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又野蠻　一次搞懂菲律賓

從台灣本島最南端鵝鑾鼻，到菲律賓最北端雅米島，只有一四一公里，比台北到苗栗還近。但比鄰若天涯。廣大興號一案的爭執，曝露台灣對菲律賓這位近鄰，知己不知彼。

廣大興案事發至今，台灣輿論和政府要求的公道，都聚焦在事件本身的真相，以及菲方回應的層級、態度和語氣。

這次與菲律賓的過招，不少人認為台灣犯了談判的大忌：在摸清對方的底細之前，一次把自己的牌全掀了，而且祭出的有些籌碼，還損人不利己，譬如貿易制裁和凍結菲勞。這兩項，前者台灣去年享有六七．七億美元出超，後者也是台灣人民比較需要菲勞。

其次，事發後要求對方政府七十二小時內道歉。這七十二小時橫跨對方正如火如荼的國會和地方大選。總統艾奎諾三世自己，都跑回老家呂宋島中部固票去了，根本沒空理會此事。

同時，台灣也無法理解菲方以「週末不上班」為由，拒絕週末辦案。但對於信奉天主教的菲律賓人來說，上教堂很重要，天大的事也等週一再說。

一、種族vs. 國家：國家認同感低

和菲律賓交手，不能不正確理解這國家。

在菲律賓，地方大中央小，有種族沒國家，有軍區沒國軍，有政治人物、有派系，沒政黨。

「菲律賓人有種族的概念，但不太有國家的概念，」中山大學海洋事務研究所助理教授李政諦指出。

李政諦在英國念博士時，便聚焦研究菲律賓海洋政策，跑菲律賓北部列島不下十五次，經常一待就是半年，對菲律賓瞭若指掌。

他指出，天主教貴族階級文化結合當地住民傳統，對種族認同很深刻，但民族不等同於國家。

「這個島和那個島的人，語言文化風俗習慣宗教，完全不一樣，不會覺得他們是同一個國家，」銘傳大學日籍講師小林伊織也說，他在菲律賓修博士學位時，「每天都在思考，菲律賓到底是什麼樣的國家？我自己個人的感受是，他們不是亞洲人。」

小林指出，菲律賓的大學入學考，有些考題考常識，而他們的常識是希臘神話。

小林大學念的是東南亞研究，「念大學時，我的老師就說菲律賓不是東南亞。東南亞受印度和中國文化影響，但菲律賓受西班牙影響太大，根本是拉丁人。你看菲律賓人的名字，六成以上是西班牙名字。」

蓋洛普每年的快樂調查，菲律賓在亞洲都名列前茅。最新的調查，菲律賓人是僅次於泰國人，亞洲最快樂的民族。

「每次菲律賓發生災難，看從災區傳回來的照片，災民都笑得很歡樂，」小林觀察菲律賓人，常感覺困惑。

快樂同時，「菲律賓又動不動就殺人，綁架殺人案件每天都有 ，」小林指出。

二、快樂vs. 野蠻：理虧也不道歉

菲律賓每次選舉，每次都有數十人喪生，原因都是派系衝突。

三年前的馬尼拉人質事件，一名前警官挾持香港觀光客巴士，警方狙擊手和這名前警官槍戰，打死八名香港觀光客，也在所不惜。

任職人力仲介公司，專門管理菲勞的楊連成觀察，菲勞愛面子、愛漂亮，就算逛個街，也穿得漂漂亮亮。男生Nike球鞋Polo衫，背名牌包，戴墨鏡，頭髮梳得油亮，「你會以為是哪裡來的有錢觀光客。」

但遇到認為自己權益受損，「最會爭取權益的也是菲律賓人，馬上拿起手機，直撥免費申訴專線，」楊連成指出。

也因極度愛面子，因此理虧也不道歉。香港觀光客事件，總統艾奎諾三世也堅持不道歉，且嬉笑不羈的輕浮態度，令香港全民共憤。

三、法規vs. 現實：制度靠邊閃

看法規，會認為菲律賓是一個先進法治的國家。「台灣立法困難，但菲律賓很容易，美國立法修法，他們就原封不動整套搬來。美國有什麼，他們就有什麼，」李政諦說。

「所以菲律賓很多法規比我們早、比我們完備，」李政諦指出。「但法規是一回事，執行和地方現實又是另一回事。所以今天我們台灣要跟菲律賓打法規，根本就行不通，因為法規在他們眼裡，根本不算數。」

一名不願具名的台商說，「在菲律賓做生意的台商都知道，法規是一回事，地方行政人員根本不管。隨時關掉人家工廠，跟你勒索罰款。」

四、政客vs. 政黨：錢、權、關係糾結

艾奎諾三世靠打貪口號當選，但愈打愈貪。全球一七四國貪腐指數，菲律賓排名一○五，且這次選舉，貪腐者全都當選，包括馬可仕遺孀伊美黛，和前總統艾斯特拉達。

在菲律賓，決定政策的是個人，不是政黨。菲律賓沒有政黨政治可言，這次的選舉，有些政黨在朝野兩個陣營，都有候選人。

所有觀察家都預測，艾奎諾三世的執政聯盟，在他二○一六年任期結束後，絕對會按慣例鳥獸散。下一任總統出爐，自然又會有一群政黨圍攏過來。他的自由黨還會存在，但不見得會繼續他的政策。

國會的習慣也是誰當總統，就支持誰。結盟只問資源分配，不問理念。選舉只比錢、權、關係和名氣，不比政見。因此國會殿堂，多的是電影明星、運動明星，以及某名人或某世家的親戚、兒女。

這次參院選舉，最高票當選的候選人，便是已故明星費南多波伊（Fernando Poe）的女兒葛蕾絲波伊。她完全沒有從政經驗，而支持她的、為她站台的政治人物，朝野聯盟都有。

五、中央vs. 地方：總統管不動

台灣若有軍警犯案，絕不會交不出名單，因為所有的公務人員，在各相關單位都有名冊。

然而，向廣大興號開槍的，到底是漁業局、海岸防衛隊，還是警察？「一開始馬尼拉政府都搞不清楚，最後海岸防衛隊跳出來承認，但到底哪些人在船上，抓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那批人，沒有人知道，」李政諦說。

「艾奎諾三世雖然貴為總統，但他不見得管得動地方，因為地方勢力都養自己的軍隊，」李政諦指出，「譬如去打回教組織那支軍隊，就是某個軍區的軍隊。軍隊出任務，都談你給我多少錢，我才幫你做事。軍人領的是國家的錢，但效忠的是軍區的首領和地方派系。」

菲律賓最大的問題是土地。幾個家族掌控大部份的土地。艾奎諾家族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是呂宋島中部的大地主。

因為貧富差距、社會不平，「所以菲律賓到現在還有共產黨游擊隊，」小林指出。

更精確地說，菲律賓歷任總統，全都是既得利益者。「馬可仕、羅慕斯、艾若育、艾奎諾家族，全都是地方勢力，也都是大地主，」李政諦指出。

在菲律賓，很多時候，白道即黑道，官兵即強盜。

尤其此刻捕黑賄魚的季節，是北部列島軍警賺錢發財的季節，而且專挑落單的台灣漁船下手。「因為台灣漁船本身就很值錢，捕魚設備先進，同時他們認為台灣人有錢，」東港漁會一名幹部指出，因此台灣漁船都會帶不少現金出海，被劫，就付錢了事。

六、白道vs. 黑道：官兵即強盜

在這種情況下，台灣向菲律賓中央政府交涉，講法、講道理，不如拉高到主權宣示及訴諸國際的層級。

亞洲各國主要領土爭議在南海，台灣南方與菲律賓北方海域的爭議，大陸很難顧及。中國大陸不會因為菲律賓抬出「一中」，而站在菲律賓這一邊，甚至會基於「一中」原則，將台灣宣示「等同」中國宣示。

而本來依恃美國的菲律賓，反而因此會被美國怪罪為「麻煩製造者」，挑動亞洲領土爭議最敏感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