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罪
這一天午時剛過，王書安整日足不出戶。
太陽又西傾些許角度，陽光落進王府大院，他就在自家花園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老爺，事情不好了！」
王書安睡眼半睜，面色不悅。「王齊，都跟你說過幾遍了，沒事不要在我休息的時候找我。」
「老爺，老奴也是迫不得已啊！」老管家王齊一面說臉上堆滿了焦慮。
看向著急的老管家王書安突然背脊一涼，像是意識到什麼忙問道：「何事如此驚慌？」
「城中傳出流言，說是老爺收了逆賊幾兩銀，支開北軍放行賊寇。」
聞言，王書安臉色一沉馬上變得鐵青。一股莫名火起，盯著王齊。「華老賊你欺人太盛。王齊，準備厚禮，投拜帖上張府，現在只剩御史大夫張大人能做依仗了。」
「是，老爺。」王齊眼看主人大怒，不敢多說二話，俐落不拖沓地走了。
馬車在長安市上穿街過坊，王書安臉又皺成一個川字顯得心事重重。
一刻鐘後，車駕停在張府門外。
這時張盡正伏案小憩，書吏小跑來報說是王書安忽然來訪。
「王書安？」張盡問道。
「是，老爺。」
張盡蹙眉不語，只是揮手示意書吏迎客。同時稍微整理了一下桌上凌亂的書卷案牘。
王書安的突然來訪，一下子讓他與今日城中的流言聯想在一起。
正這麼想著，童僕引王書安進廳堂跨門檻走了進來。「後生無端來訪，叨擾了。請大人見諒。」
邁步進入廳堂，仰頭就能見到高懸一幅對子上寫道：清明太平民安日，風虎雲龍歇力時。下頭四桿紅纓鐵槍威風堂堂，令人歛聲屏氣，恭肅嚴整不敢放誕無禮。
「前金吾王大人可是好生有禮，倉促之間登門所為何事？」張盡儘管心裡不爽，還是一面請王書安入座一面命書吏道：「給王大人看茶。」
「哪敢勞煩。不知張大人習性是後生孟浪了。」二人對視了一會，王書安忙道：「不會耽誤大人太久時間的。」
此刻，他低聲嚥氣全然沒了執金吾的風光。「如今城中蜚言四起也只有張大人是非辨明，故而特帶薄禮，煩請張大人給後生指一條明路吧。」
「流言？老夫沒法助你，請回吧。」張盡面色不悅。不耐煩地說道：「張松，送客。」
「是，老爺。」張松拱拱手便領著人把王書安架出張府大門。隨著碰的一響關門聲，只留下王書安一人在門外一陣罵罵咧咧。「呸！什麼不通情理的傢伙！等我復職第一個找你敘舊。」
黃昏時分，夕陽的餘暉落在長安聳立的城牆上陰影籠罩住王府大院。
王書安的臥室，一件件珍貴瓷器觸地而碎，一聲聲清脆的聲響此起彼落，女婢嚇得唯唯諾諾，不敢發聲。
在張盡那吃過閉門羹後，王書安又找人重金賄賂太尉府，卻只得知楊正軍早去了華府作客。此時不論是文官一脈，還是武官一系盡是像驅蒼蠅一般，拒自己於千里之外。
這一刻，他真正見識華元處理人的手段！
奄奄黃昏後，寂寂人定初。
今夜對王書安而言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他在床榻上輾轉反側，滿腹心事令他一臉的憂愁凝固在面容上。
於此同時，在春明門外的莊家寨上，數道黑影攢動，彷若鬼魅。黑衣人趁著黑夜縱馬快行，靠近城邊四、五道黑影緊貼著長安城高大的牆面，每人各自從腰間的包袱取出鐵鉤與麻繩，將麻繩緊繫在鐵鉤上，然後奮力一拋。
幾個飛鉤如猛禽的利爪般死死扣在城垛上，所有人抓著繩子迅捷無聲地攀上城牆，轉眼翻過城垛，擊暈城牆守衛皆在無聲無息之間。
仰面看著月輪高掛，夜風襲來，此時已經是三更時分，城內到處是實施宵禁巡邏的甲士。
深夜，長安城上的寬闊大道上寂靜無聲。
一隊巡邏的甲士跨馬提著燈籠慢慢走過。這個時候，幾個黑影躲藏在周圍房屋頂上，一雙雙森然的目光死死盯著地上巡邏隊的行動。
很快，巡邏隊伍漸漸走遠。
一道黑影從屋頂縱身躍下，熟練地打了幾個手語暗號，附近幾處屋頂同時翻下來四、五道身影，迅捷無息快速聚攏。
這些人各個身手矯捷，疾如閃電。他們飛快地竄過街道一路避開巡邏，為首的黑衣人率先停在一處夯土坊牆邊。
莊恕手扶著坊牆，沉聲問道：「是這嗎？」
「錯不了的。」一個黑衣人走上來道。
「嗯。」莊恕目視一眼坊牆，眼神中閃過一絲微光：「上！」
話音落下，所有人原地一蹬雙腳發力翻身過了圍牆跳入王府之中，東竄西走摸到了儲物倉庫邊。
莊恕一人悄步走近門旁，從懷裡摸出帶鋸齒的小鐵片，上前插入鎖頭之中來回扭動。
其餘人分散在倉庫四周警戒地觀察動靜。
燈油放在靠門邊的尋常大木箱子裡，莊恕胡亂取了一壺繫在腰間。到手以後，打出暗號黑衣人再次迅速聚攏，又消失在黑暗之中如不存在般。
此時約是三更將過，四更未至，長安城內睡意正濃，幾人在街道飛馳，數條黑影一掠而過到了永和坊。
黑衣人們到了怡然居的廢墟，一干人鬼鬼祟祟。一人取出燈油在灰燼灑上一圈引燃，二人拿著黑布遮掩火光，其餘人分散在四周戒備巡邏隊伍。王家燈油與他家不同在於氣味，王家人喜香草，在燃油裡都添了石蘭燒起來自有一股薰香味。
這個時候的怡然居靜如同鬼域，廢墟上搖曳的火光如幽幽鬼火懾人心膽。
「有一隊人就要過來了。」一個黑人快步到莊恕耳邊低語。
「快把火滅了！」話語剛落，莊恕表情凝重。「剩下的燈油連壺一塊用燃灰掩著。」
此刻，街道最遠的另一頭巡邏隊打的燈籠已經越來越近。一個消瘦的黑衣人上前催促道：「快走吧，巡邏隊要來了。」
黑衣人的聲音把莊恕聚焦在燃灰上的目光拉回來。「嗯，快撤！」
連最微弱的火光都已經被撲滅，莊恕等人轉眼已經回到城牆邊，各自抓著繩索飛快地攀出長安城。
再回到莊家寨的時候，東方已經露出了魚肚白又一個朝陽即將升起……
卯時，太陽勘勘爬上東方的遠山，破曉的日光劃開天際，在厚重古樸的城牆圍繞中，長安城迎來了朝陽。楊太尉今天起了個早，五更天車馬就已經穿過永和坊來到怡然居，與昨日不同之處在於空氣中飄散著石蘭的香氣。
王家燈油！
楊正軍掀簾下車，眼中神色複雜心裡卻已經有了底。
「搜，再把這片區域翻過一遍。」
「諾！」隨身的校尉聽命，轉頭對著北軍士卒高聲喝令道：「太尉有命，把永和坊再翻查一遍。」
翻找的工作在一聲令下後便如火如荼地展開，不過盞茶的功夫一隻小壺就在灰燼中被翻出，底部還剩著一層燈油透著石蘭的香氣。
很快，這隻壺交到了太尉手上。
揣著燈油壺楊正軍心中一事不解，為什麼是王書安？
在他的印象之中王書安屬於華元爪牙，沒道理華元會自斷臂膀，唯一的解釋就是王書安已經成了棄子，繼續留著不如拋棄的好。
但是這也表明蕭家案肯定與華元有關，且王書安定然知曉一切！
眼下有兩個選擇，一是親自上王府拜訪揭穿華元的詭計，二是順著永和坊看似鐵證的證據順藤摸瓜定罪王書安。
楊正軍猶疑片刻便下定決定，喚來校尉命道：「遣一隊人馬去王府，把燈油給我搜出來，要是與這氣味吻合就地抓捕無需上報，明白了沒有？」
「明白了。」校尉拱拱手，轉頭帶著一隊騎士飛快地消失在視野之中。
「其餘人收隊。」
楊太尉看著校尉走遠，掀簾上車命車夫驅車回府，他雖然同情兔死狗烹的下場，但區區一個王書安確實不值得自己犯險對抗以丞相為首的文官集團，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往好的想即使自己鬥倒了華元也難免元氣大傷，更遑論如果在鬥爭中失利那下場會如何了。他只想要做得利的漁翁，而非兩敗俱傷的鷸蚌。
然而，轉念一想結交華元也勢必是一件好事。當朝天子為人多疑，眼中定然是容不下朝中強勢的文武官員多有交集，若不撇清關係必然多受疑慮不得寵任反對自己不利。
一念至此，楊正軍開始重新審度朝堂局勢，以免一步失誤萬劫不復。
達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