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罕默德·阿里：他為什麼堪稱偉大？

我知道，只用幾張標籤卡片就來概括穆罕默德·阿里（Muhammad Ali）的偉大是愚蠢的。不過，說真的，他身上所擁有的一切特質，本身就已經能夠輕易地讓其他人顯得愚蠢。

這就是他的偉大之處。就算你認為運動天賦在這個大千世界里根本微不足道，你可能仍然會被阿里吸引。因為，對於阿里來說，運動競技上的能力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阿里為現代運動員樹立了形像模板，然後他又打破了它。在他之後，沒有任何運動員能在如此多的方面體現出偉大。

在這裏，BBC體育部將阿里的偉大之處概括成了幾大要素，試圖解讀為什麼從來沒有人能像他這樣偉大，以後或許也不會再有。

運動能力

大多數拳擊迷都會告訴你，阿里甚至不能算是拳擊史上最偉大的選手。但他們可能緊接著就會說，阿里是最偉大的運動員。這是因為相比起其他運動，在拳擊領域裏面比較高低，並不是某種精凖的科學。

人們會告訴你，傑克·尼克勞斯（Jack Nicklaus）比泰格·伍茲（Tiger Woods）更偉大，因為他贏得過更多的大師賽冠軍。他們會告訴你，薩辛·坦都卡（Sachin Tendulkar）比布萊恩·拉臘（Brian Lara）更偉大，因為他在更高的打擊率中取得了更多的跑數。然而，如果要比較不同時代不同量級的拳手之間的高低，那簡直是神經病。

而且，確鑿而言，阿里不太會進行近距離的搏擊，更傾向於後撤而不是躲避對手的揮拳，腳步不固定，並且應對左勾拳的能力也較弱。那些分別看過阿里和舒格·雷·羅賓遜（Sugar Ray Robinson）比賽的老一輩拳擊迷也會說，在自己的前131場職業拳賽中只輸過一場的羅賓遜，是一個更全面的拳手。美國傳奇拳擊記者伯特·休格（Bert Sugar）就曾說：「在『甜蜜的科學』當中，羅賓遜是最甜蜜的從業者。」（譯注：「甜蜜的科學」是專業人士對拳擊運動的別稱。）

然而，偉人的一大特徵是不按教條出牌而仍然表現高超：真正的偉大來自於內在。這就好像網球教練會教導孩子們說，單手的反手擊球是沒有意義的技能，但羅傑·費德勒（Roger Federer）卻憑這一絕技贏得17項大賽冠軍一樣；拳擊教練會告訴孩子，像阿里那樣打拳是發神經：「要舉起雙拳，下巴埋在雙拳保護之下——別胡鬧。」

但是要說阿里不如羅賓遜，就好比是說上帝的天堂不如佛祖的極樂。關於阿里，可怕的是我們或許其實並沒有看到過他最強的一面。阿里在25至28歲期間都沒有參與拳擊運動，當時的他都在宣揚他的反戰訊息，而那個時候，他本該是處於一個運動員最關鍵的階段。

競技成就

在紙面上，阿里是重量級拳擊史上最偉大的人。他是拳擊運動藍帶級別第一個三度成為世界冠軍的人——在這個級別中，在一個時間只能有一個重量級世界冠軍。阿里與所有的挑戰者打過，並且幾乎打敗過他們所有人。

偉人的另一個特徵是自我演變的能力。對於阿里來說，他有四個不同的階段：奧運冠軍阿里是一個單純而愛笑的男孩；禁賽前的阿里則是步法輕盈、拳法靈敏，沒有什麼能夠輕易打中他；禁賽過後的阿里則變得更健碩厚實，速率有所減慢，但是有敢於和對手打消耗戰的勇氣；最後衰落中的阿里則是一個空殼，是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他。

阿里所統治的時代有可能是重量級拳擊史上人才最多的年代，他在1964年從可怕的索尼·利斯頓手中贏得冠軍，十年後又從更可怕的喬治·福爾曼手中再贏一次，中間還擊敗過佛洛伊德·帕特森（Floyd Patterson）、喬·弗雷澤以及肯·諾頓等偉大的對手。甚至是「第四代」更新版的阿里，也還有足夠的能耐從年輕的萊昂·斯平克斯手中第三度奪得冠軍頭銜。

阿里為我們奉獻了「叢林之戰」、「馬尼拉之戰」和很多體育史上值得銘記的瞬間。不過，如果誰想要證明，競技體育的成就不僅僅是在於比賽勝利的話，那我會建議他們回過頭去看第二階段的阿里，尤其是他和克里夫蘭·威廉姆斯（Cleveland Williams）以及佐拉·福利（Zora Folley）的對決。

美國《體育畫報》（Sports Illustrated）記者帕特·普特南（Pat Putnam）曾寫道：「大多數搏擊迷不會想花一分錢去看梵·高畫《向日葵》，但他們會擠滿整個洋基體育場去看梵·高割下自己的耳朵。」禁賽前的阿里，向拳迷奉獻了既有藝術感又充滿血腥的表演。

英雄氣

拳擊比其他運動更能體現英雄氣概。在和一群人的爭搶當中試圖把皮球踢進網，或許能令數以萬計的人心跳加速，但它的刺激很難比得上承受十幾個拳頭如炮彈的男人的攻擊。

就像一個生不逢時而被迫捲入戰鬥的人一樣，某程度上，阿里是時勢造就的英雄。利斯頓是歷史上最招人恨的重量級冠軍，也被認為是最不可戰勝的。人們真的以為阿里有可能會被福爾曼打死。阿里自己也說，在他第三次和弗雷澤交手時，他真的幾乎要死掉。

但是，不管是不是意外，英雄氣概總是能記得極大的尊重。

即使是那些痛恨他的政治和宗教觀點的人，那些因為他拒絕參加一場他從未要求也不認同的戰爭而恨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認：「這個大嘴巴的黑人穆斯林實在是太有種了。」

氣場

英雄氣概和魅力氣場總是相伴而行：如果沒有那麼高的技藝，沒有擊敗那些可怕對手的勝利，阿里可能就不過是又一個口無遮攔地耍點嘴皮子的拳擊手，在史冊上偶有提及的人。確實，那樣的阿里就會像他的弟弟拉曼（Rahman）那樣成為一個無足輕重的拳手——他的弟弟在拳擊界的成績乏善可陳，名聲僅僅來自於他和阿里的關係。

並非是說所有的偉大運動家都有氣場：僅僅因為你有名，走進一個房間就能讓一屋子安靜下來的那種是不一樣的。就像唐納德·布拉德曼（Donald Bradman），他無疑是最偉大的板球手之一，但一篇文章就曾這樣寫道：「我唯一能注意到的就是他能夠坐著不動。」

諷刺的是，阿里也曾被這樣寫過：當鏡頭沒有對凖他，記者的鋼筆也不在書寫的時候，他可以變成一個非常平靜的人。

但另一些時候，他會在自己的前院裏為小孩子開派對；他會唸詩歌；他會挑釁對手；他會大發議論談政治和宗教。這一切並非總是那麼賞心悅目，也並非總是有道理，但卻總是令人無法拒絕。

幽默感

阿里擁有強大氣場的其中一個原因是他很搞笑——是實在的搞笑，不是想當然地認為「他的話在當時應該蠻搞笑」的那種搞笑。一個採訪者曾跟他說：「前幾天我見到了索尼·利斯頓……」阿里很木然地說：「不覺得他很醜嗎？」

「他作為一個世界冠軍來說是太醜了，世界冠軍應該像我一樣好看。」

他也很愛打鬧劇。在阿里決戰利斯頓前夕的時間裏，有鏡頭捕捉到阿里拿著繩套在滿大街地追趕利斯頓，還一邊喊：「你這只又大又醜的狗熊。」

披頭士樂隊（The Beatles）來訪的時候，有說法指約翰·列儂（John Lennon）不想和阿里合照，因為他覺得自己會敗下陣來。到最後，甚至都不知道披樂士是誰的阿里，已經可以讓他們四個人跳圈圈了。

阿里在一個五分鐘的採訪裏能夠給你帶來的笑聲，比起泰格·伍茲、羅傑·費德勒、萊昂內爾·梅西（Lionel Messi）和湯姆·布雷迪（Tom Brady）所有人整個職業生涯裏加起來的都要多。

性吸引力

女人總是會覺得堅強有力的男人很有吸引力。只是那些堅強有力的男從通常都不怎麼搞笑。而且他們通常也不會長得像阿里那樣。阿里說錯了：他不是好看，他是漂亮得令人一敗塗地。

而女人們愛死他了。

阿里的私人醫生費爾迪·帕切柯（Ferdie Pacheco）是這樣形容他的病人的：「他有壯實的肩膀，寬大的背部下面連著很細的腰身。（皮膚）非常光滑柔軟，而且是漂亮的金銅色。」

「在陽光下，布滿汗珠的時候，阿里就是攝影師的夢幻素材。」

社會與政治影響力

中文裏有一句古話：「願你生活在盛世！」（譯注：「May you live in interesting times」，有學者認為這是西方人的誤傳，此話在中文裏並無出處。）阿里生在美國歷史上其中一個最動蕩的時代，這是他的幸運，也是他的不幸。不幸的是，他叛逆的本性使得他曾經非常不受歡迎，幸運的是，正因為這樣，它更進一步激發了他的叛逆，他的勇氣，和他的偉大。

因為阿里在擂台上取得的成就，人們願意傾聽阿里的言論。但前提是，你要有話可說。阿里是個叛逆者，相比之下，邁克爾·喬丹（Michael Jordan）就是一個品牌。阿里致力於感召他所處的時代，喬丹則一直是超然於世。美式橄欖球球星吉姆·布朗（Jim Brown）在1992年喬丹處於盛名之時曾這樣評價他：「他更多是為了自己的球鞋贊助合約而關注自己的形像，對於如何幫助他的人民則不感興趣。」

阿里則曾在1966年時宣稱，他「和越共沒有爭吵」，一年後，第一次反越戰示威就爆發了。伊利諾州的州長當時曾指阿里的立場「令人噁心」，拳擊理事會也吊銷了他的執照。到了1971年，只有28%的美國人贊同美國捲入越戰。

阿里是一個激進者，這也解釋了他為什麼會如此雄辯而富於感染力，因為他是被自己的信仰所驅動。泰格·伍茲對於世界的信念是什麼，誰都只能靠猜。他喜歡高爾夫嗎？或許。但是你永遠不會真正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