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唐詩之先鞭的庾信,就是另一個李煜啊 | PTT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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啟唐詩之先鞭的庾信,就是另一個李煜啊

文:張若愚(讀史專欄作者)

當時年少耽靡靡,空付一身才與華。

一失節成千古恨,從此故國夢縈裡。

01

我叫庾信,出生在公元513年,也就是我的故國——大梁高祖陛下開啟太平盛世的第11個年頭。

我出生在一個當時久負盛名的書香門第,我們家族被譽為“七世舉秀才”、“五代有文集”,我的父親庾肩吾更是當時高祖陛下極為寵愛的嫡次子晉安王蕭綱殿下的文學常侍。

我的字叫子山,大概是父親希望我才華如山的意思吧。我另有一小字叫蘭成,大概是父親希望我能成為屈子《離騷》裡面的香草——蘭芷一樣的人物吧。

我大梁立國雖初定,卻因高祖陛下一心圖治,所以文化、經濟各個方面都在蓬勃發展,尤其是在文學方面,我高祖陛下未登基前便因富有文采被時人列為“竟陵八友”中的一員,現如今他貴為皇帝後,更是大力倡導和推激文學創作,皇太子蕭統殿下和晉安王蕭綱殿下也都是極為雅愛文學的人。

在皇家的這些影響下,我大梁朝舉國上下都崇尚文風。

我出生文學世家,我父親又是以文學侍從晉安王殿下,所以我從小就得到父親的悉心教導,他要我博覽群書,要我吟詩作對,帶我出入晉安王府舉辦的各色文學活動。

許是家族熏染,許是父親教導有方,我被人們譽為“幼而俊邁,聰敏絕倫”。

02

在我十五歲那年,我被高祖陛下任命為昭明太子蕭統殿下的東宮講讀,別人要熬到三四十歲才能當的職位,我尚未加冠便得到了。

一直到我十九歲,蕭統太子去世為止,在這四年裡,我一直擔任他的東宮講讀。別人都覺得我很風光,事實上我自己也很是得意,但我內心深處,還是有一些不得意的失落。

蕭統太子他確實是愛好文學,在這個大範圍裡,他特別鍾情於文學理論方面的研究,正是出於這樣的愛好,他才組織文士們編撰出了不朽的作品《文選》。

然而,這一切對於我這個喜愛文學創作的人來說,頗有一種生不逢時的感覺。

公元531年,蕭統太子去世了,我父親侍從的晉安王蕭綱殿下入主東宮了。

這時,我才真正開始了人生中最得意的日子。

蕭統太子與蕭綱殿下不同,蕭綱殿下特別喜愛作詩,素來有“詩癖”的稱號。他入主東宮後,收攬了一大眾的文學才士,如我父親的老友徐摛,我的好友徐陵父子、張率、王規、劉孝儀等,當然還有我們父子,當時真可謂是濟濟文士在東宮。

03

在“詩癖”蕭綱殿下的東宮裡,我們眾人幾乎每隔幾日就要舉辦文學活動,當然每次都有作詩,所以在這段時間裡,我寫了很多很多的詩。

蕭綱殿下時常說:“立身之道,與文章異;立身先須謹重,文章且須放蕩。”

說實話,對於蕭綱殿下所說的“放蕩”一詞究竟該作何解釋,如何才是最正確的理解,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要盡我的才華來做出讓他滿意、高興的作品,這樣我就能獲得對我才華肯定的更多讚譽之詞。

所以我寫了眾多的奉和詩,如《奉和初秋》:

落星初伏火,秋霜正動鍾。

北閣連橫漢,南宮應鑿龍。

祥鸞棲竹實,靈蔡上芙蓉。

自有南風曲,還來吹九重。

反正我那時作詩都是出於這樣的目的,別人如何,我一概不知。我只知道我父親庾肩吾、老世伯徐摛還有他的兒子我的好友徐陵,我們兩對父子四人這時候的作品風格都是一類的。

我們寫風格綺豔流麗的詩文,我們講究聲律、講究用典,追求華美的詞藻,盡全力的炫耀文學技巧,我們這些綺靡浮弱的文風,被世人稱之為“徐庾體”。

因為我當時屬意在創作上爭奇鬥巧、打破陳規,我作的《烏夜啼》和《燕歌行》等詩作被後世的人們認為開啟了唐詩、律賦發展的道路。

例如後世的明朝三大才子之一的楊慎就評論說:“庾信之詩,為梁之冠冕,啟唐之先鞭。”

清朝的劉熙載也說:“庾子山《燕歌行》開初唐七古,《烏夜啼》開唐七律,其他體為唐五絕、五排所本者,尤不可勝舉。”

《烏夜啼》:

其一

促柱繁弦非《子夜》,

歌聲舞態異《前溪》。

禦史府中何處宿?

洛陽城頭那得棲。

彈琴蜀郡卓家女,

織錦秦川竇氏妻。

詎不自驚長淚落,

到頭啼烏恆夜啼。

其二

桂樹懸知遠,風竿詎肯低。

獨憐明月夜,孤飛猶未棲。

虎賁誰見惜,禦史詎相攜。

雖言入弦管,終是曲中啼。

《燕歌行》:

代北雲氣晝昏昏,千里飛蓬無複根。

寒雁丁丁渡遼水,桑葉紛紛落薊門。

晉陽山頭無箭竹,疏勒城中乏水源。

屬國征戍久離居,陽關音信絕能疏。

願得魯連飛一箭,持寄思歸燕將書。

渡遼本自有將軍,寒風蕭蕭生水紋。

妾驚甘泉足烽火,君訝漁陽少陣雲。

自從將軍出細柳,蕩子空床難獨守。

盤龍明鏡餉秦嘉,辟惡生香寄韓壽。

春分燕來能幾日,二月蠶眠不複久。

洛陽遊絲百丈連,黃河春冰千片穿。

桃花顏色好如馬,榆莢新開巧似錢。

蒲桃一杯千日醉,無事九轉學神仙。

定取金丹作幾服,能令華表得千年。

那段時光裡,我們兩對父子四人均在東宮,出入宮禁之中,蕭綱殿下對我們的恩寵禮遇無人可及。

04

其實,在那段時光裡,我也有離開東宮、離開京師的時候,只是這些時候和在東宮的比起來太短,所以在記憶裡都有些疏忘了。

我出任過湘東王蕭繹的常侍,與他一起相互唱和、切磋過文藝。我還出使了東魏,在那裡又因為我的滿腹才華——做的文章和談吐,而被東魏君臣上下稱讚。這倒也罷了,令我感慨頗深的是通過出使遊歷,我發覺我更愛我大梁的山山水水了,尤其是我大梁的皇都建康,繁華富麗,秀美非凡。

或許,正是如此好的風土才孕育出了我大梁這許許多多的才士,真可謂是人傑地靈啊!

那年六月,我出遊盛產蓮貢品的江陵水鄉。

在一個天朗氣清、惠風和暢的日子裡,我與僮兒駕了一系孤舟,隨水蕩漾在一望無際的蓮海裡。

天是那般的藍,水是那般的清,風是那般的淡,蓮子是那般的香,小船是那般的多。采摘蓮兒的人們一邊喜笑顏開的唱著我南人的時興曲子《西洲曲》,一邊雙手不停的撫摸蓮子,可真是“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許。”

還有一些年輕的少男少女們,他們駕著船,不去采蓮,而是飛快的在水裡面轉來轉去,兩船相互擠來擠去,船上的人兒相互眉來眼去,令我不禁想起湘東王蕭繹做的那篇《采蓮賦》了:“於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鷁首徐回。”

我斜躺在小舟上,一會兒看看高遠的天,一會兒看看從我身旁穿梭而過的船,一會兒看看邊勞作邊歌唱的人們,一時間裡覺得我江左的一切都是那般的美好。

05

然而,我江左這般國安民樂、歲月靜好的日子,在我大梁朝享年將近五十的時候,結束了。

公元548年,東魏的降將侯景這個亂臣賊子起兵作亂,直朝我皇都建康襲湧而來。

提及此事,我心裡又羞又愧,恨不能馬上將自己撞死。

當是時,皇都傾覆之禍不遠矣,於是蕭綱太子命我率領宮中文武官員一千餘人前去朱雀航北扎營禦敵。

可我,可我,唉。那時的我除了會寫些綺麗濃豔的豔情詩,除了忖度太子殿下的心思寫寫奉和、應製的文章和詩,除了穿著華美的衣服在亮堂的庭室裡高談闊論外,其他的和一紈絝子弟全然沒有兩樣!讓我率領人抗敵殺賊,怎麽可能?我一聽到戰鼓聲腳就打顫、就想跑。

於是,於是,當兵士回報說侯景快到了時,我想都沒想就慌慌張張的亂喊:“撤,馬上撤。”

就這樣,深受太子殿下蕭綱器重的我辜負了他對我的信任,罔顧了國家的命運。

或許,這也是對我報應的開始,也是從這次開始,我余後的歲月裡竟再也沒能回到過建康了,從此建康只在我的殘夢裡出現了。

我真是罪該萬死。可當時的我全然沒有這樣的覺悟,台州失陷後,我逃到湘東王蕭繹的江陵去了,在那裡與坐等建康失守、父兄被虜,而祈求上位的湘東王蕭繹狼狽為奸。他任命我為禦史中丞。

於是,偏安於江陵一隅,我又在蕭皇室裡的另一位成員的領導下做我的官了。

06

然而,便是這樣偏安一隅的日子也過不長,公元554年四月,蕭繹命我出使西魏。我抵達長安沒有多久,西魏就攻克了江陵,殺了蕭繹,以及將我江陵十萬多百姓驅趕到關中,留下了同建康一樣,都是罹經戰火屠害、繁華付於斷壁殘垣的一座空城。

自此,我那繁盛一時的大梁王朝滅亡了,自此,我那人傑地靈的故土離我遠去了。

我被滯留在長安了,西魏給了我一大堆的大官做。西魏變成北周後,我又被加官進爵為驃騎大將軍、義城縣侯,反正他們除了不讓我回歸故土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在盡力滿足我、厚遇我。

可這一切全都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回歸我的故國,回歸我的故土。

高官美眷、榮華富貴對於我這個變節人來說,此時都已經不重要了。以前只想出人頭地,只想飛黃騰達,只想功成名就,可這一切都隨著我在朱雀航北迎敵逃跑的可恥行徑,都隨著我苟且於世的懦弱行為而隨風飄去。

我無法原諒自己的這些行為,我是一個逃兵,我是一個懦夫,我更是一個變節人。

我時時刻刻都遭受著自己良心的指責。我不要名了,我也不要高官厚祿了,我想回到故國,我想回到故土,回到那裡,我要開一家書院,安安靜靜的在那裡教孩子們讀書識字,知書明理,而不是像我一樣空負一身才華,卻做了無國無君的貳臣。

只有在我的故土上為我故國的人們做出點什麽,我心上背負的沉重的十字架才能稍稍減輕些。

可是,他們不讓我回去,我回不去了。

這是對我那時不關心國家命運的報復,我揮筆在《擬連珠》其十九裡寫下:

一馬之奔,無一毛而不動;

一舟之覆,無一物而不沉。

07

滯留在長安的這段時間裡,我每每看到什麽、聽到什麽,就會回想起我的故國、我的故土,它們令我魂牽夢縈。

參加北周皇帝的宴席,看著眼前擺放的玉盤珍羞,聽著傳遞盛世歡樂的音樂,望著熱鬧非凡的歌舞表演,我沒有蜀後主劉禪樂不思蜀的手足舞蹈,而是心裡難受的像貓在抓一樣,不覺在心裡寫出了《代人傷亡》其 二:

雜樹本唯金谷苑,諸花舊滿洛陽城。

正是古來歌舞處,今日看時無地行。

春天為了散心,前往長安郊外的渭水河畔去欣賞風景。看著頗有些渾濁的渭水,我眼前竟幻化出了我江左的風景,不禁寫下《望渭水》:

樹似新亭岸,沙人中之龍尾灣。

猶言吟溟浦,應有落帆還。

有一次我坐在轎子裡悶頭想念家鄉的一草一木,忽然聽到大街上竟有人在叫喊:“賣檳榔嘍,又大又新鮮的檳榔賣嘍!”

我聽了頓時有幾滴濁淚流下。回到家後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一邊老淚橫流,一邊揮筆寫《忽見檳榔》:

綠房千子熟,紫穗百花開。

莫言行萬裡,曾經相識來。

又有一日,我終於收到了一封來自我故土的信,這是我的友人王琳給我寫來的。他知道我很想念故土,所以在信裡寫到了很多家鄉的瑣事,我又是一邊涕泗橫流,一邊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的看信。

他的這封來信我竟前前後後、來來去去看了不下於十遍。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我還在心裡默念他信裡的話,一時間裡又痛心地睡不著了,披了件外衣爬了起來,走到書房流著淚撫摸他的來信。

哭著哭著,拿起了筆寫下我這一天的心緒《寄王琳》:

玉關道路遠,金陵信使疏。

獨下千行淚,開君萬裡書。

08

西風野度寒山雨,家國依稀殘夢裡。

我變節敵國,背叛故國,我羈旅北方,遠離故土。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世事無常啊,都是我內心深處的懦弱所致啊!

倘若我當時在朱雀航北奮勇抗敵、殺敵報國了,那我還會承受亡國賤俘的苦痛嗎?

倘若我一聽到江陵失守,立馬在驛所自盡殉國,那我還會有變節敵國的羞愧嗎?

倘若我在故國破滅、故土蒼夷之際,以身殉葬,那我還會有現在的這般苦痛嗎?

我的故國滅了,我的故土遠了,我大梁五十年的太平景象沒了,可我卻還活著,還變節了!

我39歲以前生活在繁華富庶的盛世裡,42歲以後卻要遭受國破家難歸的千古恨事,我是不是很悲哀?

是的,所以,我現在以及今後的歲月裡,悲哀將與我常伴。

是的,在我滯留長安的人生中的最後27年裡,我的所有心情如同我在《哀江南賦》裡面寫的一樣:“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

在這些悲哀的圍繞裡,我恨他們對我的強留,他們的行為讓我覺得是“倡家遭強聘,質子值仍留。”(《擬詠懷》其三)是“遂令忘楚操,何但食周薇。”(《謹贈司寇淮南公》)

我更恨我自己對故國的背叛,但我又對自己軟弱的個人生存意志沒有法子,我對自己感到悲哀。

在這樣情緒的襲打下,我若是不想法子排解,定會被立刻擊倒然後致死的,所以我就如法炮製前輩阮籍的排憂解苦法,沿著他《詠懷》的體式,寫了27首《擬詠懷》詩。

《擬詠懷》其七:

榆關斷音信,漢使絕經過。

胡笳落淚曲,羌笛斷腸歌。

纖腰減束素,別淚損橫波。

恨心終不歇,紅顏無複多。

枯木期填海,青山望斷河。

除了詩之外,我也寫了一些賦。其中被大家激賞的有我在故國傾覆時寫的《枯樹賦》:

殷仲文風流儒雅,海內知名。世異時移,出為東陽太守。常忽忽不樂,顧庭槐而歎曰:“此樹婆娑,生意盡矣!”。

至如白鹿貞松,青牛文梓。根柢盤魄,山崖表裡。桂何事而銷亡,桐何為而半死?昔之三河徙植,九畹移根。開花建始之殿,落實睢陽之園。聲含嶰谷,曲抱《雲門》。

將雛集鳳,比翼巢鴛。臨風亭而唳鶴,對月峽而吟猿。乃有拳曲擁腫,盤坳反覆。熊彪顧盼,魚龍起伏。節豎山連,文橫水蹙。匠石驚視,公輸眩目。雕鐫始就,剞劂仍加。平鱗鏟甲,落角摧牙。重重碎錦,片片真花。紛披草樹,散亂煙霞。

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遷,森梢百頃,槎枿千年。秦則大夫受職,漢則將軍坐焉。莫不苔埋菌壓,鳥剝蟲穿。或低垂於霜露,或撼頓於風煙。東海有白木之廟,西河有枯桑之社,北陸以楊葉為關,南陵以梅根作冶。小山則叢桂留人,扶風則長松系馬。豈獨城臨細柳之上,塞落桃林之下。

若乃山河阻絕,飄零離別。拔本垂淚,傷根瀝血。火入空心,膏流斷節。橫洞口而敧臥,頓山腰而半折,文斜者百圍冰碎,理正者千尋瓦裂。載癭銜瘤,藏穿抱穴,木魅睒睗,山精妖孽。

況複風雲不感,羈旅無歸。未能采葛,還成食薇。沉淪窮巷,蕪沒荊扉,既傷搖落,彌嗟變衰。《淮南子》雲:“木葉落,長年悲。”斯之謂矣。乃歌曰:”建章三月火,黃河萬裡槎。若非金谷滿園樹,即是河陽一縣花。“

桓大司馬聞而歎曰:“昔年種柳,依依漢南。今看搖落,淒愴江潭。樹猶如此,人何以堪!”

不過,被後世的人們譽為我最出名的代表作,還是《哀江南賦》。到底它是不是我最出色的作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這篇賦是我寫的時候回想往昔、反思過去用的時間最長的一篇文章了。

而且它是我在65歲時所做,所以它是我對自己以往經歷最客觀、最有說服力的詮釋了。

我在這篇文章裡面陳述了我大梁朝的成敗興亡、我梁朝底面裡的腐朽無能、侯景之亂和江陵之禍的前因後果。

許是亡國之音哀以思,後世的人們都說我這篇文章寫的是文字真實、淒婉而深刻,其格律嚴整而略帶疏放,文筆流暢而親切感人,並如實地記錄了歷史的真相,所以還給了我的這篇賦一個“賦史”的稱號。

《哀江南賦》選段:

粵以戊辰之年,建亥之月,大盜移國,金陵瓦解。余乃竄身荒谷,公私塗炭。華陽奔命,有去無歸。中興道銷,窮於甲戌。三日哭於都亭,三年囚於別館。天道周星,物極不反。傅燮之但悲身世,無處求生;袁安之每念王室,自然流涕。

昔桓君山之志事,杜元凱之平生,並有著書,鹹能自序。潘嶽之文采,始述家風;陸機之辭賦,先陳世德。信年始二毛,即逢喪亂,藐是流離,至於暮齒。燕歌遠別,悲不自勝;楚老相逢,泣將何及。畏南山之雨,忽踐秦庭;讓東海之濱,遂餐周粟。下亭漂泊,高橋羈旅。

楚歌非取樂之方,魯酒無忘憂之用。追為此賦,聊以記言,不無危苦之辭,唯以悲哀為主。

09

年少的時候喜歡追名,喜歡盡情的展現自己的才華,但我卻根本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生活,我以為人生就只是鮮衣怒馬、珍饈美眷、遊樂炫才,所以我那時候寫出來的東西大都沒有什麽深層次上的思想可言,後世的人們也都說我在故國時的作品多是輕豔流蕩、富於辭采之美之類。

當我遭遇了故國破滅、故土難回的刻骨銘心的不幸後,我再也不炫才了,我寫的東西不再是用文字設計堆砌起來的建築了,而是我那顆愈遭折磨的心所要訴說的血淚。

我每天每日的在說我想念故國,我思念故土的話,可長安的統治者們頑固的不放我南歸。

“故鄉遙,何日去?家住吳門,久作長安旅。”這是後世的一位詞人周邦彥思念他的家鄉所做的一首詞,於我而言這簡直就是我血淚語。

終於,在公元581年,我頭對著南邊——我的故國、故土的方向,心有不甘而又滿心愁苦的合上了眼。

故國,故土,我終究還是沒能回去。

彌留之際,家人問我:可有什麽要交代的?

我苦笑了一下,閉上眼睛搖搖頭,在心裡默默的念每逢初春時節,我母親望著窗外飛飛揚揚有如雪花般的柳絮時不覺吟出的話語: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今我來思,雨雪霏霏。

我心傷悲,莫知我哀。

據說,在後世的文學家中,我有一位名氣最大的粉絲叫杜甫,他似乎對我很是推崇,曾在稱讚他最尊敬的好友李白時提到了我,說白的詩是:“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入伍。”

杜甫還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他的這些讚譽,若是在我39歲以前聽到,我定會高興的發瘋,可現在不會了,自打我遭受了黍離之悲後,這些於我而言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回到我的故國故土。

可是,西魏變成了北周,北周後來又變成了大隋,我卻終是沒能回去。

其實,我想對所有人說:我不是什麽大詩人,也不是什麽大文學家。我只不過是個國破家難歸的可憐人罷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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