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安談父親陳時中:言教與身教是最好的禮物
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陳時中以指揮官的身份走入大眾的視野。陳時中的兒子陳彥安原在海外工作,回台時剛好碰到疫情嚴峻的時候,讓他與爸爸幾乎沒有相處的時間。陳彥安說,爸爸從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忙於工作...
陳時中全家福。天下文化提供
2020年春天,原本在荷蘭擔任設計師的陳彥安回到臺灣,那段時間正是政府防堵 COVID-19 疫情最緊張的時候,也是疫情指揮官陳時中最忙、最少在家的時候,雖然陳彥安大老遠從歐洲回來了,但父子倆根本沒多少機會能好好說上話。
有一天,陳彥安回到家中,看到餐桌上有一個冷便當,上面寫了陳時中的名字,想來是沒空吃的「開會便當」。 陳彥安看了不禁莞爾,「看來即使經過多年,爸爸始終沒變,還是一樣一直在『開會』。」
繁忙公務間的寶貴父子時間
從陳彥安有記憶以來,爸爸陳時中就一直忙於工作,除了要看診,還要「開很多很多的會」,因為爸爸實在太常在「開會」了,年幼的陳彥安,一度認為爸爸最喜愛的東西就是「開會」,有一年父親節,媽媽問他要送什麼禮物給爸爸,他的答案竟然是:「開會」。
不過,這樣一個總是在工作或開會的爸爸,也有柔情的一面。不管陳時中再忙,每天早上還是會親自送兩個兒子去上學,「有時爸爸前一天工作得太晚,我們還要充當鬧鐘,去把他挖起來。」陳彥安笑說。
這短短的十五分鐘車程,他們會在車上跟爸爸聊聊在學校發生的事,或是唸英文給爸爸聽,對陳彥安而言,這是非常珍貴的「父子時間」。下課以後,陳彥安有時候會到診所或公會的辦公室寫功課,順便等爸爸回家吃飯,陳時中習慣在兩個診中間回家用餐,並利用中間的空檔陪兒子讀書,之後再回去看診或開會。這短暫的陪讀時光,是陳家一天中的另一段「父子時間」,因為陳時中凡事認真的個性使然,「結果我的課本,我爸都背得比我還熟。」
從來沒有勃然大怒過
陳彥安表示,父親受爺爺(法學教授陳棋炎)的影響很深,爺爺是非常嚴以律己、一絲不茍的人,爸爸也有嚴肅拘謹的傾向,平常在家並不輕易流露柔情,「不過,他也絕對不是嚴厲型的父親。」
從小到大,陳時中從來沒有打過小孩,甚至也極少疾言厲色,「我沒有在家裡看我爸勃然大怒過,」陳彥安說。小時候,小孩子若是犯錯,陳時中的作法就是「講道理」。他們家裡以前有一張沙發,如果有人做錯事或有什麼要緊的事要溝通,就會被叫到那裡,一人坐一頭,由陳時中來「曉以大義」。
「我家應該沒有人扮什麼黑白臉,」陳彥安笑說,父親「念經」教導兒子時,媽媽有時還會在旁邊抄筆記,聽到「精彩」處,還會打斷,「欸,等一下,你剛剛那一句講得不錯,再講一次。」
追求所信價值的浪漫
整個陳家家族中,可以說是菁英輩出,很多家族成員都擔任醫師或律師,陳彥安的堂兄弟姐妹大多也很會讀書,不少人從小到大都念明星學校,陳時中兩個兒子中,長子也走這種菁英路線,後來成為醫師;但次子陳彥安從小就對課業興趣缺缺,高中只考上並非所謂「名校」的新店高中,一心只想「搞設計」。
當初高中「沒考好」,陳彥安自己有一點內疚,家族親戚的小孩都念前三志願,這樣父母親在親族中會不會有壓力?但是陳時中夫婦並沒有任何微詞,後來陳彥安跟雙親表示自己想走藝術設計路線,就算以後生活不穩定,至少是自己喜歡的,陳時中夫婦也給予尊重,完全沒有想要拗折兒子的人生。
「我覺得我們家的人,都有屬於自己的追求,而彼此不管贊不贊成,也都願意去理解這些選擇,盡量去不干涉對方,」陳彥安表示,家人們在做重要的人生決定時,當然都會提出來跟大家討論,「但是最後還是以那個人的想法為主。」
他舉例,當初父親受邀入閣,媽媽的立場有點躊躇,擔心丈夫會太操勞、承受過大壓力、影響身體健康,倒是兩個兒子比較贊成父親執掌衛福部。陳彥安表示,就他對父親的觀察,父親當然是個好牙醫,「但那可能不是他最想做的事情。」
2003年政黨輪替以後,陳時中回到民間重拾牙醫老本行,收入比當政務官時高,工作壓力則輕很多,也不用扛這麼大的責任,每天看診完,就可以回家休息,看新聞或政論節目,「但我覺得我爸眼神中,比較沒有在做他真正喜歡做的事情時,會有的那種『火花』。」
「一個人的人生如此有限,為什麼不用來做自己真正想追求的事?」藝術家性格的陳彥安,完全理解隱藏在父親陳時中嚴肅外表下的某種「浪漫」:那是一種願意為自己信奉的價值以身相殉的熱情,「我爸一直很想為臺灣做一些事情,有機會,為什麼不去?」
父親帶給我的言教與身教
陳彥安表示,父親陳時中在他自己的專業領域很有影響力,但對藝術、設計、產品開發等領域,則一點也不瞭解,「有時候,我可以感覺他似乎有一點點懊惱,不知道該怎麼給兒子建議。」
「但他給我的影響跟幫助,其實已經很多了。」陳彥安比較年少的時候,陳時中教他的是「不要帶著情緒做事」、「做事情要專注,不要為了小事分心」等。等到陳彥安上了大學以後,陳時中則比較常跟他分享如何建立團隊、如何溝通協調、如何領導統禦等,「這些教導都帶給我蠻多啟發。」
比如說,陳時中一直諄諄告誡兒子,在溝通交涉的過程中,觀察別人的需求很重要,「不是只追求自己的贏,而是要追求大家的贏。」陳彥安後來自己開了設計公司,必須經常和藝術家、客戶端、製造端,以及許多不同領域的合作對象打交道,父親傳授的一些工作心法,就非常有用。
「很多時候,他給我的影響,也許不是透過言語傳達,而是透過一種『示範』。」陳彥安2005年負笈荷蘭,難得能見到在臺灣的家人,因此,每年陳時中為了臺灣是否能成為 WHA 觀察員的事情到瑞士出差時,無論陳彥安手邊有多少事情要忙,都會排除萬難特地飛到日內瓦去看看父親,「其實也沒什麼時間可以敘舊,因為我爸都在認真準備會議或講稿,我去了常是幫他『補習英文』。」
陳彥安表示,父親的英文讀寫能力沒問題,但口語的部分比較不足,雖說國際場合都有專業翻譯隨行,但陳時中很認真,上任以後,還特地去找英文老師上課加強,理由是:有些場合還是要自己講比較好,而另一些場合就算有翻譯,若能在對方提問時,就能充分理解問題,就可以爭取多一點思考時間,回答得更周嚴。
陳彥安記得第一年去日內瓦找父親時,還要幫父親一個單字一個單字地矯正發音,但到第二年、第三年時,父親的口說能力就越來越好,「雖然還不到很流利的程度,但進步真的很大,至少已經不必逐字硬背他的講稿了。」
雖然這只是件小插曲,但讓陳彥安看到父親極其執著認真的一面,「我爸是那種可以面對自己弱點,一直成長的人,看到他到這個年紀都還這樣,就會覺得自己也應該要更努力。」
被討厭的勇氣
陳彥安知道,父親一直是個對工作極其投入的人,但他並沒有親眼看過父親是怎麼工作的,直到這一次陳時中擔任疫情指揮官,每天親上火線出來開記者會跟國人說明,陳彥安才得以一睹父親在工作現場的樣貌,也才真正體會到父親面對的壓力,是何等地龐大。
早在十幾年前,父親就常對他說,做人做事要「不怒而威」,而不是「怒而不威」,但這種說法畢竟有點抽象,「我看他擔任疫情指揮官,才充分理解他是怎麼實踐這個理論的,他跟我講的那些,自己還真的都有做到。」
雖然挺「阿中部長」的人很多,但站在風口浪尖,政治口水也是難以避免的。問陳彥安看到父親被批評或甚至指控,心中作何感想?他笑說,「當然會生氣啊!但是轉念一想,搞不好他本人根本沒那麼在意,就覺得好像也沒必要為這種事生氣。」
很久以前陳時中就跟兒子說過:「若有一百個人喜歡你,就有可能會有另一百個人討厭你,你在做事,不是要讓所有人喜歡你,而是要把你的價值觀展現出來,能夠接受人的會接受你,不能接受的,也不用勉強。」 或許就是因為擁有這種「被討厭的勇氣」,所以才能在各種雜音中,還能心無旁騖,堅守立場。
因為防疫的關係,陳時中從幕後走向幕前,變成一個家喻戶曉的名人,陳彥安則突然變成「名人之子」,這個身份非但沒帶來好處,反而造成若干困擾。之前,陳彥安接了一個策展的案子,就招來一些莫須有的質疑:「為什麼陳彥安可以做這個策展?難道是因為他爸爸是陳時中嗎?」
陳彥安坦言,聽到風聲的第一時間,「的確會不爽」,但他也只是「不爽」一下子而已,「陳時中是我爸,這是事實;但事情能不能做得好,是要看我陳彥安自己(的本事)。」他告訴同事,為此爭辯毫無意義,把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後來,團隊努力交出漂亮的成績單,那些聲音果然就消失了。
因為陳時中夫婦都不熱衷賺錢,因此很久以前就跟二個兒子預告過:「我們只想賺夠花就好,以後可能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留給你們。」但比起有形的財富,這種對事情的專注以及韌性,或許才是陳時中留給兒子最好的禮物。
本書作者簡介|陳時中
一九五二年生,一九七七年台北醫學院(今台北醫學大學)牙醫系畢業,曾任台北市牙醫師公會理事長、牙醫師公會全國聯合會理事長、行政院衛生署(衛福部前身)副署長。二○二○年初 COVID-19疫情爆發,擔任中央流行疫情指揮中心指揮官。
*本文摘錄自天下文化《溫暖的魄力:陳時中的從醫初心》,未經同意請勿轉載。
(責任編輯:劉映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