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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社會》──權謀韜略闖類型新天地

《黑社會》出色在它以鮮見的權謀角度來處理黑幫片類型,並且拍得毫不簡單幼稚,況且把複雜的權謀組織出一個強而有力的戲劇性故事,引人入勝又教人意外。 以往的香港黑幫片,深信忠奸分明的通俗劇原則,於是以英雄鬥惡棍的模式建立其黑幫鬥爭故事:通常是重傳統講江湖道義的英雄主角,受到以暴力橫行只講利益的黑幫新勢力所挑戰、壓逼,主角受道義所束縛,處處受制,飽受欺壓侮辱,最後連心愛的人都被姦被殺後,才來一場以一擋百玉石俱焚的大反撲,把大反派消滅。由於要強調大惡棍的人神共憤,很容易地讓他以最赤裸裸、肆無忌憚的暴力為所欲為,最後才由英雄以暴易暴把他擊倒。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像麥當雄和蕭若元的《英雄好漢》、《江湖情》、文雋與劉偉強的《古惑仔》系列,都是明顯的例子。 《黑社會》的初段也似乎在依著這個模式,任達華演的阿樂平易近人、處處以大局為重,像極重道義的黑幫英雄;梁家輝演的大D專橫粗暴,咄咄逼人,活脱一個黑幫反派。但觀眾會慢慢感受到影片很多與過往香港黑幫片不同之處。最明顯的是,並不由一方壓倒另一方,反而雙方互有攻守,互相爭先。而雙方的鬥爭,不單展示在於奪龍頭棍時的暴力對決;更重要的,是暴力以外,還有講求合縱連橫的政治博奕。阿樂在這方面處處比大D優勝。大D迷信金錢和暴力,不講規矩,甚至説要自己另起爐灶,惹得連一向支持他的串爆(譚炳文飾)都覺得犯忌。相反,任達華奪得龍頭棍後穩佔上風,卻反過來與梁談判,説服他團結對外,顯示出比梁家輝高明的政治手腕。《黑社會》描寫的權謀世界,無疑比過往簡單的忠奸分明鬥爭顯得層次更豐富。而這種豐富也使得影片的起伏跌盪更加變化多端,像林雪與林家棟化敵為友的驚險和荒謬,便是以往港產黑幫片難以想像也無法處理的。 更教人意外的是結局的處理,阿樂與大D合作無間,成功向外發展之時,二人悠閒地在釣魚,阿樂卻忽然因為大D一句話而用石頭把他砸死,可説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因為阿樂初當幫主之位未固,自然要把大D拉攏過來,但到權位穩固後,自然不再懼怕對當初奪位時有舊仇的大D反攻倒算。那一場戲任的對白固然早有暗示:「釣魚最重要有耐性。」中國人亦早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名言。誅鋤功臣和投降的敵人更是在當代史上仍有鮮明例子的原則。假如觀眾由於之前的劇情而以為任是正面英雄,至此才恍然大悟,任的所謂正面從來都是觀眾自己的一廂情願,把阿樂一時間的權謀當作他的本質,而通過這個突如其來的戲劇性逆轉,觀眾才認識到權謀的欺騙性。而這種欺騙性,也就能更深入地表達人世上(特別是出現在中國)的種種權力鬥爭面相。以往香港黑幫片寫的陰謀,由於奸到出樣,觀眾一早已看穿,只有劇中人蒙在鼓裡;但阿樂的權謀,連觀眾也難以看穿,只能與劇中人同步發現,那突然而來的震撼便深刻了許多。這也是《黑社會》比過去的黑幫片顯得成熟和世故之處。 阿樂與大D的鬥爭,主要落在龍頭棍的爭奪過程,由此搞出奇情曲折的鬥爭過程:幕後是阿樂與大D的操縱,幕前則是古天樂、林家棟、張家輝、林雪、張兆輝等五個角色展示出的戰鬥力,最終統合於任旗下,頗有《鎗火》的味道。但當中又有變奏,他們五人在相互鬥爭互相補足中形成團隊,不像《鎗火》中五人開始已是團隊,才磨合出團隊能力。而他們既合作又競爭的狀態,相信會延續至下集。杜琪峯拍來,依然有他一貫硬朗直接的硬派本色,佈局容或有其狡獪之時,但場面設計卻是向來的直接有力。他的強而有力與林嶺東的又有不同,林嶺東是火爆本色,把人物推到情緒的高點爆發,但杜琪峯描寫的力量(特別是近年)是講一種冷酷的鐵血手段,並由此而構成的心理壓力,再加以各種電影手法來強調,例如近年愛用的接近舞台燈光效果的局部光區攝影。有些地方則既有劇情需要卻又包含象徵意義。像王天林被拘留時要除下皮帶,因為那是避免囚犯自殺的一個拘留規矩。但由於王天林胖大的肚皮,他只好不斷用雙手提著褲子維持其尊嚴,但也正好暗示了他亦要守著其個人體面,與後來他説他亦有規矩要執行,不會因警察的壓力而收手,起著很好的性格暗示,而影片在這方面,實在有不少很好的例子。 杜琪峯從來都是個商業類型導演,即使言志,他亦要在一個類型電影的框架下發揮,但他常常做到為類型注入新的生命力,像講幫派鬥爭的黑幫片,之前拍過無數,也有不少創新的「反黑幫片」,但經過《黑社會》的出現,我們才會發覺原來這個類型仍然有這樣大的創作空間。

蒲鋒

《黑社會》出色在它以鮮見的權謀角度來處理黑幫片類型,並且拍得毫不簡單幼稚,況且把複雜的權謀組織出一個強而有力的戲劇性故事,引人入勝又教人意外。

以往的香港黑幫片,深信忠奸分明的通俗劇原則,於是以英雄鬥惡棍的模式建立其黑幫鬥爭故事:通常是重傳統講江湖道義的英雄主角,受到以暴力橫行只講利益的黑幫新勢力所挑戰、壓逼,主角受道義所束縛,處處受制,飽受欺壓侮辱,最後連心愛的人都被姦被殺後,才來一場以一擋百玉石俱焚的大反撲,把大反派消滅。由於要強調大惡棍的人神共憤,很容易地讓他以最赤裸裸、肆無忌憚的暴力為所欲為,最後才由英雄以暴易暴把他擊倒。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像麥當雄和蕭若元的《英雄好漢》、《江湖情》、文雋與劉偉強的《古惑仔》系列,都是明顯的例子。

《黑社會》的初段也似乎在依著這個模式,任達華演的阿樂平易近人、處處以大局為重,像極重道義的黑幫英雄;梁家輝演的大D專橫粗暴,咄咄逼人,活脱一個黑幫反派。但觀眾會慢慢感受到影片很多與過往香港黑幫片不同之處。最明顯的是,並不由一方壓倒另一方,反而雙方互有攻守,互相爭先。而雙方的鬥爭,不單展示在於奪龍頭棍時的暴力對決;更重要的,是暴力以外,還有講求合縱連橫的政治博奕。阿樂在這方面處處比大D優勝。大D迷信金錢和暴力,不講規矩,甚至説要自己另起爐灶,惹得連一向支持他的串爆(譚炳文飾)都覺得犯忌。相反,任達華奪得龍頭棍後穩佔上風,卻反過來與梁談判,説服他團結對外,顯示出比梁家輝高明的政治手腕。《黑社會》描寫的權謀世界,無疑比過往簡單的忠奸分明鬥爭顯得層次更豐富。而這種豐富也使得影片的起伏跌盪更加變化多端,像林雪與林家棟化敵為友的驚險和荒謬,便是以往港產黑幫片難以想像也無法處理的。

更教人意外的是結局的處理,阿樂與大D合作無間,成功向外發展之時,二人悠閒地在釣魚,阿樂卻忽然因為大D一句話而用石頭把他砸死,可説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因為阿樂初當幫主之位未固,自然要把大D拉攏過來,但到權位穩固後,自然不再懼怕對當初奪位時有舊仇的大D反攻倒算。那一場戲任的對白固然早有暗示:「釣魚最重要有耐性。」中國人亦早有「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的名言。誅鋤功臣和投降的敵人更是在當代史上仍有鮮明例子的原則。假如觀眾由於之前的劇情而以為任是正面英雄,至此才恍然大悟,任的所謂正面從來都是觀眾自己的一廂情願,把阿樂一時間的權謀當作他的本質,而通過這個突如其來的戲劇性逆轉,觀眾才認識到權謀的欺騙性。而這種欺騙性,也就能更深入地表達人世上(特別是出現在中國)的種種權力鬥爭面相。以往香港黑幫片寫的陰謀,由於奸到出樣,觀眾一早已看穿,只有劇中人蒙在鼓裡;但阿樂的權謀,連觀眾也難以看穿,只能與劇中人同步發現,那突然而來的震撼便深刻了許多。這也是《黑社會》比過去的黑幫片顯得成熟和世故之處。

阿樂與大D的鬥爭,主要落在龍頭棍的爭奪過程,由此搞出奇情曲折的鬥爭過程:幕後是阿樂與大D的操縱,幕前則是古天樂、林家棟、張家輝、林雪、張兆輝等五個角色展示出的戰鬥力,最終統合於任旗下,頗有《鎗火》的味道。但當中又有變奏,他們五人在相互鬥爭互相補足中形成團隊,不像《鎗火》中五人開始已是團隊,才磨合出團隊能力。而他們既合作又競爭的狀態,相信會延續至下集。杜琪峯拍來,依然有他一貫硬朗直接的硬派本色,佈局容或有其狡獪之時,但場面設計卻是向來的直接有力。他的強而有力與林嶺東的又有不同,林嶺東是火爆本色,把人物推到情緒的高點爆發,但杜琪峯描寫的力量(特別是近年)是講一種冷酷的鐵血手段,並由此而構成的心理壓力,再加以各種電影手法來強調,例如近年愛用的接近舞台燈光效果的局部光區攝影。有些地方則既有劇情需要卻又包含象徵意義。像王天林被拘留時要除下皮帶,因為那是避免囚犯自殺的一個拘留規矩。但由於王天林胖大的肚皮,他只好不斷用雙手提著褲子維持其尊嚴,但也正好暗示了他亦要守著其個人體面,與後來他説他亦有規矩要執行,不會因警察的壓力而收手,起著很好的性格暗示,而影片在這方面,實在有不少很好的例子。

杜琪峯從來都是個商業類型導演,即使言志,他亦要在一個類型電影的框架下發揮,但他常常做到為類型注入新的生命力,像講幫派鬥爭的黑幫片,之前拍過無數,也有不少創新的「反黑幫片」,但經過《黑社會》的出現,我們才會發覺原來這個類型仍然有這樣大的創作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