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走吧。」碧藍牽著言啟，也跟著要融入這熱鬧的氛圍中。
「等、等等……」言啟被牽著往前走了幾步，趕緊站穩身子沒再被碧藍拉著繼續前進。
走在前方的碧藍感覺到身後的人的舉動，他轉過頭一臉不解地看著言啟，眼神透漏出無聲地詢問。
「我、我可以就這樣……直接的混進去嗎？」言啟緊張的捏著衣服下襬，一臉擔憂。
通常不是都要做個偽裝什麼之類的嗎？漫畫裡通常都是這樣演的。
「我可是人類……」深怕對方忘記他的「人類」身分，他婉娩的提醒碧藍是否有需要做些什麼防護措施，他實在非常害怕一衝進去這充滿妖怪的街道，下一秒就會變成在場所有妖怪的晚餐。
聽完言啟的話，碧藍也明白對方在擔心害怕些什麼，「有我在，不會有事的。」他走回言啟身旁，「你是我帶進來的，不需要做任何偽裝，他們也不會對你怎樣，而且你是無害的。」
碧藍的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但是眼神裡的溫柔以及語氣中的安撫讓言啟原本不安的情緒瞬間很神奇地消失無蹤，捏著衣服下襬的手也不自覺的鬆開。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走吧！」他深呼吸一口氣，完全的信任眼前牽著他的男人。
雖然他不太明白形容他「無害」是什麼意思，是指他不會傷害到這些妖怪嗎？如果是這樣，那他真的可以完全放心，他可不信自己能對這些妖怪做出什麼，頂多尖叫加昏倒而已吧……
思緒跑遠的言啟重新定了定心神，再次邁開步伐跟上前方的碧藍，在對方的牽引下也跟著成為這熱鬧景色中的一份子。
一進入到妖怪群中，言啟還是不免緊張的小心翼翼四處張望，想要看看周遭的妖怪們是否會對他人類的身分有何反應，但是他觀察了一會，發現根本沒有任何妖怪在注意到他，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街道旁的攤位上或是在聊著天，壓根兒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言啟見狀，便也放下戒心，開始好奇的觀察周遭的攤位在賣些什麼東西，以及街上那些外型各異的妖怪們。
街道旁的攤位上賣的東西除了平常可以見的小吃外，還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例如「魔尾蛇褪下來的皮」還有「仙狗毛製成的衣服」等等他完全沒看過沒聽過的東西。
雖然他很好奇甚至想要買下來，但是理智告訴他這些東西他應該用不到，現實上來講是他沒有錢，也不知道妖怪世界裡台幣能不能用，所以他也只是看看而已。
接著他還看到一個攤位旁掛著電視古裝劇中可以看到的那種道士掛的旗幟，只見這面旗幟上寫著「占卜」兩個字，對這類怪力亂神、天機有興趣的他好奇的探頭仔細去瞧了下，只見一頭長著人面的牛正悠閒地蹲踞在攤位內，嘴裡還咀嚼著青草。
「那是人面牛。」碧藍發現言啟的目光正注視著「占卜」的攤位，他便張口介紹裡頭那長著人面的牛，「人面牛可以預知到未來，不過，通常都是災厄。」
一聽到災厄這詞，言啟便立刻打消去卜一掛的心思，他可不想要時時刻刻都提心吊膽的過日子。
「阿啟，你也來啦！」
正當言啟轉移視線換去看其他攤位時，一道耳熟的叫喚聲便竄入耳中。
他望向聲音來源，發現朝他走來的是他認識的妖怪。
「余雨！」看見來者是之前熱心做介紹的人面魚，言啟便也主動出聲喊道。
此時的余雨已經恢復妖怪模樣，不過言啟卻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了，因為他想到之前余雨熱心地為他做介紹以及為了不嚇著他而特意改變模樣的舉動，他的內心已經將對方納入好「妖」名單中了，所以態度上也沒有像之前第一次見面時那般害怕膽怯了。
「呵呵呵，不用那麼見外，喊我阿余就好了。」余雨笑呵呵地說道。
「阿余。」言啟笑笑地改口。
見到言啟主動打招呼以及對自己稱謂的改變，余雨似乎特別的開心，他不斷呵呵呵的笑著，眼睛也彎成愉悅的弧度。
「你笑夠了沒啊……」在一旁的海遠則是用像是看神經病的眼神看著一直呵呵笑不停地余雨。
他知道他這位好友平常就很愛這樣笑，但是也很少見對方笑得如此神經過。
「呵呵呵，我太開心了嘛！」余雨用他的魚鰭啪啪啪的拍了拍海遠的肩膀說道：「第一次有人類對我這麼友善呢！」
「是是是，我明白你的感動，不過你再繼續這樣神經下去，阿啟恐怕會收回對你的友善了。」海遠滿臉無奈地提醒自己的好友再怎麼開心都要收斂點，免得把人嚇跑。
「阿啟不會那樣的。」一聽海遠這麼提醒，余雨先是這樣反駁，不過嘴上這樣講，他卻還是有些緊張的看向言啟，眼神中透漏著不確定，連忙向言啟做出解釋，「抱歉抱歉，阿啟，我只是太開心了，希望沒嚇著你呀。」
他可不希望自己那開心過頭的表現將這難得對牠友善的人類嚇跑了啊。
「沒事沒事，你這樣笑很好，感覺很歡樂。」言啟連忙擺擺手，表示自己完全不在意對方這樣樂呵呵的笑著。
「那就好、那就好。」余雨頓時鬆了一口氣，同時也丟了一個「你看吧」的眼神給身旁的海遠，完全忘記他自己本身剛剛也緊張了一把。
言啟將余雨跟海遠的互動都看在眼裡，不自覺的輕笑著，隨後像是想起什麼一臉好奇的開口詢問：「話說……呃……」不過他問到一半卻突然閉上嘴，有些欲言又止。
他對於余雨口中的「第一次有人類對他如此友善」這事感到好奇，忍不住想要開口詢問，但是一想到他與眼前這總愛呵呵笑的妖怪交情還並沒有那麼深，這樣貿然詢問，似乎感覺有些失禮且突兀了。
「怎麼了？想問些什麼嗎？」海遠將言啟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在眼裡，於是他主動開口問道。
一旁的余雨聽到海遠這麼問，這也才察覺到言啟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也跟著問道：「你想問什麼呢？」
余雨一副「快問我快問我」的熱情模樣，讓言啟不禁失笑，同時也覺得自己似乎是顧慮太多了。
他又輕笑了幾聲後，才開口將自己的疑問說出：「你為什麼那麼開心？之前你遇到的人類都是壞人嗎？」
然而當他這麼一問完，就立刻發現余雨臉上那燦爛的笑容頓時淡了些。
「這件事啊……唉……」
只見余雨似乎是回想起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語末還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言啟見狀，不禁有些緊張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人面魚不再笑呵呵，他該不會問了不該問的問題了吧？
余雨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而那些回憶似乎不怎麼美好，只見他臉上的表情也變的憂愁，現場也突然陷入一片詭異的沉默。
正當言啟打算打哈哈帶過剛剛那個問題來緩解這詭異的氣氛時，余雨卻開口了，「每當我在海上看到人類時，我就想去打個招呼，結果……唉……」
余雨一連嘆了好幾口氣，表情及語氣都是滿滿的難過，他並沒有說清楚跟人類打完招呼後的結果是怎樣，不過言啟聽完也大致上猜得出來人類的反應會是如何了。
你這副模樣去跟人打招呼？！你到底是去打招呼還是去嚇人的啊？！
身為人類的言啟，他內心的小人不受控制的咆哮著，而表面上他正努力的控制自己的臉部表情，忍住想要翻白眼的衝動，同時也緊閉著嘴免得心中的吐槽一不小心吐露出來。
余雨顯然話還沒說完，只見他垂喪著頭再次開口，語氣中是滿滿的哀怨及無辜：「而且人類總是將發生船難等災難都怪罪在我身上，說是我害的……」說到這，余雨還吸了吸鼻子，情緒很是低落。
「……」面對一隻明顯難過到要哭了的人面魚，言啟可真不曉得要怎麼安慰對方，尤其在了解前因後果後。身為人類的他不是不瞭解人類遇見妖怪時的心情啊，他怎樣也無法說出人類有錯這樣安慰的話。
「行了，別難過了。」最後跳出來安慰余雨的是海遠，「我請你吃章魚燒吧，那可是人類中流行的美食呢。」只見他手一伸，肩一搭，便將人面魚帶往一旁，一邊說著，「我記得那個誰好像有混進人類中學怎麼做章魚燒，聽說不錯吃，今天似乎有擺攤……」
海遠邊向余雨介紹著章魚燒的美味之處，邊朝言啟及碧藍揮揮手，示意自己要先帶身旁情緒低落的好友離開。
「真的好吃？」余雨顯然被食物給引去了注意力，好奇的問道。
「當然……」
海遠與余雨就這麼樣的逐漸走遠，兩個妖怪的交談聲也隨著距離拉長而漸漸聽不清。
「……」留在原地的言啟看著兩隻妖怪的背影漸行漸遠，嘴角不住抽蓄著。
他剛剛聽到什麼？章魚燒？
他的視線反射性地放到遠處海遠的下半身，只見八隻屬於章魚的腳正有條有序的帶動整個身體前進。
那位海兄！就算你只有下半身是章魚的一部份，但這樣也算同類相殘吧！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言啟在內心不斷吐槽著，此時卻突然有隻手輕覆在他的雙眼上，遮蔽住他的視線，同時也阻止他的內心繼續吐槽。
「碧藍？」此時言啟的視線雖然被遮掩住了，但也大致上猜得到覆在他雙眼上的手的主人是誰。
他的身旁也只有那位妖怪了。
「是我。」果不其然，屬於碧藍那淡漠的聲音傳進言啟耳裡。
碧藍將手抽離，言啟也跟著恢復視線，而前方也已經不見海遠及余雨的身影了。
他疑惑的看向男人，無聲地以眼神詢問剛剛那遮住他視線的舉動有什麼意義。
碧藍看出言啟的疑惑，他淡淡地說道：「你看太久了，該走了。」說完就再次牽起言啟的手繼續往前走。
言啟看著前方默默牽著他走的男人背影，敏銳的感覺到對方似乎有些不悅，渾身上下散發著低氣壓，在在的表達出此刻的情緒，而他完全不明白對方為何而心情不好。
上一秒明明還好好的，下一秒他跟其他妖怪聊天完就成這副模樣，真不愧是貓啊，這情緒真是難以捉摸……
言啟內心不禁感嘆，這情緒的轉變還轉變得這麼明顯，這還真的是陰晴不定啊。
言啟就這麼樣任由男人牽著他往前走，腦中則不斷回想自己究竟是做了什麼事，導致對方的情緒上有這麼大的轉變。
正當他還在思考時，走在前方的碧藍卻突然停下腳步，跟在後方的他一個煞不住就撞上男人壯闊的背，隨後吃痛的摸摸撞疼的鼻子。
這男人的身體是什麼做的啊，竟然這麼硬……
言啟心裡頭碎念著，同時也下意識地低頭看一下自己的身版，又再比對一下前方男人高大的身材，頓時覺得人比人真是氣死人……不對，眼前的男人可不是人，是貓啊，所以說，他的身材輸給一隻貓……
言啟瞬間覺得對身材這事別太計較對心理會比較好。
在他胡思亂想之際，只見碧藍停下腳步後接著轉過身，一句話也沒說，就只是默默地盯著他瞧。
注意到視線的言啟也疑惑地回望，一人一貓就這麼樣安靜的對望了一會，最後是言啟嘆了口氣打斷了這無聲的對望，而他的表情變得很是無奈。
他明白對方直盯著他是想幹嘛了……這是在討摸啊！那眼神跟那沉默，根本就跟是貓的模樣時要撒嬌討摸是一樣的嘛！
讀懂碧藍那眼神默默地訴說要什麼之後，言啟便與往常一樣地伸出手，只不過他現在面對並不是平常的貓，而是一個高他許多的男人，於是他抬高手，將手掌湊到碧藍的臉頰旁。
碧藍看到手，不發一語的就將頭湊上前去，臉頰貼著言啟的手掌，主動的蹭了蹭，似乎是很舒服似的，只見他瞇起雙眼，發出小小呼嚕呼嚕的聲響。
看著眼前撒嬌的男人，言啟瞬間覺得自己明白何謂反差萌。掌心傳來溫熱的體溫，以及對方那毫無戒心的親密，令他有些害羞又有些自豪。
雖然現在的貓披著男人的樣貌做出這種撒嬌的舉動令他很是害羞，但是他並不排斥，這可是貓與他親密的表現呢！
正當言啟驕傲著的時候，碧藍突然睜開雙眼，與他的視線對上，那一瞬間他不禁愣住了。
那雙漂亮的異色瞳裡滿滿是他的倒影，專注的神情以及雙眼中那深沉、不知名的情緒，感覺就像是那雙眼裡只看得到他的存在、只有他的存在似的。
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剛剛腦中的想法後，言啟感到雙頰一陣燥熱，趕緊低下頭不再與碧藍對視，而後者則是撒嬌撒夠了後緩緩離開言啟的掌心，雙眼眨也不眨的看著眼前人類滿臉通紅的模樣。
紅紅的耳朵，紅紅的雙頰，紅紅的後頸，裸露在外的肌膚都呈現粉嫩的紅色，就像是可口鮮甜的蘋果，令人想要咬一口。
碧藍的眼神黯了黯，喉頭細不可微的動了下，整個人瞬間散發出一股危險的氣息。
而言啟則是在碧藍離開他的掌心後，迅速的將手收回來，他仍舊低著頭，完全不敢直視眼前優秀的男人，因此他也沒發現此時的碧藍那具有侵略性的神情。
言啟看著剛剛被觸碰的掌心，如今還殘留著男人的餘溫與毛髮的觸感。他的心跳得很快，他發現他對眼前的男人很有好感，意識到這一點，他反而慌了。
他許久沒有這種戀愛般的感受了，因為他知道他身旁的男性都是直男，而且現在的社會，多少還是有人對同性戀反感，他的家人就是很好的例子，所以他很努力抑制自己的感情，就算他遇上有好感的對象，他也會立刻避開，因為陷進去的話，最後受傷的終究都只有他，長痛不如短痛，既然結果早已注定如此了，那還不如趕緊抽身。
而眼前的男人表現出只對他毫無戒心，只與他親密，以及護著他等等的種種舉動，讓他覺得自己是被重視的，是被捧在手心的，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所以，他久違的感受到心動的滋味。
碧藍並沒有查覺到言啟此時的情緒，他現在只想著想將眼前滿臉通紅的人類抱進懷裡，找個沒人的地方好好的疼愛一番，讓他為只他露出癡迷的表情，只為他發出悅耳的呻吟……
……不過，那樣肯定會嚇到對方吧。
他閉上眼，制止腦中的妄想，將那深沉的占有慾及欲望收起，再次睜開眼時，那雙異色瞳裡的情緒恢復成原本的淡然，接著他牽著人繼續往前走。
「你知道為什麼人類遇上余雨後都會遭逢災難嗎？」他問道，成功的將一直盯著地面的人類的視線轉回自己身上。
碧藍突然間的開口，言啟這才將視線看向對方。
他想了一會，隨後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因為海遠。」碧藍說出答案。
「啊？」言啟不是很明白這與海遠又有什麼關係。他不解地看向牽著他走在前方的男人。
「因為余雨跟人類打招呼，換來的總是人類恐懼的反應。」碧藍頓了下，接著伸手將等待他下文的言啟攬在自己身旁，避免與其他妖怪碰撞，「得不到善意回應的余雨很傷心，而海遠見不得他這樣傷心，所以都偷偷的去報復。」
「……」言啟聽完無言了。感情造成這一切誤會的元凶，原來就是海遠！那加害者還裝一臉不知情的請受害者去吃章魚燒，太陰險了！
「其實我能理解海遠的舉動。」碧藍幽幽地說道。
「啊？」言啟不解。
「因為捨不得看到自己重要的人露出傷心難過的模樣，所以凡是導致重要的人傷心難過的人事物，全都不可原諒。」碧藍說完，還意味深長地盯著言啟。
言啟則是以寫滿困惑的臉回望。
碧藍這樣看他做啥？他沒做過讓對方重要的人傷心難過的事吧？沒有吧？
言啟努力回想著，又再次陷入沉思的狀態。
見身旁人類這一臉不解的呆樣，碧藍輕嘆一口氣，那聲嘆息充滿了無奈。
言啟見狀，這下更加感到更加莫名其妙了。
正當他想開口問清楚碧藍那聲無奈地嘆氣是什麼意思時，前方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巨響，聽著就像是有許多東西塌陷的聲音，接著是眾多驚呼聲以及笑聲，將現場群眾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言啟也跟著看過去，只見前方有好幾個攤販不曉得什麼原因全都倒塌了，現場頓時飄散著一陣塵煙及木屑，再然後，他看見了一頭……跟大象一樣大的牛……
當下言啟只剩兩個想法——
這頭牛可以做幾份牛排呢？
還有，他好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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