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金》愛情觀太前衛？六個Q&A深入「台灣女性婚戀史」，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質感客語大戲《茶金》華麗落幕，「小吉」張薏心和製茶師傅山妹最終哪個男人也沒選，決心走出自己的路。不禁令人好奇，歷史上的台灣女性從何時開始追求「自由戀愛」？她們嚮往的「幸福」又是什麼模樣？
《茶金》是台灣第一齣海陸腔客語劇，以1950年代為背景，以新竹北埔姜阿新家族的真實故事為基底，述說茶葉大王「吉桑」張福吉和接班人女兒「小吉」張薏心，如何帶領台灣茶產業，在瞬息萬變的時代夾縫裡找到商業生機。近日攻上Netflix台灣節目排行榜第一名的《茶金》，好看的點除了節奏明快，人味十足，細膩的空間設計和講究的道具服裝，更讓每個畫面質感爆棚。
另一個大家熱烈討論的看點是，歷經幾次退婚、愛情始終沒有開花結果的女主角薏心，到底情歸「海歸知青」KK，還是「鹹魚大變身」的文貴？沒想到，結局播出後卻讓「心K派」和「心貴派」心碎滿地。
儘管薏心與KK心中都念著彼此，但他們決定昇華那份恬淡如綠豆湯的情愫，薏心理智地祝福KK與京劇名角夏慕雪結婚的選擇。另一方面，從第一集父親相中文貴作為「入贅對象」帶回家要她接受，薏心何嘗不懂文貴的癡情，她後來也確實對成長為商業夥伴的文貴動了心。只是，到最後她還是收回了那句「我願意嫁給你」。
薏心深信女人的婚姻可以自己作主，堅持想要走出自己的路。戲裡年紀輕輕就成為日光總製茶師傅的山妹，可能也被薏心影響，明明對張醫師懷抱好感，最終仍毅然決然隻身赴日本學習製茶，將追求事業前途擺在情感歸宿之前。
只是，薏心和山妹這樣的抉擇，放在1950年代會不會太前衛太理想性了？近代台灣女性對「戀愛」「婚姻」「幸福」的真實想法又是什麼呢？透過六題Q&A，一起深入歷史現場，了解台灣女性愛情婚姻觀念的轉變。
從《茶金》理解1950年代女子！Q1.年輕人何時開始「談戀愛」？
明治初期「自由戀愛」的概念由歐美傳播到日本。1920年代，到日本內地留學的台灣知識青年帶回新思潮，開始在島內發表文章提倡「婚姻自主」，認為傳統婚姻制度以繁衍子孫為目的，根本是二位年輕人的「葬禮」，應該追求以結婚為前提的自由戀愛，希望能「自己透過交往，選擇出與自我的思想、興趣和憧憬比較有共鳴的對象，請求父母同意即為戀愛結婚。」
從此，「戀愛」便成為台灣青年男女心中最軟的一塊。現代大學生說「學業、社團、愛情、打工」是「四大必修學分」，有趣的是，將近百年前的大學生也所見略同。
1923年，以台灣人留學生為主體的言論雜誌《台灣》，刊載了一篇〈滑稽問答〉，其中一題是：「留學生第一生命？」答案是：「自由戀愛新生活」。
不過，當時台灣社會內部仍相當保守，男學生不准看女校運動會，男女牽手就算通姦，「覺青」們口中文明進步的「精神結合」，也遭舊文人用「男女私通」「野獸苟合」等字眼抨擊。新舊思潮夾擊下，1920年代台灣青年的愛情開始解放，卻也製造了許多悲劇。
舉凡父母不同意、門第之見、同姓氏或異族婚姻都是愛情路上的阻礙，而「孝順」往往是最後一根稻草，愛到卡慘死的年輕人有些相約私奔，有的相約殉情，吞藥、服毒、跳樓、臥軌、跳運河等皆時有所聞。
從《茶金》理解1950年代女子！Q2.有擇偶標準嗎？
從被家長決定婚配對象，到能自己挑伴侶，台灣年輕人費了一番力氣思索自己想要什麼。1920年代曾有知識青年撰寫〈婚姻的選擇要件〉，建議「男性挑女性，容貌與心靈的美訂為4:6比較適當，女性挑男性則建議為3:7。結婚對象男性比女性大3到12歲為宜。適婚年齡男性為25-35歲，女性為19-25歲。」也有人認為，「男性的理想對象要選擇比自己學歷低一層的女性」。
想不到吧，百年前的擇偶標準裡就有「學歷」。1910年以降，越來越多仕紳家族裡的女性得以解放纏足、接受新式教育。到了1920年代，穿制服的女學生成為街上時代風景之一。
當時島內最受歡迎的女校有「三高」：台北第三高等女學校（中山女中前身）、彰化高等女學校（彰化女中前身）、台南第二高等女學校（台南女中前身）。高等女學校的在校生、畢業生（有時也包括小學校及公學校出身者）被視為「新女性」，與原來未受教育，或只接受過漢學教育的女性區分開來。
「新女性」舉凡社交舞、餐桌禮儀，到洋裁、插花、鋼琴、茶道、繪畫都略懂略懂。這批「新女性」也深獲社會風氣鼓舞，相信「能得著自由選擇婚姻的婦人，便是新時代的改造者」。
從《茶金》理解1950年代女子！Q3.年輕人談戀愛都在幹嘛？
男女授受不親的社會風氣下，當然只能談純純的戀愛。通學和返鄉時的車程，成為年輕學子發展感情的最佳時機。當時想認識對象，多半得靠學長姐（弟妹）牽線，或靠兄長媒人介紹相親，先偷看再交往，搭起戀愛結婚的橋樑。
1924年台北人的約會行程是：「相約火車站候車室碰面，到圓山動物園參觀、城隍廟參拜，或是更進一步到家中拜訪兩三次」。公園、動植物園、風景名勝、廟宇、電影院、料理店等，是當時青春男女喜愛的約會地點。
廖運潘是《茶金》裡部分薏心和文貴的原型人物，1951年他入贅娶了「茶虎」姜阿新的女兒姜麗芝，台大經濟系畢業的他婚後辭掉台灣銀行的工作，協助岳父打理茶廠。
他在回憶錄裡寫窮小子和富家女談戀愛，是麗芝會到他台北宿舍一起用手搖唱機聽古典樂。交往一年半來他們只通信過一次，「期間我多次情不自禁想提筆，又怕破壞她父母對我的印象弄巧成拙。現在想起來，我實在是一個正人君子、模範青年，連我自己都佩服自己。」
從《茶金》理解1950年代女子！Q4.流行的結婚儀式是？
1920年代新世代嚮往的理想婚禮，也從傳統的鳳冠霞披，轉為新郎穿西式禮服、新娘披白色婚紗，以轎車迎娶、拍照留念，嫁妝裡偶爾會出現留聲機、裁縫機等摩登玩意兒。在新舊折衷的過程中，台灣社會也逐步淘汰傳統婚禮裡女方收取聘金、為顯擺刻意鋪張的嫁妝、彰顯身分的陪嫁（ㄚ環）、讓閒雜觀眾「看新娘」等習俗。
從《茶金》理解1950年代女子！Q5.像薏心、山妹這種「職業婦女」多嗎？
1930年代《台灣民報》介紹了11種類別的「職業婦女」。其中一種是從清末紅到日治時期的「採茶女」，報導說一年中「各茶欉可以採15、16回的嫩葉」，採茶女常「結隊遠征」，一年有八個月在外地工作，年齡從12到50歲都有，平均月收入達12圓，已接近中下層公務員的薪資水準。
除了採茶，報導中還提及「看護婦（護士）」、「交換姬（電話接線生）」、「女給（女侍）」、「公車車掌」、「教員」、「菸草女工」和「織襪女工」等新興職業。社會上也有受西式醫學訓練領有執照的「產婆」，1932年後開始有百貨公司「電梯小姐」，1938年後開始有「空中小姐」。當時也出現台灣第一位女醫師蔡阿信、第一位女記者楊千鶴等傳奇女性人物。
根據廖桑回憶錄，姜麗芝其實是在婚後才踏入職場。1965年姜家的永光公司宣告破產倒閉，她以千金之軀開始做新娘化妝、賣桶裝瓦斯、教車繡補貼家用。舉家搬到台北後由電繡學號、日文秘書、家庭代工、禮品公司店員做到日語教室老師，與丈夫一起努力工作撫育六名子女完成高等教育，並在半世紀後贖回姜家洋樓。
從《茶金》理解1950年代女子！Q6.當時的女性嚮往怎樣的幸福？
在一份1930年代台北大稻埕菸草女工的民調裡，或許可以窺見近百年前台灣普通女性嚮往的平凡幸福樣貌。該民調採計313人（300人台灣籍），40歲以下女性有270多位，教育程度最高為初中，小學畢業約104 人，未受教育者約152人。229人已婚，七成於20歲前結婚。
問到「最艱辛的事」，最多人回答「生活費不夠」和「生病」。問到「最有趣的事」，人氣最高的答案是「拿到年終獎金」。問到「最生氣的事」，排第一的是「小孩任性放縱」、「被說壞話」排第二、「丈夫有情婦」排第三。最受歡迎的「娛樂」是裁縫、散步、音樂和電影。問到「未來的願望」，將近30%女性希望「像現在這樣一直工作」，分佔二、三名的是「多子多孫」和「家庭生活圓滿」。
菸草女工的內心世界，反映出舊時代台灣女性的感性。畢竟，戀愛、婚姻、生育始終是左右女性生命軌跡的選擇難題。90年後生處同一座島嶼上的女性們，是否真能擺脫框架自由做出選擇了呢？又渴望怎樣的幸福？但願，我們都能像薏心和山妹，誠實面對內心的答案，無畏目光，貫徹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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