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戏曲中有哪些佳句？

1

“英台不是女儿身，因何耳上有环痕？”

“耳环痕有原因，梁兄何必起疑云，村里酬神多庙会，年年由我扮观音，梁兄做文章要专心，你前程不想想钗裙。”

“我从此不敢看观音。”

——黄梅戏《梁山伯与祝英台》

2

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

却原来也这般顺水推船，

地也，你不分好歹难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

——杂剧《窦娥冤》

3

银烛秋光冷画屏，

碧天如水夜云轻。

雁声远过潇湘去，

十二楼中月自明。

佳人是独对寒窗思往事，

但见泪痕湿衣襟。

曾记得长亭相对情无限，

今作寒灯独夜人。

谁知你一去岭外音书绝，

可怜我相思三更频梦君。

翘首望君烟水阔，

只见浮云终日行。

但不知何日欢笑情如旧，

重温良人昨夜情。

卷帷望月空长叹，

长河渐落晓星沉，

可怜我泪尽罗巾梦难成。

——评弹《秋思》

4

想当初指黄天百般说咒，

说什么天长共长久。

他说是有乐同欢乐，

他说是有愁共逢迎。

至如今呐，恰似秋风过耳，

万般恩情一笔勾。

——河北梆子《杜十娘》

5

休涕泪，莫愁烦。

人生如朝露，何处无离散。

今宵人惜别，相会梦魂间。

我低语慰檀郎，轻拭流泪眼。

君莫嗟，君莫叹，

终有日春风吹度玉门关。

——粤剧《凤阁恩仇未了情》

6

我会常记先生好，我会常想南山幽。

会思念紫竹萧萧月如钩，

溪光摇荡屋似舟。

——越剧《蝴蝶梦》

7

“大江东去浪千叠。”

“周仓，这不是水，

这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杂剧《关大王独赴单刀会》

8

我也曾赴过琼林宴，

我也曾打马御街前。

——黄梅戏《女驸马》

9

才觉得改却三分少年气，

转眼鬓丝白发添。

——越剧《双烈记》

10

从此潇湘春寂寂，空留鹦鹉叫姑娘，唤醒红楼梦一场。

——评弹《黛玉离魂》

11

一声梧桐一声秋，一点芭蕉一点愁，

三更归梦三更后。

落灯花棋未收，叹新丰孤馆人留。

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忧，都到心头。

——散曲《水仙子•夜雨》

12

彦章打马上北坡，新坟累累旧坟多。

新坟埋的汉光武，旧坟又埋汉萧何。

青龙背上埋韩信，五丈原上埋诸葛。

人生一世莫空过，纵然一死怕什么？

——秦腔《苟家滩》

13

行善人好比荒山青松柏，

行恶人好像三月里桃花满园红。

世间上人人爱拿桃花看，

哪一个要到荒山去看青松。

——苏州文书《十探空》

14

早知人情比纸薄，我懊悔，留存诗帕到如今。

万般恩情从此绝，只落得，一弯冷月照诗魂。

——越剧《红楼梦》

15

趁好天时，山清水旎，

月照西湖，散点寒微。

与心上人，碧漆红艃，

灯笼底下，弄鬓描眉。

——粤剧《白蛇传•情》

16

人家说神仙眷侣只在书本上，谁知我荒郊野外有天堂。

——越剧《追鱼》

17

他是帕上情丝千万缕，

我是笔尖心事一行行。

——越剧《红楼梦》

18

飞鸟归巢夕阳斜，

云雾弥漫遮山崖。

行路人何处可歇脚，

却原来白云深处有人家。

——越剧《劈山救母》

19

笑的是，你瞒我、我瞒你，

错过青春无处寻。

——越剧《玉蜻蜓》

20

东风沉醉黄藤酒，

往事如烟不可追。

——越剧《陆游与唐婉》

《西厢记》

21

原来是风弄竹声，只道是金佩响月。

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22

你若不去啊，

望穿他盈盈秋水，

蹙损他淡淡春山。

23

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24

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无语怨东风。

25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

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26

有心争似无心好，多情却被无情恼。

27

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倾国倾城貌。

28

君不见满山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29

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

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30

系春心情短柳丝长，隔花阴人远天涯近。

香消了六朝金粉，清减了三楚精神。

当然是秦腔《斩单童》啊。

这出戏在京剧里叫《锁五龙》，其他剧种中肯定也有，不过我就看过京剧和秦腔。

京剧《锁五龙》也是以慷慨悲壮而著称的，但在秦腔《斩单童》面前，相差真不可以道里计。怎么说呢，《锁五龙》里单雄信也骂人，但那种骂给人的感觉就象是台湾男人在吵架“你想怎么样？你到底象怎么样？”那种，而秦腔《斩单童》才真正把单雄信悲剧英雄的那种气概唱了出来，有绝望也有不甘，有仇恨也有柔情。

一开场，单雄信上场，唱：

“喝喊一声绑帐外，不由得豪杰笑开怀。
小唐儿被某把胆吓坏，马踏五营谁敢来。”

这里“笑开怀”有人也唱作“泪下来”，我怀疑本来是做“泪下来”，后来受了京剧的影响才改成“笑开怀”的，至于孰好孰坏，这个就见仁见智了，我觉得“笑开怀”见单雄信之豪迈，“泪下来”则能更深刻地体现出他的内心。单雄信独踹唐营，本来就是寻死的行为，虽说英雄慷慨，视死如归，但要说他心中没有哀伤那是不可能的，“笑开怀”三字只写他的慷慨，哪里有“泪下来”令人感到沉痛。

然后接下来又唱道：

“敬德擒某某不怪，某可恼瓦岗众英才。
想当年一个一个受过某的恩和爱，到今日委曲求全该不该？”

这两句突兀而起，将对瓦岗众将的怨恨摆在了当面。单雄信和瓦岗弟兄之间恩怨纠缠，最终以自己的生命作为了解，这也是前面“泪下来”三字的注脚。

然后又唱：

“今日不能把仇解，二十年后某再来”

这两句和京剧相同，既是对单雄信果敢而又执著的性格的描写，也是为以后盖苏文的故事埋下伏笔。

然后李世民等人登场，李世民执酒祭奠，这时单雄信开骂：

“枪刀密密弓上弦，各样的祭礼摆得周全。

唐营的国公往前站，听某把投唐事儿细对你们言。

小唐儿不是仁义汉，他和殷纣都一般。

曾不记儿父征南蛮，张殷二妃跪在马前。

儿的父一见纳宫院，禽兽父子都一般。

三王子怀抱尔娘睡，尔的娘又抱元吉眠。

这样的王子不羞惭，你还在人前卖浪言。”

一开始就以“枪刀密密弓上弦”这样强烈的场景开场，然后下一句马上一个转折，变成了“各样的祭礼摆周全”，密密的刀枪、上弦的弓箭，可见唐营戒备之森严，也是唐营对单雄信之畏惧，周全的祭礼，则是唐营对单雄信所表现出来的崇敬，两种极具反差的景象，给观众以强烈的冲击。

“小唐儿不是仁义汉，他和殷纣都一般”，这句唱词简直是石破天惊，在戏曲中，骂李世民的不是没有，但直斥他“和殷纣都一般”的，恐怕这是独一份。相比京剧《锁五龙》中“胞兄被你父箭射坏，兵发洛阳为何来”的指控，其力度简直碾压五条街。

然后就是揭其阴私，“三王子怀抱尔娘睡，尔的娘又抱元吉眠”，这两句唱词我第一次听时，总觉得格调不高，落入下乘，但听几次之后，却觉得这实在是佳句。这场戏的重点就是在“骂”，是要把单雄信对众人的怨恨抒发出来，一个绝望心死的人临死前的发泄，怎么可能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怎么可能去讲究品味格调？象京剧中“今生不能食尔肉”这种骂，固然不涉及阴私，但又和隔靴搔痒有什么区别？根本没有力度可言。

然后尉迟恭起身祭奠，单雄信又对他开骂：

“一口恶气冲牛斗，叫骂声敬德黑炭头。

曾不记尔是铁匠手，你就该打铁造斧头。

谁知你把家推开手，一心吃粮当兵卒。

三王子见尔貌太丑，重打尔四十不肯收留。

​​​​​​​​​​​​​​​​​​​​​​尔含羞忍痛向外走，四十大板怎罢休。

将反诗留在营门口，山后去投刘武周。

刘武周见尔武艺有，就封尔扫唐大都督。
大马金枪为魁首，得来了八府并九州。
二十七县到你手，并无一人敢闯尔的马头。
徐懋公先生韬略有，在历城县里把将求。
他求来好汉哥哥秦快手，他才是你黑贼一对头。
三鞭两锏相交手，险些把贼一命休。
投唐之心尔早有，一旦丢却刘武周。
刘武周待尔如骨肉，你不该背叛把唐投。
一臣二主真禽兽，单五爷怎比尔奴下之奴。”

和尉迟恭的这场戏，是京剧中没有的，总得说来，这段骂在整折戏里，力度是比较弱的，原因也很简单，单雄信和尉迟恭不熟嘛，两人没有相处过。两人之间最大的交集，也就是这次单雄信独踹唐营时被尉迟恭生擒了。所以这段唱词对尉迟恭最大的指责，就是“一臣二主真禽兽”，这种指责在隋唐这种乱世里，其实真算不了什么。当然，或许在义字为先的单五爷看来这确实是很大的道德瑕疵。

接下来徐懋功来祭奠了，正场戏也一下子到了高潮。单雄信一见徐懋功，马上尖板起唱：

“我一见徐三哥把某祭奠，好一似钢刀切腹把心剜”

显示出单雄信心情激荡，不能自已，一股悲壮戚烈的气势铺面而来。接着又唱：

“忍着泪压着气把兄呼唤，徐三哥进前来弟有话言”

这是单雄信强自按捺情绪，唱腔也由上句的高昂激越而变为平缓，但却是在为下面一段痛快淋漓的大骂而铺垫：

“俺单童生世来不揭人短，这也是出在了无其奈间。
徐三哥不得时江湖游转，在大街摆八字查算流年。
俺单童带小厮大街游玩，你把那吉凶事细算一番。
你把弟生辰八字掐算一遍，言说是报兄仇还得几年。
弟爱你文字好八卦灵验，命小子搬你到二贤庄前。
你言说二贤庄莫可久站，修一座贤侠府兄把身安。”

这段叙述自己和徐懋功结识的经过，徐懋功当初只是一个江湖上摆摊算卦的，是自己“爱你文字好八卦灵验”，因此请你回家，你不愿意在二贤庄久住，又专门为你修建贤侠府，助你安家。做这一切都没有任何功利性的目的，只是因为爱朋友。——言下之意，就是我单雄信不负于你。

“这七月二十七秦母寿宴，我弟兄同拜寿贾家楼前。
我弟兄三十六一处会面，我弟兄贾家楼同把香拈。
我弟兄拈罢香无处立站，你一心奔瓦岗改地换天。
老杨林带领着雄兵百万，他一心领大兵前来洗山。
徐三哥听一言心惊胆颤，急忙忙把罗成调下燕山。
小孺子年纪轻并无大战，他不该在山下口出狂言。
实想说拿杨林将功来显，没料想打败仗回上燕山。
俺单童听一言气炸肝胆，不带兵不带将只身上前。
狼牙槊打得他望风逃窜，没料想将为弟断在后山。”

接着讲到贾家楼结义，而你徐懋功“一心奔瓦岗改地换天”，这是徐懋功的大志向，而三十六兄弟无人质疑，跟着他走上了这条改天换地的道路。然而接下杨林带领大军前来围剿时，徐懋功的表现却是“心惊胆战”，措手无策，其宏大的理想和现实的表现至今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无奈何请罗成应战，罗成却又失败。（按：评书或其他戏中，杨林三打瓦岗山都是以失败告终，罗成助战应该是杨林摆一字长蛇阵时罗成破阵的故事，也是以罗成胜利而结束。但这出戏里却说罗成“打败仗回上了燕山”，因为隋唐故事并无定本，各种演义、评书、剧目各有不同，这里我们可以不必深究，算做是另一种话本吧。）

罗成失败后，是自己单雄信单枪匹马出战，打得杨林望风逃窜，但结果却是徐懋功将自己“断在后山”，失去回到瓦岗山的机会。——如果说第一段是说自己无负于徐懋功，那么这段就是在讲徐懋功有负于我单雄信。

接下来继续唱：

“没奈何胯下马江湖游转，洛阳城王世充点赘招男。
彩棚下众英雄成千上万，绣球儿单打在为弟身边。
洛阳城招罢亲身荣贵显，结义情无一日不在心间。”

这几句既是情节转折，更是对自己心怀的剖白，自己最后在洛阳城安身，但自始至终，瓦岗山弟兄的感情从来没有忘却。

“俺单童为朋友把心操烂，为朋友落在了这个其间。
你投唐不过是穿衣吃饭，难道说李世民让你江山？

你是牛我和你同卧牛圈，你是马我和你同槽去栓。
咱二人身死后同游十殿，上刀山下火海冤仇才完。
我待你这些好一概莫算，徐三哥待弟好当面一言。”

然而结义情没有忘却又能如何？“俺单童为朋友把心操烂，为朋友落在了这个其间”两句，简直是单雄信对瓦岗弟兄最激烈的指控，单雄信能到今天这个地步，一步一步都是那些他曾经为之把心操烂的朋友造成的。说到这里，只要是个有感情的人，怎么能不为之心痛？

然后，单雄信又唱“你投唐不过是穿衣吃饭，难道说李世民让你江山”，这句话极其有力，是继前面骂李世民“和殷纣都一般”之后，再一次对皇权赤裸裸的嘲讽，也是对徐懋功背弃友情的当面指责。

接下来“你是牛我和你同卧牛圈，你是马我和你同槽来拴。咱二人死阴曹同游十殿，上刀山赴油锅冤仇才完”四句，哪怕生而为牛，生而做马，单雄信说他也要和徐懋功同行同住，为的就在阎罗殿里上刀山下火海，完结这段冤仇。这种怨恨简直是化作实质，几乎令人不敢逼视。两人曾经是好兄弟，但惟其是好兄弟，反目之时这种怨恨也就愈加强烈。老人们曾说“宁学桃园三结义，莫学瓦岗一柱香”，听了这段唱，真是深刻理解了。

还有最后一句是“我待你这些好一概莫算，徐三哥待弟好当面一言”，我对你徐三哥那么多的好都不要再说了，你徐三哥什么时候曾经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好？你如果觉得曾经对我好过，当面来说一说。这是扎向徐懋功心口的最狠的一刀。前面单雄信骂李世民，是捕风捉影说宫闱之事，骂尉迟恭，只能说他一臣二主，但这时骂徐懋功那真是刀刀见血，一字一句血肉横飞。京剧《锁五龙》的“你是个人面兽投胎”和这比起来，何啻天壤。

然后罗成起身祭奠，单雄信又开始骂罗成：

我一见罗成气炸胆，叫骂声罗成短命男。
曾不记病倒洛阳县，命人役搬你到二贤庄前。
你嫂嫂每日里求神许愿，早煎药晚煎汤不用丫鬟。
我夫妻这些好一概莫算，你有个盟侄女名叫金莲。
虽然说年纪小倒也灵便，“尊了声罗叔叔细听儿言。
门人谁无有七灾八难，无七灾和八难赛过神仙。”
谁知你病一好将心大变，你不该回燕山祭奠祖先。
临行前你与我发下誓愿，若投唐短你寿二十单三。
到今日你还敢把我来见，难为你披人皮流落世间。

京剧《锁五龙》中骂罗成，只是说“我为你造下了三贤府，我为你花费许多财，忘恩负义投唐寨，花言巧语哄谁来”，空泛得很。而这里单雄信骂罗成，则从一件具体事件入手，就是罗成当年在洛阳病倒，他为之延医看病的事情。这里单雄信不提自己怎么样，只是说自己的妻子女儿如何，说妻子是如何“每日里求神许愿，早煎药晚煎汤不用丫鬟”，说年纪幼小的女儿是如何劝解宽心，妻女如此，则单雄信自己的所作所为自然不用多说。

京剧中单雄信说自己对罗成的好，仅仅是“造下三贤府”，是“花费许多财”，但豪杰如单雄信、如罗成这种人物，怎么会把区区财物放在心上。秦腔里不谈财物，只说自己在罗成病中是如何关心他，对这样的英雄而言，钱财是身外之物，而情义却是无价的，下文再说罗成违背誓约而投唐，那就是对这种情义的背叛，所以单雄信骂他“难为你披人皮流落世间”才就顺理成章了。

接下来程咬金来祭奠，他唱道：

单五哥把众人个个骂遍，程咬金捧酒跪桩前。
非是弟见此情忍心不管，事到此弟也是左右为难。

程咬金在京剧中的角色我非常不喜，他是个丑角没错，但丑角不等于是没心没肺的小丑，看京剧中程咬金的表现，面对着兄弟马上要被斩首这样的事情，他先是插科打诨，然后又说要单雄信来世将其他瓦岗弟兄“一个个用刀裁”，这得是多么丧心病狂才能说出的话啊。

但秦腔里的这个程咬金表现非常好，他也是个丑角，但一点都不是小丑，他跪在桩前说“并非是见此情忍心不管，事到今弟也是左右为难”，这话显然是对单雄信开头“某可恼瓦岗众英才。想当年一个一个受过某的恩和爱，到今儿委曲求全该不该”的回应，通过在段话我们也知道瓦岗弟兄面对这个情景内心的痛苦。

然后程咬金跪在面前口口声声叫“五哥”，在程咬金口口声声的“五哥”声中，单雄信唱：

我一见七弟跪在桩前，不由我单雄信一阵心酸。
程七弟你莫跪快快起站，进前来兄有话细对你言。

这是单雄信对程咬金与众不同之处，这种区别待遇不是由京剧中的程咬金那种没心没肺的插科打诨带来的，而是因为他跪在桩前口口声声“五哥”的真情实意而得到的。你背叛我利用我，我就仇恨之怒骂之，你真情实意待我，我也真情实意待你，这才是大英雄大豪杰的气派。

单雄信接着唱：

唐营里众国公被兄骂遍，细思想咱弟兄无仇无冤。
念结拜兄托你大事一件，程七弟牢牢的记在心间。
霎时间大炮响人首两段，将尸首装在了金匣内边。
你嫂嫂她必来杀场祭奠，你叫他妇人家莫发狂言。
你叫她在杀场莫可久站，将尸首搬回了二贤庄前。

这是单雄信在向程咬金委托后事，无情未必真豪杰，有泪如何不丈夫，单雄信能够独踹唐营，那对自己已经是生无可恋，但对家人他却永远担着份责任操着份心。这里拜托程咬金照顾自己的妻子，说等会自己死后妻子肯定会来祭奠，“你叫她妇人家莫发狂言，你叫她杀人场莫可久站”，真是关心体贴入微，这样的英雄，才是有血有肉的真英雄。——当然，单雄信被斩是在唐军军营，他妻子身为王世充妹妹，事实上是不可能到这里来祭奠的，但戏唱到这里，还有谁会去注意这种细节？

接着唱：

念结拜兄托你大事二件，你有个盟侄女名叫金莲。
兄死后还要你多多照管，你叫她莫忘了杀父仇冤。
选才郎要选个英雄好汉，千万间莫选那唐营里狗官。

所谓盟侄女，就是盟兄弟的女儿。这是单雄信在向程咬金托付女儿。一是别希望女儿千万别忘了杀父之仇，这是单雄信这等豪杰人物的应有之义，他们到死也是不可能妥协的，今生无法解仇怨，那下一辈也不可能一笑泯恩仇。而另外一个意思则是希望程咬金给女儿找个好郎君，这话听了才让人泪奔，英雄如单雄信，到最后依然无法割舍的，还是夫妻之情，父女之爱。

然后又唱：

念结拜兄嘱托大事三件，程七弟耐着烦细听根苗。
假如还那一国兴兵造反，程七弟千万间莫到阵前。
你让他怎样定怎样去断，推倒那小唐儿兄才喜欢。

这是单雄信委托程咬金的第三件大事，也就是希望他死后能有人推翻李世民，这是题中应有之义，但却是把它放在了最后，我觉得也是很耐人寻味的。是不是表示在单雄信心中，推翻李唐这件事情，其实没有妻儿来得重要？而且在这里，单雄信只是劝告到时候程咬金莫到阵前，只是希望“推倒了小唐儿兄才喜欢”，并没有京剧中那样把自己兄弟“一个一个用刀裁”的变态。事实上，单雄信对瓦岗兄弟是怨恨，并不是仇恨，要“一个一个用刀裁”太过分了。单雄信的仇恨，始终是对着李家的。

接下来，单雄信发现秦琼不在，于是问程咬金，程咬金回答“秦二哥桃花山押粮，还没有回来哩”，单雄信闻得此言，一个倒翻猛然坐倒，唱：

“听说是秦二哥押粮未见，秦二哥啊，难见的二哥！
秦二哥不得时芦州办案，皂角林打死了店主张三。
县太爷听一言气炸肝胆，将二哥打四十赶奔燕山。
俺单童听一言心惊胆颤，急忙忙带银两赶奔衙前。
衙门里衙门外一齐打点，才救下秦二哥一命回还。
我今日挨了时朋友不见，一个个倒做了袖手旁观。”

秦琼和单雄信的交情，那是不必多说的，对于单雄信而言，在自己最后的时刻，他当然希望秦琼能送自己一程，然而秦琼居然不在，心中当然有怨。所以才有这段唱，先是连声呼唤二哥，然后叙述自己和秦琼最初的交往，也就是自己曾经对秦琼的好，更加衬托出秦琼不来送自己的不该。其实秦琼是被徐懋功故意打发走的，因为徐懋功怕秦琼阻拦，会杀不成单雄信。但单雄信不了解这个情况啊，他只知道秦琼在自己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在眼前，所以最后那句“我今日挨了时朋友不见，一个个倒做了袖手旁观”的怨言。

然后，单雄信唱了最后一句：

“料想来唐营里无人敢斩，叫敬德送爷鬼门三关”

这句话简直将唐营众将看了个通透，别看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还真没人敢动手，为什么呢？就是一开头单雄信唱的“一个一个受过某的恩和爱”，他们怎么敢下手？为什么要叫敬德动手呢？就是前面说过的，敬德和单雄信没有什么联系，唐营众将中，只有他没有受过单五哥的好处啊。

秦腔这个剧种，本来的特点就是慷慨悲壮，而这出戏尤其体现这个特点，整场四十多分钟，基本上是单雄信一个人吼下来的，整个唱腔声遏流云，慷慨雄烈，绝对是所有隋唐戏中最震撼人心的。

最后上一个秦腔《斩单童》的视频。（刚开始的那个清晰度高，但刚刚发现不是全本，于是就换了一个，这个视频清晰度低，但是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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