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意,康子洲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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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过的《爱格》中,哪个故事最让你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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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了不少答案,都没发现这篇文章,我就再来答一波。


当时还因为这篇短文去听了《苏州河》/《慕容雪》,写的第一篇小说也多多少少有一些它的影子,真正的意难平吧。


《宁愿没拥抱,共你可到老》


作者:绿亦歌


1.


我一直跟旁人说,我认识康子洲,是在香港的冬天。


大部分人以为香港是没有冬天的,可我觉得它只是来得比别的地方晚一点。二月的时候,春节刚过,每天早上起来推开窗户,外面只有一片茫茫白雾。雾水顺着屋檐落在阳台的栏杆上,衣服和床单在外晾着整整一个星期也不会干。


我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打电话给吴靖,问能不能借他家的烘干机用一下。


我抱着一大篮子衣服,穿着睡衣和拖鞋去吴靖家。他家离我家不远,走完一个长长的下坡就到了。


典型的港式住宅区,花斑猫咪伸了个懒腰,从围栏上快活地跳走。有个人站在楼梯旁的电杆下,穿着黑色的针织衫。雾气太重,我走近了才看到他指尖夹着一支烟,但是看不清楚究竟有没有点燃。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正好一脚踩到一个水坑,“扑通”一声摔在地上,顺着下坡路滑下去,洗衣篮里的衣服散落一地。他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而我已经飞快的爬了起来,一脸尴尬的看着他。


他笑了笑,蹲下身,帮我捡起地上的衣服。


“香港就是这天气。"他用普通话对我说。


“是啊,”我拍了拍膝盖上的泥,接过他递给我的篮子,“谢谢了。”


正好吴靖下楼来给我开防盗门,看见我身边的人,挥了挥手:“上来啊。”


他把手上的烟丢进垃圾桶,说:"好。“


我这才知道,这个人也是吴靖的朋友。


我跟在他们两个人身后上了楼梯。这不是我第一次去吴靖家里,我和吴靖的研究生课程有一门在同一个项目组,每次要讨论,我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去吴靖家,他会做很好吃的水煮鱼给我吃。


上了楼,我才看到吴靖和他的室友正在打麻将。吴靖站着问我:“打牌吗?"


“不了。”


“苏意,别这么没意思。”


屋子里坐在麻将桌边的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吹了声口哨,嬉笑着说:“哟,嫂子。”


我瞪了他们一眼,抱着衣服自己去阳台找烘干机。这是我第一次用烘干机,我将衣服放进去,似懂非懂地调好时间和烘干力度,等了一会儿,却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我从阳台探头喊吴靖:“吴靖,你家烘干机坏了。”


吴靖回过头来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对正坐在沙发上玩ipad、刚刚帮我捡衣服的那个男生说:子洲,你去帮我看看。”


男生从沙发上站起来,我这才发现他竟然这么高,感觉头顶压上一片阴影。他走到烘干机前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用和吴靖一模一样的表情看了我一眼,在蹲下身去把插头给插上。


我羞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表面上却还微笑着,说:“谢谢你。”


他转过身,耸耸肩:“不用谢,我叫康子洲。”


“你好,”我说,“我叫苏意。”


一阵风气,阳台上的树木被吹起一阵声响,我这才仰起头,看清了他的脸。


我愣了三秒才说:"我好像在那里见过你。“


他忍不住笑起来,剑眉斜飞:"嫂子,你可不能这样同我搭讪啊。"


我没有再说话。


他说的很对,他叫我嫂子,因为我是吴靖的女朋友。




2.


五年前,高考结束的那个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一条很辽阔的河,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有一艘木船停在河中央,有个人坐在船上,背对着我。他的背影看起来很清瘦颀长,大约是在垂钓。我站在岸边,不停地叫:"喂——喂——“


他回过头来看我,我依然看不清他的脸,我问他这里是哪里,他说:“苏州河啊。”


他的声音很好听,有些低沉,又有着少年特有的干净。


第二天,我一觉醒来,在床上坐了许久,然后对爸妈说:“我想去一趟苏州。"


我一个人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到了苏州,等到打我预定的客栈时,已经是夜里。


第二天我醒来已日上三竿,我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本想去找点糕点吃,却忽然听到一阵琴声。我往下一看,便看到客栈的院子里,有个男生正在弹吉他。


我忽然感觉有灵感涌上心头,回到房里拿出速写本和笔,搬出凳子,趁着他在认真弹琴,偷偷画下了这一幕。


一曲完毕,男生忽然抬起头来,横抱着他的吉他,冲着我笑着说:“我能看看你的画吗?”


我满脸通红,将素描本从二楼扔下去。


本子翻开的那一页上,一个戴着棒球帽的男孩坐在绿树红花间,在低头谈着吉他。


他忍不住笑起来,对我说:"我觉得我并没有这么帅。“


我再次满脸通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说:“你谈的好好听。”


“谢谢。”他说。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好看的像是一幅画。那一刹那,我忽然心动了,我说:"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他笑起来,挑挑眉毛:”这么巧,我也是。“


在分开以后,我曾想用许许多多句子来形容我这一刻的感受,可是没有一句。张爱玲说,原来你也在这里。


可是我觉得不够,那种一瞬间想要大哭的感动,那种于千万人中遇见了这个人的欣喜,无论用怎样的语言来表达都不够。


我们像两个傻子一样看着对方,最后他忍不住先笑出来,说:“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我呆呆的看着他。


“我没有礼物送给你,你又想吃的东西吗?”


我想了想:“桂花糕,可以吗?"


他舒展眉头笑笑:“桂花是我最喜欢的花。”


跟他说话都让我如此快乐。


我说:"可惜还有两个月才到花期呢。”


“那我请你和桂花酒。”我说,“补偿你的礼物。”


我们之间忽然有了一种默契,每个阳光充足的午后,他在院子里学吉他,我在二楼的长廊上画素描。我们可以一句话都不说,安安静静的陪伴对方一整个下午。


有好几次,我带着耳机听歌,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和我耳机里相同的旋律,我想告诉他这奇妙的缘分,但我又觉得不必说。


到了第七天的时候,他忽然来敲我的房门。我穿着HELLO-KITTY的睡衣,蓬头垢面的打开门,看到他,简直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却只是笑着说:“我今天就要离开苏州了,我给你弹首歌吧。”


我愣住,来不及消化他就要离开这件事,只能说:“好啊。”


他昨早走廊的栏杆上,抱着吉他,低着头,弹了一段没有歌词的曲子。四下安安静静,我看着他,听着听着,好像闻到了桂花的香气。


我问他:“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过。”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笑了笑,说:“很高兴遇见你。”


“我也是。”我笑着回答。


我们都没有对彼此说再见,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曾知晓。


这一年,薛凯琪唱了一首《慕容雪》,国语版叫《苏州河》。


“偶遇而来互相依赖,岸上的船儿总不能永不离开。”


爱只是爱,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这一年,我们十八岁,青春才刚刚开始,未来茫茫,谁也不知道我们将各自去往何方。


这年九月,我去日本念大学。一年到两年才回国一次。每一次回国,我都会去一次苏州。


那时候已经是去苏州旅游的淡季,那家客栈老板已经易主,装潢也重换了一番。我会在那里住上一整周,一个人逛苏州。时间久了,对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熟悉的像是本地人。


可我还是没有再次遇见他。


念大学的这四年以来,身边的朋友都成双成对,也不乏有男孩追求我。独自在异国他乡,真的有很多时候软弱到想要身边有一双臂弯来给我保护。


在那个时候,我读了一本书,书中有一句很流行的话——这世上有那个人出现过,后来的所有人就都变成了将就,我不愿将就。


在最孤独寂寞的时候,觉得自己等不下去的时候,我就是靠着这句话度过的。


我等过了大学最绝望的那四年,毕业那年,我一个人背着书包环游日本。我站在东京铁塔上,周围有许多情侣来来往往,整座城市灯光璀璨,我想在心底呼唤他的名字,可我竟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这一年秋天,我来到香港,认识了吴靖。因为家住的近,我每周都会去吴靖家蹭饭。


他会做一桌子好菜,为了表达谢意,我偶尔也会做一些甜品送给他。


最初的时候,我们只是像普通朋友一样聊天,聊身边一些有趣的事,或者找不到人看电影的时候,一起搭个伴。


吴靖曾经嘲笑我:“苏意你真是稀有动物,二十三岁的人了,居然没有谈过一次恋爱。”


我随口说:"是啊,因为没有人喜欢我啊。“


吴靖顿了三秒,说:“那让我来喜欢你,你和我在一起吧。"


我被吓了一跳,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倒是先笑了:“你别慌,还没喜欢上呢。"


这年春节,香港按照惯例放三天假,大部分同学都选择了回家。而我们剩下的几个朋友,则跑到吴靖家里包饺子吃火锅,把他家弄得一片狼藉。


吃过饭后,大家围在电视机前一边看春晚一边喝酒,我的酒量差得要命,可是因为很开心,仍忍不住喝了一瓶。


“小孩子学什么喝酒。”吴靖抢过我的酒瓶。


我没有回答他。所有人都以为我是个无忧无虑的人,我从未品尝过情爱的滋味,他们聊着过去的爱情,我什么话都插不上。


可是我心中是那么忧愁,那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忧愁,无人能解。


那天夜里,吴靖送我回家。路灯一盏一盏亮起来,海风太强,我被冻得一阵哆嗦。吴靖瞪了我一眼,脱下他的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我摇头拒绝他的外套。他有些烦躁,把衣服丢在我头上:“穿上。”


“不用了。”我说。


“苏意。”


我抬起头,他忽然温柔的弯下腰,抱住了我。这是我第一次被男生拥抱,混杂着海风咸湿的味道。


或许是酒精作祟,又或许是我屈从了那一刻的软弱,我接受了他的拥抱。


在吴靖吻我的那一刻,我闭上了眼睛。


我对自己说,就这样吧。


一切的一切,就这样吧。或许我只是做了一场美梦,梦里有蝴蝶飞过,我却信以为真。


我从十八岁等到二十三岁,终于认输了。


而命运最最讽刺的,是我在和吴靖开始交往的第三天,我再次遇见了这个人。


我叫苏意,他叫康子洲。


我已经不是那个五年前那个留着齐耳短发,穿最简单的T恤和短裤,又黑又小的女孩。我将头发烫成漂亮的波浪,学会了穿高跟鞋,睫毛刷得又长又翘,出门前会认真的在手腕上喷“marry me”。


他大概根本就没有认出我,又或许从来都不曾记得我。


可我还是觉得如此悲哀,微世界这样小,我们竟然真的再一次重逢,甚至还成为同学;世界又这样大,他就在隔壁班,半年的时间,我们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次。


上天跟我开的这个玩笑,我想我一生都不能接受。




3.


那天以后,我忽然就常常碰到康子洲。


在图书馆、在教室、在超市。或者只是一条开了花的路上。


康子洲的女朋友叫陈其其,也是我们学校的同学。吴靖有一次无意中跟我提到:他们俩和我们是同一天开始的。“


我绝望到近乎麻木。


我问他:“你和康子洲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们是发小,”吴靖说“我连自己名字都写不明白的时候,就先学会了写他的名字。”


“我都......从来不知道。”我说。


“谁像你们女人,要好的时候就天天黏在一起。"吴靖说。


我难过得要死,在心里想,早一点,只要早一点点就好了。可是我又无比厌恶自己这样的想法,因为我对吴靖有愧。


没过多久,吴靖心血来潮,租了一条船,约上康子洲和陈其其,我们四个人一起去西贡看海。


那天阳光灿烂,康子洲带着单反,陈其其穿着漂亮的裙子走在前面。风吹起来,她回过头来,他则按下快门,那画面美的就像一幅画。


我和吴靖走在他们身后,吴靖嬉皮笑脸:“秀恩爱,死得快。”


陈其其挥舞着拳头,一副要揍她的样子。吴靖抱着头:“别啦,我请你吃冰激凌。”


走了两步,吴靖又回过头来,对康子洲说:“帮我给你嫂子拍两张照,她今天这么漂亮。”


康子洲回过头来看我,我们四目相对,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对他露出一个尴尬的笑。


我说:"算了吧,我找向好丑的,拍点风景就好了。"


他点点头,没在说话。


我们从清晨玩到日落,我们还在海边烧烤,我放了好多好多辣椒,烤好了就递给他们。吴靖拍了拍我的脑袋说:“子洲不吃辣椒的。”


"没关系,“他笑了笑,用矿泉水冲掉上面的佐料,“很好吃,谢谢你。”


吴靖伸手过来牵我的手,我站在康子洲面前,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任由他握住我的手。


回去以后,康子洲将一路上拍的照片打包发给我。我正在下载的时候,有受到了一张单独的邮件。


我点开来,发现里面有一张我的照片,我背对着镜头,坐在一截已经枯萎的木桩上,头发被风水的飞了起来。


夕阳西下,海浪翻滚,头顶有海鸟飞过。


那张照片里的我看起来是那么孤独。


我给他发邮件,说谢谢。


他很快回复说,不用,我答应吴靖的。


我一夜没睡,坐在阳台上听了一整夜的《慕容雪》。


第二天,我跟吴靖提出分手。


“为什么?”他问。


“我曾经以为,爱上一个人的开始是心动,”我说,“可是我现在才明白,应该是心痛才对。”


吴靖问我:“苏意,你爱上谁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说:“没有,我再也不会爱别人了。”


和吴靖分手以后,康子洲来找过我一次,也是他唯一一次主动找我。


“我并不是想来劝你们什么,”他说,“但我还是希望你知道,吴靖现在很难过。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这么难过。”


“所以你要骂我吗?"我问。


“不,“康子洲说。,“苏意,我只是想告诉你,开始和结束一段感情都不是儿戏,请你想好了再做决定。希望你下一次对待感情能认真一些。”


我心里有说不出的委屈和悔恨,我紧闭着嘴,紧咬着唇。


我想说,我有,康子洲,我有。


可是我不够,如果我能再坚持一下,不去放纵自己一时的软弱,那么现在,是不是就更有底气站在你的面前。


“我知道了,替我向他说一句抱歉。”


康子洲看着我的眼睛,欲言又止。我们彼此沉默了一阵,他忽然说:"其实我没有资格说你,因为我也是,对不起。”


我抬起头,他却已经转身走了。


他再也不是十八岁时那个带着棒球帽,吊儿郎当的男孩了。他变得稳重而寡言,笑起来微微抿着唇,不再像当初那样无忧无虑。时间都已经在我们的身体和灵魂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在遇见康子洲之前,我从来不相信命运;在爱上他以后,我相信世间一切的传奇和鬼神。




4.


康子洲二十四岁生日这天,我们一**人去KTV给他过生日。开场第一曲,大家起哄让他和陈其其唱了一首《花好月圆》。


我一直坐在角落里吃水果,吃了一盘又一盘。吴靖走过来,有些尴尬的看着我:“你怎么这么饿?我帮你叫点东西吃吧。“


“不用了,我不饿。”我举着叉子说,"这个水果好好吃。“


吴靖有些冒火,又不知道该对我说些什么,只好深吸一口气,说:“唱首歌吧,子洲今天过生日,别那么不开心。”


我差点脱口而出“他过生日关我什么事”,可这样显得太不成熟了《慕容雪》。我认真的看着屏幕慢慢唱:“我不是我,你转身一走苏州里的不是我。”


而美景掩盖我,如旧美好的过。


我死死的盯着屏幕,仿佛这间屋子里的一切一切都与我毫无关系。


一区歌毕,我丢下话筒,又坐回角落里,埋头吃水果。


不知道是谁起哄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康子洲笑着说:“我就不玩了。”


我原本也不想玩的,但又不想显得不合**,只好坐了下来,后来又一轮我输了,吴靖说:“玩真心话吧苏意。"


我顿了顿,点了点头:“好。”


下一秒,他问我:“苏意,你爱过我吗?”


全场霎那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我沉默了三秒,然后回答说:“对不起,我没有。”


“哦,”他面无表情地说,“我知道了,我们玩下一局吧。"


大家都觉得很尴尬,之后又玩了几局,问的也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最后玩的意兴阑珊,陈其其也有些困了,大家便就此散场了。


陈其其送给康子洲的生日礼物是对戒,他们一人一枚,我亲眼看到康子洲将它戴在手指上。


唯独我什么礼物都没有送给他,也没有人觉得奇怪,毕竟我和康子洲看起来实在是很不熟。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想要把我的全部都送给他,可这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笑话。


这天夜里,吴靖送我回家。我们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有说话。


回到寝室,室友们早已睡下,替我留了一盏暖黄的灯。我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于是带上耳机出了门。


我沿着盘山公路一路往山下走,凌晨两三点的香港的街道,只有偶尔呼啸而过的出租车,快得像是鬼魅。


因为山边靠海,即使没有雨,树梢上也有晶莹的水珠。风一吹,发出轻响。我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在一个长长的转角后,我看到了一家通宵经营的7-11.


而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康子洲。


在你最想见一个人的时候,你抬起头,就看到了他。这世上所有的浪漫,都不及这一刻来得动人。


他站在黄昏的路灯下,点了一支烟。他侧过头来看我,我们凝视彼此的眼睛。


我心跳如雷。


他忽然开口说:“生日快乐,苏意。”


我捂住嘴,这一刻,我明明应该微笑的,可却心痛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种深入骨髓的痛,好像就快要因此而死掉。


他记得我。


他记得一切。


过了好久,我才哽咽着说:“谢谢你,也祝你生日快乐。”


他笑了笑:“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我点点头,转过身,走了。回家的路蜿蜒起伏,却又孤独的看不到尽头,那竟是我的后半生。


可是我没有回头。


因为我知道,我和康子洲,谁都没有办法再回头。


没过多久,我们毕业了。


我跟许多人一样,连毕业典礼都没有出席。告别自己的青春毕竟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


在离开香港的前一天晚上,我买了啤酒去到康子洲家楼下。


我打电话给他:“康子洲,你下来。”


他没有说话,随即挂断电话。我盘腿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在心底数着、“1、2、2......”带我数到“100”时,康子洲出现了。


我冲他挥了挥手,递了一罐啤酒给他。他打开,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然后将空管放在我的脚边。


“康子洲,”我说,“和我在一起吧。”


他转过头,说:“你喝多了。”


“孬种!”我看着她的眼睛,愤怒的想要哭出来。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做,我只是说,“康子洲,你这个孬种!”


他依然没有看我的眼睛,只轻轻地说:“是啊。”


直到这个时候,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收起我的愤怒,不让它伤害到他。


这恐怕是我对康子洲做过的,最温柔的一件事。


于是我整个人瘫软下来,疲惫的揉着太阳穴,说:“康子洲,再见。”


他欲言又止,最后说:“苏意,或许有些事情,只是想象起来很美,但实际上,它并不是这样的。”


我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我就不送你回去了,苏意,再见。”


他从来没有送过我回家,或许是因为回家的路实在是太长了。我看着他的背影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我在这片漆黑的海边,再一次告别了康子洲。


后来,我听了好多好多歌,却再也没有听过十八岁时康子洲离开苏州那日,为我谈过的那一首。


然后我才想到,或许那一首歌,根本就没有名字。


那是他为我写的歌。


有些时候,你知道一个人有多好,可是你偏偏不相信,你非要放弃他,假装满不在乎地说,没有这个人,我依然可以过得很好。


我和康子洲都选择了将就。到了最后,便只能把一切过错推给太年轻。


既然选择了,那也就没有什么话可说,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走下去。




5.


毕业以后,康子洲去了北京一家咨询公司。我收到了欧洲ph.D的offer。在这年九月启程,开始一段新的,更加漫长的漂泊。


2010年的夏天,是我唯一一次没有去苏州的夏天。而接下来的夏天,我可能再也不会去了。


从成都飞往瑞典那日,好友来机场送我。她絮絮叨叨地跟我说:“苏意,你去那边就老老实实工作,毕业了拿张绿卡,谈个男朋友,结婚生子就别回来了。”


机场人来人往,可没有一个人是康子洲。


我抱着好友,哭的不能自已,一边哭一边问她:“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个小孩子一样,开心就笑,难过就哭,喜欢一个人就大声说出来。”


她抱着我,只是不停地说:“会好起来的,苏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是要怎么好起来呢?我和他,就连名字都是连在一起的。要忘记他,我就要先忘记自己。


读博士的第三年,我被派回上海交流学习一个月,正好遇见吴靖来上海出差,说请我吃饭。他挑了一家川菜馆,因为下班堵车,我迟到了一个小时。


他早一点好了一桌子菜,看到我推门进来,挑挑眉毛说:“来的刚刚好,菜还是热的。”


我正好饿得要死,也没和他客套,拿起筷子就开始吃,一碗米饭下肚才终于缓过来。吴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苏意,你一个人就是这么过的?”


我满不在乎:“怎么了?我过得挺好啊,胖了七斤。”


他讽刺的笑了笑,然后指着桌子中间的那道菜:“诺,你最喜欢的水煮鱼,不过我觉得并没有我做的好吃。”


我看着那盘诱人的水煮鱼,洒满了辣椒和花椒,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我忽然想起在香港的那些日子,我死皮赖脸的坐在沙发上刷FACEBOOK,他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给我做我最爱的水煮鱼。


在那段后青春期的岁月里,我曾被人真切的爱过。


我摇摇头,说:“我戒辣很久了。"


吴靖问:"是因为康子洲吗?"


这三年来,我身边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所以再次从旁人口中停发哦这三个字的瞬间,我竟然觉得陌生的让我想落泪。


我停下筷子,愣愣的看着他:“你都知道了?”


“我猜的。”他说。:“苏意,这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无法掩盖的,咳嗽和爱。”


“当我有一天发现你喜欢的人是康子洲,我真的特别愤怒,觉得被你们联合起来给骗了,”吴靖说,“他是我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啊,何况他还有女朋友。”


我低着头说:“对不起。”


“苏意,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他说,“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


“有一次,我拉着子洲陪我喝酒,我们俩喝了八瓶伏特加,我直接喝的去吐了。回来的时候,他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去叫他,然后忽然听到他说,”吴靖停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天的情景吗,“他说,苏意,苏意。”


在吴靖说出我的名字的时候,我忍不住哭了。


我终于再一次为康子洲哭了。


吴靖说:“苏意,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你这样难过,为什么不告诉他,不把他找回来呢?他和陈其其早就分手了。”


“那又如何呢?”我轻声说,“我已经有了新男友,或许我们会结婚,又或许不会,可是我已经试着再往前走了。应该说,我和他,都已经往前走出太远了。”


我在这天夜里回了瑞典,在这里呆的年月太久,在飞机落地的那一刻,我忽然感到一种心安,就像是迷路的孩子终于回到了家。


男友开车来接我,再回去的路上,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我出神的望着窗外,我对他说:“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城市,那个城市的冬天,是不会下雪的。”


他没有听懂,问我:“你说什么?”


“没什么。”


车子停在我的宿舍楼下,男友帮我将行李从车上拿下来。我说:“你不用送我了,早点回去吧。”


他点点头,伸手抱住我,吻了吻我的唇:“好好休息,宝贝。”


回到家里,我疲惫的将窗户一扇扇打开,在转身的一瞬间,我忽然愣住。我重新转过身,望着楼下电线杆旁一道黑色的身影。


清瘦颀长,就仿佛阳光回转到那一年,香港那个潮湿而寒冷的冬天。


我像是疯了一样拿起电话,拨下一串我从来没有存过,却一直铭记于心的电话号码。


电话那头一直没有人接。我挂断,又重新打过去,依然没有人接。


打到第三次的时候,他才终于接起来,轻声说:“苏意。”


没有任何开场白,没有你好或者好久不见,他就这样直接的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在我家楼下看到一个人,康子洲,那是你吗?”


“不是。”


“我在问一次,康子洲,那是你吗?”


“不是。”


“你在说一遍。”


“苏意,别闹了。”


我死死的握着话筒,最后才说:“康子洲,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轻声回答:“好啊。”


2014年的冬天,我抱着电话,歇斯底里的大哭起来。


我们在嘴里若无其事的说着好啊,可心里比谁都明白,再也不可能了。


我们之间,隔着距离、时差、时光、眼泪还有其他一些东西,已经像一堵厚厚的墙,推不倒,也跨不过。




6.


在我们二十八岁这年,我还在瑞典和毕业论文死磕,康子洲结婚了。


拖了这么久,我想,也该结婚了。


许多年不更新社交软件的康子洲在FACEBOOK上放了一段很短的视频,我强忍着难过打开来。在灿烂的阳光下,一阵风起,天空簌簌地飘落好多好多白色的花瓣。


我身后的瑞典同学看到了这段视频,“咦”了一声,赞美的说:“这是什么花,真漂亮。”


我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盯着屏幕看。


过了好久好久,我才轻声开口:“这是桂花。在我的祖国,他代表着故乡和思念。"


又或者是一段还没有开始,却已经永远结束的感情。


我并没有参加康子洲的婚礼,在这年秋天,我写完手头的论文,向导师请了假回了中国。


这是我最后一次去苏州,那家客栈挂着“正在装修”的牌子,新老板想要将它改成一家咖啡馆。


“为什么不继续开下去?”我难过的问。


“这年头,客栈生意不好做。”他说,“朝生暮死,大家都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见我在店门口站了很久,他忍不住问我:“你在看什么呢,小姑娘。”


我没想到自己二十八岁了还会有人叫我小姑娘,我说:“曾经这外面挂着一个留言本,我在上面写过字,我能再看一看吗?”


“啊,有的,你是什么时候写的?”


“十年前。”


“十年前的啊,估计找不到了吧。”老板无可奈何的笑笑,却还是帮我把装了好多留言本的几个大箱子给翻了出来,“你找找看吧。”


我一本一本的翻过去,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我终于找到了当初我写下留言的那个本子。


那时候我的字迹还是那样稚嫩,一笔一画,工整得如同在练习书法。我在上面写:Soul mate is just like ghost,everyone talks about it,but few see it.


在那一页的背后,有人写上了简简单单的两个单词——“you are."


我一眼就认出这是康子洲的字,可是我却再也无法得知他是何时写上去的了。


十年后的我,二十八岁的苏意,抱着已经老旧到泛黄的留言本,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时隔多年,我终于肯承认,错过康子洲,于我而言,意味着失去一生所有的快乐与不快乐。


那一年的苏州,艳阳灿烂,他坐在石凳上低头弹着一首《渔舟唱晚》,我腿上摊开素描本,扎着小辫子,晃荡着腿,轻声跟着哼。


他最爱的桂花,将开未开,还要再等上两个月才正好。


那是只属于我和康子洲的,最灼灼其华的青春。


我们曾有过同样的心动,同样的心痛,同样的孤独,同样的遗憾,同样的不甘,同样的懦弱,同样的无奈。


他还欠我一碟桂花糕,我当还他一壶陈年佳酿。


良辰美景犹在,我和他都失了约。


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


编辑于 2020-03-01・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镜辞云落

终于看到推这一篇的了永远的意难平“爱只是爱 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三山四水

为什么不答应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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