩空洞、失落的眼神中感觉到,很可能就是文的婚姻让她心情不快。

你知道吗?这几天在秋家睡觉被烦死了。女孩一脸怨愤地说,半夜没睡多久就听到有人哐哐哐砸门。也不知道哪层,硬是把我活活砸醒。居然是情侣吵架分手。要是我男友这样踹我家门,我不把他头敲通的才怪!什么垃圾男人,不能让着女生吗?

她是在暗示她有男友吗?如果没有男友她应该会说“要是我有男友”这样的句子吧。

我尴尬地笑笑,恒隆花园的物业也不管么?

谁管啊?都是些拿钱不干事的。男人让一下女生又不会死。一点气度都没还追什么盼兮,她的脸上写满嫌弃地说,然后盼兮倒好,放了一个星期的伤感情歌。白天放,晚上放,天天放。声音大得,烦死人了。

我只得安慰,随口附和。东拉西扯之余,手机亮了起来,又是老婆的电话。我想了一下决定接,拿了手机出门到马路上。老婆并没生气,只是一个劲地质疑我在干什么,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我胆怯地说刚才在开车,手机静音没听见,现在和朋友在一起。她追问是哪个。我只得说了谎,说和Lin在一起准备吃饭。她要Lin接电话。我说我头疼得很,颈椎问题还没好,刚停好车在路上吹风,Lin上楼去点菜了。她可能不想追得很紧被朋友笑话,只得半信半疑。她告诉我已经打过电话去我办公室了,办公室的高老师说我早就走了。没想到她会查岗,我紧张地说,的确是早走了。她问什么时候走的。我如实回答,又补充了一句和Lin一起。我一再露怯想挂,她却一个劲和我聊儿子。聊了一会,她也说不下去,就吩咐一会吃饭时拍一张与Lin的合照给她。我如释重负地挂了电话,回到餐厅。

那天吃的东西女孩期待已久,她却有些失望。嘴上说着还不错,我是看出来她不喜欢的。结束后我问她要去哪里。她说没地方去,回问我要做什么。我这时想的是尽快找Lin圆这个谎,就直接说去找朋友。她略显失望地说先回家拿东西。那时候已经是快八点了,回家怎么还会出来?此刻的我脑子已糊成了一坨面,路上多次问她要不要等她出来,我可以把她送到要去的地方。她心不在焉地想了很久没回话。到了家,她改口说不想出门了,你去找朋友吧。说完开门就走了。当时真的没有在意,后来是Lin提醒我,她似乎是想和我多呆一会。

顺当时的自然来看,这种脚踩两条船的功夫我是练不到家的——一秒都不能多呆。

女孩一走,我以极快的速度向Lin唱歌的餐厅飞驰。还没开出一公里,老婆的电话就来了。如果接通,电话那头的她要Lin接电话,我就没有半句托辞,只得不去理手机,等老婆自己挂掉,待和Lin碰头后再回拨过去,找个刚在聊天没有听见之类的理由搪塞过去。一个谎言要十个来圆,这是真理啊。

趁着没有电话进来的间隙,我发微信给Lin,问他在哪里,要救场。微信那边的他是懵圈的,说从我办公室出来,刚接上女友佳琪准备吃饭。吃完饭送她回去后,再去餐厅。我说救场,疯了,赶快来。刚按了发送,老婆的电话就夺命连环,一CALL接一CALL。我一边开车一边谨慎打字,不小心点到接通或者挂断,那就前功尽弃。

到了Lin唱歌的餐厅,他果然还没来,老婆的未接电话已经有了七八个。我一度想过让餐厅服务员接一下说客人把手机丢这里去洗手间了什么。但老婆如果追问服务员,穿帮可能性很大。焦虑、紧张、坐卧不宁是我那时仅剩的感受。

在老婆的第十三个未接来电结束后,Lin从电梯里飞奔而出。“救星”这个词一定是为他量身打造。他说你老婆给我电话了。我说怎么可能,她不会知道你的号码啊。他给我看手机,一个未接来电号码真的是她。我心头一凛,完全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找到了Lin的手机号。更不知道她还能获取怎样的信息,甚至是女孩的信息。

也顾不得许多,我迅速把今天的情况和Lin讲了,又把应对说辞交代完毕,让他回拨给老婆,说我手机丢在他身边去上洗手间。叮嘱他一定要强调我的头还在疼,去的时间有点长。

电话那边老婆很生气,在Lin的台词下才慢慢缓和,但坚持不许他挂电话,要等我来。我隔了大约五分钟,接过电话,向她重复了一遍台词,她才相信地挂了。

时间卡得精准,电话挂后就是Lin的上班时间。随便一首歌开了嗓,他说下面这首送给你,很适合你的现状。当然没那么吊诡,不是《你给我听好》,是林宥嘉的《浪费》。

Lin的工作结束,我们一起离开餐厅。他重新了解了一遍晚上的事情,告诉我他的想法,女孩未必像看上去的那么洒脱、那么放得开。她很在意、很害怕失去身边的人。还有要不是今天佳琪心情好,愿意自己回家,他肯定没法早到餐厅。我老婆很聪明,以后这种事情要小心,迟早会出事。

我说这个当然知道,感谢你今天的救场,一点都没有浪费。如果下次把《你给我听好》练好送我,那就完美了。Lin说一定会完美。

“多久了,我都没变。爱你这回事整整六年。”

想想,我和女孩认识真的已经有六年。随便她和谁在一起,爱上谁,我都应该坦然面对。

也许我就是喜欢这种自我浪费的感觉吧,也未可知。

10.05.17




想来很多朋友都在骂我又作又贱又恶心。把好日子过枯燥了,得陇望蜀,贪心不足,自寻烦恼,伤春悲秋。不过这世上并不存在什么该有的、一定的生活。每人的想法和感受都不相同;追求和遭遇更是各异。为何不顺着自己真实的想法自然下去呢?


四、弦子与小泽

熟悉的朋友都叫老婆弦子。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她真的和唱歌的弦子同名。

不熟悉的一般叫她岛主。因为她老家在我们这江里的一座岛上。

弦子一米六二,身形细瘦,个子不高,却比例尚可。她脸上没有动过刀,顶多会和闺蜜打个玻尿酸,却是标准的蛇精脸。五官看上去有那么一点点异域风情。曾有个白痴问过她是不是维族。

刚认识时,她二十六七岁,在一家公司做个小主管,有着一个交了五年的男朋友。只差领证一步就可以完成婚姻大事的那种男朋友。

弦子一年四季脚踩高跟,光着两条腿,打扮得花枝招展,招摇过市。又开着一辆不差的车子,在一般人眼里是典型的“妖艳贱货”。女同事看了她都会起戒心——仿佛随时会勾走自己的老公。所以弦子在公司的名声不好。与她相关的永远是,弦子被谁谁谁潜规则啦;做了谁谁谁小三啦;被谁谁谁包养啦……其实基本都是好事之徒捕风捉影后的嫉恨中伤。

当然了,这样的女人没些个风花雪月的故事和一群口水拉拉的追求者那一定是不真实的。据我所知,当年为了和弦子见面吃饭一近芳泽的队伍,一周时间都排不完。直到今天,还不乏有各种男性(包括她现在总公司的领导)在微信上借工作、业务的由头撩骚三十出头又生了孩子的她。若是在朋友圈晒个照片,那更不得了。下面总会有一些女人酸溜溜地羡慕生了孩子身材怎么一点都不变;也总会有一群可怜巴巴的男性铁粉黯然神伤,各自叹息。

可能是做商务出身,加上小领导做惯了,弦子很现实,总是挖空心思钻研新业务和各种别出心裁的赚钱手段、理财项目。这种状态在她换了工作成为了魔都某公司在我们城市分公司负责人之后越发地强烈了。我总觉得她如果不自己创个业,真对不起与生俱来的钻营气质。


因为很多人觉得女孩长得像刚出道的小泽玛莉亚。

于是多年来女孩的网名都叫小泽。当然这只是网名。平日里,大家用女孩姓的叠字作为她的昵称。

如果说弦子的长相有那么一丝异域风情,那么小泽的长相就没什么东方特征。

新疆人、西藏人、阿拉伯人、印度人、土耳其人、泰国人、马来西亚人、越南人、墨西哥人、巴西人……能从以上她被当作的民族中看出共性吗?

没错,是黑。

小泽不仅五官立体,深目高鼻。一双大眼睛带着纯粹天然的欧式大平行,令无数女孩子包括弦子都羡慕不已。但她最异域的一点却是黑。这也是让爱白的她最头疼、难过的一点。她有一条在闺蜜秋家专用的浅色睡衣。一进闺蜜的家门,第一件事便是换睡衣。据说那条睡衣的颜色已经深得洗不白了。秋戏称,小泽你不但黑还掉色。

无需掩饰,我就是喜欢黑的。越是白皙的皮肤越会让我觉得是种惨淡的病态。古铜色、巧克力色的肌肤更让我心跳加速,血脉偾张。每每看到维密走秀,那些深色皮肤的大长腿总会让我心旌荡漾到不能自已。

小泽的个子比弦子要高,有一米六七。身材玲珑,凸凹有致。如果不是黑的话,应该是赏心悦目的东方审美。可这令她懊恼的天生缺点,却成了我的死穴。小泽的黑在我眼中让她显得尤为与众不同。这在和她深交之后,在她自由不羁的笑声和可爱俏皮的表情下,显得尤为强烈。

认识小泽是六年前的业内展会。她刚从某航空公司退下来,随着业内的朋友皇甫去展会玩耍。用她的话说是向往纯粹的自由,受不了成天飞来飞去的约束。不羁的小泽和现实到势利的弦子不同。小泽会为了自己的开心与否放弃很多在常人看来很重要的物质利益。弦子却相反,物质利益总是第一,为了它一定是奋不顾身、不择手段。我是不相信星座占卜的,但相信星座在统计学和心理暗示上的意义,而弦子和小泽的性格从某方面却很好地印证了巨蟹与狮子在统计学上的某些特征。

小泽是那种在一起可以随意聊天,无需掩饰、藏匿情绪的人。从街头巷尾、综艺节目到男男女女、两性成人。她和我讲过她很多的过去,有过多少情况,喜欢什么样的男生甚至精确到爱爱的姿势。这些,弦子则是完全无法理解。在她看来,即便是夫妻爱人,两性话题都要选择场合和情绪。不是随时随地可以扺掌而谈的。

我非常讨厌烟味。因为颈椎问题,空气质量一不好我就会头疼,昏昏欲睡。无论是大学时的宿舍还是现在的办公室,只要我在没人会抽烟,更别说在我的车里。但这条禁忌在小泽面前可以完全打破。我喜欢看着她点上一支万宝路或者点八中南海后悠然地吞吐。烟雾笼罩在她身上,朦胧了她的表情。伴着悠悠的背景音乐,这景象就像MTV里的镜头:梦幻、缥缈,没有一丝真实感。

还未结婚时,偶尔一次谈到小泽的抽烟特权,弦子和我赌气。当着我的面在家里抽了一盒七星。那一刻我只看到了一个凶悍的女老板夹着烟头,暗自发飙。满眼尽是无情的现实。

14.05.17





五、记忆里的小泽

想起和小泽的时光,印象最深的永远是凌晨某个点,把车大剌剌地堵在她家小区门口,所有窗户大开,看着她仰躺在副驾,把两只三十九码的大光脚踹到风挡玻璃上,一边晃荡两条黝黑纤美的小长腿,一边吞云吐雾。耳边传来的是她或口若悬河,又或凄婉忧伤地讲述天南地北、过去曾经、男男女女、狐朋狗友,各种故事。

除了沉默聆听,偶尔,我也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礼貌地回应两句。绝不多话。

因为我知道,只有这一刻,她才属于我一个人。

不过作为屌丝,注孤生一定是不出意外的常态。

记得她曾讲,交到过最浪漫的那个男友会让她闭上眼睛,将她轻拥入怀,在耳畔低喃,描述梦幻中的场景,催眠一样让她身临其境。那一刻小泽的眼神猛地扎进了回忆的湖水,变得飘忽沉醉。她在回忆的湖底告诉我,令她最梦幻的一回是男生描述了月球环境,让她体验到了月亮上的夜晚,那种轻飘飘的空灵仙境。

理性告诉真屌丝的我这时必须要戳穿男方愚蠢无知的弱智把戏。

月球夜晚的表面温度会到摄氏零下一百八十多度又无大气如果没有任何防护人体十多秒内就会冻结失去意识同时宇宙射线也在毫无阻挡地烧灼你的身体你的DNA如果身体某处皮肤受过损伤血液渗出会瞬间沸腾那种痛苦无法想象。

小泽一秒回到现实,停了足有一分钟,吐了一口烟说,你,怎么不去写小说呢?

我当时立刻得意地说,我会写的我在架构一个复杂的世界有着有和地球完全不一样的生物这些生物有自己的进化轨迹进化出奇特的智慧生命不同的智慧生命有不同的语言我已经创造了一门语言它和其它三门还没做出来的语言构成一个庞大语系中的小语族是不是很屌炸天?

小泽对沉浸在浩瀚世界观里的我幽幽地吐了口烟。灰色的烟雾缭绕,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低声道,我认识个朋友是写小说的,写得不错,不知道你有没看过。

我问她,是哪个?国产作家?切~我向来是无视的。

她说张嘉佳《从你的全世界路过》。

我冷笑一哼,台湾老女人的书有意思吗?

台湾老女人?那是张艾嘉吧。张嘉佳是男的。她翻开手机给我看她们的合照。一个笑容温文尔雅中透着猥琐油腻的中年大叔。那一刻我忘记了自己也三十出头,只一心压倒这个管他什么嘉,急忙辩道,国产作家算个啥。我们LCS的会长是为马老头的《冰与火之歌》创做Dorthraki和High Valyrian两门语言的David J.Peterson。国产作家也就只会写个小清新、情情爱爱、家庭伦理道德剧。不入流啊不入流。

小泽把烟一掐说,我回家了,祝你幸福。说完拎着包开门就走,头也不回。

我一直记得,那一晚她没回我半条微信。估计是被我们会长的大名吓住了,我很笃定。

没几天偶然和性哥谈起这事,性哥差点一巴掌抽我脸上。他说你是呆逼,如果还想追的话赶紧找本来看看。不然你要能追到手,我的名字倒过来写还不行,再请你去狮子头连爽三天,想怎么嗨皮就怎么嗨皮。狮子头是当年我们这儿最牛逼的KTV会所。

我直摇头,《从你的全世界路过》,这破书光名字就透着一股子情情爱爱废话的愚蠢气息。我要是看了,怎么对得起LCS邮件列表里遍布全球的各位PhD大神们?他们可是高居鄙视链顶端的高贵存在,都是谢耳朵那样的生物。要是让学汉语言文学的损友贼老撕知道更不得了,不知道要嘲笑我到哪一年!

性哥如复读机一般地重复,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你是呆逼……

不过我还是偷偷地在网上看完了这部透着一股子情情爱爱废话气息的愚蠢小说。好吧,我承认,废话又愚蠢的小说还是有可能会被人喜欢的。不是因为它有多么高屋建瓴,也不是因为它有多么精妙绝伦。而是平凡的故事里总能看到不同的时间节点上我们各自曾经的身影。时而矫情不语,时而光芒万丈,时而细碎美好,时而兵荒马乱。

去年《从你的全世界路过》上映。想约小泽,带孩子未果;

年底,《摆渡人》上映。约是约了,却又临时带娃,再次未遂。

直到今天,同样喜欢那个什么嘉的弦子都不知道,我看过这本书。她若是知道了,盘问起屌丝的我对情情爱爱的废话小说感兴趣的原因。那一定又是一场鸡飞狗跳的兵荒马乱。

16.05.17




我们这儿是座小城市。小到随便吃个饭;随便压个马路;随便进一家星巴克,都可能遇上熟人的那种小。就像两周前吃个火锅都碰上了小泽。所以我和小泽偶尔见面一事,一直以来没和身边的朋友说。生怕被谁说漏了嘴,传到弦子那里。就连性哥,也是在今年三月底才知道的。

第一个知道的是WEI。


六、谢谢你开心

自从“坐标北美”成为“逼乎”令人作呕的烂梗,我都不知该如何交代与Wei的相识。那是几年前,四处在美国找外星人的我,顺道去了一个硅谷的业内展会。一阵瞎聊,拿了一堆名片,在微信里认识了他。

Wei在美国读书多年,又自己创业,搞得有模有样。作为一个常年学渣,我只能抬头仰望,不好意思有深入交流。认识一年多后,在朋友圈看见他有再次创业的想法,尝试地聊了聊居然很投机。可能是对他仰慕太久了,我挺看好他在美国的新项目。越聊越觉得不做的话很可能错过一个亿,还是美刀。于是在16年的时候,我特地飞到湾区和他碰头,共商大计。他把团队成员拉齐了和我见面。居然都是来自Google、FB、Oracle的工程师。搞得我俨然成了天使。

巧的是,小泽那时正好接了一个魔都某电视台的嘉宾工作,去沙巴录节目。就着这个机会,我和她联系频繁。她聊她的见闻,我说我的遭遇。仿佛找到了旧时的日子,她把双腿踹在风挡玻璃上的日子。她会告诉我那边除了海鲜完全没东西能吃,海鲜好吃到吐。真的,原来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是会吐。我会告诉她在美国满大街都能看到貌似小泽的妹子,我都要脸盲了,你来了绝对没人嫌你黑。她又会告诉我她最喜欢独自躺在沙滩边静静地看着日出日落,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我会说想不到我们能在太平洋的两端聊天,我在东边望向西,你在西头看着东。她问你那边几点?怎么还不睡觉?我回答时间还早,多找点时间和你聊聊。

我可能这辈子都结不了婚了。我想找人谈一辈子的恋爱。她说。

嗯,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结婚。如果能找个适合的人,一辈子恋爱挺好。我回。

发这句话时,我坐在从达拉斯回旧金山的飞机上。只有三十分钟的免费WIFI所剩无几。望着她持续了好久的输入状态,我等得相当着急。然而状态说没就没,更没任何消息回过来。眼看时间紧迫,又不知道该聊什么。我只能硬着头皮问,你什么时候回?

对面秒答,26号,你呢。

我的飞机24号落浦东。

要不要一起?这是WIFI断掉之前,我收到的最后一条消息。三万英尺的高空,一小时的WIFI费用要快二十刀。帝国主义为了榨取劳动人民的血汗真是花尽了心思,不遗余力。也不知是因为太穷舍不得,还是不敢面对小泽的回覆。直到飞机落地,连上了机场的WIFI,我的心思依旧悬停在那三万英尺的高空,没回她一句话。

从头到尾,Wei是看在眼里的。

Wei说布哥和什么妹子聊这么开心?我说哪有,什么开心。就是朋友,随便带个购。我的回答连自己都骗不过去。Wei说布哥有故事嘛,晚上一起喝一杯,聊一聊人生。我说,聊毛,还少男心事呢。

事实上,合作就像谈恋爱。交心,是促使双方在一起的最佳途径。

早就想尝试旧金山的爱尔兰咖啡。在Wei的怂恿下,我们去了Buena Vista。昏黄的灯光,热闹的气氛,两口爱尔兰咖啡下肚,不胜酒力的我已经轻飘飘了。拗不过Wei的一再发难,我头一晕把怎么认识小泽、怎么追她;又如何认识了弦子,之后发生的一切;再而重新和小泽联系,得知多年前的晚上,是弦子的假话让我放弃了小泽;直到这几天和小泽的对话,全都告诉了他。

你应该和她一起回。这是Wei给我回答。

一起回了又如何?是能改变已经成为事实的过去?还是能开辟一个全新的生活?不就是一起吃吃饭,喝喝水,拎一拎行李?和火车上其他同行乘客,并无太大的差别。若不是16年九月和弦子之间发生了变故,让我的期望一落千丈。我估计一直都会保持着这样的想法吧。

就这样,Wei成了从我口中得知这个小秘密的第一人。也是第一次,我亲口把曾经的故事一股脑儿完整地说给另一个人听。虽然Wei像个树洞,一阵倾诉后,积郁已久的心的确有那么一些轻松。可喝完沉底的酒精,那浓郁的咖啡醇香已然消散,满嘴残存的却是无尽的苦涩。

我会永远在小泽身边,不会离开。借着酒劲我把这一条发给小泽。对方回道,永远哦,太遥远了。

我昏着脑袋没逻辑地说,再遥远都能实现。

我和Wei的这个项目进行得不顺利,美国技术团队的开发成本太高,钱实在不够用。我这个天使已然折翼,他回国来找其他的天使。前天晚,Wei来到我们这个城市和我碰头,商量下一步该怎么走,还有哪些可操作的项目。我顺便带他去文艺餐吧“睡前故事”。聊正事的同时,带他体验二线城市的生活情调。

这是我和他距上次爱尔兰咖啡后仅有的一次酒局。Wei说他喊我去南美的这件事情一年多了没着落,很希望有机会能和布哥在马丘比丘喝上一杯。我说,飞秘鲁要二十多个小时,会飞死我这样的老东西。从长计议吧。

微风轻抚,啤酒微醺,临街的外场很有感觉,像是在暗示“顺其自然”的巧合无时无刻不在发生。仿佛真的有某种夸张的宏观纠缠,把两个人、一群人,吊诡地纠缠在一起。

也就是那么两秒钟。有条人影从我身后款款向前,径直走过出口,走上人行道。深目高鼻、皮肤黝黑,穿着一条粉色吊带连衣裙,身姿纤挑。头发高高盘起,一双大眼睛美目盼兮。我感到心脏短暂地骤停后,怦然跳动时带来的眩晕。

你常来?我故作镇定。

来找朋友坐一会。小泽望了望走在她前面的那个黄发男生,像是上次火锅店的那一位。对方谨慎地和我对望了一眼。除非她自己说,我从来不会问她和身边异性的关系。无论是兄弟也好,男友也罢;客户也好,情况也罢。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问呢?随便她招惹谁,我都得坦然面对。能见到让我睡不着觉的人,已经十分珍贵了。

今天文文回来了,一会要去喝酒。

你们也是好久没见,正好聚聚。

这几天可能都要喝。他周一又要走。

哦哦好的,你忙你忙。我向她挥了挥手,她礼貌地回应。我故意不去多看她离去的倩影,强装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可Wei之后滔滔不绝地说的那一大段有关他看好的STEM项目,我是一句都没听进去。一口接一口,神经质地灌着苦涩的黑啤。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

你知道刚才那个妹子是谁?隔了有十多分钟,我稍微清醒。

啊?Wei有点诧异,布哥认识美女那么多,我都看呆了,哪知道是谁?

乱讲,我哪认识什么美女。她就是小泽啊。

Wei恍然,上次喝酒你说了她,没想到会见到真人。

是啊,哪有那么多想得到呢。生活最大的惊喜就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一旦知道了,结局必然是索然无味。

朋友说他看到你都惊呆了。我发消息给小泽。

不会吧,还至于惊呆?她回答。

至于啊。我之前和他说过你。他完全没想到能见着真人。

我今天居然穿了一条粉色裙子,勇不勇敢?

你很美腻啦。

要不是今天要和文喝酒化妆了,就不是能让他惊呆的我了。惊不惊喜?

见到你就是惊喜。

你是不是有这种感觉,路上看到一个妹子走过,一看居然认识。哈哈。能从她的回覆中感到实实在在的喜悦。

不但认识,还能用微信叫出来吃饭。我真不是一般的屌………………丝。哈哈。

也就片刻间,520已经过了四分钟。我随手发了一个红包过去。

过了一会对方发现,点了收取,说,有点开心,嘿嘿嘿。

我说过会在你身边。我回。

永远真的好远~不过有这份心,我也很开心。

“谢谢你开心。”

“谢谢你让我开心。”

21.05.17




大约两周前,在办公室楼下的商业区闲晃。忽然传来“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一瞬间,小泽边唱边用夸张、可爱的动作诠释歌词的景象从脑海里浮现出来。


七、如果有一天

用小泽自己的话说,她就是个逗逼。是个心甘情愿做逗逼的逗逼。一个简单的段子从别人嘴里出来就是个简单的段子。而在小泽声情并茂的演绎下,分分钟笑死人。可就是这么一个逗逼自研的两套《如果有一天》和《不要说话》的活力手势舞,在无情的时间里,居然被她自己忘得一干二净,不留半点痕迹,就像从没出现过。我反复地询问了好多遍,她诧异到惊悚。一再否认我描述的事情是出自她那本就秀逗的脑袋。

下次你亲自表演给本宫看。她下了懿旨。

为了证明并我非来自遥远的平行宇宙,我必须领命。可毕竟不是作者,为了从久远的记忆里翻出压箱底的藏物,更为把她那个逗逼气质完整、精确地还原,彩排是必不可少的前戏。

弦子最近身体心情都不好。据她说是健身过猛,累伤了。再加上公司为了加强业绩,聘请的新CFO不停刁难他们。弦子这几天不是这里那里隐隐作痛,就是病歪歪地困怠。心情糟透了。我建议带她去医院看一下,她不愿意,说工作忙走不开。可是不提这事吧,她就又埋怨我不关心她。把我搞得十分被动。

在一个她的心情低落到地球另一边的早上,把车停在她办公室楼下。我说,《如果有一天》你听过吧,梁静茹的。她说话的心思都没有,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给你看个东西。我说着放了这首歌。

“如果有一天,” 伸出食指比做一。

“我们再见面。” 双手蒙住眼睛,突然放开。向身边的人傻笑。

“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 两手臂比划做着倒退的动作。

“也许我们都忽略,” 摆手又摇头。装成一副无辜的样子。

“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 用手假装去抽边上观众的脸,末了做个憧憬的神情表示感觉。

咯咯咯咯,你是不是傻。弦子从阿根廷爬了回来,笑得花枝乱颤。

看你一副死鱼样,只能卖傻啦。

哈哈。这么傻是和谁学的?弦子的心情看上去好了很多,咯咯的笑声始终停不下来。

以前的一个朋友。我轻描淡写。

弦子带着难得的笑容去上了班。

第二天,同一时间,我又把《不要说话》表演了一遍。她笑到岔气,话都说不上来。你是不是看我最近不开心,故意编来逗我的?

我点了头说,是啊。不过不是我编的,是朋友以前的逗逼绝招。

你为啥要抓头发?

因为要表示铅笔是黑色的啊。我又抓了一下头发给她看。她笑着拉开车门,路都走不稳。

彩排很成功。

和小泽约的是上周四的火锅。早早地和弦子交代完毕,她依旧沉浸在痛苦难过中无法自拔,草草问了两句,对我的去向并不太关心。可是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让Lin做好了准备,告诉他我的行踪。强调了如果老婆电话他,一定要按我说的回答。Lin非常够意思,特地在我要吃的火锅附近带着佳琪待命。以防需要拍照或视频验证时能尽快和我汇合。仗义得不行。

小泽穿的还是偶遇那天的粉色吊带连衣裙。细长的双腿下,夹了一双厚底人字拖。右手把长发撩拨弄到右侧胸前,随性得天下无双。也只有她的随性,我可以接受。换作旁人,都是Low货。

可能是天热的原因,喜欢热的小泽看上去心情特别好,一上车就叽叽喳喳从这条本是闺蜜秋买的裙子开始讲不停。这条裙子秋买来根本套不上,只得送给了身高167体重只有88斤的小泽。接着说在遥远的以前她超胖,那个以前遥远到我还不认识她。不但很多人嘲笑她胖,就连亲妈带着她走马路上都要拉开距离,还不够,更会嫌弃地说小泽你的腿粗得和前面那个胖子一样。这是亲妈嘛?她气鼓鼓地说,从那时我就开始减肥。现在你看,我成功了。其他嘲笑我的人都变成了胖子。她开心地晃荡两条细腿。

秋要离开了。她接着淡淡地说。我微微一惊。秋是她现在最好最好的朋友。两人天天腻在一起,同吃同住同行。即便是秋结了婚,小泽还经常窝在她家。秋只要生气就骂老公,小泽也跟着她一起骂,幸福得像两姐妹。现在因为秋的老公要去外地工作,秋只得跟过去。

我已经一个星期没见她了。小泽的话语很轻松,内容却透着沉重。

为什么?要离开的话不应该天天见吗?我问。

我要养成习惯,没有秋的习惯。她突然消失的话,我会受不了。

我恍然想起Lin的话。她很在意、很害怕失去身边的人。因为害怕,所以得在害怕前让自己体验害怕的感觉。我轻轻瞥了一眼落日下小泽看似飞扬的神色,心里涌出无尽的爱怜。

前几天和文文嗨大了,我都吐了,他居然喝到断片。真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喝酒能喝成断片?吐吐不就好了吗?怎么会失忆不记得呢?这家火锅怎么还有HelloKitty的汤底?是锅做成HelloKitty的造型吗?文文结个婚也是够了,从广东跑过来,又跑回去。不过果然和我是一路人,一心旅行结婚。但他老婆蝶不愿意,没戏。自从秋的老公不做音乐总监,M的音乐整个是听不懂了。不过还是挺嗨。也是好久没这么嗨了。这个黄喉看上去挺好吃。你们酱料不是自助吗?M不适合你,你还是去睡前故事吧。好了就先点这么多。

小泽越是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越能感觉到被她藏在心底的那丝烦躁和忧郁。大狮子永远要强装阳光、强装坚强,不敢让悲伤流露被人察觉。

秋的老公估计恨死我了,小泽说,秋之前撒的谎一直帮她瞒着。她老公现在知道了,知道我说的是假话,一定恨死我了。

你们是闺蜜嘛,这个情理之中。就像我朋友性哥。我们也是互瞒秘密。性哥你记得吧。我说。

也是黑黑的,和小肉谈对象的那个?小泽问。

额,是的。小肉你还联系?我怕说错话。小泽摇摇头。几年没联系了,再也没联系了。

小肉是小泽多年前的闺蜜死党。因为性哥的原因,小肉和我们一群人全闹翻了,至今没有联系。这个名字一下把我们的思绪拉到了多年之前。然而话题很快就被岔了过去。小泽继续精力充沛地说着。我能听出她东拉西扯的话语里,言不由衷的悲伤。我不方便说破,静静聆听。偶尔,我也会添油加醋、煽风点火,礼貌地回应两句。绝不多话,和以前一样。

好在这顿吃得十分平静,弦子没有发来半条消息,也没打过一个电话。出了门,我正准备去买星巴克,小泽要去吃歌帝梵的冰激凌。上次她吃的香草加巧克力,这次要试全巧克力的。我说怎么和我儿子一样。她可爱地一笑说,我就是宝宝啊,大宝宝。

拿到冰激凌她吃了两口才发现忘了拍照验毒。抓我过的拍了一张才如释重负。我要在大姨妈来之前把火锅和冷饮都爽一遍。她一脸不满足的样子,努力地舔着手中的冰激凌。上了车,她满嘴都是黑乎乎的巧克力。哎呀我的嘴巴全是冰激凌,怎么办啊。她望着我嗲嗲地说。我的心中一阵悸动,恨不得抱住她,吻上那满是甜蜜的双唇。我仿佛已经感觉到周围的时空因涨落正在剧烈地抖动。好像随着我吻上去的下一秒,宇宙就要重新回归到正常的时间线。

车上没纸了,不好意思。我扭过头,克制自己不去看她。打开音乐,去找那首《如果有一天》。

那我自己找纸吧。她低头,单手翻包。

音乐响起,我说,娘娘,你真不记得当年你扭的《如果有一天》吗?她吃吃地笑着摇头。继续舔着冰激凌。

“如果有一天,我们再见面。时间会不会倒退一点。也许我们都忽略,互相伤害之外的感觉。”

我连贯熟练的动作还没打完。小泽已经笑得“哈哈哈哈”前仆后仰。手中残余的冰激凌差点掉地。

这真是我编的吗?哈哈哈哈,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不过,那个时间倒退的动作,能看出我逗逼的影子。哈哈哈哈。真他妈太傻了。小泽边说边笑,唾沫横飞。全然未查我的失望。

这个宇宙真的不属于我。某种原因,我是一个穿越而来的傻逼。虽然这个宇宙里,我有了可爱的儿子、漂亮的妻子、看似美满的婚姻、看似不错的事业;虽然时隔小泽甩开车门默然离去的多年后,我还能和她每天微信聊天、互道晚安、偶尔见面吃饭、一起吃巧克力冰激凌、一起喝红梅黑加仑……

但这个世界不属于我。到来的这一天,是虚妄的如果。

30.05.17





一些看似无关的事情,很可能悄悄地对我们造成了决定性的深远影响。只是往往这些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并不察觉。


八、不相干的相干

弦子忙工作忙得团团转。在大姨妈的拜访下,情绪持续低迷,经常无故发火又无故感伤。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小泽这几天也是身体抱恙,感冒不断。同样被大姨妈骚扰,回覆忽冷忽冲,完全摸不清正常走向。

说是血光之灾一点都不为过。这几天真不适合和她们沟通交流。不过屌丝终究是屌丝。我可以、我很帅、TA喜欢我,这人生三大幻觉永远是挥之不去的蜜汁光环。

六一儿童节那一天,因为应该不应该在这样子的日子里有点小活动,弦子和我叽哩哇啦,牢骚不断。刚在一起的时候,我只要说过个什么节,聚个会嗨一下,她一定是一本正经地数落我不是个过日子的人。两个人就应该窝在家里平淡生活。现在当我适应了平淡生活,她却开始数落我没法带她开心,就知道闷在家里。听到这话,我无法抑制心中的愤怒。把她送回家,留下一句我去看电影,就出了门。那天刚好是《神奇女侠》首映,我买了两张票发微信问小泽要不要去。

小泽说身体不舒服,累,想早点睡觉。不过很喜欢盖尔加朵。

我有点不甘心,多嘴道,你不觉得盖尔加朵和你挺像的嘛?尤其是鼻子以上,眉眼超像。这并不是恭维,是屌丝的我习惯性地陈述心中所想。

小泽说,她喜欢这样的聊天方式。不过不觉得像。即使像的话是不是鼻子以下需要重做?

我觉得她的话中隐约带怼,赶忙解释道,不是啊,很好看啊,不需要重做啊,盖尔加朵还方脸呢。紧张得我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下不是。尬聊的情形,像极了用西班牙黑美人去赞美鲍小姐却弄巧成拙固执申辩又百口莫辩的方博士。口黑,这令人尴尬又神奇的异曲同工。

被小泽怫然一怼,我只得作罢,重新寻找相约的小伙伴。

Lin最近联系得少,貌似有佳琪以外的妹子在追堵他,总是神出鬼没得。这个点他应该在酒吧唱歌,唱完又自然少不了佳琪的死亡缠绕。我走投无路,只得请性哥出山。

电话那头,性哥用醉醺醺的涣散语句表示,正在家里撸LOL。听了要看电影,也是不情愿。我做了半天思想工作,他才半推半就地答应下来,不过要等杀完这局。于是我在楼下等了好一会才等来一身酒气的他。

你肯定是被抛弃了才想到我的。性哥一上车就说这句话。

我说,被抛弃个毛。是我抛弃她们。

性哥摇头,是你的方式不对。

我更是大力摇头。

你别摇头,手机拿来,我帮你搞定。不过弦老板我是撩不动。他还没说完就把我的手机抓了过去,又递过来让我解锁。

也不知道哪里蹿出来的神经病冲动,或许仍是出于屌丝的蜜汁幻觉。我滑开手机说,谁要你撩弦老板。狮子啊,必须是大狮子。你不是老说狮子懂狮子吗?看你来搞定。

性哥不屑地接过手机,我搞定了怎么办?

要怎么办?我斜着眼睛看着他那张同样也是黑黑的脸。

老规矩,狮子头!

搞不定你请我狮子头!我赶紧加上。性哥拍了胸脯,你往她家开,大狮子分分钟在门口等你。

人来了你怎么办?我启动车子。

你订狮子头,我打车消失。绝不打扰。

性哥是个撩妹高手、斩妹猛汉。可是小泽毕竟是小泽,是可以为了自由放弃一切现实利益的率性小泽。最怕有人逼迫她去做哪怕是十分喜欢却是当前完全不想干的事情。更别说是那些违背她喜好的建议。性哥的撩妹法则在她那里不但没有一丝作用,更是无处遁形。之后小泽自信地承认,从性哥接手的第一句开始,她就认定了聊天的这头不是我本人。不过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出于礼貌并没戳穿,只是随手应和,看看这个家伙能撩出个什么花样。

离电影开场还有三十多分钟,我们在小泽家大门口坐了三十多分钟。性哥不但没把小泽约出来,还真要把她给惹毛了。我能明显地看到火山爆发前的浓烟。

“可我今天就说了,累,不想动。”

“哎,不好意思赖.....改天再说咯......晚安了先”

我抢过手机补上这句落荒而逃。换作平时,她一定会跟上一个礼貌的晚安。不过直到第二天,都没见到“晚安”中的任何一字。

狮子不喜欢主动,需要敲一敲、逼一逼才行。对于我的退堂鼓,性哥十分不满。他觉得胜利在望了。

屁!晚安都没回。她火了。如果生气再也不理我,哥哥别怪弟弟我和你绝交。我开始焦虑。绞痛感从胃里幽幽传来。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此。我的要求不算过分。只要平时能和小泽聊聊天,偶尔见个面吃个饭。即便和弦子吵得鸡飞狗跳、天翻地覆,人生足矣,不再多求。这生活中最大的动力和希望一旦断送,生不如死,不如去死。

你放心,她绝对不会不理你的。放心,放心,我是狮子我知道。性哥摇头,丝毫不担心。

我忐忑地望着银幕上盖尔加朵的丽影,脑中浮现的却是小泽的容貌。观影的全程尽是心猿意马的胡思乱想。

整个晚上我都坐卧不宁。很想发消息给小泽,告诉她事实,可是万一打搅到她睡觉怎么办?万一她在气头上不相信怎么办?即使相信她还是生气怎么办?毕竟是经过了我的同意,是我要把她约出来的啊。伴随着纷乱的思绪,胃也不停地发着哀嚎,把我一点点地逼向抓狂的边缘。

第二天早上送完儿子和弦子,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发了一段道歉的话给小泽,希望她谅解。文字不多,但没说完整实情。就怕是讲不清楚,反而惹她烦躁。还是找机会当面解释比较好。

魂不守舍地熬了一上午,又心不在焉地磨过中午。手机被翻了一遍又一遍,总是幻觉小泽的信息应该来了。看着空白的微信,我不停安慰自己,她还在睡觉,要睡到下午才起来。一点、两点,时间在不断推移,我的心越来越凉。她真的不理我了啊。真的划清界限Say Goodbye了啊。

两点五十二,她回了一个“嗯”。

我急忙回覆“谢谢”。石头落地。一团糟的心勉强归于平静。

之后的几天,小泽虽然会回话,却能感到明显在应付:回得慢、字数少、经常没下文。

有消息就可以。我一遍遍地自我安慰。艰难地度过这些天。

上周日,我忍不住想见小泽的冲动,问她这周三、四有没空。她回的是“不一定”。不知为何,性哥那句不靠谱的话在脑子里被翻了出来——“狮子是需要敲一敲的”。我熬到周二,再次和小泽确定时间。她像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说道,那就周三吧,周三吃饭。

哀嚎的胃、纷乱的思绪、绝望的心情一瞬间全部消失。每个人的脸上似乎都在洋溢着开心乐观的微笑;世界仿佛也变得云淡风轻、晶莹剔透起来。

我迫不及待地告诉弦子周三要和Lin碰头。她全然没说什么。又和Lin简单交代了如何Back me up,心情愉悦地等待明天的到来。

就在周三上午,弦子忽然和我说周五约了姐妹团去迪斯尼,周四晚就要走,忘记和我说了。我说那你去呗。她却说你晚上什么时候回来,陪陪我。我说约了Lin,昨天就和你讲过。弦子却要让我改日子。我迅速地想了一下说,Lin只有周三有空,这周其余时间都要跑场。

事后总览了全部事件才幡然领悟,没有改日子是万幸中的万幸。抛开将要发生的事情不谈,临时改了时间,一定会让小泽生气到不再见面吧。

那天的小泽穿了一件白T和一条破洞牛仔裤,长发扎成马尾,在脑后欢快地晃动。活力奔放。

我说你今天的样子真挺像盖尔加朵的。她说她知道,扎马尾的时候最像。我旋即想告诉她那天的实情,又担心一开始切入不愉快的话题会让下面的时间变得尴尬,改口问她感冒怎么样。她说了不是很好,在觉得快好的时候又有点反复。我说你得增加运动,增强免疫力。她说这也不需要,就是偶尔感冒而已。空乘的同学聚会,所有人都羡慕她的细胳膊细腿呢。我说好吧,你开心最好。

晚餐吃了一半,趁着气氛不错,我才把上周那晚的实情缓缓道出。

我就知道不是你,小泽肯定地说,那个语气和说的内容都不可能是你。你从来没逼过我。

但是你不知道是哪个。我说。

对,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以想知道是哪个笨蛋。到底是谁啊?小泽问。

是性哥啊。我找了性哥一起看电影。

他还是那么幼稚。小泽嘲笑。

他说他也是狮子,狮子很懂狮子。狮子需要时不时敲一敲。我试探地说,想通过小泽的反应来确认她是不是也这样想。

嗯,像是狮子能做出来的傻事。我也有过。那是好久以前了。我一个人半夜堵在人家楼下,要他下楼,向他道歉。小泽的大眼睛里闪出忧郁的颜色。

然后?我没想到小泽如此真实直接,没有半点避讳。

没有然后啊。人家照死没有下来哎。小泽望着空气发怔。

你真的也会……我轻轻地说。轻到自己才能听见,不想打乱了她的失落。性哥是对的,只不过那晚的小泽完全没有出现的打算而已。

那会也是幼稚,她稍微清醒,不像性哥到现在还是幼稚。怎么会有妹能让他把到的?

他厉害啊,强啊。我笑着说。

那我真挺同情那些妹子的。没见过世面,小泽嘲讽道,呵呵。

哈哈。我要告诉性哥。我拿起手机。

还好,真的不是你发的那些话,让我放心了。我今天差点都不想来吃饭。小泽说。

我的心里一阵庆幸。庆幸没有听弦子的话推掉和小泽的晚餐,并主动交代了实情。如果让她心里一直留着不好的印象,说不定也就慢慢疏远,不再联系了。冥冥之中果有定数。

此后的聊天我能感到小泽的轻松。像是放下了包袱,语气、语调都散发着轻松。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事情却总有着未知隐秘的联系。只是大部分的时间里,我们的视野无法企及。从而忽略了诸多事件之间联系的重要性。

回到家,心情十分愉悦的我面对的却是心情糟糕到愤怒的弦子。她在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粉色行李箱上的贴纸全部被她妈撕掉了。在她看来,没有了可爱的贴画,整个行李箱变成了一个难看、怪异的方盒子。她郁闷、抓狂,却发泄不出。她妈总喜欢逼她做不喜欢的事情;总自以为是地帮她做很多决定;总在背后给她添各种“你妈觉得你冷”的麻烦。我尝试地安慰她,弦子不但不领情,还像疯子对我发起火。说她就是现实版的樊胜美,卑微、窝火,过得非常不开心。因为我不能给她想要的家庭、足够的安全感和理想中的一切。莫名其妙的我猝不及防地遭受了一万点无辜伤害。关我什么事?还樊胜美?这都什么和什么?结婚后让她做过一天家务?让她烧过一次饭?一个连煎蛋都懒得做的人,嫌弃她妈不会做饭;我爸烧得不合口味;嫌弃我只会那几样。我有说过什么?不想在家吃饭就出去吃,每月我们俩吃饭的一万多块让她出了?讨厌公交地铁,见不得人潮,不要受挤来挤去的苦,OK。上下班全程接送不让她多走一步路。以致她连我们的城市有几条地铁线都不知道。想买包就买包,去年生日到现在平均一个月一个包;无论是网上还是线下只要有打折就去扫货,在她看来折扣只要上了六折就等于不要钱,不买就是亏。这不是想要的生活、没安全感,那要求的时候算什么?拎着香奈尔大骂手下又蠢又笨的时候就不是樊胜美了?戴着积家在董事会上怒怼新CFO的时候就不是樊胜美了?把我和儿子丢在家,带着她的“老谭”范伟一家老小吃喝玩乐的时候就不是樊胜美了?是不是只有被一打佣人伺候、私人飞机接送的土豪生活才是梦寐以求的安全感?此时,被无故打成了“王柏川”的我只能用男默以对她呼天抢地的女泪。

不相干的相干此刻发生了神奇又巨大的作用。若不是和小泽见了面,化解了不必要的误会,现在的我一定是心情糟透的。糟透的心情再遇上发起火来肆无忌惮到完全没有道理可言的弦子,估计我会当场要求离婚吧。

那晚,我没再和弦子多说什么。任凭她神经病一样发疯,歇斯底里。在小泽带来的愉悦心情下,我抑住怒火,默默地用冷眼旁观来阻止时间线再次偏离到未知的平行宇宙中去。感谢冥冥之中的定数,感谢真实率性的小泽。

很多时候,那些不经意的事情并非毫无意义。只是因为我们没有整体的视角,无法把这些看似的“不相干”串联起来。时空里发生的一切,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松散、随意。如果攀上时空里的某个制高点,俯视全局,就可以看到那些细碎的事件是以极其精密的方式相干、纠缠,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脉络,丝丝入扣。它们之间的关联和作用所造成的蝴蝶效应远远超出了我们的想象。感谢那些在不经意间帮助、拯救了我们的人。他们或许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一个简单的原谅、释怀、理解或宽容,甚至一条回覆、一次见面、一抹微笑、一个拥抱,已经深深地改变了他人平凡的生活轨迹。谢谢你,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11.06.17





朋友圈的一段矫情文字;热播的一个家庭伦理道德剧,就让你疯狂带入,沉沦联想。清醒的时候谁都知道,念着这些无意义SB情绪的人才是真正的SB。可偏偏大部分的时间里,感情泛滥又头脑昏聩的SB我们最擅长的就是绞尽脑汁联想后又郑重其事地对号入座。


九、带入的危机

弦子的一个高中同学离婚。因为那个同学长期做家庭主妇过于空虚寂寞,觉得丈夫总是没法让她开心,便和一个她觉得风趣会疼人的已婚同事好上了。女同学的老公带着双方父母把她捉奸在酒店。故事在一片混乱中收场,尴尬、愤怒,两败俱伤。据说女同学的老公本不想离婚,是要通过让她出丑的方式给她教训。可女同学实在受不了家人朋友的指责,毅然决定离婚。

她老公也是个写实派的奇葩。还真的如网上所说“当然是原谅她啦”。我对弦子说。

她咕哝道,不想离婚就不要搞这么难堪。闹得所有人都知道,不离也说不过去哦。

我想知道他还打那个男人的?我问。

弦子说她不清楚,好像没打。他老公不像会打人的。

我说,这就是二。换了我,要么不闹。既然已经闹成这样,先把男的捶一顿再说。

你怎么这么暴力?弦子问。

爱有多深,恨就多大,不然爱就没意义。

两人在一起也这么长时间了,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把事情解决?弦子感叹。

我说,难道还得祝福他们俩人,成全他们啊?

既然都和别人在一起了,那就放手呗。换作你就非得胡闹到大家都下不来台?弦子说。

换作我,那得看当时的心情。小泽的笑容在我的心里一闪而过。如果心情不错,那就算了。原谅没指望,婚肯定得离。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心情不好。把那男的往死里捶。捶到捶不动为止。留他干什么?继续喂老婆服务?

你干嘛总喜欢带入?说就说,把自己带入干什么?弦子忽然提高嗓门。我很是诧异,不是你先说换作我的吗?那我肯定换我的角度思考啊。

是你先说要把那男人捶一顿的好吧,弦子毫不示弱。在她看来,这样的带入是对她的侮辱。然而我一阵激动,揪出了一条十分要命的过往记忆。

你是不是在为和“范伟”在一起找退路啊?

这句话一出,弦子的脸猛然拉了老长。雷声滚滚,乌云密布。带入的游戏已然玩过了。

我就知道你想说这个。本来没有的事情,你越说越就越可能变成真的。弦子把手里的东西一摔,进了卧室。

越说越就越可能变成真的?这么没逻辑的借口也只有她这种文科生才能说出来。每每她为此发脾气,我总觉得这是弦子故意用发脾气来搪塞的套路。

范伟当然不叫范伟,只是因为长得像那个大家都认识的范伟,所以我才戏蔑他为范伟。范伟是弦子现在的领导。

没跳槽前,弦子曾成功中标过某银行的一个业务。因早就找了内部关系,范伟的公司本认为这是他们的囊中之物,全然没料到会有第二家公司半路杀出横刀夺爱。负责投标的范伟既费解又不甘心,通过内部渠道拿到了弦子的联系方式。一来二回的沟通中,范伟发现弦子无论是思路还是表述又或是执行,都是个强力商务人才,自叹业务丢得不冤,心悦诚服。那个时候他们公司准备上新三板,需要大量的流水支撑业绩。弦子擅长的这一块正好能满足公司的需求。于是范伟说服老板,在我们这个城市开设了分公司,把弦子挖了过去做领导。弦子带着十人的小团队,业绩却一路高歌,把整个公司顶上了天。15年底,顺利敲了钟。

男女之间的职场关系一定是理不清的。借着工作,范伟和弦子之间的交往甚密。这一切,我完全看在眼里,却不说破,只偶尔随口开两句玩笑,看看弦子的反应。毕竟范伟只是个职业经理人,更没什么颜值。二十九的人老成得像三十九一样。又抽烟又喝酒,还是已婚状态。对于看脸又势利的弦子来说,不会在考量范围之内。

16年的时候,该死的《欢乐颂》第一季开播,引领了全民疯狂带入的一波高潮。一群群无事生非的男男女女沉溺其中,反反复复地YY自己像谁谁谁,要成为谁谁谁。这样还不过瘾,他们还爱把身边的人也分门别类、对号入座。弦子的公司上上下下都认为她像剧中的安迪。有颜有能力,更有发现她、挺她、关怀她的“老谭”。可“老谭”如果是奇点那张脸,这关怀估计分分钟变成性骚扰吧。更别说是范伟那副搞笑的长相。

真正让我觉得不对劲,是弦子生日时,范伟送了她一个Fendi的包。之前范伟正好去了一趟欧洲,我曾旁敲侧击过弦子,问她你的“老谭”会不会从欧洲带个土特产?她回答是不会。即便会她也不会收。不出我的预料,范伟真的带了一个包,而弦子却并没像之前承诺的那样拒绝,竟安然收下。其实一个Fendi也没什么,北京分公司的同事还送了她一根万宝龙钢笔。但直觉告诉我,弦子的前后不一有问题。经过好一段时间的观察和套话我才发现,范伟居然要离婚了。

范伟的老婆是个正二八紧的商界女强人。手中运营遍布全国各地的商场、卖场。我们这个城市市中心新开的一家韩国城就是她的产业。女强人老婆觉得范伟只做个职业经理人太没出息,要他多多提升自己。范伟却觉得总公司已上新三板,主控业绩的分公司又是他说的算,收入相当可观,现在生活已经挺好,不想改变。于是两人的分歧越来越大,最终走到了婚姻的尽头。可能出于男人的自尊,又怕影响在公司的地位。范伟离婚一事一直保密。直到办了离婚手续都没让别人知道。

这种被压抑久了的男人一旦离婚,一定是玩命地追逐各种女性。更何况身边就有这么个得天独厚的机会。我考虑再三,直接和弦子说明了想法。弦子承认,范伟对她是有爱慕之心。她表示自己有家、有孩子不会为了他做出不明智的事情。尽管当时弦子的态度十分诚恳,可是我仍然觉得,在各种不明情况的影响下,她不会认为事发时所谓的不明智的事情是真的不明智。就像收不收包一样。

我俩从交往开始,手机就互相可看。我偶尔会翻翻她的朋友圈,看看别人的留言;她则是不定期把我微信里的异性清理一遍,只留下和行业有关的。

那天是2016年9月3日。我全天加班。弦子带着朋友在我办公室楼下的KTV唱歌。下了班,我就去KTV找弦子。想起范伟的事情,我随手拿起正在唱歌的弦子的手机翻起来。找到范伟的留言,没翻几条就看到他发了一个噘嘴的表情。刚开始没在意。再看聊天记录,弦子说她在香港买了一个礼物送给将要生日的范伟。没时间去上海,只能快递。范伟却撩骚地说要她亲自送过去。我重新看那个表情,居然是“亲亲”。翻开表情列表,它还是位于很靠后的位置。说明范伟是特意翻过好几页才选择了这个表情。

我和小泽认识六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是刚认识还是追求她;无论是她开心还是我兴奋到得意忘形。我从来没发过“亲亲”之类的表情给她。不是不想,是我觉得和小泽的关系完全没到可以发这种亲密表情的地步。只有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才可以发吧。我是这样认为。

当场我就问弦子这是怎么回事。她拿过手机,居然勃然大怒道,你什么都要联想,胡思乱想,根本没有的事情,一个表情算什么?越说火越大,重重地把手机摔在了地上。整个包间里立刻安静得只剩下伴奏在半死不活地呻吟。明明是你有问题,还不能让别人问?这不是恼羞成怒吗?我严肃地陈述观点。弦子大吼大叫,不依不饶。所言却是没有逻辑的胡闹。忍不住怒火的我也把手中的可乐砸在地上,推门离开。

那个晚上我和弦子没说一句话。第二天4号周六,我一早就去了办公室继续加班。她睡到中午起来,在微信里发了消息试探了两句,我随便应付了。她依旧不高兴,又开始耍脾气,说什么你这样迟早会找不到我的鬼话。开始我没当回事,然而接下来她真玩起了失踪。

加班结束,我发现她一直没回我的消息,就打了电话给她,没人接。一连好几通皆是如此。我想到她脾气大的时候六亲不认,连她爸妈都能骂得狗血淋头。等她冷静冷静再说。于是我又在办公室坐了一会,所有人走完了,我又联系她,她还是没接电话,只是回了微信说别再联系了,受不了这样的日子,要离婚。之后就是完全的沉寂。胃部的绞痛在焦虑的驱使下迅速膨胀。我强制让自己静下心,联系了她的闺蜜琳子。对方告诉我她们在一起。不过弦子非常生气,执意要离婚。琳子一会要去接女儿,不能一直陪她。我恳求琳子要弦子和我保持联系。琳子立刻换上一副不耐烦的口气说,我最好的朋友嫁给你,不是让她到你这里来受气的。谁都知道弦子的脾气,除了开导她,我没法更进一步帮到你。

那个时候大约是傍晚六点多,我发了无数条语音极力挽回,弦子只是断断续续重复地说受够了这样的日子、我们不应该再互相伤害之类电视剧台词一般的话。我反复问她在哪里,有没吃过饭。她却说和律师联系了,准备离婚。面对完全无法沟通的弦子,我的脾气上来,横下心说,要离就离吧!在此之前,离婚这令人愤怒的两个字是一直挂在弦子嘴边的口头禅。她只要不如意随时就能甩出。而在我这没出现过一次。一旦说了,我的心便再也不可能回到之前的状态。我以极快的速度估算了离婚后的状况,立即联系了做律师的朋友老贼,请他帮忙起草协议。

心中积压的愤怒和难过无处发泄,急需找人倾诉。Wei当时在湾区,正是睡眠最美好的凌晨时光。我把要离婚的信息留言给他后,转念想起贼老撕。可是平时我只会和他聊汉藏语系起源、宇宙是连续还是不连续……这些不切实际又形而上的东西。他要知道我的状况,鬼知道会嘲笑成什么样。当初刚和弦子刚在一起,就因吵架被他无情地嘲笑过。思来想去,关键的时候还是得场外求助性哥。

好在这个点应该不是性哥耍性的时间。不过接电话的他此时却在山西。我忘了他之前说过这周要出差,下周才回。于是不想打搅,准备挂断。他却说既然打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呗。我简单地把事情说了,表示等他回来再细谈。性哥当即喊道,哥哥你不能挂,婚不能离啊。

我说,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离的理由?

性哥说,尽管我一直给他灌“单身状态最好。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结婚。即使结婚了,不到万不得已也千万不要生孩子。”这样的毒鸡汤。但是他是看好我和弦子的。在他的眼里,我婚后的生活十分美满,有家、有娃、有事业,一派生机盎然。不能说离就离。真的要离,也需要经过千遍万遍的熟思才能做决定。绝不能草草了事。

我无奈地说,晒幸福这种事情,就是给你们外人看的。谁家没有难念的经?不小心念错,就是一拍两散各自飞的结局。

性哥在电话里比我还激动,他一个劲地让我冷静,不要因为一时的怒火破坏了家庭的完整。我说是弦子要离的,我只是答应了她的请求。

性哥说,弦老板一定是一时气话。你不要逼她,让她自己冷静,想清楚,会回来的。

难道还是我不好?是我逼她?范伟和她发那样的内容,我难道就不应该问?她也不给解释就大发雷霆难道不是恼羞成怒?我什么时候逼她的?她天天被女王一样伺候着,谁逼过她?

性哥说,弦老板这样还不是你平时惯出来的?对任何人都不能付出百分之百,不然对方一定会觉得是里所应当,只会想着索取。哥哥你也千万别着急,虽然你的美满生活令人羡慕,但说实话,你们之间的束缚太深。手机这种东西就不应该可以互相查看。谁没个隐私?今天你看她,明天她删你,看上去是公开透明,其实互相侵犯了底线。你看她的时候她一定不高兴,她删你的时候你也肯定不爽,就是在相互逼迫、相互折磨。大家保持点私密,只要信任在,糊涂一点不是坏事。

我说我接受不了糊涂。

性哥说,那你和小泽的聊天呢?弦老板如果知道你和小泽还有联系,她会怎么想?

我强调,这根本不是一回事。自从16年三月份在美国和小泽联系之后,16年九月之前只有在她生日的时候发过一个红包。便再无瓜葛。我们只是单纯聊天。但范伟是明确对弦子有想法的。他们又经常见面,鬼知道发生过什么。

性哥说怎么不是一回事,这是你的想法啊哥哥。弦老板会相信你和小泽只是单纯聊天?她现在告诉你她和范伟只是随便聊聊,你不是也没信?

性哥这句话让我当场语塞。昏聩的大脑开始重新审视整件事情。

我的哥哥唉。我虽然是外人,看你们各种秀,羡慕不假,但是我看得清啊。你们两个当局者一个比一个迷糊,一个不放过另一个。这样是不行的啊。你们今天的问题根本就是个小事,长久以来的相互折磨才是大事。

可是,我无法接受弦子总是动不动就提离婚。

你别理她就是了啊,她自己会知道错的。即使不知道,她朋友也会说。现在她说不定就和奶茶在一起。奶茶是弦子交情最深的闺蜜。因为奶茶,我才会机缘巧合认识了弦子。也是因为奶茶,性哥和弦子差点反目不再往来。所以我始终觉得奶茶不是正经人。她们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

她们应该不在一起。奶茶最近回老家了好像。我告诉性哥。

那她也肯定和其他朋友在一起,性哥说,他朋友一定也在像我现在说你一样在教训她。你放心没事的。给她时间,她会回来的。性哥总是这样自信满满。

但是我说了离婚这两个字了啊。我很沮丧。翻腾的胃在发着懊恼的哀鸣。

说了怕什么?性哥的价值观里容不下我的执着。

我说过这两个字,心就回不去了。

神经病啊?拍电视剧啊?你每次都是这样,用一颗初恋的心对待全世界?性哥轻蔑地说,我们是现实。现实里自己打脸,自己抽嘴巴不是很正常吗?想搞成青春偶像剧?你也不是大帅逼啊。

艹,我还可以装94年的小鲜肉好吧,怎么就不帅了?

对对对,你是94年的小鸡巴,还没长毛,不成熟得一塌糊涂。我不和你多说了,客户安排的大保健都没做,光跨省做你的情感陪护了。你自己仔细想清楚,不要轻易离。TM你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怎么都这么草率,过家家啊。

性哥呜啦呜啦的声音在手机那头消失,我的心稍稍平静。回味反复,思索再三,发了一条留言给弦子。无论多久,只要你今天回来,我们就重新开始。我等你。

信息发了过去,心情又莫名地慌乱起来。我忍着焦虑蹂躏下翻滚的胃,注意力没法集中在任何一件事上,坐卧不宁。与弦子的往昔如电影一般历历在目。泪水模糊的眼睛里映出的一切,都能勾起对弦子的回忆。甚至多次幻听到安静的楼下忽隐忽现的脚步声。

或许真的是我错了。她和别人在一起也许会更开心。我死狗一样趴在沙发上静静地想。

十二点不到,敲门声惊起。我从沙发上弹起来,跌跌撞撞地下了楼去开门。弦子在琳子的陪伴下,憔悴地站在门口。我二话不说,上去使劲抱住她单薄的身躯。良久,一双纤弱的手臂轻轻环住了我的后背。

如果没有性哥的旁观视角,固执的我一定会坚持原先想法,结束这段短暂的婚姻。正是因为性哥的教育,我和弦子更换了手机密码,建立起各自的隐私地带,不再互相窥探。

后来我们还是时常情不自禁地玩一些互相带入的游戏,但是关键时候大家也会适可而止,在触及对方底线前及时刹车。不过《欢乐颂》的第二季,弦子始终没再看一眼。可能因为她无法确定,应该是把自己带入成安迪还是樊胜美吧。

正是因为说出了“离婚”,我的心真的无法回到之前的状态。虽然没赴约,但从约小泽去看《摆渡人》的那一刻开始,我的世界还是脱离了原先的轨迹,滑向了未知的虚空。无论在终点等待的是怎样的结局,我已做好准备,面对那颠沛的流离。

26.06.17





弦子和小泽见面的那天,就是多年前的今天。那晚心怀忐忑、焦躁不安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多年之后,小泽依旧是那个率真可爱的小泽。而那个帮我问话的人,却变成动不动要和我离婚的妻子。每每驾着记忆的时光机穿越回当时的情景,今天的一切就像做梦一般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十、其实,什么都不拥有.

只因上周日,我咯吱了几下弦子的下巴,她无故抗拒,勃然恼怒。我玩笑道,你这么嫌弃,是不是有了你不嫌弃的人?她大发雷霆,骂我不相信她。如果我真不相信她,早已启动潜藏的TAIL计划,大家一拍两散。我知道情况不对了,不想和她再争执,主动回避等她冷静。冷战一样熬到周二早晨。她在办公室楼下突然爆发,说我成天怀疑她,让她很恼火,生活很辛苦,想要离婚。我一时没忍住,据理力争。她词穷无语,只能说不想也没法和我沟通,决意离婚。说完愤然离去。

其实吧,你在弦子这儿,不过就是个可以安定下来结婚的备胎。很难说她现在对你有多少感情。仅剩的闺蜜D姐不久之前对我说的话突然在脑子里响起,激荡了怒火,在心中灼灼燃烧。

弦子还没走多久,她的朋友琳子和她老公又在微信上一股脑儿向我发难。无名之火乱蹿的我本想一一怼过去,把她们个个骂得人仰马翻不能自理。冷静一想,简单粗暴地发泄不仅没法解决问题,反而印证了弦子对我的描述,无法沟通。如果弦子真的对我没什么感情,天知道她会在朋友面前怎样添油加醋地说我不是。不能让她就这样故意歪曲了事实。我不怕别人的指责,只怕别人是在不了解实情下给予的指责。于是我好言和琳子沟通,让她叫上弦子,晚上找个地方大家坐下谈一谈。

与弦子那帮只会从电视剧、网络段子里学道理的大白脑瓜朋友们理论,他们十个人一起上都会以语塞而告终。我有点担心控制不住情绪把她们所有人骂得恼羞成怒,不但无法解决问题,反而助长了弦子的偏执和蛮横,这是主动站到了所有人对立面的愚蠢行为,得不偿失。谨慎考虑后,我喊上了病体未愈的性哥——在失控前能拉我一把,提醒我理智的人。


曾几何时,屌丝的我也认识大堆的妹子,结交成群的闺蜜。随便在酒吧发个朋友圈,都会有相识的姑娘点赞留言,相邀偶遇。那时候,我带着一帮饥肠辘辘的饿狼,在酒吧周旋于各路美色之间。然而肉全留给了他们,我却在阑珊的灯光里苦苦等待小泽的下班,品尝黯然的神伤。

到了弦子这里。她这个领导人大手一挥,但凡在我的微信里头像是靓丽的美女,全部一删殆尽不留余地。由于D姐常年挂着莫名其妙的头像,我又不常和她联系,却是躲过劫难,保留至今。

肉肉和小泽关系最好的那段时间里,她经常会蹿到小泽工作的酒吧蹭酒,不时也会带些自己的朋友一同耍嗨。在走马灯一样轮换的诸多酒肉朋友中,D姐随着她一道出现过两次,这足以表示两人的好友关系不同一般。那天晚上,小泽、肉肉和D姐三个人喝得半醉不醉,情绪高涨,疯了一样在路上嬉闹。一上车,小泽迫不及待地把一双光脚踹到风挡玻璃上,窝躺进副驾吞云吐雾。后排两人刚要点烟,立即被我阻止。

肉肉诧异,小泽不是在抽吗?

小泽扑哧笑起来,哈哈,他车里只让我一个抽,你们都是外人。不过今天看我面子,让她们抽呗。难得能让你带三个90后美女,可以了呀,有福了啊。那一年,90后尚是比较稚嫩的岁数。小泽比我小八岁;肉肉比我小十岁;D姐比我小十一岁。全是令人陶醉的妖娆年华。在九五后当道、00后崛起的今天,已然沦为美好往昔。

三十个都不及你一个,我心里想着,却只能同意,大开了车窗。

你这个朋友不抽烟?也是少见嘛。来加个微信,认识一下。D姐说。

找到小泽就能找到我,不用加了吧。我说。

小泽却比谁都兴奋地嚷道,美女要加你微信,你怎么好意思拒绝?头脑不好,太没礼貌!

也只有她能做到完全不避讳内心的真实想法,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率真坦诚。

D姐是个放荡不羁的姑娘。虽然长相没有小泽那么异域风情,但毕竟身体里流着正宗新疆阿勒泰的血液,又加上时而爆炸头,时而脏辫的夸张欧美范儿,让看到她的人都瞠目不已。十岁以上的代沟真的又宽又深。成为一名酷毙女DJ竟是她的终身梦想。带着一腔热诚,她离开我们这个城市奔走魔都,四处拜师。作为拥有先锋思想常年装嫩的中年大叔,我也很难追上D姐离散飘忽的思维。她前两秒会兴奋地告诉你上了一个外模帅哥,后两秒就没了声音图像,再过两天突然冒出一句爽歪歪,作为两天以来的总结。仿佛这两天她一直在不可描述的日子中愉快地度过,恍然梦醒只是一不小心。

每当我心烦意乱急需排解又不能打搅在温柔乡里折腾的性哥,我便骚扰习惯夜行的D姐。只要没在帅哥的温柔乡里折腾,她都会以女生的视角,帮我分析弦子和小泽的想法。对昏头昏脑的我给予严厉又睿智的警告。整个就是和性哥隔空呼应的性姐。


约见弦子那帮人的地点是多年前常去的一家星巴克。星巴克里里外外,连着一旁的Costa上演过无数的故事。这么多年过去,星巴克内部早就升级了装潢,但露天外场却依旧原来模样。

你还记得我们在这里见过小泽的一个闺蜜?大长腿珈珈?我对性哥说。他茫然摇头。我指着一张身后的桌子讲,就是那张桌啊。人家对你还有点意思。要不是我放弃小泽,你肯定又把她闺蜜搞定了。性哥想了好一会,豁然开朗,就是那个个子很高的十八岁的啊?

你TM就是闺蜜杀手。小泽的肉肉,弦子的奶茶。全被你搞了。就是因为你,肉肉和小泽反目,奶茶也差点和弦子反目。要不是我放弃小泽,珈珈肯定也被你搞掉。

我靠,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可怕。不过那个妹子的腿是赞。性哥的脸上浮现出对美好事物的憧憬。

你还记得那个位置?我把手机砸了,你和皇甫董事长追了我半天?周围几桌人全呆了。

这个记得。皇甫那个逼还和前面一桌的姑娘搭讪。人家明显也想不鸟他。不过你今天千万要挺住,不能再发神经。解决问题比什么都重要。

我默默地点了头,思绪却被熟悉的环境感染,静静地勾起某个午后和小泽坐在遮阳伞下散漫惬意地闲聊;幽幽地记起第一眼看见弦子纤瘦身影的夜晚。我能清楚地回想起每张桌子上发生过的故事、说过的对白和围坐过的面孔。或欢乐、或愤怒、或无聊、或悲伤。记忆中人来人往,堆叠碰撞,在澎湃的脑海中激起层层浪花。

你知道你老婆要什么吗?你知道她喜欢什么吗?她知道你要什么吗?她知道你喜欢什么吗?

D姐曾一口气问过我这么多问题。还没等我回答,她便回覆,你们结婚太草率,相互根本不了解。急躁躁得,不像成年人。

我说怎么不知道啊。我都知道。她应该也……

呵呵。我能感到D姐在手机那头不屑地嘲讽。

那你觉得小泽知道你要什么吗?她知道你喜欢什么吗?

我明白D姐在小泽的问题上省略两个的用意。可那时的我,全然没底气回答。此刻在周遭氛围的感染下,忽然之间,一些模糊不清的画面从眼前闪电般掠过。小泽的声音在耳畔飘忽低喃。或许……正当我沉浸在回忆中努力辨识小泽的字句,性哥示意地推醒我——奶茶、琳子和他老公鹏鹏奉迎地谄笑,像仆从一般簇拥着傲娇前行的弦子。

不出预料,我特地放低了姿态、诚恳了态度、压抑了情绪,弦子带着琳子、鹏鹏和奶茶仍然不是我的对手。如我所料,弦子在他们面前歪曲了我对她所做的一切,告诉手下们家里的花费全部出自她一人之手,我从来不管任何事情。更是说我脾气不好,动不动就对她发火,让她觉得无助。面对这些指责,我一一澄清,她们群目相望,嘿然无语。到最后除了一味地让我迁就弦子之外,说不出更多的理由和建议。弦子想故意激怒我,又搬出诸如我看不起她工作;不让她去商学院提升;不带儿子玩等等琐碎到不着边际的事。性哥在一帮急忙抢白、帮衬,不让我说话,就怕我突然爆发,场面失控。我知道他的心思,沉着应对,再次一一解答。最后她只能一口咬住不想继续,一定要离婚。此刻中国人习惯性的劝和不劝分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她的手下们开始倒戈,纷纷相劝,说我也还是不错的,态度很好,一起过日子总会有争吵,呜啦呜啦,讲个没完。弦子低头也不说话,陷入沉思。

正如D姐所说,弦子对我的感情所剩无几。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回到之前的状态。这样的结果让我本就不太抱希望的心凉到了南北极。

她知道你要什么吗?她知道你喜欢什么吗?D姐的话在寒冷的心头再次闪现。我静静地对弦子说,我知道你喜欢钱,喜欢高调地炫耀,喜欢拥有安全感;喜欢看冯唐、亦舒、张嘉佳那类文艺的书;喜欢TVB、喜欢国产剧;喜欢扫荡各种打折……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弦子茫然地瞥了我,眼中塞满了问号。周围那些帮手也都哑然发懵。没人知道我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更没人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一时间,那些模糊不清的画面又从眼前静静掠过,伴着这场闹剧,像两部不同时间的电影在同时放映。

哎?我记得你喜欢研究语言的吧?小泽窝在副驾上问我。那是三月的乍暖还寒时节。小泽纤长的身躯被厚大的外套裹住,居然显得娇小可爱。

呃,是……是啊……你怎么记得?我有点受宠若惊。这个连自己编造的小舞蹈都完全失忆的小蠢货,居然能记得屌丝的我多年前为了强争无意义的高下脱口而出的夸夸其谈。

记得啊。你说你是什么语言协会的。感觉会长很厉害,世界名人。小泽望着窗外的料峭的春光。阴霾的黄昏里,能看到玻璃窗中她隐约倒映的脸。

已经是前会长了,哈哈。多年前把她气走的对话,没想到能保留这么久。

创造语言,很高深很厉害啊。小泽扭头看着我。我慌忙避开,看向前车的尾灯。

还好吧。其实很简单。只要有一定的语言学知识加上一些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没什么难度。你也可以。我开车转了个弯。

自己和自己说,没人懂,不寂寞吗?

拥有自己的世界,即便独身一人也不会寂寞。什么都不拥有,哪怕被人潮簇拥,也只是茕茕孑立。

混乱的世界里,我到底拥有了什么?是与对我一无所知的弦子组成的家庭?还是把我当作备胎凑活着过的日子?或是一个永远把我当作朋友却不经意间能Get到我的小泽?

多年前弦子和小泽见面的那一晚后,每每驾着记忆的时光机穿越回当时的情景,今天的一切就像做梦一般虚无缥缈,遥不可及。

09.07.17




Congrats.You've walked into a huge Multiverse, and have become a part of it , but you don't realize yet.


十一、蠕虫

一直以来,范伟的阴影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我总觉得他和弦子之间有过甚至有着超越同事的非正常关系。毕竟他们是一路人,是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那路人。可是我不敢去探明她们之间的实情。万一猜想的一切是真的,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可怕的事。只得一个劲地自我催眠——事实和揣测大相径庭。然而幻想的阴影已成心魔,越扩越大,侵蚀了心智,让我无法正常思考。以致夜深人静时,常常陷入莫名的焦虑,烦躁狂乱,无处宣泄。

为了缓解、平衡无处发泄的焦虑情绪。我为自己定制了一系列的Codes of Conduct。稳定情绪的同时,也可作为一道抵御范伟的防线。

1、绝不在晚上想他们的事情。

2、绝不向弦子提及任何我的推测。

3、不要和范伟有任何直接联系。

4、如果真的确定他们之间有任何不正当的关系,启动TAIL计划。

TAIL计划始于一个错误的项目。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斟酌是否部署它。是我诸多疯狂、不切实际的想法中不多不少的一个。在得知范伟离婚的那一晚,我下定决心付诸实施。然而,正是这个精心设计的计划,让我陷入了一个疑云重重的诡异迷局,一步步地在平行世界里越走越远,慢慢失控。

TAIL是一个蠕虫病毒的代号。

我是个傻逼理工屌丝。有颗理工的头脑,没刻苦学习的心。高中那一会,学霸们为了高考努力奋斗;学渣们为了快活吃喝玩乐。我这个渣到底的渣子却玩着PC游戏,钻研C语言。

老爸是个刻板的人。他一心希望我按正常的模式考上大学完成学业。对于电脑根本就是严防死堵。起初他只是把电脑锁在卧室里,而我很快学会了撬锁。一段时间后他又设置BIOS密码。我偷偷瞄过他输入的是四位数字。四位数字排列组合的结果只有一万个。用小键盘模拟输入了几次,发现一秒能输入三组密码。一万个排列不到一个小时就能穷举完。于是我在某个中午花了二十分钟进了系统。再之后老爸又会把电脑电源线藏起来。我随随便便剪了条微风吊扇的电源线做了一根替代使用。甚至有段时间,他会把电脑主机从家中搬离,我却把同学的主机拖回来继续鏖战。

就在如此艰苦卓绝的斗争里,在一点基础都没有、高中数学奇烂无比的情况下,凭着家教赠予的一本谭浩强经典秘笈,C语言居然让我摸索上手。那时家里的电脑还是跑着DOS6.22的80386。修改游戏不是PCTOOLS就是FPE,必须先要把数值换算成十六进制才能搜索并修改。实在是受不了每次繁琐的换算过程,我硬着头皮编了一套直接输入目标数值,自动转换成十六进制搜索游戏存档的程序——SWITCH。然而这样的小成就没法解决高考分数只有三百分出头的我上大学的问题。最终还靠老爸托了关系,进了一所部队院校做委培生,学的是计算机专业。

部队的讲师只会吧啦吧啦照本宣科,那些落后无用的东西我根本不需要再听。当周边的学霸们为了考试努力奋斗;学渣们为了快活吃喝玩乐时,我再次把所有人甩在后面,研究起黑客技术和病毒程序。野路子永远比正常学习有效率得多,大学四年不知道破了多少邮箱、盗了多少游戏和QQ帐号、上了多少肉鸡。就连学校服务器里各种乏善可陈的对台作战演习,都已翻阅殆尽。自负得以为网络虽大,完全不够纵横驰骋。在黑盟上的一条战果炫耀贴里,我结识了那个完全改变命运的家伙——布衣挽歌。

自从认识布衣挽歌,我才发现“天才”这个词从未和我有过联系。比我小两岁的他从C到Java,从Delphi到VB,从Python到Fortran,甚至连汇编这种枯燥古早的语言没有不精通的。对,你没看错,不是“会”或者“懂”,而是“精通”。可怕的是他连高中都没上过。初中毕业就辍学在家捣弄电脑。更离奇,他出生在一个贫困县底下的小村庄。家里的那台奔腾MMX是嗜赌成性的父亲不知道从哪个糊涂蛋那里赢来的战利品。我完全想象不出一个父母对计算机没有一点了解的半文盲小P孩子全凭自己的兴趣把以上的语言统统自学为精通是个什么样的体验。我只知道,我的那些技术在他眼前就是完全不值一哂的小把戏。如果不是因为通过IP地址发现和我在同一个城市,他根本不会回我的贴子,我们更不可能见面成为朋友。

虽然布衣挽歌心高气傲、目空一切,但是他的脾气出奇得好。发生矛盾从不发火,最多就是无休止地唠叨。这一点,我则是完全做不到。部队的四年让我体会到了发火的优势和快感。到现在三十过半,都不能保证在脾气上来时能压得住性子。正因为他有这样的好脾气,再加上我又不是个嫉贤妒能的人。面对令我折服到五体投地的技术,我会积极请教,他传授起来也是乐此不疲。很快我俩便从普通朋友上升成好基友。

大学毕业,我入职一家游戏公司做网站搭建。为了让好基友也有一个稳定的饭碗,我把布衣挽歌介绍进了公司做技术。这家公司本质就是倒卖游戏点卡的皮包公司,服务器资源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浪费,而对于我们来说正是征战网络的丰厚资本。那段时光,我们在网络上横行无忌,仿佛他是蝙蝠侠,我是罗宾;他是美国队长,我是巴奇。我们一起上肉鸡、破解软件、入侵游戏服务器、盗取游戏帐号和服务端程序。在别人服务器的桌面上留下写了嘲讽内容的文档。在魔兽世界美服内测期就用公司服务器架设了我们自己的魔兽世界私服。至今这个本版的服务端和客户端依旧尘封在我的笔记本里。

布衣挽歌是个严格的程序员,对技术着魔地执着。尽管他的水平出众,但是一切从技术出发的刻板思维限制了他的发挥空间。我却是相反。足够多的想法和点子弥补了技术不足。大胆的奇思妙想时常奏效,却消减了钻研技术的热情。

说一段很说明问题的过往:我们一起入侵某当红网游的私服。他纠结于如何通过数据库的漏洞注入,动用了各种恶意软件,甚至新写了一个利用Hook远程注入DLL的程序,废寝忘食。我却大胆运用Social Engineering,动了动手指给管理员发了一封Email,谎称是服务商例行维护需要提供远程登录的Admin密码。最终,他花了近三天去研究注入,绞尽脑汁未果。我玩了三天游戏,等来了管理员蠢到家的回覆。

很多时候,布衣挽歌承认我的方法快速有效。可是一心向着更强的他总觉得那些是违背技术道义的不耻行径。凭着对技术的狂热追求,布衣挽歌一步步地走向世界。那时外网没有太多限制,我却完全不似今天的热衷。布衣挽歌则成天流连国外技术论坛,只要有任何技术的新动态,他第一时间就能得知,并且主动结交世界范围的技术达人。很快让他成功地加入了发布0DAY资源的破解组织。对于他的成就我虽然没有任何不满和嫉妒,但从加入组织的那一天起,我们的关系渐渐发生了变化。他愈发地觉得他被命运赋予了某种使命,是注定要做出什么,打破什么的超级英雄。我不想改变他的理想主义,依旧默默地当着超级英雄的助手,偶尔协助打个0DAY压缩包。最得意的也就是写了个灵巧好用的嗅探器PUPPY。

我们俩真正的分歧是因共同的创业。那是2006年,他想做一种叫分类信息的网站。用今天的眼光看就是58同城和赶集。他给我分析了详细的模式和网站搭建的需求,我估摸着可行,便同意了他的想法,架设了服务器,购买了四数字域名9255作为网站域名。当年只要800人民币的大米,现在有人开价40万都无法让我心动。

最先的分歧是因为网站程序的选择。那时候ASP是建站的主流。我倾向用简单快速的主流模式,先出产品。他却花了一天时间给我对比ASP和PHP的优劣,告诉我PHP以后会大有作为。美国哈佛大学的一个学生用PHP开发了一个交友网站,拿到了两千多万美金的投资。PHP已经不是角落里等待结茧的小毛虫,而是马上就要破茧化成华丽的蝴蝶了。这是我第一次听说Facebook的事迹,当时觉得简直是天方夜谭。可实在争不过他,默认了他的选择。

接着就是服务器系统的安装。无论是流行的WIN,还是中规中矩的Linux,布衣挽歌都不考虑。他居然选择了冷门的FreeBSD5.3。说实话,在此之前我真不知道有FreeBSD这套操作系统。06年时FreeBSD最高版本是5.5。选择5.3的原因是他和破解组织的朋友一起,把这款开源的操作系统除了核心代码以外所有能改的都改掉了。与其说是5.3,不如说是深度定制布衣挽歌版。他给我洗脑,没有绝对安全的操作系统。一个系统想安全,必须用得人少。使用者少,发现漏洞的概率相对就低,自然相对安全。为了能在我们服务器上运行,他大费周章,花了一个多星期写了一份全新的兼容他这版FreeBSD的华硕主板驱动。

布衣挽歌对技术的执着在我看来完全是一种偏执。这种偏执在开发网站上尤为明显。他不接受任何不完善的代码和功能出现在我们即将上线的产品中,总是理想主义地要把一切都做完了才让产品上线。可他只会做加法,对功能的构想又多又杂,对代码的执行效率和精简程度更是变态一般地苛刻。等了他一个多月我才发现,按照他的标准,9255永远上不了线。我向他说了好多次,他总是一副绝对不能容忍一个半成品出现在网上的态度。为此好几次我差点发火。毕竟服务器的钱是我一直在掏。他作为我们两人公司的股东只是技术入股。

06年的九月,我和布衣挽歌严肃地谈了一次,要他尽快将9255上线。他却毫不避讳地告诉我,没了他别说建站,就连服务器我都没法玩转。这一下严重得激怒了我。我下了最终通牒,一周内不上线,我就接手一切,你就可以拜拜了。

一周后,布衣挽歌还在慢慢吞吞地雕琢着他的JS。我让他交出服务器用户名密码,他笑着拒绝,依旧不生气。然而我十分生气地告诉他,一定会拿到服务器的控制权。他说你根本不懂FreeBSD,拿到也没用。我回答,走着瞧。

事后在消失前他告诉我,原本以为我会有杀手锏或是高手助阵来争夺服务器的控制权。他已经做好打一场持久大战的准备。可事实没让他如愿,我根本没有那些超级英雄式花里胡哨的想法,依旧运用了大胆直接的Social Engineering,跑到机房给我们的服务器换了一块新硬盘装上了WIN2003,Problem Solved。至今那块装有FreeBSD深度定制布衣挽歌版和未完成的9255网站的160G希捷SATA硬盘,还在我的办公桌上悄然落灰。

此后,我用ASP复制过布衣挽歌的构想,做了不久就没了结果。继而又做IDC托管、游戏分区运营、页游联运等等,不痛不痒。光阴荏苒,一晃九年过去,2015年初某一天,公司的大技术,我的得力干将高老师告诉我,服务器被入侵了。我慌忙问明情况。高老师没多说什么,开了远程登录,桌面上多了一个文件名为日期的TXT文档——曾经的过往下子涌上心头。

文档里并没嘲讽之词,只是提醒我们服务器数据库的漏洞,希望我们多多注意安全。末了附上了一个Gmail。

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我的背脊微微发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赶紧联系了那个邮箱,感谢指点的同时问对方是何方神圣。

邮件的回复让我惊得没有一丝言语——布衣挽歌。

过了好久我才问他,这么多年你去了哪里?

他回道,和你一样,美国。

我又继续纳闷,你怎么知道我去过美国?

他截了一张图给我,图上的英文表格显示的是我几次的入境记录。这家伙现在居然连美国海关的服务器都可以随意进入。

现在你这么厉害了?在美国哪里高就?FBI还是CIA?我开玩笑。

嘿嘿,还行吧。在DM搞AI,属于Google子公司。对面回。

你也搞AI啊。我自己有一套AI的聊天算法。什么时候指点一下?我回过去。脑子里不停地思考他出现的目的。

行啊。你不是在做Conlang吗?也想搞AI?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创作语言只是我的业余爱好,没几个人知道。知道的人大多也都不记在心上。我有点慌,完全不知道对方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有个朋友也在LCS。因为中国人就你一个,所以他提过你。我想了想,这个回答算是合理,勉强可以接受。

你朋友是什么人?做了什么语言?我打开LCS的名单列表,等待对方的回覆。

他们是研究非线性语言的,在搞人机交互HMI,跟我们有交集,关系还不错。

哈哈,好吧。我不知道怎么回他,习惯性地像在用微信聊天,敲了一堆无意义的内容。

我要睡了。以后多联系。我这边有些小项目人手不够,可能还需要你帮忙。不知道你能不能搞定。

要帮忙随时。我尽力。以前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咯。我感觉他可能需要帮助才联系我,这样的话正符合了我的判断。

以前什么的都过去了。要不是你,我也来不了美国。还得谢谢你。

从小到大吵架闹翻的人似乎过几年都能和好。之前的布衣挽歌,之后的小泽都是如此。可能是我运气好,碰上的都是纯真的好人吧。

那是我们恢复联系的一年后,2016年三月,我去硅谷找Wei,曾联系过布衣挽歌想见面。他用了工作很忙,有时还不在湾区为由拒绝了。回到国内,布衣挽歌告诉我,他有个分布计算的项目需要帮手。他最近太忙抽不开身,如果我可以帮他写程序的话,能分我大约一万刀的佣金。我对钱并不在意,更多是都对项目的好奇。他的需求十分奇怪,需要把目标程序拆分成任意段,分布在不同电脑里。再通过各段的对比重新组成原先的程序。我告诉他,尽管多年来我的技术荒废不少,不过深受他的影响,对技术的追求远比国内同行强烈得多。虽然这么多年,我从程序员完美堕落成了做前端页面的美工,让我再写代码不太现实,但由于热衷研究模型,设计个算法或是系统倒有可能。他脾气还是一如当年的好,没嘲笑我,轻松答应了。

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拼拼凑凑整理了一套模型的解决方案。每段分散的程序在局域网里通过广播获取了片段信息,从而进行重组。我交作业一样给布衣挽歌的邮箱发了过去。他很快回应,说构想不错,可以一试。没有任何验收过程就让我提供一个账号给他打钱。我说这个钱不想给老婆和家人知道,能不能不要用海外账户。他说随你,微信都可以。于是我给了他微信号。还没等他开发结果出来,六万多人民币就进了微信钱包。如果当时就知道这是一个套子的话,我根本不会接受这鸡肋一般的费用。

不到一个月,布衣挽歌就告诉我程序OK了,但需要试验对象。我说你试验呗,选个对象还不容易。良久,他的邮件才发来,原来他这所谓的分布计算是一个蠕虫病毒,一个可以分段潜伏在电脑里,适当时机重新生长的蠕虫病毒。这种反人类的调调一向被我所爱。我告诉他为什么不早说,我还可以设计得更好。通过病毒服务器作为局域网外的调控。再用多层分时段切换IP的代理掩护调控服务器,达到隐蔽效果。布衣挽歌在邮件里叫好。他又用了两天时间做了修改,告诉我必须要找一个试验对象。我说,我上哪里找?他说,你老婆公司啊。你不是看她领导不爽,正好教训教训他们啊。我心中一凛,网络犯罪在国内可大可小。小了一点事情没有,大了随便写个游戏外挂都有可能面临牢狱之灾。布衣挽歌见我不回邮件,就说他这个也是随便玩玩,让我考虑好了再找他试验。脑子混乱的我没发现他说的话里有什么不对劲。一心盘算着该不该搞这一茬教训一下范伟他们公司。

我的脑子把这疯狂、不切实际的想法思考了一遍又一遍。反正病毒一直只是潜伏,发作要靠唤醒。在得知范伟离婚的那一晚,我实在忍不住,下定决心付诸实施。我知道范伟公司想从新三板转主板,财务报表非常重要。为此又让布衣挽歌又做了针对财务电脑的攻击。蠕虫定期时将财务电脑的Excel和Word文档统统备份到调控服务器上。备份完了继续潜伏。大功告成,布衣挽歌把命名权让给了我,我称其为TAIL。

TAIL是我先发给了弦子,感染了她的电脑后,由她的电脑分段发给邮件列表里的公司同事。弦子的电脑常年放在办公室不关闭,TAIL在分段的时候占用大量系统资源这件事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收到邮件后被感染的的电脑又不当场发作,所以她的同事也根本感觉不到已经中了病毒。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弦子公司的电脑已然被我和布衣挽歌控制。

一切布置妥当,我的心里暗自开心。这一招不但刁钻还出其不意,实在高明得很啊。有点不知天高地厚得意忘形的我发邮件对布衣挽歌说,你这么相信我和你合作,不怕我出卖你把你的事情捅给美国政府?网络犯罪在美国不像国内,可是分分钟要坐牢的哦。

邮件发过去的时候是国内的下午,布衣挽歌那边应该是凌晨在睡觉。晚上十二点左右,我收到他的邮件说,如果你真的捅给了美国政府,那我也会把你的事情说出来。我顶多坐几年牢吧。你呢?协助开发病毒,还收了报酬。美国虽然关不了你,但是还会让你入关吗?你儿子在美国生的。以后他要么不回美国,要么你就再也没法在美国看到他了。得不偿失吧。

我本来只是一句玩笑,换来了完全没想到的这一层。哑口无言。

他继而又发邮件说,既然你都这么想了,那我只能告诉你实情。我根本不怕你把我的事情告诉美国政府。相反你得担心你自己,我可要要挟你了。今后如果你不按我的要求去做,我就把你的事情公开。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我做的这些算什么?基本没做啊?代码都是你写的!我回他。

我能从发过来的文字里看到不愠不火的他。设计病毒本身就是罪。你在知道是病毒之后还要求更新了功能,这是知法犯法。邮件里的对话可以作证词。更要命的,你还收了我的佣金。你怎么都洗脱不掉。

看到这里我的脑袋有点懵。这家伙,机关算尽难道就是为报当年的仇?

你会要我做什么?我想了一下发过去。

明年找个机会来趟美国,我有样东西要你送到一个地方。

什么鬼?我完全抓不住他的节奏。送东西?什么东西?毒品?

当然不是。对你来说很简单的事情。来了美国,拿了东西,把它送到指定地点,就没你事了。

你在拍电影吧?你自己不送?我的心里认定了就是毒品之类的肮脏交易。

随你怎么想。你考虑考虑吧。反正明年还早。

这话发来的时候是一年前。我的思绪飘忽在未知的频道上,全然不知所以。之后的布衣挽歌又一次消失了。他控制着TAIL,控制着我,凭空消失让我如芒在背,惴惴不安。就在两个月前,我正考虑要不要参加LCS在加拿大Calgary召开的LCC7,布衣挽歌的邮件如同幽灵飘然而至。

7月21日你去参加LCC7。

我为什么得听你的?我回。

不听可以。你等着再也进不了美国吧。

那也拉着你坐牢。又坐牢又丢工作,看谁损失大。我不服气。

呵呵。你怎么知道我会丢工作?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坐牢?你又怎么知道,我就是布衣挽歌?邮件里的每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在我的大脑皮层上,又惊又痛。细细想来,他果然从来没发过照片、音频和视频,一直是邮件联系。我到美国他就借故不见面,更从来没说过是通过什么途径去的美国,又是如何进了Google的DM。

别傻了。你不知道我,我却了解你的一切。微信服务器我早拿下了,用了你最喜欢的Social Engineering。我知道每个人的一切。你想看弦子和范伟的聊天吗?想看小泽和别人的聊天吗?永远在身边?宇宙里除了永远的不永远根本没什么永远。

“你到底是谁!!!!!!!!!!!!”我失魂落魄。

你别管我是谁。7月21号去加拿大,找个机会进美国。按我的指示把东西送到指定地点,你再从加拿大回国,就完事了。

你怎么也得先告诉我把东西送到哪里吧。我问。

Groom Dry附近的沙漠。你应该去过。

距21号还有四天。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也是为了一探布衣挽歌的究竟,这趟冒险我必须面对。可这样的决定会不会影响到儿子和弦子,尤其是无辜的小泽……我完全没有半点主意。如果因为我的过失让她遭受不必要的劫难,那会让我永怀愧疚,无法自拔。

昨晚十点多,刚在AIRBNB上订好住处,我就收到了布衣挽歌的最新邮件: “Congrats. You've walked into a huge Multiverse, and have become a part of it , but you don't realize yet.”

17.07.17




十二、离开之前

明天就要飞,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理性告诉我肯定平安归来,感性却让我一早回家和儿子闹了闹,抓了只小蟋蟀逗了逗惊慌失措又好奇流连的他。就连上床睡觉前都说,爸爸,拜拜。像是电影的诀别戏。弦子依旧一副半冷不热的样子,随口问了我什么时候回,东西收拾完没有,就像例行公事。

会带礼物吗?她试探地问我。我说看吧,你想要什么联系就是。

我哪知道要什么?难道要你把第一根碰到帽子的树枝带回来?弦子说。

弦子总是这么难伺候。不能让她知道礼物是什么,又要能猜中她想要。贵也不行,便宜也不行;实用不行,花哨更不行。在看到送来的东西前,想要什么连她自己都完全不知道。整个就是折磨人到死。

不过想起来小泽也不是很好伺候,心里也就勉强好受一点。

“明天闪了。本来想今天约你的。想来你可能有事也可能要战战战,还是不打搅。印象中从来么在你生日的时候见过面。不知道你生日那天能不能见到你。我不是想干什么不要误解。只要我活着就会在你身边,尽我所能让你开心.希望你每天都开心,实实在在地开心。”

我憋了好久,硬着头皮发了这罗嗦一段给小泽。努力克制汹涌的感性带来的离别哀伤。

MD说得好像老子回不来一样。但是如果真的死在沙漠里怎么办?如果真是什么不法行径被抓了怎么办?如果邮件对面那家伙给我来个仙人跳又怎么办?我越想,心越乱。

“谢谢~你几号回来啊”

对面的消息让纷乱的心稍微平静。本来的确是想约小泽的。没约的原因不是我发的那些,而是看见她周一发的一个朋友圈:“可能是生日将至,这两天的梦真好,你都在”。下面附的是陶喆和关诗敏的《好好说再见》。

应该是某个喜欢的对象或者曾经喜欢的对象吧。我既没回复又没点赞。嘴上重复着,管她爱上谁,我只能无所谓,却开着车单曲循环这首歌,漫无目的地乱蹿。骗子啊,自己骗自己的骗子,只配在自作自受的苦海里自怨自艾。在整个垮掉万劫不覆的心情里,一不小心碰坏了左后视镜;常去的咖啡店又不营业;知乎里的这条回复因为政治敏感问题被禁。外面骄阳似火,看看这些糟透的事情,身心却是一片清凉。

“应该27号”

“如果有意外就不知道了”我果然是不会骗人,连最基本的隐瞒都不在行,心里所想随时会脱口而出。

生日那天应该是陪妈妈吃饭。每年这是这样。今年也可能去外地找秋。

那看你情况定啦。我见不见到不要紧。我口是心非地回。不知道什么声音在脑袋里飘忽而来,永别了。

如果那首《好好说再见》是送给我的,永别也心甘。不是的话,还是让我们活着做朋友行吗?不是说关上一扇门会开一扇窗的吗?一扇狗洞也行啊,只要能让我看到希望。

枫叶国也没什么好的礼物,不知道你要什么,得看缘分碰了。

好的看缘分,注意你的品味。这个品味是指一周前我送的生日礼物。我知道走之前未必能见到她,万一回不来就错过这最后一次送礼物的机会。于是在一周前就约了见面,送了一款Prada的钱包给她。之前她尝试过粉色的连衣裙,我天真地猜想也许不喜欢粉色的她或许真想变个风格,所以特地挑了只玫红色的钱包。

那天小泽穿了一件黑色吊带连衣裙,露着咖啡色的香肩和一双长腿,光润可鉴。胸口印着一幅夸张的油画——画中女子用右手握着袒露的左胸,香艳又搞怪。我能闻到她身上不知是香水还是沐浴露散发的淡淡芬芳。好几次都魂不守舍,心潮澎湃。我们闲聊、玩笑,气氛很是融洽。若不是那个粉色钱包在结尾时激活了同样难伺候的小泽,绝对是完美一约。之后的一周,小泽天天和我叨叨叨为什么要选这个颜色!为什么上面还有个夸张的蝴蝶结!为什么要把发票丢掉!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怎么是这种品味?每一句都无情地刺激着我尴尬的细胞,鸡皮疙瘩满身惊起。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这么一说,我买东西又得紧张了。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弦子和小泽两个要命的礼物。

哎哟喂别这样,这有啥紧张的。俗话说的好熟能生巧。对面噼里啪啦连回三条。

好吧,就是因为买得不多,我会努力。给点机会和时间。

机会?她或许会给别人吧。有没有时间呢?天知道、鬼知道。我肯定是不知道了。心里、脑子里现在被各种阴影笼罩,已全然无法正常地判断思考。

就在这时,老妈的电话CALL了过来。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这个时候联系我是不是也在感性的驱使下。简短地汇报了去和回的时间,老妈简单地说了一句,早点睡觉,注意安全,落地发微信报平安。离开之前的一晚上,和我最重要的三个女人都说过话了,这趟旅途可能真的不同寻常。

事已至此。无论身心是热是冷,是愤怒还是烦恼。挺住,再见,保持微笑。

18.07.17




PART II


太阳直白地灼烧着内华达苍茫的戈壁。湛蓝的天空盖在头顶。地平线在遥远的前方向着左右两边弯弯曲曲地延展,像是一条没有尽头的锅盖边,默默地对风挡玻璃吐着空无一人的柏油公路。公路拽着路旁矮小的灌木快速后退,飞快地消失在脚下的车肚里。三三两两的深色石山,或远或近,仿佛是从乱石澎湃的沙砾海洋里浮出透气的怪物,莫名惊悚,不可名状。天上横绝的云朵,变化成一排排巨大的宇宙战舰,悬停在天空,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压抑了心情,让精神高度紧张。就怕迎面驶来一辆警车,让我Pull over,搜出后排座位上黑色双肩包里的那把手枪,Game over。

我紧塞耳机,让伤感的情歌在耳朵里发酵膨胀,不去多看和细想那些让人心烦,却又怪异、壮丽的西部景色。

眼看车子行驶到一个山口。两旁蜿蜒起伏的山峦像两条巨大的蛞蝓,正对着豁然中开的柏油路。我手心冒汗,一脚油门冲向前。就在穿过山口的一刹那,蛞蝓般的山峦突然扭动,张开尖牙纵横的森然口器,从左右两边迎面扑来。我惊声尖叫,猛然坐起。朦朦的日光从右边的窗纱外透进来。身下不是从Wei那儿借来的现代索纳塔的驾驶座,而是家里柔软宽大的床。我擦了一头的冷汗,调低了空调。右边的弦子熟睡微鼾。我稍稍安了心,换个姿势重新躺下。





有些事,自己做的时候不会觉得有何不妥,甚至以为高明,沾沾自喜。可当同样的行为发生在别人身上,你就瞬间发现,竟然蠢得如此不堪入目。


十三、我也是这样

一切都很顺利,顺利到一切的不顺利也都顺利解决。原本从旧金山到温哥华的飞机晚了点,错过了回国的班机让我心急如焚,生怕没法跟家人解释。不知是蝴蝶效应,还是布衣挽歌在暗中进行了诡秘的操作,出现了更大的不可抗力——从温哥华到亚洲的所有航班取消,晚点被顺利掩盖。航空公司包了酒店,重新安排了次日回国的航班,让我得以在温哥华短暂地呆了半天,缓解了紧张和烦躁。枫叶国的确是个适合养老的好去处。

从云淡风轻的北美一回来,弦子和我就没有消停过一天。精专于赚钱的弦子恨不得把家里的房子全部卖掉换成可大幅升值的新房——完全违背了我“房子就是住的”想法。炒房牟利不仅可恶更是可耻。为此弦子又是对我一顿义正言辞地说教。说我养尊处优惯了,不懂得生活的艰辛。现在房市是唯一持续平稳的升值产业,放着不去做,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钱贬值简直有病。在外人面前,弦子又总会扮出一副高傲的女王姿态,背台词地说,房子算什么,点点头就可以买个一二三四栋。

我们的价值观完全不同,鸡同鸭讲。尚在加拿大时,就因儿子上课的事情闹得不可开交。好不容易停了,回来又是继续。我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主动和她说,我们不是一路人,这样的生活根本没有继续下去的意义,随便你买多少房子,随便你做什么样的工作,随便你去找范伟也好、王伟也罢,离婚吧,不要再相互折磨。

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离婚的要求,弦子盯着手机头也没抬地看了好一会才说,那就离婚啊。随即把一瓶枇杷膏重重地砸了出去,玻璃渣四射,浓腻的糖浆泼洒在墙上,缓缓流到地板。

之后的几天里,她在所有的朋友面前表演得若无其事,仿佛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下:我不日就会主动示弱,求她重新开始。可事实却不然。从那天起,我几乎没在八点前回过家。

性哥自从有了正经女友子桃,安定不少。加上工作将常驻深圳,忙碌起来不时加班,很难约到。整个人向着积极进取的方向稳步上升。

Lin最近有点糟。脚踩两条船的事被一条船上的妹子发现,陷入了责难。正好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随便一聊,发现是难兄难弟,便成天窝在一起互相安慰。

早在四个月前,我就听神出鬼没的他说最近有两个妹子天天开着小跑车去他唱歌的餐厅堵他下班。他没办法,加了妹子们的微信,聊得挺欢乐。没想到四个月后,他已经站在两条船上三个月了。也难怪最近他对自己的项目不闻不问。

Lin和女友佳琪在一起两年多。刚认识的时候佳琪只是个艺术院校的大二学生,Lin在她们学校的演出让佳琪的闺蜜如痴如醉。无论他在哪里有表演,闺蜜一定带着佳琪到场应援。时间一长,闺蜜退场了,佳琪却成了Lin的女朋友。

这次情况也差不多。Lin苦恼地说。

开跑车的妹子小小本来对Lin没什么想法。也是因为她的闺蜜包姐被Lin迷得晕头转向,天天去他唱歌的餐厅捧场。时间一长,包姐又退场了,小小也成了Lin的女朋友。

闺蜜杀手啊?我说,那你必须和性哥喝一杯。他老人家也是专杀闺蜜,还不做女朋友,干净利落。

Lin说,还杀手,我就要被杀了。小小识破了骗局,正在闹。我该怎么办?选哪个?

哈哈,Lin哥哥,是你天上掉下来的?这种问题你问我一介屌丝,适合吗?

Lin一本正经地说,那你老婆和小泽,你会选哪个?

毛病!我们情况一样?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两个都得到了,骗了两方。我又没得到过小泽。我结婚什么她都知道。只是弦子不知道我和小泽还有联系。这又不是出轨,根本不是一回事好吧。

Lin掐了烟头一本正经地说,精神出轨也是出轨啊。

什么精神出轨?如果谈精神,怎么也有个先来后到吧。那也是先喜欢小泽的啊。要不是弦子的假话搅浑了水,我是绝对不会放弃小泽的。现在就保持个联系,出轨个毛。

好好,没出轨。那换作你,你怎么选?佳琪和小小。

佳琪是个家里有数十亿资产的大小姐。第一次与她和Lin吃饭,那时街头卡拉OK刚刚兴起。佳琪的第一反应不是说有趣,以后常玩,而是急忙找厂家联系方式,要搞几台放到家里的电影院。当场领教了家里有电影院的土豪思路。

和所有的大小姐一样,佳琪的脾气又大又差,更是欠缺生活自理能力。独身一人在我们这城市上学,把Lin对她的好当成了理所应当。不但不感激Lin的辛劳,还时常颐指气使,为什么不帮我把快递拿了?快去把事情办了。不仅如此,佳琪完全不考虑Lin的感受,严格控制他的空余时间,必须时刻陪在自己身边。就连Lin和乐队正常的练习、排歌都会被佳琪生气阻止。起初被激情冲昏头的Lin是可以忍耐的。毕竟佳琪是95后,比他小五岁,还在上学不懂事。可时间一长,当习惯磨去了新鲜感,Lin对佳琪的不满也越积越深。小小的出现,让Lin恨不得从佳琪身边光速逃离。

头发染成浅金色的小小比Lin大一岁。老烟枪、老酒鬼,开着跑车满世界兜风。在酒吧一掷千金、吆五喝六。第一眼,没人会把她当成正经姑娘。就连Lin一开始都曾怀疑她是不是被老男人包养。可是事实常常颠覆凡人的认知。看上去不靠谱到极点的小小,却让Lin和她在一起时感到十分惬意,不会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好或者哪句话说错了让对方双眉紧蹙随时发飙。生活方面,小小更为Lin安排得一一当当。每晚送Lin去跑场不说,时不时送个T恤、配饰之类的小礼物,秀个恩爱。更又烧了一手好菜把Lin的胃管得得服服帖帖。若不是Lin的单身谎言被小小戳穿,Lin觉得自己得到了理想的生活。

我想……应该会选小小。我对Lin说,你如果没个上亿身家,佳琪家的数十亿和你没半毛钱关系。你要有了上亿身家,也不在乎她家怎样了对不对?关键是,你和小小在一起开心,不烦神、没压力。

Lin又拿了根烟点点头。话是这样说,不过自从小小发现我在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天天疑神疑鬼,要看我手机。

你妹的千万别看手机。你别看她,也别让她看。过来人告诉你看了不是好事,只会越来越糟。我想起自己和弦子互看手机的那段日子。底线是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保障。没了底线,两人只会渐行渐远。

给她看就是,相信我能处理好。无论我的脑袋摇得多像磕了药,自认手段高明的Lin都决定在小小的面前坦诚。

尽管小小是个很体贴人的姑娘,可毕竟也是一代妖冶风华,身边围着的男性成百上千。在酒吧人多了都要专门雇保安开道,生怕被陌生人碰了揩油。她在Lin这儿被骗得做了三个月的情人,这口气她怎能咽下?于是她发了一篇老长的心路历程给Lin,让他和佳琪好好在一起,自己为了他的幸福决定主动退出,但绝不会忘记这美好的三个月,希望大家都能留在记忆里。言辞之悲伤、之哀怨,令读者动容。Lin发给我,我拍着桌子说这尼玛绝壁要选她。如果是小泽发这段,我还整什么离婚协议?啥都不要,净身出户,婚随便离。

距上次见面也不过才一天。Lin感叹道,要是这样就好了,这手机真不能乱看。小小在所谓的退出之前,从他手机里翻出了佳琪的号码,发了一大段极其嘲讽的短信,把她和Lin的所有事都告诉了佳琪,只求佳琪不爽。大小姐果然怒不可遏,把这事告诉了自己的父母。土豪一家在帝都千里召唤女儿过去,安抚情绪。

我就说,你不听。赶紧换手机密码。他迟疑地看看了手机,现在还有什么必要换?小小退出了,佳琪正要生气离开,手机也没人看了。

小小不会退出的。我告诉Lin。

他全然不信,信息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而且把我微信、手机全部拉黑了。

她这招我干过,我也是这样的,过两天一定会回来验收工作。这一刻,往昔在眼前忽地亮开,照亮了波澜起伏的心潮。


我和弦子刚在一起的时候,她是有男朋友的。她俩谈了五年,房子准备好,拍了结婚照,就差领证一步,却没有Happy Ending。

弦子的男友小胖一家人不喜欢弦子。不是荒诞地觉得她又瘦又小很可能生不出孩子,就是势利地嫌弃弦子出生岛上,户口是农村。开金店的小胖一家觉得门不当户不对,常常对弦子冷嘲热讽。动不动会说我们家小胖可是有很多姑娘追的。如果单身了,随便找个90后很轻松。那些年,90后真是个令人心动的岁数。对于小胖一家的鄙视。弦子苦苦隐忍,极力在准婆婆的面前小心翼翼,费劲力气做个合格的“小媳妇”。

如果生活是有剧本的话,那么编剧一定是变着法让大家事已愿违,无法消停。小胖和他的前女友藕断丝连的事情被弦子发现了,据她说是捉奸在床。弦子没哭也没闹,约了一个单相思她很久的异性朋友和小胖一起到酒店。告诉小胖说,她要和这个男的睡一晚,给了一张椅子让他在一边欣赏。小胖心理当场崩溃,扑通跪倒在弦子面前痛哭流涕。异性好友站在一旁尴尬地走留不是。两人一悲一傻地看着满脸怨懑的弦子在惨然冷笑。

弦子没有因此和小胖分手,她只是搬离了小胖的家,在外面独租了一间房。当然弦子不是妖孽,更不是圣人。虽然没真的当着小胖的面睡了那个异性好友,可是之后的日子里,她却放飞了自我,背着小胖结交了一个又一个男朋友,用自己的方式惩罚愚蠢的小胖和他自大的家人。

弦子和我确定关系时,她怕我嫌弃她的过去,特地把之前交过的所有男朋友一一列出,居然做成了一个PPT。面对她的坦诚,我并不介意这些过去。一心想着,这样敢爱敢恨的女人,只要好好呵护怎么会变成恶魔呢?

讽刺的是,我不介意她,她却总怀疑我。把我微信里的异性一遍遍清理还不满足,总是幻想我会重新追求年轻漂亮又深色皮肤的小泽。为此,我们婚前所有的争吵一定源于弦子对小泽的各种偏执臆想。甚至她在公司面试了一个姑娘,一旁的同事都觉得对方的谈吐和履历都不错,可就是因为和小泽同姓被弦子当场拒绝。

多年后的现在,偶尔和小泽聊天说起我和她闹翻之后的日子。她感叹道,那时虽然朋友很多,生活很充实,却像被下了降头,又掉手机又生病,还被调去外地工作,生活莫名地艰难困苦。我笑道,那可能是弦子的诅咒吧。那段时间只要和弦子吵架,躺枪的一定是你。小泽惊恐道,你是怎么挑老婆的?以后无论你们怎么玩,请都不要带上我,谢谢!

如今弦子早已忘记了小泽的长相。哪怕一起吃了火锅都全然未查。我们之间的吵闹虽然不再和她有关,可婚前闹得最凶的那次却常常在我的记忆里撺掇——我追求小泽时送她BV的事让弦子知道了,弦子又怨又怒,认定了在我的心里她永远没法超越小泽。占有欲的驱使下,弦子失去安全感,不想和我说一句话,只求我在她面前消失,决定分手。我对弦子的反应十分不解。送包的时候我又不认识她,怎么就触动她最脆弱敏感的神经了?现在看来,当年动不动就惶恐的她,应是怕我知道她和小泽见面那晚的实情以后离她而去,从而产生的过激反应。可当时正值热恋中的我哪知道这些,悲愤欲绝无处宣泄,心一横把弦子所有的信息删除拉黑,写了一条老长的短信发给了小胖。

你真干过这事啊?Lin托着脑袋,瞪大了眼睛望着我。烟灰积了老长,弯曲向下。后来怎么样?

后来?呵呵。我把炸弹丢过去,当然是弦子和小胖那边轰然爆开了。等他们搞烦了、搞累了,我再去安慰弦子情绪,检验损伤。小小一定也是这样。

我靠。这招高明啊。Lin恍然小悟。

孤注一掷呗。反正做好得不到的准备。搅局搞得三方俱伤,说不定就有希望,我边喝可乐边说,这时候谁越烦你,你越不会和那个人在一起。当初小胖一看到消息就去找弦子。弦子否认她做过的一切。小胖不依不饶,如果没有发生任何事情,我们立刻领证结婚。这个要求抛出来,弦子也傻了。经历了那么多男朋友,她的心早就不在小胖这里。小胖不过是她需要做自我介绍时一条可有可无的履历。就这样,他们为了结不结婚的事情闹得焦头烂额。小胖从一开始半信半疑的试探变成了咄咄逼人的要挟。而弦子最怕有谁不停地烦她,两人一见面便是无休止地争吵。

你什么时候去验收的?Lin问道。

很短,弦子脾气急躁,不能让她等很久。过了两天我就把她加回去,装个可怜说很想她,但是祝福她新婚快乐什么的。

好的我懂了,小小也会用说她想我这类说辞来找我对不对?我还真怕她说这样的话。换作佳琪,她绝不会示弱,一定死撑到底。

对啊,这就是她们最不同的地方。佳琪要强,更在乎面子,不会为任何人和事折腰。这点和弦子挺像。小小为了你,可是愿意牺牲一切的。那一大段告白就是证明。这时候,谁越死撑到底,你的压力就越高,越把你往反方向推。

这么一说,我觉得佳琪性格和你老婆是挺像,都太要强。Lin说着陷入了沉思。

和Lin分开回到家,弦子正一边洗漱一边看着一部古装肥皂剧。尝试化解我们的关系,从不看国产剧的我讨好地问她,这是什么片子?挺搞笑的。

弦子冷若冰霜地说,国产片你不会看的。

你喜欢的话我可以陪你看。这是女主吗?挺好看的啊,叫什么名字?我瞄了一眼IPAD随口一说。

弦子报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女演员名字,接着说道,是你喜欢的大长腿。

在哪里给我看看?我继续迎合。

你TM看到腿就来劲了是不是?弦子一秒发怒,把IPAD重重砸在洗手间的水池上。

你说长腿,我就顺着你话说的啊。屌丝的我根本不知道她的用意。

我说长腿你就看啊!马路上那么多你怎么不去看?弦子在歇斯底里。我完全不知刺激到她的哪个点。

这是演员啊,她拍的是电视,看看不正常吗?而且我只是想陪你一起看啊,又没非要扒着看。我的辩解在弦子来看实在是苍白无力,让她愈加愤怒地吼道,你TM真恶心!渣男!看你MD腿去吧!

面对她的无理取闹,整个人极度愤怒,无所适从。就在这时,Lin的求救电话飞了过来——佳琪为了报复他,找了一个喜欢她的男人喝酒,说要和那个男人开房。Lin冲到清吧的时候,佳琪已经吐了好几回。一旁的那个韩国男人看上去彬彬有礼,并无恶意。然而佳琪却疯魔一般又哭又闹,用小拳拳使劲地捶着Lin愧疚的胸口。

借着这个机会,我只和弦子说了句Lin有事要帮忙,赶紧逃出没有一点温暖的家。对方欲怒又止地瞪了我一眼,并没关心的意思。这个婚基本是离定了吧。离了也好,可以正大光明地继续追小泽了。不过,她会接受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年离异男子?她说不定已经有了男友。唉,只要能看到她,我便满足。莫要奢望了。

佳琪喝得太大,肝脏已经没法正常降解酒精,只能去挂水。我到医院时,Lin正在急症室门口抱着全身发冷的佳琪脱不开身。头发凌乱,面色憔悴、苍白。95年的女孩看上去老了十岁。从前高高在上的姿态、目空无人的自信,都不见了。小小让大小姐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击,看得令人唏嘘。Lin扶着佳琪在输液室里坐定,我帮她挂了号、拿了药,安顿下来。

真麻烦你了。Lin送我到车边,满脸的严肃。

差不多小小该出现了。我对他说。他望着前方,空洞地点了点头道,嗯,真没错,她的信息刚到不久。

她还真心急。你怎么回的?我问他。

虽然话里的意思和你的套路差不多,说想我,放不下。但是事情如果有你那么简单就好了。Lin弹了弹烟灰。我表示很诧异,难道还有什么不简单的事?

Lin摇了摇头。你应该庆幸弦子的前男友是个怂货,佳琪可不是省油的灯。看到这样的消息,好胜的佳琪一定要怼回去。怼到对方无话可说为止。她回给小小的话能把所有人都气死。Lin拿出手机,给我看小小在微信上截的图——佳琪说她家有数十亿,怎么能看上Lin?Lin就是个凤凰男,想攀权附贵,做梦呢。她就是和Lin随便玩玩。Lin被压抑坏了才找你个荡妇放松心情。只要她勾勾手指,Lin就会乖乖回到身边跪舔。等Lin完全抛弃小小,她再把他抛弃。口气现实得仿佛真得出自三十多岁老女人之手。外强中干,没有任何防备的小小被突如其来的信息给吓傻了。她勉强回了两句,立刻换回佳琪更多恶毒的狠话,甚至扬言要找人对小小不利。想要用言语恶心别人的招数看似高妙,如果对方是个更可怕、更无顾忌的狠角色,最终被伤的一定还是自己。只因小胖的软弱让我险胜的愚蠢招数,过了这么多年,我才通过别人同样愚蠢的行径幡然看清。

佳琪订好了明天的火车票去北京,要呆一阵的样子。平安度过今晚也算是告一段落。Lin把烟沉重地吐进了温热的风里。一时间,佳琪狰狞的面容和小小发傻的样子在我的脑子里慢慢地被弦子阴冷的笑容所取代。

08.09.17




青瓦白墙下是一张厚重的木桌和两把古朴的太师椅。透过落地的玻璃窗能看到外面潺潺的水幕。优雅的环境有着日式的幽静和中式的典雅。桌上正中铺张的菜单是主厨用毛笔写就。抬头之后是欢迎之辞。仿佛古人的书法名帖,意味深长。吃日式意境料理,就像看剧,乐趣就在于这些故弄玄虚的表演。


十四、说谎的演员 (上)

自从佳琪去了北京,不想见到弦子的我就成天和Lin、小小厮混,一起跑场听歌,每晚挺悠闲。

虽说混迹酒吧,又长相出众、生性风流,可差劲的酒量让Lin和酒吧的契合度永远没法达到100%——差劲到连我这种一瓶啤酒躺倒的渣渣都能秒掉他。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只消三小杯黄澄澄的啤酒就让出入夜场比出入自家还有麻溜的Lin在沙发上昏死了一夜。

那是两个月前。十七年没生过病的我突发高烧,温度直上39度多。若不是为了和小泽见面,从小生扛的我绝不会吃半颗药。怪异的是吃药就好,药停体温就飙。反反复复、上上下下一连烧了好几个星期,整个人昏昏沉沉,精神萎靡,四肢乏力。

某一晚借着不舒服没开车,恰好小小又有事,我准备享受一把躺倒在跑车副驾的老板待遇。谁知Lin在他的大本营“啤酒瓶子”里被一群恨不得把所有名牌Logo贴遍全身如饥似渴的老阿姨围攻。从不喝酒的Lin没敌过她们一浪高过一浪的“大帅哥”、“小鲜肉”,硬着头皮被灌了三杯啤酒。老阿姨们竟然以为我也是个90后,企图也灌我两杯。好在老子脾气比较大又有药遁,疯狂的老阿姨们没有得逞。可梦想破灭,我还是沦为开车接送“老板”的兼职司机。

看到这些老阿姨,我就能想到弦子离婚后的样子。我对副驾上昏昏欲睡的Lin说。他的目光涣散,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像在品味他最爱的大胸妹子。

我靠,三杯唉。还不满啊。你就这样了?我推了推对方,Lin木然地用方掉的脸望了我一眼,继续远方的凝视。

小小……佳琪,你会……选择……哪个?

神经病。醉成这样还在念着她们,果然都是真爱。我选择小泽!

Lin哼了一声,咕哝道,小泽……这回……不在这局……

还不是你上次问的吗?我正儿八经思考了一下。弦子的谎话张口就来,从不考虑任何人的感受,我真接受不了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Lin又哼了一声,好像……小泽……就接受……和你……在一起……一样……

我一拳捶在他肩上,靠,就这么支持我的吗?我只是表达自己的观点,当然不代表她的想法。自己要什么最重要。你没法做选择,就是不知道要什么,两个都想要,哪有这样的好事?

Lin继续哼着,嗯,说得对……我……也……不知道……要什么……好想……两个都要啊!他昏沉的脑袋随着车子在坑洼不平的道路上摇摇晃晃。

死样,想得挺美。还在和佳琪联系?

Lin看着我,晃着手里的手机,怎么可能……不联系?我放下……她也……放不下……

说实话,你和佳琪不太可能。小小这车劲道有点大,一脚油门下去,车身轻松蹿出好远,遇上红灯又要忙踩刹车停住。我牢牢握着方向盘不敢懈怠。

她又不是我们这个城市的人,马上要去美国读两年书。两年,又不是两个月,美剧都出两季了,国产剧能整三四百集。什么事情不能发生?到时候谁还记着谁,谁还放不下谁?开玩笑。

Lin没说话,晃着脑袋静静地听着,像个摇头公仔。

他家的条件摆在那儿。别电视剧看多了,什么入赘豪门。家人明面上对你客客气气,背后一定严辞拒绝,全是两面三刀的表演。我朋友性哥之前就遇上过这事。那是他最爱的女人,没佳琪她家那么牛有数十亿,大概有个几千万。人家妈妈表面对性哥客客气气,嘘寒问暖。转脸就电话性哥让他开价,要他和自己女儿断交。

我日!Lin大着舌头说,那性哥……

那时候性哥伤心郁闷,在KTV两次喝多了表演胸口碎大石。别看他大大咧咧,其实内心脆弱得一逼。不要问我什么是胸口碎大石,下次告诉你。

我是说……那性哥……还……要到……钱了?

哈哈哈哈,我转了个弯说,性哥脾气那么暴,自尊心那么强,要钱?没抽她妈两巴掌就不错了。

开个……屌价……来来来……老子给你……2000万……就和你女儿……结婚……Lin用手在半空中无力地挥了一下。仿佛丢出去了一捆钞票,砸在风挡玻璃前某个隐形人的脸上。

嗯哼,你这口气和小泽挺像。我扭头看了一下眼神迷离的Lin。对方的脸红过了永远在骚动的玫瑰。

我和小泽说了,我要离婚。

Lin一惊,一屁股坐正了。我没控制好刹车,让他差点栽在中控台上。

然后呢?他用手抵着中控台问。

然后嘛,还是以后再告诉你。到地了,你赶快上楼去睡觉。我把车子停好,解了安全带。

小小……不下来……我们要……走出……停车场……才能上楼……我……走……不……动……Lin拿起电话给小小打电话。电话打完,他带着扶着他的我来到地下停车场的一个铁栅栏门口,满头金色的小小在铁栏杆里边伸出半张贴着面膜的脸看清了我们,才把那扇通往电梯间的铁门打开。

不能喝还喝,够可以啊。她不敢有表情,紧绷着嘴,边说边扶起Lin。Lin这时有点人来疯,嚷着肚子饿要吃宵夜。小小没办法,腾出手拿手机点了龙虾。

Lin没说假话。小小家里整洁得连我这个自诩有点洁癖的人看了都不得不承认,她可能有严重的洁癖。灶台、水池上没有半点油渍和水迹。洗手间地上干净,龙头也擦得锃亮。所有的厨具和洗浴用品一看就是常用,但摆放得井井有条。电视遥控器、抽纸等等在茶几上都强迫症地归置到位,没有多余和乱放。小狗甜甜见了有人来,在光滑的地板上欢快地乱跑,地上却不见半根狗毛和污渍。这应该是结婚多年的家庭主妇才达到的家务水平,居然是个成天在外面开跑车撒野的小姑娘独自完成。我想起在所有人面前打扮得一副女神模样的弦子,当年她一个人住时,出租屋里厕所污垢纵横,厨房肮脏斑驳,床不铺、地不拖,门口的鞋子歪歪斜斜堆了一地的混乱场面。就连现在,如果不是我和她妈收拾,家里很快也会被她糟蹋成猪窝一堆。

我体会到了对比而来的巨大伤害。

Lin在沙发上重重躺倒,长舒一口气。灯光下,他的脸像熟掉的小龙虾。不知道的人一定以为他灌进去的是几瓶二锅头。

这到底喝了多少?小小叉着腰问。

三杯结束。我坐在沙发另一边。小狗乖巧地跑过来,趴在我的身上。毛茸茸得,一点都不认生。

三杯?“啤酒瓶子”点的那三升一桶的三杯?小小惊叫着,面膜差点掉下来。

我摸着身上的小狗,点了点头。

那酒我一人喝一桶都没事……我不能笑,我不能笑,她走到厨房给Lin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Lin躺在沙发上喘气,老子……从来……不喝……今天真是……破例……

老阿姨逼得。我把之前的事和小小说了。她捂着面膜强忍笑容,直到外卖把小龙虾送来,才撕掉面膜对着Lin的大红脸讪笑了好久。

在小龙虾的季节里吃小龙虾,让蒜香和香辣把夏天的湿热统统挤出体外,被空调风一吹畅快淋漓。什么感冒发烧,全都好了。小小大厨烧了一锅我平时最讨厌的丝瓜蛋汤。硬着头皮尝了一口后发现手艺果然不虚。我一口气喝了两碗,鲜美清凉,心旷神怡。吃开心了,我习惯性地收拾着残局,Lin这家伙却伸着油腻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动静。小小麻利地收拾碗筷,动作之专业让我觉得自己很是多余。我干脆洗了手靠在沙发上摸着小狗看电视,一副大爷姿态,气氛反倒万分和谐起来。

于是,一连几天,我都厚着脸皮蹲在小小家。摸着小狗,悠闲地看他们撕逼斗嘴秀恩爱,偶尔也搅个局,胡闹两下,欢乐得很。这时我才领悟,为何即使闺蜜秋结婚了,小泽都喜欢整宿整宿地窝在她家,和她一起看电视、打游戏、数落老公。三个人的胡闹比两个人的安静要有趣得多得多。

起初,这种不着家的生活弦子并不在意。她以为我也就坚持个两三天,便没人收留无处可去。一周之后,离婚的事宜还在空转,弦子却发现事情没朝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为了表明态度,她也开始晚上不是找朋友喝茶就是特地联系个客户吃个饭,故意搞起对立。矛盾在慢慢激化。

弦子成天演得像个贤妻良母,儿子宝贝挂嘴边。如果离婚财产可以不要,儿子一定不能丢,已经成为她众所周知的座右铭。可是,她并没有独自带儿子的能力。七夕那几天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突发奇想要带儿子去长隆玩。因为我有事不能和她去,她只得把她妈妈拖着做保姆。

也就七夕的前两天,因为小小怀疑Lin和佳琪还有联系,她们闹得一塌糊涂,差点分手。我开车把和小小吵架的Lin接上,追着小小的跑车尾灯一路狂奔。费劲气力配合Lin高超的演技,花了一宿时间才把她稳住挽回,筋疲力尽。刚刚如释重负,七夕那天弦子的闺蜜琳子突然在饭点电话我,说弦子在广州失联了。我当场懵圈。三十分钟前刚和弦子通了电话。那头的她阴阳怪气地问我在干什么,和谁吃饭。怎么一下子就失联?

琳子说弦子和她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吵架。弦子不开心就跑掉了。让我赶快去找弦子。

一个女人带着儿子和老妈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异地游玩。说是能和自己的老妈吵架,丢掉她和儿子跑掉失联。这是个什么鬼情况?她和亲娘有什么仇?国惨剧也不能这么拍吧。

我电话给她,果然没应答。又联系她妈。打了两遍才接通。她妈又急又气,叽里呱啦说了一大段,大意是弦子在接电话,儿子乱跑管不住。她妈没打招呼就跑去买吃的,回来晚了。弦子为此发怒,大吵一架就跑掉。她妈让我别担心,慌慌忙忙地挂了电话。

我把事情告诉一旁的Lin和小小。Lin的第一反应,这是一场弦子导演的戏,演给我看。目的尚不明了。我试着又打了几个电话给弦子,不是没接通就是被掐断。显然是拒绝联系。既然如此,那也就无所谓了。都是成年人,你既然有你的剧本,那我只能等着看你的表演。谁叫我只是个观众呢。

在Lin跑第一场时,弦子的电话回了过来。

她用冰冷、幽怨的声音问了我在干什么。我如实说了,换来一句你怎么每天都和Lin还有小小混在一起?我没有回答,反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要玩失踪。弦子幽幽地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和她妈妈杂乱急躁的回答出入不大。

这生活,也真是够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弦子的语气像电视剧的台词,听得我毛骨悚然。很多时候我都怀疑她是不是表演型人格。

还不是你闹的。你也是成年人,怎么能说跑就跑?我问她。

对面的音高瞬间提升一个八度。你为什么说我?是我要这样的吗?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我?是我的错吗?紧接着就开始激动地絮叨,自己压力多么大,生活多么艰辛,没有人理解她,没有人关心她,总是向她索取……不仅没有一件事是在正面解释她这么做的原因,而且语气之浮夸、口吻之做作,听得我一身的鸡皮疙瘩直发抖。我丝毫不想搭理她这些莫须有的问题,只是静静听着。Lin的第一场结束她都没说完,我只得开了车向二场奔。弦子说累了,又问我在干什么。我说在去Lin下一场的路上。她埋怨怎么不和她说话,小小是不是在一边。我说你东拉西扯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根本没法沟通。她立刻歇斯底里起来,是和我不能沟通还是和你不能沟通?我无奈地按了免提,让她在那一头唧唧喳喳演着独角戏。

我们的事情怎么解决?说了半天,弦子一秒变回冰冷幽怨的语气。

我们的什么事?我心不在焉。

你不是要离婚吗?

是啊。那怎样?

后天我回来,我们把字签了。弦子说。

签字?我不懂她在说什么。签什么字?

离婚协议呀。你懂不懂离婚?她诘问。

我说这和懂不懂离婚有什么关系?协议在哪里?谁说要马上就签字?儿子归哪个?

她说,到时候商量啊。

我觉得她根本就是在信口开河。什么叫到时候商量?这是通过商量就能商量出来的?我拒绝了她的提议。一定要走法律程序,诉讼。弦子沉默了好久,说为什么就不能协议?你凭什么不协议?我觉得她的脑子真的和我不是一个回路。当然也可能是我不和她一个回路吧。换作别的男人应该会同意她的想法,按她安排的就范。

你别想这么简单就结束。无论是儿子还是共有财产,我们都要算清楚了,交给法院处理。丢下这句话我挂了她的电话。

一旁喝了一瓶罗10的小小眯着半醉的眼睛说,你老婆又发飙啦?

是啊,又发神经。我轻轻地回答。

女人是要哄的啊。她醉醺醺地说。我没好气,她现在这死样子就是我惯坏的。不能再无理由迁就她。Lin下场坐了过来。问了我的情况,严肃地说,看来这就是她的套路。她在逼你做决定。

以为这容易就能忽悠了我?我冷笑一声道,我的房子都是婚前。她婚后买了两套房,又爱钱超过一切,分割财产,分死她。

嗯,这或许就是她套路你的目的。找到你的真实想法,要你放弃分割。Lin随便一句话似乎点中了关键。弦子古怪的举动似乎正在试探我对离婚的真实态度。她应该没想到我不但态度坚决,还执意要分割财产。

你要当心。她若如你所说这么爱钱,这个时候什么手段都会耍出来。Lin说。

事实仿佛在印证着Lin的话。弦子从广东回来的那个周末,她立刻上演了一场年度闹剧,把所有人都卷了进去。

11.10.17




怀石料理不但注重食材的精选、用餐环境的雅致,更强调了上菜的过程。每道菜仔细讲解,循序渐进。就像百八十集的连续剧,每集片头本身就是故作玩味的仪式。对于小泽来说,怀石的意境太不切实际。等于我只能用眼睛和呼吸吃饭,嘴巴没用了?她不太开心地说道。


十五、说谎的演员 (中)

从广东回来的弦子既没发脾气,也没闹情绪,就连“离婚”两个字都没提及。她和她妈之间也和睦得像没发生过任何事,脾气好得也许是刚捡了一百万。可能这就是她的剧本吧。我按捺住疑惑中略带愤怒的心情,依旧持续着故意不着家的生活,静观其变。性哥这几天的工作强度稍稍缓解,也加入了我们四处游荡的小队。一群人吃喝玩乐,浪得有些放肆。

那是弦子刚回来的周五。早上从一个怪物横行的梦里醒来就觉得颈椎有点不太舒服。因此没起床,让弦子送儿子去托班,我睡到中午才晕乎乎地去了办公室。好在颈椎没发病,下午就正常了。想来是周末,便约了Lin、小小和性哥一起吃晚饭。小小的车子送去保养,Lin开了一辆破到无法想象的比亚迪出现。他感慨地告诉我,这车是家里十年前买的。前两年换了车就没开了,停在偏远的停车场,两个多月前重新打理后才活过来。这车佳琪坐了、小小坐了,还有之前谈了五年的女友慧也坐了。满是回忆,难以忘怀。我拍着他的肩膀说,老弟稳啊。我家也有辆十年的雪弗兰。弦子坐过、小泽坐过,我也有个谈了五年女友也坐过。如果我离婚了,你小小、佳琪都别要了,咱俩这么合,去加州领证吧。在好莱坞山上搞栋大“别野”,叫上一群大长腿天天轰趴!

Lin严肃地说,领证还是算了——大长腿轰趴我看行!

Lin和佳琪还在联系的事,小小一直不知道。她偶尔有所怀疑,尤其是在工作不能和Lin见面的时候,这种怀疑尤为强烈。于是小小经常在微信上向我吐苦水,也想从侧面了解Lin的动向和想法。为了兄弟,我一个劲地帮Lin说好话,安慰她。时间一长小小觉得只要Lin和我在一起就绝对安全。

佳琪去的一定是个假北京。无论白天还是晚上,想起来就给Lin发消息问他在哪,要他拍照或发视频。老好人绝对是我的內秉属性。只要Lin说和我在一起,发了我的照片,佳琪也就没了疑虑。为此他不时拉我打Cover,话没说两句先来张照片、拍段视频。就这样,小小和佳琪一个不时需要心理安慰;一个不时要发有我的照片或视频,都要我来稳住。自己这儿,弦子天天阴阳怪气,不知打着什么主意;我又对小泽牵肠挂肚,苦苦琢磨怎样能把她安全地约出来;更有布衣挽歌的利剑,悬在头上惴惴不安。各方面莫名的压力把我脑袋弄得稀昏,心情搞得稀烂。

早在前几天,我就尝试邀请小泽周末一起去M玩耍。她在问明了哪些人要去之后就拒绝了。言辞之中,我能感到一种想去却考虑再三最终放弃的古怪。于是那晚吃了饭,大家哪都没去,准备在啤酒瓶子一喝到底。Lin唱完歌,小小才想起来给他找了个新场子唱歌的活。那个酒吧是她朋友开的,约了晚上面聊。于是一群人坐着Lin的那辆破车吭哧吭哧颠了过去。到了才发现,小小的另一群朋友正在那里上演着你死我活的爱情悲喜剧。

韩少喜欢小小的朋友圆圆,苦追了好久。两人虽然肉体上没故事,但已经是打情骂俏的一对了。可我们这城市实在太小,圆圆突然发现自己的一个好闺蜜和韩少多年前有过情况。那个闺蜜一直在魔都,不怎么回来。若不是朋友圈的共友关系泄露了过往,这事可能要到韩少的婚礼上才会公诸于世。世间的事怕就怕在同盟。两个妹子三下两下一合计,互相分享了聊天记录。这一分享让韩少的形象一落千丈——韩少和她们聊天无非就是宝宝贝贝亲亲爱爱一个套路。闺蜜脾气暴没忍住,找了周末杀回来和韩少理论,大发雷霆。可怜的韩少对圆圆动了真心,根本没料到多年前的一晌贪欢竟然现在给了想谈婚论嫁的他当头一棒。我们到场的时候,他已经喝得不成人形,还在两边苦苦安慰,左右不是个人。

见这状况,我立刻就想到了Lin。为了挽回小小和佳琪,Lin不敢再让手机消息透明,不仅设置密码,还编造了大量虚假的微信聊天记录和朋友圈照片。尤其针对远在北京的佳琪,不仅有我的Cover,在我没空的时候,Lin几乎全靠淘宝做的假微信记录来稳住她,以此证明没有和小小在一起。毕竟佳琪只是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社会经验一张白纸,除了靠女人的直觉,没法察觉Lin的半点破绽。如果小小和佳琪互通结盟,Lin一定死得比韩少惨上千倍万倍不止。

如果是你呢?不知从哪里飘来这句话,让我一身冷汗。虽然和小泽仅是朋友并没发生什么,不过以弦子的坏脾气,别说哪天真的和小泽坐下来聊天,就单单知道我经常约小泽见面吃饭,那也一定是场核大战。毕竟她已经把小泽忘了个干净,名字和长相都忘干净的那种干净。让她知道这么个大魔王已然回归,除了核爆没有别的结果了吧。如果弦子主动联系脾气同样坏到决绝的小泽,她一定不再和我见面。狮子座太好面子,受不了一星半点的揶揄和嘲笑,而弦子最擅长的就是阴阳怪气的冷言冷语。

就在这时弦子的电话打了过来。她们办公室K歌结束,假惺惺地问我在哪里,什么时候回家。我说还早,现在是三场,你先回家睡觉吧。谁知她说那我先不回家,找朋友去玩。你结束了联系我。

当时我根本没细想,以为她就是过个嘴瘾,玩不了什么花样。没一个小时我就发现自己错了。

一点多的时候,弦子在微信上说M好嗨。我轻蔑地哼了一声,回了不相信,让她用视频证明。一分钟不到,朋友圈出现一段浓妆艳抹的她只身在镭射光灼目的酒吧里的自拍视频。两条踩着十多厘米高跟的大光腿在黑色超短裙下诱惑地摇摆。

我日……弦老板在M。我和小伙伴们说。

什么?她没喊你?她和谁去的?性哥皱着眉头,比我还紧张。

应该是朋友。她说是朋友找她的。

什么屌东西。你一句话,老子揍死这个屌朋友。性哥怒不可遏。我慌忙说,别……别,不需要。性哥冲动起来,一定是胳膊腿乱飞的失控场面,四五个人都未必能拦得住。

Lin说,先别慌。你确定她去了?

我给他们看了聊天记录和视频。

你准备怎么样?她明显是在气你。Lin说。

我只是想去看一下,确认一下是什么朋友。正经的就算了,不正经的再说。

你老婆蛮狠的嘛,厉害的角色。小小喝着酒说。

她狠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摇着头。

要去的话,我订台子。小小看了看我,又看了看Lin。

去不去?性哥看了看Lin又看了看我。

Lin没说话,严肃地看着我。

我的脑子里快速地模拟了无数个见面后可能出现的状况。评估了我们的战斗力,预测了事发之后的最坏后果。

去!

凌晨一点半,我们四个人杀到了M。

寻着弦子的视频,我远远地就看到长发披肩的她妖艳地晃着翘起的两条纤腿,随着轰鸣的电音和跳射的激光在沙发上轻扭慢摇。像一盘菜,故意等着谁来撩。所幸她和同桌的四个中年男人保持了不近的距离,关系应该只是一般。

我冲过去隔着桌子站到她面前。还没等对方看清,Lin一把抓住我。看到了是吧?看到就好,我们先走。我脱开他说,我再看一下。Lin怕我冲动,再次按住我的肩膀道,不要闹事,到我们位子上再说。

性哥见Lin拉住了我,猛地堵到了他们的桌子前,怒气冲冲地看着弦子一桌人,似乎要随时把桌子掀翻。两个保安见状,警惕地靠近。性哥是个血气方刚的中年人,我怕他真的失控,场面没法收拾。电音有节奏地咆哮,淹没了人声,为了让Lin听清我的话,我趴在他耳边喊道,我不会闹,先把性哥弄走!他发飙就完了,我们立马给M撵出去送到公安局!Lin听了,忙抓住性哥的左胳膊,我抓了他的右胳膊,两人一起死命地在他爆发前把他拖离现场。

操!那个屌人!那个屌人向我伸中指!性哥鼻翼大张,像斗牛梗一样喘着粗气,鼻孔大大地瞪起来得吓死个人。然而我并没看见什么人竖中指。回头的时候,一片炫目的灯光扫过只剩下昏暗的喧嚣。

谁啊?我没看见啊。我们先去坐下来。我和Lin拉着一步三回头的他走过了DJ台才松手。

哥哥!你放心!今天我是你的!你让我上我就上!你不让我动,我一定不动!等一会,那个穿白T恤的屌人留给我。我一秒让他死!其他人要敢上,一人一秒,让他们四个全躺倒!性哥把胸脯敲得咚咚作响,比四下轰鸣的低音还要震人心魄。

我们的卡座在弦子那桌正对面,只隔着中间的散台区域。到了位子,我们三人一屁股坐了下来。小小像大姐大一样站在一边点单。她看了我一眼,附在Lin的耳边说了两句,Lin点了点头,随即紧张地看起了手机。

那个呆逼敢向老子伸中指。MD老子要他命!性哥不能冷静,仍在一个劲喘气。我赶忙说,你不会看错了吧?性哥说,哥哥哎!我会骗你嘛?我亲眼看到的!这是弦老板什么屌朋友?老子要打死他们!性哥每次喝完酒之后如果没弄出些动静这酒基本就算白喝了。最夸张的一次就是过年在老家和好友勇喝酒,把人家饭店桌子掀了不够,还在墙上捶了个洞。

我也不认识啊,从来没见过。我在记忆里找不到这几个人的数据,拿起手机给弦子发了条信息,你还过来?

弦子回道,你在哪里?

我把卡座号发了,她回,打个招呼就过来。

打招呼,打个毛招呼。都是一群什么屌人?中年老大叔啊!我的心里波涛汹涌。

怎么说?Lin问我。我说,她一会来。

肯来是吧,那就没问题。不要担心。一会她来后,你陪我出去一下。听了这话我就知道他又需要我这个老好人上线了。在M,这Cover怎么打?说是在边上吃海底捞?

一会弦老板交给我,我拉她喝酒,保证她不乱跑。顺便帮你探探她口风。性哥拍着正纳闷的我说,如果要我出手,你只要给我个眼色,我就立刻把那几个人放倒。没你信号,我绝不动手。不过哥哥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我不解地问。

就是和上次一样,要是我被带走了,你一定要把我捞出来。性哥持续地拍着我的肩膀,眼睛里满是坚定的信念。上次还是多年前,因为肉肉,他把疑似和肉肉有情况的那个男的打了一顿被带到了派出所。我开着那辆雪弗兰一路狂飙,冲到局子把他弄了出来。整个剧情到今天想来依旧热血沸腾,历历在目。

放心啦,不会让你出事的。我并没直接答应他的要求,只强调了不会出事,不想他有了我的保证之后肆无忌惮。我的事就是我的事。兄弟们可以支持、鼓励,哪怕是陪玩、胡闹。无论怎样,都不该让他们为我背锅受累。

五分钟不到,两条在明暗交替的灯光下白得发亮的大光腿漫步到桌前,T恤紧裹的腰肢在镭射爆发的背景下细成了一道光。弦子瞟了我一眼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坐了下来。性哥急忙递给她一杯香槟。

若在平时,弦子现在的样子正是看到美腿就走不动路的我十分中意的打扮。然而此刻,我却不知要说什么,干坐在一边望着刺眼的激光发呆。轰鸣的电音似乎在耳边越来越远,像是往另一个世界飞去。巨大的红移让声音变得厚重沉闷,蓦然静了音。我仿佛看到一个像是小泽的窈美身姿,穿着一件看不清是连衣裙还是连体裤的广袂长裾从桌前无声飘过,留下一道从明眸里散射出的妩媚柔光。

Lin拍了一把我的肩膀,把我拉回喧闹的现实。桌前除了来来往往的艳俗男女,别无其他。陪我出去一下,他说。又在弦子耳边笑着讲了两句。只见弦子不屑地摆了摆手,Lin立刻拉着我往大门外直奔。

马上要拍一下我们聊天的样子。离门口近了,咚咚咚的鼓点被甩在身后。不用Lin趴在耳边就能听到他的话。

在这里?佳琪难道不知道这是M门口?我觉得今晚会露馅。

楼上。我们上楼!出了门,Lin快速向上楼的台阶跑。M是建在一座小土堆里的建筑。小土堆上种满了草木,模仿的是好莱坞的山形。也就是半山腰的位置,二楼的样子,有一个咖啡店UniUni。白天,我经常会去喝两杯咖啡,打开电脑敲些文字,记录着平日里发生的点滴故事。更会幻想先前很热衷激烈电音的小泽晚上在楼下M甩手的情形。感受着我和她之间被白天黑夜隔开的距离。

UniUni此时是不开门的,但它户外的桌椅却没收起。Lin拉着我找了一张桌子坐下,调整了姿势,打开了视频通话。看到了我,疲惫的佳琪在那头随意说了两句,Cover就结束了。

就这么快?我问。

就这么快。不过,可能一会还有。Lin收起手机起身回走。

还有?她不睡了?我觉得佳琪也是被套头得难以自拔。两人之间的较量,真的是谁被套头、谁投入多,谁就输了这一局。

她马上就睡,但是不排除睡醒了还要视频。到时候,仍要麻烦你。Lin的语气十分沉重。

这样两边吊着,你不怕她们聊个天,对个话?刚才韩少的情况发生在你身上怎么办?

Lin愣了一下点点头,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佳琪现在天天发短消息骂小小。我每天都要和小小重复一万遍别理佳琪。如果哪天小小忍不住,像上次那样再发消息过去,可能真要成那个屌样子。

你这样开心不?累不?选定一个就好了啊。我觉得他简直是在自寻烦恼。

真让你在弦子和小泽之间选一个,选得出来吗?Lin反问。

明知情况不同,可我怎么都回答不出一个字。很多时候,我们会骂别人傻逼,可只有傻逼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傻逼只是一种大家共有的状态而已。

等我们下了楼回到喧嚣激情的酒吧,弦子已经目光呆滞了。锥子脸上泛着一层红彤彤的光芒。她靠着沙发,怨恨地看着我。我问一旁的性哥,她喝了多少。性哥摇了摇头,很无奈地说,就四杯啊。

什么?四杯?哥哥,弦老板是一瓶Rio就倒的人。喝四杯香槟,得去医院挂水了啊。我的脑子里出现的是那晚佳琪憔悴苍白的脸。

我只是想让她坐这儿,灌她两口。谁知道她哐哐两杯,哐哐两杯,连下四杯。我有什么办法?性哥的样子很无辜。这也怨不得他。弦子的剧本除了她自己,目前应该无人阅过。

我坐过去伸手要摸她的头,被一巴掌打开,又恶狠狠地白了我一眼。小小看见了,附上来说,你不要管她了,我们在不会有事。马上我带她去甩手嗨起来,你不要担心啦。此刻我除了感激无话可说。庆幸能遇上这帮靠谱的家伙们,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予最大的支持。混迹酒吧多年却从不喝酒的我,像个娇羞的妹子默默地拿起一杯软饮敬了小小。对方摇了摇头,抓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豪迈得如同一个大姐。

灯光闪电一般划破昏暗的背景。忽然,我远远地看见散台区对面弦子先前坐着的卡座上人影晃动,像是要离席。我站起来仔细地瞄了一会,一个计划迅速在心里成形。我拍着正在和弦子说话的性哥,趴在他耳边吩咐了一句。说完离开位置,跑到那群中年男人的卡座边坐下。

三点不到,那三个中年男子晃晃悠悠地离开座位。我跟在他们后面,对电话里的性哥大喊,叫上Lin,到门口,快!

什么?什么……妹子?删掉?三个男人中一个看似为首的眼镜大叔酒喝得挺大,被跟到门口的我拦了下来有点茫然不知所措。门口聚着一堆堆醉醺醺的人群,不是互拍着肩膀神经质地道别,就是依偎在一起东摇西晃、哼哼唧唧。也不知各自图的是什么,麻痹在凌晨的酒精里沉沦自我。

就是刚才坐你们那桌的一个妹子,后来走了。我解释了半天有点不耐烦。性哥和Lin还没到。对方的两个同伴也都喝得迷迷糊糊,面面相觑。

把手机拿出来。我加重了语气,对方呆看两眼,慢悠悠地掏出手机。

这里面……有你认识的妹子?第一个别动……是……是……是我老婆。他大着舌头解锁屏幕。微信小红点直冒,一溜排的姑娘留言。

哥哥,我来了。怎样了!性哥和Lin小跑着过来。听口气性哥并没激动,心情居然不错。火气怕是消了吧。

我让他把弦老板找出来删掉。我和他俩说。

愿意删就好。Lin在一旁打着哈哈。他被我描述得也怕性哥冲动闹出事。

眼镜大叔翻了半天没找到弦子。我一把抢过手机搜索起来。刚输入了三个字母就出现了她的ID。

哦,这个妹子啊……我们又不认识她……她搭讪我们的……眼镜大叔一拍脑袋,语气立刻变得激动又不满。他的同伴一齐把昏掉的脑袋凑上来。看了半天也不明就里。只会,哪个哪个,一阵乱吼。

就是我们……在来的路上……说没去过M……要我们带来的……眼镜大叔说,我为什么删啊。你叫我删就删啊。他试图把手机抢回去。Lin见了把他往边上一推,我快速点了删除。

好了,你们可以走了。目标达到,速战速决。我把手机撂回眼镜大叔的怀里,像领导人一样冲他们挥了挥手。

嗳……我看你……蛮神的嘛……你要干什么?眼镜大叔的酒稍微醒了,很不服气。性哥挺起他城墙拐弯一般厚实的胸口,往他们面前一堵说,人都删了,没了误会,大家散了好吧。什么神不神的。

我的脾气提到了嗓子眼,吼了一声,神就怎么了?加了已经给你脸了。要你删不应该的?Lin见状,嘴上唱着红脸道,那是我兄弟的老婆,都是误会。大家各让一步,回家睡觉啦。身子却挡住我,顶到对方面前。

两个同伴本来也想帮眼镜大叔,被壮硕的性哥和高大的Lin顶了两下,觉得没什么胜算,拉了眼镜大叔说,算了算了,妹子多呢,删一个算什么,还是人家老婆。走了走了。

眼镜大叔心存不甘,是她……搭讪我们的……搭讪……我们的……颠过来到过去嘀咕了半天才悻悻离去。

多谢你们啦,我拍着性哥和Lin说,关键时候,性哥还是忍住了,没激动。不错不错。我暗自庆幸。

什么忍住啊。要是那个人在,我才不忍!性哥愤然。

那个人?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三人远去的背影。三人……对哦,刚才明明是四个。有个穿白T恤的家伙不在了。

我以为你几杯香槟下去,转性了呢。原来没找到人啊。

也不是啊。关键是哥哥你没给我眼色,我当然不会随便冲上去了。我说到做到的。性哥朝我微微一笑,憨态可掬。不过,我从弦老板那里探到一个大事情。他的脸色忽然一沉,像M里变幻莫测的激光。

什么?还大事?我不觉得有什么会比今天这场胡闹还要大的事。

你知道她今天为什么发神经,要跑来M嘛?她知道你还喜欢小泽啊。她以为你今天要和小泽来M,是来抓你现行的!

我感觉,整个世界陷入了寂静。

26.10.17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可那些虚伪的演员们,在聚光灯下费劲气力荒诞又可笑的演出,既不曾被看破,更从未受惩罚。是他们天赋异秉,完美表演?还是台下的观众选择配合,故意视而不见?


十六、说谎的演员 (下)

薛之谦从网红到综艺红再到和前妻复合秀恩爱的好男人形象一夜之间崩塌,骗财骗色的真面目被摔在微博和朋友圈的聚光灯下稀烂。蒙蔽双眼的观众们纷纷义愤填膺,集体高潮到不能自已。好像要是不骂上、调侃两句,真对不起他们标榜已久根正苗红的三观。弦子是极度痛恨薛之谦的。不仅作为女人,更是作为观众。面对这演砸了的表演,她觉得自己像吃了一坨巧克力味的大便,知道真相后原先的香甜可口逆转成浓郁的翔味,后遗症地留在味蕾洗漱不尽。她给薛之谦贴上“烂人”、“渣男”的标签,发誓以后再也不看薛之谦的任何节目,不听他的任何一首曲子。

弦子是个极其情绪化又无原则的人。她讨厌别人给自己贴标签,却总是把标签拍到别人身上。然而看人极度不准的她给别人的永远是一时的、片面的、喜恶分明的单一标签。随着深入的相处,标签常会被她撕下、贴上无数次。直到不再和对方联系为止。

和奶茶有一腿的事曝光后,性哥被弦子贴上“渣男”、“烂人”的标签。弦子甚至禁止我和性哥有来往,就怕跟着他学到了什么天下无双的“渣功”用在她身上。可M那晚连怼了四杯香槟,弦子对性哥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观,居然给他发了“努力向上”、“浪子回头”的标签,联系频繁起来。

她是怎么知道我还喜欢小泽?我不认为是哪里有了漏洞,让弦子有所察觉。

性哥用手指着我摇头,你啊你。你写的故事啊。你是不是留在硬盘里被她看到了?

不可能啊。我的所有故事都是用WEAVI写在云端,写完直接复制到网上,本地没有任何备份,她怎么可能在硬盘里看到?你确定她是这么说的?我追问。

她真是这么说的哎哥哥。她知道小泽、性哥这些化名。你是不是要准备写我的故事,把我以前的女人都列出来了?还有外婆,小泽的外婆。肯定是你的硬盘。你肯定露馅了。性哥的嘴巴机关枪似地一阵扫射。

一提道小泽的外婆,我恍然明白,弦子是看了我移动硬盘里的一个TXT文件。那是起初的大纲,只有预构的标题和简单的人名以及预备回顾的往事。没有任何与小泽见过面的实质内容。

多年前追小泽时,几乎每晚都会送她回家。因为是个老小区,设施陈旧、照明不足,楼道晦暗逼仄,怕黑的小泽会要求我陪她上楼,送到家门口。于是一颗躁动的心就跟着她修长的双腿和摇摆的身姿,在狭窄的楼道里曲折向前,暗暗希望这幽暗的楼道能再长一点,长一点;上楼的步伐再慢一点,慢一点。

然而小泽的外婆常会把门前的小灯亮着,给晚归的她照亮昏暗的楼道。大部分时候我只是在黑漆漆的楼下,目送她走进那片昏黄的灯光才默默离去。有时开门声会惊动外婆。我便能在楼下听见苍老的声音责备道,怎么又这么晚回来呀?是不是又喝酒了啊?有没有吃晚饭啊?不要老是抽烟喝酒的呀。言语中是道不尽的关心。小泽却总不耐烦地回以,不要管我啦,你继续睡啦。

几年前偷偷翻看小泽的朋友圈,发现她在缅怀外婆,得知老人家忽然离世。我赶紧打电话给她。那头的她强装镇定,静静地述说外婆最后的日子,却没在我的耳边藏住哽咽。人总是在失去之后才会发现所失之珍贵,也是在不断失去后才学会珍惜现有的一切。

正是这通电话我才选择和小泽重新见面。也就是那次见面,才得知了弦子并没在多年前生日那晚说出实情。一切的一切波谲云诡得仿佛是个从未醒来的梦。

我从短暂的回忆里回过神,对性哥说,不用担心,她并不知情,看到的都是过去的东西。

你确定?她真的说你还喜欢小泽啊。性哥不相信。他觉得这是天大的事,马上就要世界大战了。

她怎么说的?提的是小泽的全名?我问。

她记得小泽的名字。性哥很笃定,是全名。

记得全名只能说明弦子回想起了小泽这个人,和她知道我与小泽经常见面没有必然联系。如果弦子看到的是发在知乎的完整故事,早就歇斯底里、暴跳如雷,绝对不会是现在的样子,坐在M跟你喝香槟。我对性哥摆摆手。性哥无奈地耸了耸肩,一副好话说尽,信不信由你。

在性哥、Lin、小小、小小的朋友一哥的帮助下,我把醉成尸体的弦子塞进出租车,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捡尸——捡来的却是自己的老婆。

出租车女司机警惕地问我要去哪里。我说了详细的地址,她听了是小区才稍微放松了戒备,可全程一直在监听我和弦子的对话。

弦子趴在后座上一个劲地喊,我……我……我……好收……好受……荒淫哦……受欢迎……好……多……人……要……认识……我……

我哭笑不得。她内心的戏码一直停留在广大观众对她的关注度上。作为已婚人妻,受欢迎似乎比任何的名牌都要让她们心生愉悦、受用无穷。想起在“瓶子”三杯逼醉Lin的那帮老阿姨们。所有的喧闹、狂欢只是为了证明并未被柴米油盐、相夫教子的残酷现实抹去了青春。如刀岁月中,犹存的风韵是她们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美女你今天玩得好嗨啊。你老公呢?我假装陌生人。

我……我……老公……不知道……啊……去……找……小姑娘……去了……

什么?太不像话了!你这么美,你老公还找小姑娘。什么小姑娘比你漂亮啊?我把话题往性哥告诉我的内容上引导。

我老公……不爱我……不……珍惜……我!他喜欢……酒吧……上班的……小姑娘!不……喜欢……我!

酒吧上班的姑娘有什么好的?你见过她吗?知道她是谁吗?我顺着话往下问。

弦子咕噜了两下,嚎起来,我……我……要……吐啦!不……不……不舒服!我要……我要……回家!我要……找我……妈妈!

我让司机开稳点,又开了一点窗。空调的冷气和窗外的空气对流产生的凉风让弦子稍稍安静。

你见过你老公喜欢的那个姑娘吗?我忍了笑继续问。

见过啊……很……很……很美的……比我……美……

看来这么多年,小泽在弦子心里始终是个魔王般巨大的阴影。

她叫什么名字啊?我摇着弦子的肩膀问。

隔了好一会,弦子才嘀嘀咕咕地说,不……不记得了……好多……好多……年了……

弦子回答让我对之前的结论产生了疑问。如果她现在说的是真话,那是不是性哥的信息出了错?如果性哥没错,那是不是弦子正在表演,故意隐瞒?醉成这样的她现在还有多少清晰的意识来做隐瞒操作?想着这些问题,我把弦子扛回家、抱上楼、丢到了床上。衣服都没脱死猪一般的她在落床的那一刻保持了一个脸朝下的姿势,一趴就是天亮。

我打开电脑,找到硬盘里的那个存有标题大纲的TXT。最后的访问时间是周五这天早上的八点多。应该是前一晚没关电脑,早上弦子趁我头疼躺在床上时无意间翻到的。

既然她回忆起了小泽的存在,那么和小泽的联系应该谨慎起来。之后的一周,我小心翼翼观察弦子的言行,努力猜测她的真实想法。然而,收效完全没有被发了“好人卡”的性哥来得明显。

弦子在与性哥的频繁聊天中扮出一副弱者的样子,试图从性哥那里套出我的蛛丝马迹。性哥本来就不希望我结束这段婚姻。他总是想当然地觉得家庭完整比什么都来得重要,即使双方没了感情,家也不能破裂。稳住就是赢。如果让弦子真的察觉到了小泽的存在,我这个家一定是保不住。所以,他替我做了一个大胆、荒谬的决定。

弦老板应该没有觉得你还和小泽有来往。那晚是她喝多了。两天后性哥和我说。

我就说吧。我推了他一下。

不过,我现在让她觉得,你喜欢小小了。性哥洋洋得意地看着一旁的我呆若木鸡。

什么?

你不是怕弦老板知道小泽吗?那就用另外一个人转移视线啊。她本来就觉得你和Lin还有小小天天腻在一起就有问题。我正好接话,你可能喜欢小小啊。这样她的注意力就不会在小泽身上啦!我怎么样?厉害吧!

我——艹——你——神——经——病——啊——

这是嫌整个事情还不够乱?还不够精彩?真的要烦恼来解决烦恼?如果让Lin和小小知道了,怎么说得清?我真想把个屎盆子扣到他头上。

不会不会,放心。弦老板是巨蟹很胆小、很谨慎,不逼着急了不会讲出去。我也只是为了转移她视线才这么忽悠。性哥永远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可就在我小心翼翼地观察弦子的动静,时刻谨防她察觉到什么不妥突然发难的这两周。Lin和小小那一边却因性哥满满的自信,突然爆发了。

弦子在M大醉的那晚,Lin为了拍视频给佳琪,和我跑出去了三次。表面上小小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实际上心里暗自留意。她知道Lin和我有问题,只是不知道具体对象是谁。毕竟Lin成天风流倜傥,身边的异性花团锦簇。

长时间的诉苦中,小小察觉到我总是为Lin说好话、打Cover,抓不到一点他的狐狸尾巴。和性哥相处久了,小小发现他是个心直口快的老大哥,不经意间就能从他那里打听到很多事。于是小小和弦子一样,扮起可怜角色,也开始向性哥上演了套话剧本。毕竟性哥和Lin关系不是很熟,对Lin的事没有强烈的保密义务;我又和性哥太熟,常常会把Lin和小小的事情和他说。在九月中旬的一个周末,Lin的表演一下子穿了帮。

那是个周日早上,我起床准备带儿子去科技馆。手机在睡觉时静音是我的一向习惯。起床点开手机一看,居然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尽是Lin和小小的。再开微信,几十条红色提示,都是Lin发给我的留言。只有最新的一条是小小凌晨一点多发来——你有什么需要和我坦白的吧。我翻了Lin的记录,大意是小小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回覆了佳琪的短信息,然后又加了佳琪的微信,两人在微信上大吵起来。我拨了两次Lin的电话,对方没接,估计也是折腾了一宿刚睡。

寻思了一会,我尝试联系了小小。电话那头她还是那句冷冰冰的话,你有什么需要和我坦白的吧。

我装做若无其事,什么?坦白什么?

Lin发给我的信息截图很多是假的,都是你做的吧。小小严肃地问。

啊?什么图?我没有直接回她的话,想绕过去。小小不依不饶,发了一个截图给我。我点开一看,是七夕前一天,Lin为了哄小小做的假图。那天Lin一共做了三张图,其中两张是我做的,唯独这张不是。紧绷的心提到嗓子眼。我强装镇定地说,不是,这图绝对不是我做的。

小小冷笑一声,哼哼,有人说是你唉。

我发誓啊。这图不是我做的。我装得义正言辞。本来就不是我干的事情,连我自己都快忘记了,哪个人会说是我?Lin不可能傻到自投罗网吧。

小小从话里感受到了我的诚意,没多说什么,挂了电话。微信上我让她平复心情,不要多想,不要再找佳琪什么的。小小也就嗯嗯啊啊,随意打发。我这老好人的身份在她那里应该已经不中用了。

下午两点多,正带着儿子玩,Lin的电话响了起来。

你知道是谁告诉小小我发图是假的?Lin在电话里阴沉地说。

我浑然不知。

是性哥!Lin的声音阴翳严峻,像结了一层霜。

啊?不……不可能吧……我不觉得性哥是这么多嘴的人。

Lin转手发了一张小小发给他的截图。上面是性哥和小小的对话。明确地说了Lin做了很多假图。小小发了一张让对方确认,性哥自信满满地指出那张图就是假的,说是我做的!

我忽然记起来之前和在性哥面前感叹过,说Lin这样做不是很好,可作为兄弟不帮他又感觉很为难。性哥当时就怼我,说我不对,他们之间的事情不应该掺和,更不应该帮出轨在前的Lin。我说感情的事情,没什么对不对。性哥说出轨就是不对。我也没接他的话,自己的事情本身就一团糟,还生着病,没法和他争论这些。没想到性哥居然把这事情告诉了小小。还记错了我说的图。

我认为性哥没有记错图。小小无论给他什么图,他都会说是假的,是你做的。他在卖你。Lin冷冷地说。

这一刻我的脑子有点不够用。性哥的目的是什么?让小小和Lin吵起来他有什么好处?

性哥可能觉得,我支持你离婚是不对的吧。Lin说,其实我从来不是说支持你离婚。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选择还是在你。

Lin的这两句让我恍然明了。性哥似乎认为Lin说话的分量在我这边超过了深交多年的他。并且这个话又是不该听的、错误的蛊惑之辞。

这……这……这事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和他说的……我觉得一切的问题在于我,是我多嘴,不应该把这么私密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

事都是我做出来的,总会暴露。你和性哥又是那么多年兄弟,告诉他也在情理之中,不怪你。Lin说。

还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你现在和小小怎么样?她和佳琪怎么样?我觉得很愧疚,不知道该如何补偿。

一B屌艹!她们现在在微博撕起来了。各自喊了朋友,骂得一塌糊涂。佳琪买了水军,还想买头条。唉……Lin失魂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剧情走向我完全没料到,不知道该如何往下接。

通话被抱着儿子的弦子打断。她责怪我为什么跑那么远打电话不带儿子。我匆匆挂了电话,怀揣着不安带着萌萌笨笨的儿子在阳光下奔跑。心情却如Lin失魂的语气,结了一层霜。

我不知道具体为了什么事,但性哥真的就是在卖你。小泽歪着脑袋听完这大段故事,拿起筷子夹起寿司送入口中。我的故事在充满怀石意境的包间里显得格格不入。

反正是我不对。要不是我告诉性哥,就不会出这么多事。我喝了一口面前的汤,温热鲜美。若不是我把这些朋友聚在一起,给了弦子上演年度大戏的舞台和观众,根本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没了人声,两人的包间里,只能听到落地窗外的水幕潺潺入池。小泽双眸空灵,侧脸凝神,对着空气微微地点了点头,低喃了一句,也是。

然后呢?小小和佳琪怎么收场的?这种状况除了有人退出,很难收场吧。她收起出神的表情,转过头用期待的目光看着我。

我惊讶小泽的判断力。或许真如Lin和小小给她的称呼——小泽老师。小泽在情感和两性关系的认知上超出常人太多。对象之间的套路、感情的走向,你侬我侬的甜言蜜语、由爱生恨的相爱相杀,在小泽看来都是简单、幼稚的成人游戏。无论多么复杂的情感和心思,是怀揣美好的真爱也好,或是图谋不轨的约炮也罢,她都能犀利地一眼看穿,理性地作出适当的抉择。洒脱得仿佛不受现实羁绊的世外高人。

小小认输了。我和她的清眸对望,内华达的蓝天荒漠霎那间从她深邃的目光中闪过。我似乎看见了头戴牛仔帽、身穿红黑相间的格子衬衫、脚蹬马靴的小泽骑着一匹黑马在苍茫的戈壁上疾驰。一骑绝尘的是她飒爽的背影。

是Lin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让她自动放弃的?幻觉被小泽的问话打破,一点点地在我的眼前融化消失。

Lin受不了两人无休止的互相攻击谩骂,最终决定选择佳琪。在微博发了一条有她们合照的微博,并@了她。我简单地回答。脑子却在匆忙地捕捉残留的幻像,不想让它从记忆的指缝中漏走。其实这并非完整的实情。小小和佳琪都知道我和小泽的事情。如果惹毛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反手发条信息给弦子,世界大战立刻就会升级成大家自毁的核战。我在电话里曾和Lin说过这个顾虑。Lin很义气地告诉我,他想到过这一层,所以绝对不会把我卷进来。在殃及到我这边之前,他一定会做出选择,了结一切。

到这个份上再不退出,就太尴尬了。小泽摇了摇头。不过,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挺想看看他们的微博大战。她转而露出顽皮的笑容。

我也想看啊。不过为了带儿子,全部错过了。小小决定退出后就把先前所有的内容删除。现在只能看到佳琪那里仅存的残局。

哈哈,佳琪这个小姑娘蛮厉害的,不简单。小泽像个大师,有点想收她为徒的架势。

你不认为佳琪套路很深,而且对Lin未必是真心啊?我觉得小泽的偏好有点奇怪。所有人,我所知道的所有人,包括弦子都是站在小小这边,为她鸣不平。

嗯。真心不真心我不知道,这可能就是她的套路吧。她得到Lin之后再不鸟他,转头踢掉,Lin才会死心塌地。小泽老师一字一句地说。

不会吧,那也太大费周章了。这得是什么样的演员才能演出的剧啊?我像个学生一样仔细聆听。不过也都是Lin自己的问题。他不脚踩两条船,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我不认为感情中有什么渣不渣,只有想不想要。小泽表情变得严肃。你喜欢一个人,想和TA在一起,没有什么错。或许时机不对,但是你已经喜欢,强求和不喜欢的人在一起还有什么意思?只有苦恼。

这样的回答更让我惊讶。她是第一个不觉得Lin渣的人。她所说的内容尽管和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但给我的感觉却洒脱得那么得合情合理,理所应当。一向能言善辩的我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以前渣过别人么?我试探地问。对方的大眼睛一亮,迎面射了过来,渣过人,也被渣过。这世界就是这样啊,你欠的终究得还,在虐与被虐中不断成长。

那你觉得薛之谦呢?他的渣也有道理?我无法反驳,只能用群众高呼的公理来反问。谁知小泽轻蔑一笑,摇头开了DISS,我现在看到骂薛之谦渣的就嫌烦。一群蠢货不用脑子好好想想,这事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薛之谦爱你,你就给他打钱?那个叫李雨桐的妹子没有脑子吗?是成百上千万的人民币啊,又不是TM的游戏币,说打就打?没点智商吗?还有她那帮什么屌朋友,简直笑话。事后来站队,之前死哪里去了?要是秋准备给别的男人打别说千万,就是一万老子也要站出来告诉她,给老子停!不许!干什么傻事,脑子不好?吃饱了撑的,游戏币啊?朋友就应该阻止这样的P事发生,不然就是失职,还好意思事后站队?简直蠢到家!这件屌事情正说明了人傻钱多这个道理。没脑子的人活该被骗,一点不冤!

呆了半晌的我细细想来,深感折服。小泽老师看问题的目光永远是一矢中的。理性、犀利的同时,却有一丝淡淡的残酷。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没有什么对或不对,只有想要不想要。很多时候,想要和实际最终的结果产生出入,我们便会把这样的偏差定义成错。一切的意义不过是我们为了满足或欺骗自己所产生的麻醉情绪。是台下的观众选择了欣赏、相信演员们的表演,哪怕是他们满口的谎言。

你和你老婆呢?现在怎么样?小泽也喝了口汤问道。

我耸了耸肩说,那几天没怎么闹,最近又因为儿子保险的事闹得一塌糊涂。

你们哦,都太幼稚。你老婆明摆着试探你,跑去M。你们倒好不但入了套,还差点打起来。如果真打了,她才开心呢,人家正是要这个来证明你还在意她,不是吗?小泽一副看透凡尘的上帝模样。现在看来,Lin虽然做事出格,但他至少有时还很理智。性哥整个就是大傻逼搅屎棍。你嘛,不谈赖,她已经试出你还在意她了。无论她怎么闹,这个婚暂时离不掉。

我没敢看对方,悄悄地从玻璃窗的反光里看着她纤瘦的身躯。作为比我小八岁的姑娘,只凭我的三言两语便将所有人分析得头头是道,这是怎样的阅历才积累起来的经验?小泽到底有着怎样的在虐与被虐中不断成长又刻骨铭心的故事?

老师如此洒脱,看透一切,实在厉害。我心悦诚服。

对方冷笑一声,如水明眸忽地黯淡。她低声嚅嚅,没有谁天生洒脱,天生看透一切。每一次的洒脱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又难以言喻的遗憾和狼狈。

人生舞台上,演员的台词用错了才叫谎言。用对了,便是善意的谎言。

原来,我们都是说谎的演员。

28.11.17





平日我们称呼性哥为“S哥”。没什么复杂的原因,S是他姓的拼音首字母。认识时间长了才发现,性哥换妹子的速度惊人,基本是啪啪啪开始,啪啪啪结束。并且相当多结束了的妹子在结束之后依旧和性哥保持啪啪啪的不结束关系。正好S又是Sex的首字母。于是在这篇分享给各位的故事里,S哥就变成了性哥。


十七、性哥

经我总结,且固执地认为:如果不好面子,又没有大大咧咧里透着不经意的碎碎念,更没亮瞎人眼的国际巧克力肤色,那就是狮子座的叛徒,突变的串串,不正经的狮子座。因为性哥、小泽皆如此。

如果把小泽定成拉美人种,那性哥可算是一副非酋样貌了。我一直觉得他和踢足球的巴洛特利是对亲兄弟。然而性哥对我这看法极度不满。他很不喜欢自己的黑作为别人的谈资,更一个劲地给我洗脑,小泽也是一样,千万别总在她面前谈论什么黑不黑的。好吧,安全起见,这里不黑她们。

【因为某些原因,在知乎管家的严正警告下此处已做修改,并省略一段。具体原因和内容,阅读时可以展开想象自行脑补。】

在性哥的恋爱史上,没有一个妹子能安然接下他一枪全身而退。我所知道的性哥所有的前任和情况隔三差五就会找个理由来要个回头炮。刚和他认识,性哥就苦恼地告诉我,他的初恋要和他约炮,理由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婚前需要怀个旧,搞个和过去时光Say Goodbye的仪式。我正目瞪口交到没反应过来,种马一般的性哥居然出人意料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对方。

要结婚了才来找我。当我发泄工具啊?真TM的恶心。

狮子座的正义感随时爆棚。性哥总是这样对我讲解。在他看来,做了第三者,夹在两人感情之间是件很恶心的事情。他不允许正义的自己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来。

可是你那个人妻炮友又怎么说?每到他立起正直好人的Flag,我都会试图用人妻炮友来堵他的嘴。

那是人家和老公本身就没感情了啊。性哥不屑地摆了摆手。

人妻是性哥在社交软件上勾搭来的。我只听过他们的语音调情,却是少数几个未曾见过的强悍人物。据说少妇背着老公和多名男性保持关系,性哥只是其中之一。人妻不是借练瑜伽偷腥,就是用和闺蜜看电影打掩护。更劲爆的是,她趁老公出差把性哥带回家中翻天覆地。从性哥唾沫横飞的叙述中,我仿佛看了一部岛国小电影。

你一屌下去,多么深厚的感情也给你捅没了啊。我讪笑。

不要瞎讲,我才不会破坏人家家庭。性哥一秒变严肃。在他看来,破坏家庭的人很可耻。即便是感情不在,能维持一定得维持,这就是,嗯,责任吧。

所以你不愿意奶茶分手,只是为了让“不破坏别人家庭”的这面旗帜一直高高飘扬?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奶茶是弦子的闺蜜。若不是多年前随手摇了一次微信附近的人,我根本不可能认识弦子,估计早已和小泽双宿双飞环游世界去了。摇到的人正是奶茶。

看头像奶茶也算是个美女,可我总觉得很是眼熟,像在哪里见过。只因当时的心一直挂在小泽那儿,加了根本没聊过天。之后的某一天我发现被奶茶删除了好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刨根问底劲,我开始在微博上疯狂搜索,居然从两千个关注中找到了她倒卖A货的微博。相册里,我一眼看见了奶茶和弦子的合照。大脑立刻告诉自己,奶茶身边的这个妹子也眼熟。紧接着从评论留言里翻出了弦子的ID——我和她居然已经互相关注了好久。

在我看来奶茶是个脑子缺根筋的家伙。冲动鲁莽,毫无底线。经常做出一吵架不是把男友衣物丢出门外就是点把火烧掉的疯狂行为。搞笑的是,她的男友们统统背叛过她和别的女人有一腿。而奶茶的终极报复方式也是简单直接,随便抓个男的就上床,上完穿了衣服就拜拜。这简直不能用潇洒来形容,根本就是饥不择食、草草了事。三年前,奶茶发现男友87背着她多次访问洗浴中心。暴怒无解的她把心一横,和性哥在了一起,居然想和87分手!这下性哥不干了。

因为自己太黑,性哥极其偏爱肤白的妹子。越白越好,最好白得发光可以照亮黑灯瞎火的床。奶茶满足了性哥这一在我看来及其变态的需求。只是奶茶并不知道,尽管她白过了镁光灯,也只是性哥空窗期打发无聊的消遣。真的谈起婚姻大事,矫情、暴躁又完全不顾他人感受的奶茶根本不值一哂。为了让奶茶回心转意,性哥不是东躲西藏拒绝和她见面,就是在微信上苦口婆心地教育她要有责任心,和87在一起很不容易,不要轻言放弃。总之就是变着法子劝合不劝分的老生常谈,和劝我一个调调。

奶茶当时正想换工作,得知性哥的公司需要人手,狡猾的她要挟性哥,只要把自己介绍去上班,她就不会和87分手。大大咧咧毫无防备的性哥欣然同意。少了个逼婚的威胁,多了一个可以啪啪啪的同事,也是种另类的快感吧。

那段时间,弦子知道奶茶和87吵架闹分手,总是不时地安慰她,希望她仔细想清楚何去何从。可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的闺蜜早就和我的兄弟搞在了一起,就连工作都不分离。可怜她一直傻乎乎地关心奶茶的新公司在哪里?待遇怎么样?对方搪塞不过,睁眼一阵乱说,弦子居然深信不疑。

奶茶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灯。工作不愿意做,成天能偷懒就偷懒,想着法子请假、开小差。公司想把她开掉,谁知被她反咬一口闹到仲裁。性哥所在公司的老板是我的朋友万能姐。万能姐本想给奶茶点补偿再请她离开。毕竟都是熟人介绍,撕破脸大家都难堪。奶茶却不依不饶,要严格按规定赔付。事情闹得让好面子的性哥一肚子火。毕竟他是介绍人,又一直在他手下做事。两人在公司的暧昧情绪同事多多少少都有察觉。加上奶茶平时上班本身就不尽责,万能姐能想到给补偿已经仁至义尽了。

那些年正是性哥被弦子打成坏人的日子。奶茶为了迎合弦子,在她面前说了不少性哥的风流韵事,都是性哥和她的事后谈资。弦子听了愈发觉得性哥不是好人。在一次见面吃饭后,弦子和性哥因为小事争论起来。弦子生气地骂他,你真渣,奶茶都知道你天天就想着搞妹子,你怎么这么不靠谱?性哥一听,怒火爆发,把和奶茶的事情统统告诉给了弦子。弦子一开始根本不相信。直到性哥掏出手机给她看了聊天记录才哑然失语。

有时候,发脾气也是必要的,我对性哥说,要不是你及时发火。奶茶还不知道要骗多久。

哥哥唉,我也不想骗人唉。我不也是被逼的嘛?是奶茶太不上路子,把我惹火了。性哥咕喃道。不过弦老板还能和奶茶做朋友也是醉得不行。性哥一副不理解的样子。我现在几乎都不和奶茶啰嗦,真怕着了她的道。

就因奶茶骗她这事,弦老板已经不信任奶茶了,两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不断交的原因还不是因为弦老板没什么朋友嘛。我说,弦老板身边不是利益关系就是同事。哪有什么真正的朋友?还天天把同事当朋友处,也是傻。她又不是小泽,朋友一大堆,爱来就来,不来滚。你看看,当年肉肉和小泽闹翻,她有回过一次头?我说哥哥哎,你真TM是闺蜜杀手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一年多前,如果能预见到一年多后的现在,性哥又和小小的闺蜜饼干纠缠不清。我当时就会送他一面“可怜天下闺蜜人美逼受罪就要献身性哥以D取胜”的锦旗吧。

性哥真的真的以D取胜。


和现在喝农药、吃鸡遍地一样。几年前LOL红遍全球,小泽不免沉迷其中,下班早了一定会去酒吧附近的网吧蹲上一会杀两局——我自然少不全程陪杀。网吧里最热烈的气氛一定是抢完人头以后,或是欢呼大笑,或是怒砸鼠标。

肉肉自封大神级的爸爸,老是嚷嚷着带我和小泽一起飞。可她那炸了锅的嗓门和白皙可人的美女样貌完全对不上。一到关键时刻就听见她让周遭静音的大喊,叫爸爸!叫爸爸!叫爸爸干死你!小泽也毫无顾忌,跟着一起笑叫着助威。此刻的网吧,只能听见肉肉和小泽两人为了人头掀翻天花板的浪笑狂叫。

那时玩LOL的妹子没今天喝农药、吃鸡的多,水平不错又美丽动人的更是少之又少。即便一旁的屌丝们对发了疯的她们极度不满,但只要看了两人一眼便一定心平气和地羡慕我这个在一旁一边擦汗一边不停提醒“轻点叫,轻点笑”的老屌丝——能拉着两个漂亮妹子开黑,也是种让人令眼相看的人生体验。

作为一个当惯了大小姐,又作为交换生去过北欧上学的富二代,肉肉极度以自我为中心。哪怕用佳琪和肉肉做对比,肉肉也是有过之无不及。有时小泽下班比较晚,肉肉就会拉着我在网吧先开局。自我为中心的她绝不会选择靠近闺蜜的网吧,一定是窝在她家公司附近的固定据点。每每杀到一半小泽微信发话准备下班走人,肉肉就很不高兴,嚷嚷着让她自己打车来。

从认识到现在,小泽老板一句话说去哪里,我会让她自己打车?肉爸爸你在和我开玩喜?小泽是我老板。没了她,我就失业。一身的符文删了也做不出来这事啊。肉肉生气地说,陪我玩难道就不是工作?谢谢你了姐姐,还真不是。我摇着头,不顾队友责难,撒手键鼠奔赴老板。时间长了,肉肉知道搞不定我,开始给我灌毒水,时不时说小泽这里不好,那里不对。喜欢控制男人,吊着利用他们。虽说我是不相信,但经过她反复的叙述,时间一长,难免会让看似平静的心海泛起不安的波澜。被絮叨烦了,我无力伺候这个大小姐,向她建议,还是找个有本事的来伺候肉爸爸你吧。于是同样沉迷LOL的性哥就自然而然地上了线。

肉肉白花花的大腿立刻俘获了当时刚从被富二代女友的老妈以开价要求分手的伤痛中恢复,在空窗期里饥荒的性哥。没两天,两人就滚在了一起,床单被单全揉烂。甚至在肉家公司空无一人时,两人还会跑去上演嘿嘿嘿的小剧场。不过和初衷相悖,我的耳边完全没有清净下来。成了性哥女友的肉肉以弟妹自居,变本加厉地说我傻、小泽精明,说她根本就不在意我,故意吊着。我只是她众多备胎中的一个而已。要不是中途的一件事蒙骗了我愚蠢的脑子,这一切只会停留在塑料友谊背后的诋毁里,随着时间慢慢上霉、腐烂。

时间是几年前,认识弦子的前一个月,最纸醉金迷、醉生梦死的黄金时光:微信上的姑娘一堆又一堆,堆堆可约;皇甫董事长整日装成商务精英,身边的姑娘一天一换;肉肉和性哥正如胶似漆地腻味着;和D姐混得是称兄道弟,越来越熟……

小泽所在公司的规定很苛刻。无论是不是酒吧营销,晚上不仅都要在场子,而且每人都有业绩。作为负责活动策划的市场部,虽说每月业绩不高也就两万,可大大咧咧从不把业绩当回事的小泽总是完成得不甚顺利。我多次提出,如果完成不了我可以帮忙。小泽却永远是“切”地一声回绝,你省省呗,又不是什么要了命的业绩,我自己能搞定。要是完成不了就完成不了,为什么让你做冤大头?脑子不好。

可我总是想找机会帮她排忧解难。于是拉着那帮狐朋狗友准备去她那儿玩一次。因为之前我和性哥去过一次,性哥猛地点头同意很是来劲。那次我被小泽高超的十五二十“揍”得体无完肤,喝了近一瓶香槟躺了卡。醒来后叫了两个邻桌的妹子陪上性哥,自己仓皇逃回家,在厕所吐得满地都是。性哥从社交软件上又摇了两个妹子,独自一人笑傲群卡、爽爆四座,最终带着四个妹子去开了房。第二天看着他发来的横陈在大床上的八条大光腿,我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善举。

T不好玩,我要去E。肉肉的大嗓门很不满。

若是当时就能知道,多年后的今天,楼下楼上明争暗斗的T家和E家,前者改名换姓半死不活;后者关门大吉消失无踪。就连盛极一时的酒吧一条街也沦为了一个吃火锅的地方。大家就不会再为了是站T还是站E而纠结、苦恼了吧。

嗯,还是E好些吧。皇甫也这么说。的确,无论是环境气氛还是音乐效果,E是要比T爽那么一点点。可是E没有小泽啊!我不愿意。

把她叫上就是了。肉肉很随意地说。

小泽不会来的。她是T的人,不上来砸场子就不错。我很确信,以小泽坚定不移的狮子性格,她不会背叛组织。

要不你问问她?肉肉说,你不问,她当然不来了。

我想了想也是,就问了小泽。对方果然表示兴趣真不大,天天在酒吧呆得,还玩什么哦。而且我也不会去E的。

那我带他们在E,你下班了联系我,我就蹿。

嗯呐。

事情TMD每次都不按我的预想发展。

性哥、肉肉、皇甫、D姐,我们五人刚刚嗨起,小泽那双大眼睛忽地在我眼前闪亮起来。四目相望,错愕在她的眼中扑朔迷离。

我多年朋友也是现在客户突然来。我才知道,他非要让我上来……小泽的解释很简短,简短得牵强。

哦,好的。我机械地回应。呆望着她走到我们边上那桌,和四个穿了黑T恤的年轻男子打了招呼。

现在想来,我们这个宇宙是不是处于某种系统程序的控制之下?就像《黑客帝国》里的Matrix。小泽和弦子会不会是系统刷出来给我添堵的Bots?跟两个月前在M看到弦子坐在四个老男人一桌的情形一模一样,又呆又蒙的我完全没了办法,像喝了一大瓶可乐后才发现原来早已过期。

这TM算什么?哥哥,她是给你难堪啊!几年来性哥倒是没变,立刻暴跳起来,挺起他高耸的胸肌,凶狠地瞪着边上那桌人。

我艹,小泽不至于这样吧。皇甫放下正摇着妹子的手机,看着小泽惊叹。

不是说不来的嘛。D姐也嘀咕。

屌,她还是不是我们朋友啊?肉肉瞟了一眼小泽添油加醋地嚷,我觉得我呆不下去了!

老子要把他们桌子掀了!性哥双拳在握,跃跃欲试。除我以外,我们这边齐刷刷地望着邻桌虎视眈眈。不明就里的对方回应而来的是一片不明就里的神情。为了缓解尴尬,小泽过来又和我说了两句,向我们敬了一杯酒。性哥拉着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小泽的脸一沉,放了酒杯就离开了。怒火在性哥的脸上燃烧。我觉得这样下去会出事,让皇甫把酒存了,对性哥说,我们走吧。

走个鸡巴啊!老子要打人。性哥的拳头攥成两块石头。我忙对肉肉说,他要怒了,你拉住他我们走。肉肉紧张地挽着性哥,D姐拉了我,皇甫存了酒。五个人局促又扫兴地出了酒吧。当然,我的心里全是狼狈。

D姐安慰了我一会先撤了。我在E大门前的一棵树后坐了好久。任凭性哥暴怒嚷嚷要上去把那桌灭了;皇甫絮叨地说要让小泽从酒吧一条街消失。都是脑子不好的东西。怪她吗?明明是我傻逼啊。肉肉的毒水在他两消停了之后,极合时宜地淋了下来,什么小泽从来就是这样;已经有很多朋友被骗了;谁谁谁就这样被吊了好多年;刚才那些男人中肯定有她之前的相好……像走调的背景音乐在耳畔萦绕。其实现在无需多说,她之前所有的积累、铺垫全变真了。小泽的一切,什么率性、真诚在我这里已经反转成阴险、世故的城府套路。

谁让你喜欢她?谁叫你相信她?谁让你是傻逼呢?无论肉肉说了些什么,我的心里来回都是这几句。

回了家,我唧唧歪歪、啰哩罗嗦发了一长段信息给小泽。大意只是为什么要这样摆我一道?我在你这里难道真的什么都不是?

小泽的回答依旧简短。我说过那是我客户临时叫我来的。我只上来打个招呼就走。信不信由你,我从来不会多解释什么。

话都到这份上了,还有何值得纠缠?我狠下心和她划清界限,不再联系,黯然神伤。

下面的故事以迅雷会员加速模式急转直下。一周后的一个夜晚,我正在湖边吹风,望着西边霓虹妖娆的城市天际线独自惆怅。性哥的电话猛然砸来,哥哥,我现在在医院把肉肉那个逼的情况打了马上去派出所你能来一趟帮个忙吗?他含混不清的普通话在电话那头费解地咕噜道。

我想都没要了派出所的地址,钻进那辆距今十年的雪佛兰飞驰而去。

事情真TMD每次都不按我的预想发展。

性哥因为忙他的平面设计,几天没见肉肉。这天差不多忙完了,晚上想约她吃饭然后来一发。肉肉以她不舒服为由没有答应。性哥粗枝大叶惯了,并不放心上,没事做就上LOL开撸,居然看到肉肉在线。肉肉在线一定是在网吧,性哥就电话过去问她怎么去了网吧。肉肉支支吾吾了半天说来杀两局就回去。性哥觉得有问题,就跑到肉肉常去的所在,发现她和一个男的一起正要离开。性哥于是一路尾随到了肉家公司。对于经常和肉肉在公司里嘿嘿嘿的性哥来说,剩下的剧情早已了然。他在门口徘徊了好一会,才敲了公司的大门。引来了衣衫不整的肉肉在玻璃门里探头。性哥怒火中烧,破门而入,揪出那个男子一顿猛捶。据说是只捶了三下,其中有一下还捶在了墙上。我看着性哥肿起来的拳头,听着辅警的叙述,望着垂头丧气的肉肉和包扎得像刚整完容的猪头男,心里有个想法在不停地翻滚。

你是他什么人?主事的警官指着性哥问我。我说我是他朋友,他在我们这里没有亲人。

你们做朋友的应该把他往正路上引导。虽然今天的事情他有理,但是打人终究不对。不能让他放任自流。警察严肃地对我说,今天还好没有出大问题。不然是对他的不负责。

我点头说是。小心翼翼地问警官,他应该不会被关吧?什么时候能走?

警官说他还要把性哥带到里面教育教育,教育完了要当事人和解才行。然后就带着一脸不在乎的性哥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我一人坐在大厅自忖,肉肉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她难道和性哥就是玩玩的炮友?性哥也不是什么有钱公子啊,真的就是图他的大D?她既然骗了性哥,那她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我以后应该怎么和肉肉相处?这事要让小泽知道吗?

他那个朋友你们认识?大厅另一头辅警问肉肉和猪头男,猪头男摇了摇头。肉肉远远地瞟了我一眼,淡淡地说,不认识,是他的朋友……

心里的那个想法被她的这句话猛地顶了出来。肉肉才是最大的骗子。她根本就没说过什么实话。小泽……小泽绝对不是我所想的那样!

没多久,性哥被带了出来,警察让他向猪头男道了歉。猪头男满是不服气,说要赔钱才罢休。警察问他去医院花了多少钱,他说花了四百多。警察建议,就陪个五百算了,搞这么晚了大家早点回家睡觉。我有点紧张。谁都不是傻子,这脑袋已经包成木乃伊了,不得赔个三五千才罢休?

猪头男恶狠狠地站起来,气冲冲地说,我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才赔五百?太欺负人了,怎么也要再加三百吧。

性哥和辅警差点笑出声。肉肉的两只大眼睛对他挤弄了半天,对方却没接收到信号。

给你一千,你可以走了。我掏出皮夹,把钱塞到他的手里。纱布下露出的半张脸上是喜悦的笑容。

哥哥,你要是能对小泽这么Man,肯定能搞定她!上了车,性哥激动地对我说。

是不是你现在的心情和我一样,我们全都错怪了小泽。她自始至终没说过假话。蛊惑、骗人的一直都是肉肉?

对唉。我们都是傻逼。性哥感慨地说。

对不起,我们都错怪你了。把性哥送回家,我打了电话给小泽,复述了刚发生的一切。

性哥怎么样?没事了吧?听完之后小泽问。

没事了。不是因为傻逼也不会这样。我回答,我们现在一致认为老板你是好人。

现在才知道我好吧。小泽在电话那头得意。她丝毫不介意一周前我对她发的脾气。

知道知道,老板最好。我谦卑地附和。

我没和你说过,其实肉肉一直嫉妒我,嫉妒有人对我好。她也不是第一天在我背后说坏话了。我都知道,只是不戳穿。小泽冷冷地说。

你为什么不早说?害得我们无知群众被骗。

我不喜欢在背后说人。即使说了,你也未必相信。谁是什么样,留给时间去证明。证明不了的,那不是一路人,失去也无所谓。小泽说得很轻松。仿佛对与错对于她来说都是可有可无的装饰。是她真的不喜欢解释,还是不屑和我这样失去也无所谓的人解释?我的心中又冒出了更多的疑问。这些疑问成为了后来让弦子去打听的主因。只是一切永远都不按我的预想发展,我终究是信了弦子假话,再一次没相信小泽,走入了与她失之交臂的平行宇宙。

或许,没有以D取胜的性哥,我们的一切又会是另外一副鬼模样。

31.12.17





“我一直很狂 没什么后悔的..但不得不说..这次我很后悔..悔的没给自己一点辩解……”


十八、她

纷纷乱乱的夏季在悄悄溜走,吹得人心躁动的热风在渐渐变凉。时间不紧不慢地把世界一点点地往前推送。推出一个个出人意料的结局。

确如小泽所料,弦子是不愿离婚的。即便是为了儿子的保险,弦子又大闹一场,但是终究雷大雨小,离婚的事宜没有半点推进。弦子在婚后几乎没有开销,所有钱全做了投资。离婚后的财产分割对于金钱至上的弦子无疑是致命一击。

于是狡猾的她开始游走于我的各个朋友之间,试图让朋友们影响我,改变想法,放弃离婚。Lin就不用说了,可无论是贼老撕还是小小,没人站她那一边,都觉得这个婚应该结束。没了办法,她故伎重演找了唯一那个希望我维持家庭的人——性哥。借着性哥的开导,弦子编了个发现我其实真的很好的理由,希望重新开始两人关系。然而性哥不明白,我还不清楚?这根本就是她为自己下台而找的两级台阶而已。

经历了闹腾出的那么多事,我斟酌再三,不想出现更多不可控的状况。既然弦子的脾气逐渐好转,暂且犯不着戳破她的扮相,先顺着她的剧本,再做打算。反正只要能见到小泽,一切都不重要。

Lin在弦子这里彻底成了坏人。“骗子”、“渣男”、“女人太多”是弦子给他的标签。用Lin做挡箭牌去见小泽的办法不但彻底失效,就连和他见面都要背着弦子在暗中进行。性哥嘛,现在已成弦子身边最强辅助,天天跟我洗脑,家庭比什么都重要,不要再去找小泽了,小泽不好。让这样的人打Cover更不实际。好在七月份时跟老游身属的公司签了一个长期的合作,给他们公司同事培训H5开发,并做案例讲解。本来这事只需公司的高老师负责就行。为了抓住一丝一毫可以见到小泽的机会,我还是硬着头皮跟着过去晃哒两圈,摆出一副经常出现的架势。时间一长跟老游越发地熟识起来。

认识老游好多年,只停留在合作上,微信聊天全是业务往来。之前常看他晒老婆晒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就偃旗息鼓了,让我纳闷很久。最近又变成了孤独晒狗的老年生活,让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老游想做个健身私教的项目,需要我们帮他做程序。一次约见饭后,爱飚车的他开着小跑带我上山飘了两回,我鼓足勇气问出了心中疑惑。他失望地摇头说,老婆在和他分居,已经两个月了。

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苦笑地和他说了我和弦子的事。他呵呵笑叹,难怪好久也没看你晒老婆了。那是刚从加拿大回来的八月中旬,就在和老游上山的前两天,我约了小泽去吃法餐,吃完带她在山上兜了一圈,告诉了她我要离婚的事。

哎哟,看不出来,你还有写作才能嘛。老游兴趣盎然地说,把你的故事给我看看呗。你也别难过、别有压力。感情这事,不必强求,顺着来就好。

老游脾气超好。虽然长我几岁是个70后,但不似动不动喜欢教育晚辈的油腻大叔,没有半点架子。从来不会说你应该怎样,必须这样,什么是好,什么是对。只谈自己的感受,不强加于别人,相处起来很融洽。

你老婆……她,为什么分居?我憋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

性格不合呗。老游的回答实在敷衍。奔四的人结婚多年女儿五岁,才发现和老婆性格不合?好吧,这种事他既然不愿意说,我也就不该问。相逢何必曾相知?随意吧。就这样,小小佳琪的世界大战之后,老游便是我约小泽的主力Cover。

不知为何,我的直觉挺准,且蜜汁自信。我一直认为小泽不是有个不甚如意的男友就有个相好的情况。

征战多年的LOL放弃后,小泽俗套地喜欢上了王者荣耀。对于一个过了气却擅长Social Engineering的十八线虾米技术屌丝来说,只需依据她“喝农药”一定在家的铁律,就可以从她的战绩列表里推出她的出门时间和频率,轻松地知道她一周大概出过几次门,每次什么时候回的家。而她朋友圈发出的照片以及闲聊时透露的信息,一次次地印证了我的推测,强化了我的想法。喝水还会塞牙,这简直比喝水都容易。

有那么好几次,我觉得这样推测她的行踪很不齿,有点变态跟踪狂的倾向,决定放弃。可是当我发现了一个叫“你冇孤单”的ID经常和她一起游戏后,蜜汁自信的直觉阻止了放弃的念头。

小泽只有排位是一个人,她知道自己的水平不足以带她的朋友们一起上分,单排的话压力就会小很多。排位之外的娱乐局,小泽都是和秋、秋老公一起耍的。你冇孤单这家伙的战绩平平,在小泽之下,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带他玩纯属是他们的关系到位吧。既然关系到位,那会是什么关系呢?直觉在心里乱撞。

十一前约小泽吃了饭,知道她二、三号要去秋的城市住两天,五号去深圳找文。长假几天行程满满。我主动说要不要送你去秋那儿,反正只有一多小时的路。她急忙说不要,车票都买好了。不是一个人去吧?我的心里闪过这个疑问。

二号那天,我查看了小泽的战绩,你冇孤单和她同时开始战斗。三号凌晨的最后一局,小泽也是和他一起结束。疑问被蜜汁自信的直觉当场化解——她们在一起。之后的两天里,除了单排上分,小泽、秋、你冇孤单、秋老公四人时刻抱团,共同进退,从未如此整齐。不是四人面杀开黑是绝对做不到的。这样的抱团在小泽去深圳的五号时戛然而止。一切无需再推测了,就是他。我不停地告诉自己,应该是男朋友吧,可是看着也不像啊。性哥说狮子有了男朋友一定是老老实实,还犯着和你这个已婚屌丝见面?不是男朋友又是什么?小泽也是凡人啊,她也有心理和身体上的需要不是么?你凭什么在意人家有怎样的生活?多年前你说过不在意,多年后你自己结婚了还有什么资格去在意?不是说好了无论她爱上谁,招惹谁,你都坦然面对的吗?你在意也没屌用啊!你就是屌丝傻逼啊!

她……她……她……每一次的思考、挂念,我就觉得胸口生疼,喘不过气。尤其是独自一人的深夜,仿佛有无尽的嘲笑声从安静的周遭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劈头盖脸,一片狼藉。

唯有加班才会缓解那么一点。


袭来的秋凉驱散了心浮气躁的夏热。我为了心中的她独自沉沦翻覆,用每天的加班来逃避一人时无休止的自寻烦恼。我强装平静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接。想象着微信那头的她顶着南方的艳阳光着两条腿拖着人字拖在肆意地欢笑。

本该10月10号回来的,台风登陆困在了深圳啦。听说家乡降温,文文和蝶劝我多呆几天。哎哟喂,蝶好恐怖,直接控制我不让我回来,强迫我改签了机票,下周再说呗。我仿佛看到了她顽皮的笑脸。无奈苦笑的我,只有每天对着屏幕空想出神,直到传来了Lin的噩耗。

小泽老师的随意揣测不幸成了真。那是世界大战结束过后的快一个月,一想到Lin和小小睡过,恶心就在佳琪的胃里翻腾不息。佳琪心里过不了这个坎,要大家各自分开冷静后再做打算。Lin垂头沮丧地百般挽回,两人磕磕碰碰闹了几天,10月15日的凌晨,Lin问我在哪里。我说除了办公室还能在哪?

Lin说,能来找我一下吗?我在分手。

全然没想到会来得如此突然,我急忙收拾了去找他。Lin在佳琪住所的楼下孤单地站着,昏黄的路灯把他的影子拖得又瘦又长。

她不见你?

Lin默默地点头,帅气的脸,面如死灰。

那不用在这等了,找个地方坐坐。我对Lin说。他形如僵尸,跟着我上了车。车里正在播放的歌单尽是我收集的和小泽有关的伤心情歌。未等医森唱出两句,Lin伸手关掉了音乐,掏出烟要点。

音乐可以不听,我说,烟还是别了。车里除了她,没人可以抽。

Lin愣了一下,垂着脑袋把烟塞了回去,一声不吭地望着窗外。凉风吹进来,是瑟瑟的秋意。

“我一直很狂 没什么后悔的..但不得不说..这次我很后悔..悔的没给自己一点辩解……”

坐在高脚椅上的Lin没了平时风发的意气,像一个犯了错的少年,在反省着自己的不齿行径。我随便点了些辣串,不为填饱肚子,只求Lin在反省之余有些事做,不至沉沦太深。

今晚见不到她,我不回去。Lin说。

别,反正都这样了,也没必要必须怎样。真给你见了,早就见了,不会等到现在。

那她为什么不见我?Lin猛地抬头问,见最后一面有这么难么?

因为她离不开你。她知道见了你心就软,没法坚持下去了。我安慰Lin。希望这话对他来说多少算个希望。

哦,她还在意我,Lin幽幽地说,那我怎么办?明天再找她?还是隔几天?

等呗。她要见你自然见的。我回答,生怕随便编的说辞被他看穿。

她在这呆不了几天啊,很快就要去北京了。下次来,就不知何时了。Lin沮丧地说。

北京也就一千多公里,高铁四个小时,我安慰道,想见还不是随时?

也是。不过她之后还要去美国。依旧见不到。Lin拿起一串鸡肉串吃了一口,又若有所思地说,我想,我会等她。先给她时间走出来。我能做到。

对嘛。日子照样过,生活还要继续。你是大帅比,妹子在排队等你。我也吃了一串,火辣辣。

她以外,我不会接受任何一个女生的表白,不会轻易和任何一个女生恋爱。Lin怅然。

别这么决绝。过两天缓过来你就没事了。我继续安慰。

不行。我要等她回来,她即便有了男友,我也等她。等她给我一个结果。Lin说。

等一辈子?也不现实吧。我觉得Lin现在是被悲伤冲昏了理智。

我的心里是愧疚的。从来没有这么愧疚过。接受不了另外的女生。Lin说。

我摇着头说,不是说叫你必须接受。只要和她们说清楚,你的心里因愧疚留了一个位置给了一个女生,在等她的答案。你们先做朋友啊。

这不就是回绝人家吗?别人为什么还要和你在一起?在你身上付出?Lin反问。

我脱口而出,不算回绝啊。你只要说,可能是时机未到,以后也不一定。大家慢慢相处着,不要逼你……话未说完,多年前小泽拉开车门决绝而出的那一幕闪现在眼前。鬼使神差,我说出了她当时的话,仿佛不同的时间节点因为我乍现的灵光无端地连接了起来。是不是当年,她也因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而在愧疚地等待某个不会到来的回答?

你,怎么了?Lin的轻问打断了我的思绪。

她说过……我这句话……当年,7月10号那个晚上……我心不在焉地说。

她?

嗯,她。

她现在可能是有男友的,至少是个可以相互慰藉的情况吧。我说出了我的推测,Lin茫然地看着我,好半天他才说,她有男友,我也不介意。因为是我的错,是我把她让给了别人。

对啊。她有对象不正是我的错么?因为我的不坚持,失去了一切。她和谁在一起,我又有什么好抱怨的。是我先放弃的啊。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多年来的疑问仿佛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莫名的悲伤在我心中被自我认定的真相搅动、翻滚。

我会等她回头,Lin说,哪怕她不再是我喜欢那的她也毫无顾忌。

因为需要的是弥补,弥补对她的过失,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我回答,除非她再也不联系,哪怕她变成了让我讨厌的她我也会坚持下去。她现在愿意见我,就已经是在给我机会了。虽然不是那么明确,可我不能再次错过能让自己好受的机会。

无论她怎样我都会接受她,对就是这样。Lin笃定地说。

无论她对我怎样我,只要她不拒绝、愿意见面,我都会矢志不渝地好好对她。我也笃定地说。

这一刻,我们两人自说自话,他不明白我,我也不明白他。唯有两部独角戏里的那个“她”字黯然交集,却是不尽相同。

我回过神,结了帐,拉Lin上车。

送你一首歌,必须得听。开了音乐,我在医森的曲目里翻找。

“那些让你徘徊在水深火热的恋爱,YOU SHOULD TRY!YOU SHOULD TRY!”

“那些让你浮沉在死去活来的女孩,YOU SHOULD TRY!YOU SHOULD TRY!”

谁的心里还没个特殊的位置留给了特殊的TA?我转头对Lin说。他的脸上正在闪着晶莹的珠光。

其实,我们所爱的并不是真实的TA。而是经过意识主观加工后,理想中的某个TA。这个TA常常被迟钝、天真的脑袋,通过幻觉投射在了某人身上。愚蠢的我们总是拒绝接受幻觉和真实之间巨大的差异。唯有死去活来,沉浮徘徊。

09.01.18




我们常会羡慕有钱的壕门。羡慕他们挥金如土,呼风唤雨,全世界都在掌控之下。我们也常会羡慕帅哥美女、男神女神。羡慕他们青春靓丽的外表、风姿绰约的气质,在聚光灯下璀璨夺目,万众追捧。我们还会羡慕:和睦的家庭,恩爱的璧人,博古通今的才子,牢握权柄的达官显贵……我们总是羡慕别人拥有我们所没有的东西。仿佛一旦得到了那些,便实现了人生的价值,睥睨苍生,成为食物链顶端的王者。
可惜,一切,只是幻觉。


十九、求不得

Lin和佳琪分手的第二天17号,小泽回来了。竟然同意让我去机场接她!我既欣喜又焦虑。欣喜于这从天而降的幸运,有些受宠若惊。焦虑于我真的要加班,怕去迟了让她等,又怕有段时间没见了,见面不知该说什么,会不会尴尬。她曾经边开玩笑边开诚布公地告诉我,你的话有时候真的很尬哎,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夏天已远,气温渐低,秋天已经静悄悄地爬上了天空。我担心她从骄阳似火的南方回来不适应,特地带了两件外套备着。晚上9点35落地的飞机,我8点就在车里备好了她最爱吃的美蛙,跑到国内到达口,紧张兮兮地候着。心里神经兮兮地想着她和“你冇孤单”的关系,越想越纠结,越纠越难受。虽说只要能见到她我就满足,可如果哪天她真的提出不要再见呢?还能如此坦然淡定?大写的崩溃在脑子里突突突地亮着蓝光。

“有打火机吗”我从呆想中醒来,看了手机。飞机居然提前降落。我忙去超市买了一支。两个多小时不抽烟就忍不住,这死丫头的烟瘾这辈子怕是不可能戒了。

透过出口大门,我老远就看到她拖着明黄色拉杆箱的纤细身影轻盈地走来。一条马尾在后脑勺上愉快地左摇右摆。从身姿、步频、速率,我仿佛看到了她穿空乘服的样子。

气温还行,比我想象得要高一点。她的心情不错,小话匣子在见面后“啪啦”一下就打开了。我接过她的拉杆箱,把打火机递上。到了停车场她才点了烟,吐了一口,灵巧地转了个圈,还是家乡的空气令人怀念,棒棒哒。从来没在飞机上睡得这么好。以前工作养成的习惯,上机就神经紧张。可能这次飞之前吃饱了吧,我都做梦了。哈哈。吃了个双层鳕鱼堡套餐,麦当劳只吃鳕鱼堡。她又吐了口烟,你知道我在深圳觉得最好吃的是什么吗?

啊?不会是你朋友圈里说的牛肉面吧。我有些失望,看来我的美蛙是白准备了。

哈哈,对!就是它。一个从来不吃面的人在深圳觉得最好吃的居然是兰州牛肉拉面。而且必须是欢乐谷边上的哦,其它地方的牛肉面也不行。小泽眯着大眼睛傻笑起来,烟灰抖落,飘零缤纷。

老师你这个配搭绝对可以,完全不相干。我拖着箱子听着她的话,庆幸这聊天的开头很自然,却一不留神忘了停车的位置。

就是这么与众不同。小泽开心地晃悠着,发现我没了主意问道,你怎么了?不去开车么?

呃,忘记在哪里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哎哟喂,你也是可以的。还好我不着急,慢慢找呗。难得她心情愉悦,要是遇上脾气不好,估计现在就炸给我看了。于是我拖着箱子与口若悬河的小泽转了十多分钟才在下一层找到了车。其实,挺感激这短路的大脑和令人混乱的停车场。让我有机会和她多相处十几分钟。

一上你车就要睡觉。小泽把烟头扔进垃圾桶,开了窗又点了根烟。

难道坐我的车不晕吗?

不会啊,挺稳。记得以前我们公司做活动,你去给我买臭豆腐。我吃完就在你车里睡着了。不稳我可不会睡得着。小泽说完掏出手机,拍了一张航站楼的远景,低下头编辑起朋友圈的文字。

真感激她竟然记得当年的事情,心里不觉升起满满的温暖。弦子老是抱怨我开车不稳,坐着看手机脑袋很难受。她的朋友只会帮着她说话,拍马屁地争着点头称是。到头来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大家都说我开车冲,一坐就晕。曾经连狗都被我开吐过。我愧疚地说。

哈哈。对的,你说过。还好我比狗狗强了不止一点,小泽抬起看手机的脑袋笑着说,你们这帮人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新八卦?

算是翻篇了吧。我把Lin被佳琪踢出局的事情告诉了她。小泽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点着脑袋,我说的吧,挨摆的。这不就是她的套路嘛。越不鸟Lin,Lin越在乎。小小输就输在太在乎他了。男人就是这个样子。想套你们头,就要爱搭不理。粘上去的全部挂,没有意外。

现在Lin挂了,天天茶饭不思,妹不想的,就要见佳琪。还说自己一直以为谁都能搞定,狂得不行。现在后悔,哭得一塌糊涂。我感叹道。

过两天就好了。小泽不以为然。

不会吧,我从来没看他哭过。他这次来真的。至少要过一个月吧。

我还不知道么。小泽吸着烟摇头。这次去深圳,就是去见证文文和蝶领证的。他们两人也是真不容易。蝶算是小三上位。不仅成功了,搞定的还是妹子一大把的文文。也佩服得不行。文想旅行结婚的打算被蝶拍案叫停不算。领完证两人就吵架,吵完文文就乖乖回去道歉。这还是我认识的文嘛?只能说,文文你下半辈子算是交代了,以后被吃得死死,没得好日子咯。第二天,这家伙就喝得一塌糊涂,夜里面一个人躲在厕所边吐边哭。我和蝶还有他妈妈红姐在一边看傻了。你知道他哭着说什么?

小泽故意停顿卖个关子,他居然趴在马桶上哭着说老子结婚了,老子居然结婚了,怎么办,怎么办啊?以后不能再续盼兮唠!续盼兮是我们这的方言,意思等同于“把妹”。

红姐本来还很担心,听到这话就对我们说,你们都去睡吧。他没事的。哈哈哈,亲妈,真的亲妈,小泽大笑起来,所以不用担心,Lin和他一样的。续盼兮是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不管多低落、多被吃定,永远不会放弃。

我想起弦子醉后躺卡时兴奋地嚷嚷“我好受欢迎哦”。男女其实都一样。吸引别人目光,收获大家的赞美,站在食物链顶端,被众星捧月的感觉是最受用的快乐吧。不过我觉得现在的Lin应该不是那样,至少短期内不会那样。他脸上的泪珠仍在我的眼前闪烁。

那小小呢?小泽不经意地问。

世界大战之后,小小每天打扮得光鲜诱惑,不是去M就是去鸭子店会所。和她的朋友龙哥、韩少重回花天酒地的生活。然而生活在,心不在了。有个开迈凯伦的家伙追她,她毫不在意;又有一个19岁的小鲜肉对她死缠烂打,她也兴趣不大。一批批的男人围在她身边,口水拉拉地仰望,乞求女神的垂青。然而小小每天到了M和会所就在群里发牢骚,不是说音乐听到想吐没意思,就是说无聊困得要睡觉。找不到了酒吧和夜总会的意义,小小的生活变得暗淡无光。

巧的是人以群分。小小的朋友龙哥和韩少两人同样心陷囹圄。大财主龙哥为了追到一个姑娘投之以吃喝玩包,用尽一切办法。可妹子就是对他没兴趣,止步于朋友。富二代韩少依旧沉浸在对圆圆的热爱中,放着我们这儿最高档商场里的首饰店不去打理,围在圆圆身边竭力解释、讨好,收效甚微。

欲望的生态圈里,大家为了爬上食物链的顶端,在“求不得”的折磨下自食苦果。

小泽摇了摇头说,这个头套得有点深。她低头把烟头在小垃圾桶里掐灭。

那性哥呢?不是说去深圳的嘛?走了没?

这个家伙本来是准备今天走的。不是因为台风嘛,估计要再过一周。不然今天先送他去机场然后接你。一天搭两头狮子,哈哈,完美。我故作大笑。其实,自从发现性哥卖了我以后,我们之间多了一层薄薄的隔阂。大家互相不捅破,却少了联系。我只知道这段时间他和小小的闺蜜饼干在你侬我侬地暧昧。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绝不会对不起子桃,可我总觉得这家伙在隔阂那头藏掖了什么。

小泽冷笑一声,切,还不是藏了一些狗B叨叨的事情。

我挺相信他的。我认真地说,毕竟他没出过轨。狮子从来不出轨对不对?我说着看了看望向前方的小泽,对方点了第三根烟,没接话。

那最近,你老婆怎样呢?一小会儿后,她随口问。

最近态度好转,一百八十度变化。和前段时间比起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我如实回答。

就是说她舍不得分家产啊?

是啊。估计是一听到要分那么多钱,吓死了吧。

你老婆也是挺可爱。怕分钱就变乖了,呵呵。小泽吐着烟干笑了两声。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用“可爱”这两个字。弦子的精明、现实众所周知。明明很势利的行为,有什么可爱?我担心自己的沉默会造成尴尬的局面,紧接着说,管她呢。她想演就陪她继续演,过一天算一天。小泽默默地抽着烟,并没回话,像是真被尬住了一般。我正想着如何解尬,几件从弦子那里偶尔得知的事情忽然从记忆里跳了出来。

弦子的身边从来不缺追求者。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之前说的范伟不过是因工作之便在追求的队伍里排得比较靠前的幸运儿。弦子有一个父亲是帝都军队高官的大学同学前老板,垂涎了她好多年。他每次来我们城市,一定会乘着一辆不知哪里贡献来的挂着地方牌照的黑色迈巴赫,邀弦子吃饭。哦不,得说共进晚餐才符合他的三代身份。好在是个彬彬有礼的胖子。除了吃饭,前老板并不会越雷池半步。因为某些原因,前老板必须在体系内找对象结婚。所以他一心想把弦子包养到国外,过那种享尽荣华富贵的生活。只是弦子受不了这种官僚家庭的陈腐气息,前老板才一直怅然未得手。

而此刻我想到的是另一个人——迅总。

迅总是弦子的客户。虽然经过父辈的积累,迅总出身优渥,但他自己却毫不懈怠、兢兢业业,平时不是开家餐厅,就是内蒙买个牧场。努力上进,忙得很充实。手中的许多房子却也从出租。不仅空着,相当一部分竟然充当仓库。当爱买房子的弦子看见迅总把我们这地价最高的核心CBD里的高档小区作为囤卡仓库时,她的表情羡慕得有些变形。

弦子的工作可以把各种运营商的电话卡转化为Q币、京东卡、游戏点卡等一切虚拟物品,迅总则是进卡源头。每个月头迅总会囤上上千万面值的电话卡,分发给需要的下家。一张卡赚一分钱,一个月就是十几二十万的盈利。这只是他诸多生意中稀松平常的收入。迅总有多少资产谁也不知道。他不好吃穿,生活简朴低调。做事干练果绝,为人正派。看不到任何富家子弟的纨绔模样。我对他的印象挺好。

【因为某些原因,在知乎管家的严正警告下关于前老板和讯总的内容已做修改。具体原因和内容,阅读时可以展开想象自行脑补。】

很多事情真的自己做不觉得,出现在别人身上时才会真正明白这些事情有多傻逼。迅总对弦子平日的每条关心都像是在打我的脸。不是说你太瘦了要多吃点,就是说你想吃什么给你送去?还有就是啥时候有空,我们一起吃饭,带你吃点好吃的——根本就是我发给小泽的复制粘贴。就连他想约弦子去的餐厅也是我约了小泽一起去过的。更有趣的是,弦子坦白了这些后,我反问她迅总不会也对你有意思吧?弦子毫不避讳地回,是啊。我知道啊。我随即调侃,那你经常不去赴约,不是很不好吗?人家不会难过吗?

不去有什么不好的,和他完全没话说啊。他不太善言辞,总是我一个人说个不停,还要装作很健谈的样子好累的啊。好不容易他说了两句吧,我又会觉得莫名其妙,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

“求不得”必须排居八苦之首,尤其对于我们这些傻逼的屌丝而言。想到这,我也算和土豪心有戚戚,不由地欣慰起来。

我以为你没吃饭,特地给你带了蛙。我扫了一眼不知该怎么往下接的小泽,用一颗屌丝的真心关怀道。

不要紧啊,我可以带回去做宵夜。小泽倒是挺爽快。也许这就是她化解尴尬的方式。

一会儿,你去哪?回家吗?小泽轻轻地问。我估算了一下这个点马上是Lin的表演时间,便说,一会去啤酒瓶子看一下Lin。好几天加班没和他碰,看看他状态有没好些。

天越来越冷了,宝宝不开心,宝宝要过夏天。这是个失恋的季节。小泽看着窗外缤纷的梧桐叶,拽紧了外套娇嗔着岔开话题。

还好啦,有暖就有冷。没有冷怎么能体现暖的珍贵。我没想到她跳转这么快,一本正经地回答。

宝宝不要冷就知道暖很珍贵了。宝宝应该在深圳过完冬再回来的。宝宝要过夏天。这是个失恋的季节。小泽耸起鼻子撅起嘴,露出一副惹人怜爱的俏皮模样。这一刻我觉得,比起前老板和迅总,我可要幸运又幸福得多了。

萧瑟秋风今又是,依旧人间求不得。十一点不到,我就赶到了啤酒瓶子。本以为会看到Lin对着吧台发呆,却出人意料地看见他带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妹子在眉飞色舞地聊天。见到我,Lin很是惊讶,拍着我的肩膀问你怎么今天会来?

还不是想看看你的状态如何嘛。我果然是多虑了。

来来来坐。他让我坐在那个妹子旁。我冲她尴尬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侧过脸轻声问Lin,嗯?这是?

Lin挤了两下眉,拍着我的肩把我到带到厕所。

妹子是个健身教练,几个星期前在瓶子听了Lin的歌被俘获。两人加了微信,Lin把她丢在了备胎的分组队伍里。现在空窗了,翻出来撩两下。

你不是说不接受任何女孩,只等佳琪的吗?我现在真的真的真的佩服小泽老师的前瞻性。他就是为了续盼兮而生!

我没说要接受她啊,只是约出来而已。Lin轻描淡写地说。

那也没必要……这么快……好吧。你是帅比,妹子排队等你。小泽老师果然没错。我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可笑的小丑。自己的破事都没解决,还跟个太监似的操皇上的心。

哈哈,小泽老师说了什么?Lin问。我把她告诉我有关文的事说了,Lin惊讶道,啊?文结婚了啊?艹,他个屌人也能结婚啊?

你认识?

认识啊。我换微信前关系不错呢。他有一句话我一直记得,让我相信这个屌人是不可能结婚的——为什么要被一个盼兮绑死而放弃今后日子里成片的盼兮森林?

我们这儿真TM是个小地方。

不得了,我好想看看他老婆是何方神圣,能降伏这孽障。哈哈。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不是要续教练,我知道分寸的。你先坐一会,有歌要送给你。Lin继续拍着我的肩。昨日凌晨的泪光此刻在我的脑海里恍若隔世。

看着一旁一个劲低头玩手机的性感教练,我觉得自己多余得可笑,如坐针毡。待Lin唱完了两首歌,我实在呆不下去,不等送歌便和台上的他匆匆打了招呼,转身闪人。

你有事?歌改天送你吧。我把他的话甩在身后,像个失败的第三者垂头丧气地离开。

一连几天我都没和Lin联系,心中像堵了一块石头,上下不是。他是帅逼,被姑娘追着不是情理之中嘛。你有本事也帅一个啊。帅不起来的人才屌丝地认为帅逼也和你一样处在食物链底层“求不得”需要安慰吧。又傻逼了有没有?被笑话了有没有?羡慕嫉妒恨有没有?低落的情绪被秋风摧残,真如失了恋,身心凉凉。

没过几天,到了周六。把儿子送到了爸妈那儿,我便去办公室加班。弦子一个人静静地在家晒太阳看书,等我晚上送外卖回去。不吵不闹,乖巧得像只猫。老游一早就约了我吃晚饭。我寻思了要不要看一下小泽的情况再做决定。于是估摸着她醒了,发消息问她晚上有什么安排。微信那头回过来的是要参加婚礼。

晚上酒席在哪?一会在你家附近有事,可以带你过去。我硬着头皮编了一个说辞,希望她不会看破。

酒吧一条街啊,那个图书馆对面。

估算了一下送小泽所需的时间,给弦子送晚餐的时间,以及可以和老游碰面的最晚时间。我迅速制定了一条可兼顾三方的行程方案。

早早地把弦子要吃的东西买了放在后备箱以后,就去接了小泽。她穿了一条紧身牛仔裤,踩着十多厘米的高跟鞋,老远就能看到那双让我心跳停止的细瘦长腿在款款而前。

你好,请问去哪儿?这里有您想喝的橙汁,请自便。我假装快车司机的口吻,制造轻松的开场白。

一个梗,你老用了。小泽的笑容里是无奈的嫌弃。

哈……哈哈……我慌张地笑着。弦子的那句“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和小泽的那句“都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这一刻在脑海里齐放开来。

你别紧张,不要着急,慢慢开。去早了我会无聊的。小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拿起橙汁拧开了瓶盖。

好的老师,不着急。我没话找话。心里有股心思在不停上涌。

我发誓,如果到三十岁结不了婚,在三十大寿时一定要把收过我份子的家伙都请过来,小泽愤愤地说,哎哟喂,这两年我光剩下参加婚礼了。全TM在结婚。

他们要是不来呢?我随口一说。

我三十没结婚,生日请他们,他们没有点逼数嘛?敢不来!份子这么好收的啊?小泽撅起嘴皱起眉,两只大眼睛努力地瞪着,一副凶巴巴的模样。

就是知道要还份子才不来啊。我觉得她现在生气的样子凶得可爱。

不来我一个个电话CALL过来。不接一直打,打到接通为止哎。有本事朋友不要做了。妈卖批。小泽气鼓鼓地喘着气。

哈哈哈。老板你可以的。不嫌弃,我帮你打电话。

气死了。昨天是静的三十岁生日刚交了份子,今天又是婚礼。现在看到朋友发消息我就害怕。从今天起只要谁没结过婚,我绝对不和TA做朋友。小泽喝了一口橙汁,激动得差点被一口呛住。

那还不是你朋友多嘛……呃……那个……我发现我是个替皇帝操心的太监……心中汹涌的心思一下子漫了出来。

啊?什么情况?小泽没听懂我的话。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现在要不要把这情况跟她讲。

关于朋友的,吐个槽可以么?我谨慎地问。

说。对方瞬间从气鼓鼓的情绪里跳脱开来,很干脆。

Lin那边哎。我整理思绪,把前几天啤酒瓶子见到Lin的事和她说了。他这种大帅比都是玩妹子不留情,哪见过他为人哭,哭得稀里哗啦的那种哭?我觉得他在需要我的那几天没陪他,是我没尽到兄弟的责任。谁知完全不需要,真的在续盼兮有人陪。我也是操了八辈子心,失望得有点猝不及防。

你啊,自己是个玻璃心。然后才会瞎担心啊,小泽摇着头说,谁都会为别人哭。谁都会脑子坏掉。以前没有不代表永远不会有。真实的那一面不是每时每刻都会给人看到的。我认识的帅比难过时都是这样:很不开心,特别不开心,但总会找到让自己开心起来的方式。喝酒、唱歌、甩手、约炮……就算心里还在难过,但表面上一定要做能让自己动起来的事,让自己动起来开心。

难道这是假象?是他们在表演?

虽然他们都是为续盼兮而生,但这时并没有什么假象真相。不过是情绪波动的一个过程。转移注意力,回避掉得不到的伤痛。用烦恼去解决烦恼。“这样我觉得特真实啊。”小泽老师神情严肃。

但毕竟也是烦恼啊?

“任何的烦恼本身只是烦恼,但烦恼的程度是由自己决定的,越是觉得是烦恼就越会烦。就像越想忘记一个人就越会忘不掉。自己反复的去想啊,反复的给自己心理暗示”那才是最糟糕的烦恼哦。得不到不可怕,可怕的是反复扩大这个得不到的痛苦,会让人万劫不覆。

我只是……想帮他排解。毕竟我难过的时候他一直给我打气,帮我化解不开心。搞得像我在和他谈恋爱一样。

你也有心了,别自己又想太多啦。他没事的,和你也无关。老师喝着橙汁,一副性哥上了身的自信模样。

望着她离去的倩影,我反复回味她的话,深深地被她超然于欲望之外的情绪所折服。无所求则无痛苦。她看得太透、太清醒,可还能品尝到多少生活中的乐趣?

回了家,把后备箱的外卖送给像只小猫一样趴在沙发上打盹的弦子,把她安置妥当后便约老游去吃羊肉。

哎,我说兄弟。你认不认识能说会道,有自己想法,最好还能有点毒舌的妹子?老游边吃边问我。炭火羊肉的香味让我食欲大开。

小泽刚刚气鼓鼓的表情猛地晃入眼前。

有啊!小泽啊!我包了一大口羊肉含混地叫道。

就是你喜欢的那个妹子?瘦嘛?要瘦!特别瘦!老游追问。

身高167,体重86。你说呢?谈瘦,没人能比过小泽和弦子了吧。

可以啊,老游抬头想了一会道,我们马上要拍一系列的吐槽健身的视频,需要这样的妹子出镜,做网红。你舍得么?

我舍得?她又不是我的私人财物,有什么舍得舍不得。你需要我就帮你问她愿意不愿意呗。

好啊好啊,如果还有其他妹子,也多推荐推荐。

要更多妹子?我认识一个帅比妹子多了去了。我一下就想到了Lin。如果老游真需要,可以从Lin那儿挖掘到源源不绝的姑娘资源。毕竟Lin认识一大帮艺术院校的姑娘们,足够老游从里面挑选出需要的网红种子。

有空约见一下?老游问。我看了一下时间,又回想了小泽老师的话。是我多想,把自己圈在狭隘的思绪中。作为朋友应该理解Lin摆脱烦恼的方法,而不是一味埋怨他的行为。吃完羊肉,我就带老游去了啤酒瓶子。

今天的Lin又出了我的意料,一个人坐在演员休息区,就像歌里唱的那样:“对着吧台,发着呆”,样子很失落。

哎呀。你又突然出现了。他看见我,黯淡的眼睛闪出了光芒。我把老游介绍给他,自己坐到他身边。他下巴上的胡桩根根清晰,几天没剃了,很是憔悴。

突击检查哈。教练呢?我好奇地问。

没让她来。Lin的表情变得严肃。

怎么了啊?是吵架?还是……放不下?我试探。

昨晚她要啪我,我果断找了个乐队聚餐的理由遁了。Lin说。

这么决绝?我反问。

你觉得我现在像有心情啪啪啪的吗?愁容不经意地布满了Lin的脸。

此刻我相信他说的是真话,更坚信了小泽老师的结论。这家伙只是在做些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缓解这得不到、求不得的痛苦。

搞得我像你男朋友一样,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担心你被坏女人上了。还好大帅逼不需要别人担心,我用胳膊肘顶了他一下说,其实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能让自己开心起来,不难过、不后悔就好。现在我觉得小泽的每一句话都是金玉良言的完美体现。

呵呵,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又不是你啊。我要是你,别说佳琪,没有搞不定的姑娘了。Lin苦笑道。

我?为什么是我?我哪里……有什么资格?我……我还羡慕……羡慕你来不及呢。我被他震惊得语无伦次。

每个人都有值得别人羡慕的那一部分吧,Lin怅然地说,你或许不觉得,对于别人来说很可能就是难能可贵又无法企及的优点。比如你对小泽的用心和坚持。

欲望把我们的眼睛聚光灯一样牢牢地固定在了头顶,早就失去了客观的真实视野。只是因为“求不得”才羡慕别人拥有我们所没有的那些特质。

我们羡慕有钱人。殊不知他们为了保住口袋里的利益,赚取更多的利润,精神紧张,苦心经营,惶惶恐恐,失去自我。我们羡慕帅哥美女,男神女神。殊不知他们费时费力费财费心地保养、健身、整容。只是为了让短暂的青春长驻那么点时光,却丢失自我,沦为画皮。我们羡慕和睦家庭,只看到了他们表面的恩爱和睦,殊不知背后的隐忍、争吵,换作你我可能早就无法忍受,各奔东西。

我们羡慕的恩爱璧人们说不定明天就一拍两散,劳燕分飞。我们羡慕的博古通今的才子们,皓首穷经磨退了发迹线,只是为了把江郎才尽往后推迟那么几年。更别说那些表面显赫的达官显贵们,在凶险的政治斗争中,一个队伍站错,那就是家破人亡、永不翻身。

“你给我听好,想哭就要笑,其实你知道,烦恼会解决烦恼。新的刚来到,旧的就忘掉,渺小的控诉只是证明生活并不无聊。别让我知道其实你在背着我们……偷笑……”

Lin终于练了这首歌,终于在啤酒瓶子唱了出来,终于送给了我。只是在他的身后,并没有谁在偷笑,只有渐渐模糊了的,我的双眼。

欲望的生态圈里,没有谁能背着谁偷笑,更没有谁能活在食物链的顶端。

求不得,只是芸芸众生的一个常量罢了。

18.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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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西门的小恶棍:你给我听好(接原PO)

这首歌我已经单曲循环两天了,听哭倒不至于,但是听的心里浮浮沉沉的。

词里是以第一人称展开的,全篇都是说的你。这个你可能是听众,可能是歌者,也可能是自言自语。用有点“硬”的口气,对着这个老是叹息呻吟的人的劝慰。“你在想谁想到睡不着,你应该觉得骄傲,很多人想失恋也没有目标”你看看吧,你起码还有个人能让你辗转反侧,还有很多人想去爱一个人都没有这个机会呢!是不是有点阿q精神在里面?细细品味,其实这哪是劝慰啊,慢慢的全是自嘲。

“别说你还好,没什么不好,你就怨日子枯燥。”别说你现在正在烦恼,没烦恼的时候你会更无聊,只能枯燥的生活想生存意义,这么一来,是不是烦恼也没什么不好?这又是什么逻辑,是不是有点强词夺理,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深陷烦恼中的人,难道还有别的安慰自己的方式吗?

听到这里你才发现,这根本不是安慰别人,而是自己在给自己开导。看着自己的合影照,只有自己愁眉苦脸没有笑,所以对着照片里的自己说了这么一段话。

通篇没有什么难懂的地方,全是平常话,可是让人心酸。

陈奕迅现在很少唱一些苦情的歌了,更多的是反映一些社会现象,或者一些很少人触碰到的感情领域。但我喜欢的还是几年前老歌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