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审判婚姻以求真相，毋宁剖析关系以求成长

2023年末偶然点开，一举成为年度观影top3，今天百讲首映，觉得甚至可以延续成为2024年度观影top3。

本子真的太好了，姐姐真的太好了，不喜欢大陆的宣发，这场影史留名的映后也堪为闹剧。这是拥抱复杂和真实，不断批判和反思的真正的女性电影，它绝不应该被掷入性别对立、婚姻焦虑等的简单框架，更不应该被轻慢、戏谑和不尊重地对待。因而，映后中主持人和男性嘉宾给出的所有刻板、偏见、放置无比巨大自我、全然没有看到作品内核、且没有任何思考的言论，都令人无比生厌。

虽然列为年度top3，但一直没有写出什么东西。太复杂了，太丰富了，太多对照个体生命经验的反思了。顺着映后记录两大点：

一是关于所谓的“婚姻的真相”。

影片中，妻子与丈夫在家庭和社会角色上轻微扭转。但这并非简单的“倒转”，与此相反，它揭示了“当女性在社会意义上变强，在家庭中会发生些什么”的越来越突出的“现象”，更揭示出“今天的家庭、婚姻和关系已绝不可能再独立于社会生态所存在”。一方面，有太多的外在因素可以轻而易举地击溃一段关系，意外、事故、挫败、舆论……另一方面，关系内部又有太多幽微的面向，可以“加速”关系的死亡。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揭示或审判婚姻真相”是不可能的，也是徒劳的。但“剖析婚姻和关系”的意义是不容忽视，更不容回避的。婚姻没有真相，亲密关系也没有模板。关系绝不仅仅关乎浪漫想象、情欲、物质，更关乎每一个人如何处理“自己的命题”，以及在此之上兼顾应承担的责任。它是两个差异化的个体，如何打破自身的局限，理解对方的处境，付出多重意义的关照，满足彼此的情感需求。如果幸运的话，越过现实的困境，实现共同的成长。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把这些带到更多家庭成员的关系中。

我们身处更“下坠”的状态，（身为女性的）我们比父母辈和祖辈有着更敏锐的感知。曾经可以被掩盖的问题会毫不留情地浮现，曾经可以“粘合住关系”的麻木和忍耐也不再容易做到。太多个体以外的因素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容易侵入最小单位的关系。那么是否还需要关系？是否屈服于将人贬低为物、高频快速、可轻易替代的消费式和快餐式的关系？是否愿意直面复杂和幽微的面向，拥抱无能为力的时刻？毋庸置疑的是，这已然成为并还将持续成为这个时代大家都必须直面的议题。

二是关于Daniel的成长。

这次看尤其注意到这条线。特里耶导演在映后谈到，这部作品的创作最初源自一个想法——“自己的女儿会怎么看到她所生活的家庭”。这是一种目光交错返照的深刻而有趣的设定。戴锦华老师在3月27日《电影理论与实践》的课堂上扼要分析了影片的“视点选择”，从Daniel的视点出发来看这场案件、这段婚姻、这个家庭，这实际上几乎贯穿了全片，尤以庭审中Sandra的形象在“没有前景遮挡—模糊在人群之中—重又清晰”最值得咂摸体会，那几乎可以代表了Daniel的“看”、“看到”和“看待”。事实上，Daniel的眼睛是我们每个人的眼睛。我们跟着他一起去认知故事中诸多复杂面向，我们也在作为一个孩子去重新理解自己的原生家庭，理解父母各自的优点和局限性，更在重新审视自己的亲密关系。我们无法获知所有的细节，“我们在有限的认知里做出选择”。

为什么坚决否定映后男性嘉宾那套“全靠自己取得成长、隐含着男性成功学、且充斥着自我感动的表述”，是因为，只要我们进入文本平视每个角色就可以看到，Daniel能说出“我只有知道真相，才会平复”“当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要去弄明白为什么发生”，Sandra和Samuel对他就绝非没有“真正的教育”和“潜移默化的影响”。Samuel的陪伴、Sandra的“我不认为他是残疾的”，如此种种。Daniel在创痛中达成了对父母更多的理解，在法庭上习得重现的方法，最终做出那样坚毅的决定，这是他的成长，他会把这种创痛和成长带到今后的人生里。那么我们的成长呢？如果还停留在到底有没有推，到底是谁的错，抑或轻易地情绪化地发出“拒绝关系”，拒绝思考、沟通和理解，实在是为这样的局限和狭隘感到抱歉。然而我虽不支持这样情绪化的选择，却也无奈于将关系视作可购买、可分配、可轻易获得而无需投入任何情绪和生命的甚嚣尘上的言论，更无奈于亲密关系中个体与个体之间、群体与群体之间巨大的“不理解和不愿去理解”。记录行至此处，绝望千百次浮上心头。

影史留名的映后，但电影满分，女士们满分。特里耶导演、戴锦华老师和翻译缴蕊老师同框的时候，特别有九人《春逝》的感觉，从故事里走到现实里，从历史深处走到未来的光彩熠熠的女士们，她们温柔有力地相互照亮。每一次特里耶导演说完，翻译小姐姐说完，戴锦华老师说完，都贡献了Messi式小狗鼓掌。我赞现场一起高呼“让导演说”的所有同伴，赞对影片有思考、对映后有批判、站出来表达的所有同伴。诚如第二日特里耶导演与杨荔钠导演、齐溪女士在对谈中说到，“在男权社会做一个导演（女性创作者），我觉得挺好的”。她们会走下去，我们会一起走下去。

有前景的“庭审”映后

首映伴手礼：海报、光栅票根、胶片、狗狗！

提纲挈领的四张胶片影像

特里耶导演、戴锦华老师和翻译缴蕊老师同框的时候，特别有九人《春逝》的感觉，光彩熠熠的女士们，温柔有力地相互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