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
【写于2008年1月】
一支一支的玫瑰花排成長長的一排,在馬路的中間。汽車從上面開過去。故事,開始了……
一個女孩,可可,和兩個男孩,小悟,鬆毛,是一家精神病院里的三個孩子。
可可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她又踢又蹬,使勁扭過頭喊著“爸爸,媽媽……”她的爸爸媽媽站在汽車旁邊,滿面愁容,對著醫務人員鞠躬道:“辛苦你們了!”
可可被關到病房里了。隨身的東西都被收走,身上穿的漂亮衣服也在護士的要求下被脫了下來,換上了病員服。唯一一件她自己做的烏鴉羽毛的披肩是經過她和護士拼死爭奪后才得以保留下的。
可可本來有一個孿生妹妹,什麽都和她一樣。長相一樣,打扮一樣,舉止也一樣。可可不服氣,覺得妹妹是冒牌貨。妹妹也不服氣,説自己才是正宗貨,説可可是贋品。有一天,兩個人互相掐著脖子,説看誰先死掉,誰就是假的。結果,妹妹死掉了,可可活下來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可可在跟鬆毛講這場生死决鬥的時候,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
鬆毛是殺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師后進來的。他一直覺得,老師在欺負他,迫害他。即使進來后,他也常被惡夢騷擾。
不知道小悟是什麽原因,只是,他好像有色情狂的傾向,見到女孩子后就會self-abuse。
有一天,三個孩子爬上了精神病院的高墻,然後,沿著墻就走開了。這個城市居然有連續的不間斷的墻,沿著墻,走過街道,草地,公寓,學校,教堂,體育場,廣場,商店,最後可以一直到達海邊……可可穿著自己用黑色顔料染的裙子,披著烏鴉羽毛披肩,撑著一把撿來的黑色的破傘,鬆毛扛著一面黑色的旗軹,小悟則提著一個裏面什麽都沒有的食品籐籃,扛著一面白色的旗軹。在高墻上,他們如履平地,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他們像國王、王后般傲慢。可可奔跑在高墻上,奔跑在風裏,步伐輕盈得像一直跟隨著的美妙無比的鋼琴麯。
經過一個教堂,裏面的孩子在唱聖詩,他們停了下來。牧師走出來,邀請他們到墻下面去听。當牧師搬來梯子靠在墻上時,他們條件反射般地跳起來。于是,牧師爬到高牆上,和鬆毛討論起神的問題。鬆毛説,世上沒有神存在的,我每日祈禱,却一點也沒有實現。牧師問,你祈禱什麽。“求世界末日。”鬆毛微笑著説,“末日的話我會很快樂。”而可可則說,世界末日就是她死的時候,她死了,世界末日也就到了。爲了解救他們的荒唐想法,牧師送了一本《聖經》給他們。鬆毛讀后,相信有世界末日,并把書后的出版日期當作世界末日的確切日期。三個人開始去追尋世界末日的到來。
可可發現一個被丟弃的洋娃娃,鬆毛幫她撿了起來。一個警察看到他們,知道這是精神病院報失的三個病人。他爬上高墻,想捉拿他們,却站立不穩,掉下去,卡在了汽車和高墻之間。原來,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走的路。鬆毛用他的旗杆取走了警察的配槍。鬆毛和可可各向廣告牌開了兩槍。“手槍真好,洋娃娃真好。”小悟在後面念叨了兩遍,可可有洋娃娃,鬆毛有手槍,而他,什麽都沒有。
他開始刻意地尋找,落在了後面。他發現一個袋子,撿起來,打開層層的包裹,發現那是一只人的手。無比恐懼的他尖叫著,奔跑著去追趕可可和鬆毛,不小心掉下了圍墻。圍墻下,翠綠的青草被風梳理著,柔滑而新鮮,閃著光。他趴在地上,掙扎了几下,站起來,扶著圍墻,努力攀了幾下,又倒下來。他的頭頂有血。他又站起,踉蹌几步,又倒下去,在地上打幾個滾。他口裏一直説著,“上圍墻”。一共説了五遍。等他掙扎著還要站起來的時候,鋼琴聲響起來,淒美。他已經暈了。朝圍墻相反的方嚮走去。他伸出右手,扶一下頭,手離開,頭又偏向左邊,發出喀嗒一聲,像一只西瓜摔裂在地面。他向前奔跑,在綠色草葉上跳躍的陽光中奔跑,西瓜又裂了三個。他依然沒有忘記自己不能離開圍墻,要“上圍墻”……緩緩地,像是在深情凝視著一般,他終于倒下,仰躺在草地上,四肢攤開,像是在嚮受美麗的陽光的時候睡著了。鋼琴的樂聲戛然而止。
下雨了。大雨帶著鬆毛回到多年前的那個雨天,他殺死了自己的班主任。他的恐懼被這場雨澆得膨脹無比。小學班主任是他,初中班主任是他,高中班主任還是他,仿佛擺脫不掉的影子,和逃脫不了的夢魘。這是多麽恐怖而絕望的一件事呵……
在雨中,可可和鬆毛接吻了。她説這是地球上最後的雨,他們要留下地球上最後的吻。雨斜斜地飄灑下來。遠處的天空里有雲朵,陽光把云染上了淺淺的金色。
沿著圍墻,可可和鬆毛手牽著手走到了海邊。紅色的燈塔裝飾著海洋深邃的藍,標出一筆鮮艶的紅。海水蕩漾,鋪著餇黃的光。站在燈塔下,風吹動著她的頭髮,她看到了世界盡頭的美,發出喜悅的尖叫。扶著欄杆,她面帶著微笑。海浪的聲音清晰悅耳。
打開提籃,籃子是空的。她手捧著空氣,就像捧著稀世珍寶,憐惜而珍愛地把食物送給鬆毛。兩人香甜地“吃“完東西,安閑地躺在地上,討論著天堂和地獄是冷還是熱。
鬆毛説:如果射下了太陽,世界末日就到了,大家也就得救了。他向著太陽開了三槍。他想把太陽射爆炸。太陽,當然沒有爆炸。
兩個人面對著大海站立著,夕陽如血般地燃燒,發出炫目的光芒。云也燃燒著。像天堂般美麗。
可可從來鬆毛手裏拿過手槍,平靜地説:“我始終非死不可,不能不死,讓我替你去洗清你的罪惡把。”把槍口對準自己的頭頂,槍膛里最後一顆子彈奔瀉而齣,黑色的羽毛飛濺。她的頭靠在鬆毛懷裏,前面的夕陽仍在燃燒,金色的光芒突然著大海。紛紛揚揚的黑色羽毛,像是一場可以洗清罪孽的雪……
現實是如此殘酷,生命是那麽脆弱。青春是美麗的,也是殘忍的,是單純善良的,也是懵懂無知的。黑色青春,和白色青春,我們擁有的,是哪一種?
為什麽烏鴉都是黑色的?為什麽人總是走到盡頭才知道重點就在腳下?爲什麽這個物質富足的社會人心却越來越脆弱?“我始終非死不可,不能不死。讓我替你洗去你的罪。”我們在快樂的非正常精神狀態里走在邊緣,把青春折成一朵花,鑄成一直槍,爲自己的靈魂贖罪……
到底什麽才是世界末日?
如果被愛遺弃,那,就是世界末日。
世界盡頭是什麽?
也許,只是冷酷仙境。
如果你喜歡《情書》,如果你喜歡《四月物語》,如果你喜歡《鷰尾蝶》,如果你喜歡《關于莉莉周的一切》,如果你喜歡《花与愛麗絲》,我想,你一樣會喜歡《夢旅人》。
同樣的人生,同樣的青春。黑色,白色,正面,背面,側面,他統統都展示給你看。這,就是岩井俊二。
我喜歡黑色和白色。黑色是我心底的秘密,白色是這些秘密所散發出來的光。黑色會散發出白色的光嗎?是的,會的,而且,我看到了。因爲它們發生在我的身上。
你看到了嗎?
一支一支的玫瑰花排成長長的一排,在馬路的中間。汽車從上面開過去。故事,開始了……
一個女孩,可可,和兩個男孩,小悟,鬆毛,是一家精神病院里的三個孩子。
可可被强制送入精神病院,她又踢又蹬,使勁扭過頭喊著“爸爸,媽媽……”她的爸爸媽媽站在汽車旁邊,滿面愁容,對著醫務人員鞠躬道:“辛苦你們了!”
可可被關到病房里了。隨身的東西都被收走,身上穿的漂亮衣服也在護士的要求下被脫了下來,換上了病員服。唯一一件她自己做的烏鴉羽毛的披肩是經過她和護士拼死爭奪后才得以保留下的。
可可本來有一個孿生妹妹,什麽都和她一樣。長相一樣,打扮一樣,舉止也一樣。可可不服氣,覺得妹妹是冒牌貨。妹妹也不服氣,説自己才是正宗貨,説可可是贋品。有一天,兩個人互相掐著脖子,説看誰先死掉,誰就是假的。結果,妹妹死掉了,可可活下來了,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可可在跟鬆毛講這場生死决鬥的時候,臉上滿是得意的神情。
鬆毛是殺了自己的班主任老師后進來的。他一直覺得,老師在欺負他,迫害他。即使進來后,他也常被惡夢騷擾。
不知道小悟是什麽原因,只是,他好像有色情狂的傾向,見到女孩子后就會self-abuse。
有一天,三個孩子爬上了精神病院的高墻,然後,沿著墻就走開了。這個城市居然有連續的不間斷的墻,沿著墻,走過街道,草地,公寓,學校,教堂,體育場,廣場,商店,最後可以一直到達海邊……可可穿著自己用黑色顔料染的裙子,披著烏鴉羽毛披肩,撑著一把撿來的黑色的破傘,鬆毛扛著一面黑色的旗軹,小悟則提著一個裏面什麽都沒有的食品籐籃,扛著一面白色的旗軹。在高墻上,他們如履平地,在衆人驚詫的目光中,他們像國王、王后般傲慢。可可奔跑在高墻上,奔跑在風裏,步伐輕盈得像一直跟隨著的美妙無比的鋼琴麯。
經過一個教堂,裏面的孩子在唱聖詩,他們停了下來。牧師走出來,邀請他們到墻下面去听。當牧師搬來梯子靠在墻上時,他們條件反射般地跳起來。于是,牧師爬到高牆上,和鬆毛討論起神的問題。鬆毛説,世上沒有神存在的,我每日祈禱,却一點也沒有實現。牧師問,你祈禱什麽。“求世界末日。”鬆毛微笑著説,“末日的話我會很快樂。”而可可則說,世界末日就是她死的時候,她死了,世界末日也就到了。爲了解救他們的荒唐想法,牧師送了一本《聖經》給他們。鬆毛讀后,相信有世界末日,并把書后的出版日期當作世界末日的確切日期。三個人開始去追尋世界末日的到來。
可可發現一個被丟弃的洋娃娃,鬆毛幫她撿了起來。一個警察看到他們,知道這是精神病院報失的三個病人。他爬上高墻,想捉拿他們,却站立不穩,掉下去,卡在了汽車和高墻之間。原來,這根本不是正常人能走的路。鬆毛用他的旗杆取走了警察的配槍。鬆毛和可可各向廣告牌開了兩槍。“手槍真好,洋娃娃真好。”小悟在後面念叨了兩遍,可可有洋娃娃,鬆毛有手槍,而他,什麽都沒有。
他開始刻意地尋找,落在了後面。他發現一個袋子,撿起來,打開層層的包裹,發現那是一只人的手。無比恐懼的他尖叫著,奔跑著去追趕可可和鬆毛,不小心掉下了圍墻。圍墻下,翠綠的青草被風梳理著,柔滑而新鮮,閃著光。他趴在地上,掙扎了几下,站起來,扶著圍墻,努力攀了幾下,又倒下來。他的頭頂有血。他又站起,踉蹌几步,又倒下去,在地上打幾個滾。他口裏一直説著,“上圍墻”。一共説了五遍。等他掙扎著還要站起來的時候,鋼琴聲響起來,淒美。他已經暈了。朝圍墻相反的方嚮走去。他伸出右手,扶一下頭,手離開,頭又偏向左邊,發出喀嗒一聲,像一只西瓜摔裂在地面。他向前奔跑,在綠色草葉上跳躍的陽光中奔跑,西瓜又裂了三個。他依然沒有忘記自己不能離開圍墻,要“上圍墻”……緩緩地,像是在深情凝視著一般,他終于倒下,仰躺在草地上,四肢攤開,像是在嚮受美麗的陽光的時候睡著了。鋼琴的樂聲戛然而止。
下雨了。大雨帶著鬆毛回到多年前的那個雨天,他殺死了自己的班主任。他的恐懼被這場雨澆得膨脹無比。小學班主任是他,初中班主任是他,高中班主任還是他,仿佛擺脫不掉的影子,和逃脫不了的夢魘。這是多麽恐怖而絕望的一件事呵……
在雨中,可可和鬆毛接吻了。她説這是地球上最後的雨,他們要留下地球上最後的吻。雨斜斜地飄灑下來。遠處的天空里有雲朵,陽光把云染上了淺淺的金色。
沿著圍墻,可可和鬆毛手牽著手走到了海邊。紅色的燈塔裝飾著海洋深邃的藍,標出一筆鮮艶的紅。海水蕩漾,鋪著餇黃的光。站在燈塔下,風吹動著她的頭髮,她看到了世界盡頭的美,發出喜悅的尖叫。扶著欄杆,她面帶著微笑。海浪的聲音清晰悅耳。
打開提籃,籃子是空的。她手捧著空氣,就像捧著稀世珍寶,憐惜而珍愛地把食物送給鬆毛。兩人香甜地“吃“完東西,安閑地躺在地上,討論著天堂和地獄是冷還是熱。
鬆毛説:如果射下了太陽,世界末日就到了,大家也就得救了。他向著太陽開了三槍。他想把太陽射爆炸。太陽,當然沒有爆炸。
兩個人面對著大海站立著,夕陽如血般地燃燒,發出炫目的光芒。云也燃燒著。像天堂般美麗。
可可從來鬆毛手裏拿過手槍,平靜地説:“我始終非死不可,不能不死,讓我替你去洗清你的罪惡把。”把槍口對準自己的頭頂,槍膛里最後一顆子彈奔瀉而齣,黑色的羽毛飛濺。她的頭靠在鬆毛懷裏,前面的夕陽仍在燃燒,金色的光芒突然著大海。紛紛揚揚的黑色羽毛,像是一場可以洗清罪孽的雪……
現實是如此殘酷,生命是那麽脆弱。青春是美麗的,也是殘忍的,是單純善良的,也是懵懂無知的。黑色青春,和白色青春,我們擁有的,是哪一種?
為什麽烏鴉都是黑色的?為什麽人總是走到盡頭才知道重點就在腳下?爲什麽這個物質富足的社會人心却越來越脆弱?“我始終非死不可,不能不死。讓我替你洗去你的罪。”我們在快樂的非正常精神狀態里走在邊緣,把青春折成一朵花,鑄成一直槍,爲自己的靈魂贖罪……
到底什麽才是世界末日?
如果被愛遺弃,那,就是世界末日。
世界盡頭是什麽?
也許,只是冷酷仙境。
如果你喜歡《情書》,如果你喜歡《四月物語》,如果你喜歡《鷰尾蝶》,如果你喜歡《關于莉莉周的一切》,如果你喜歡《花与愛麗絲》,我想,你一樣會喜歡《夢旅人》。
同樣的人生,同樣的青春。黑色,白色,正面,背面,側面,他統統都展示給你看。這,就是岩井俊二。
我喜歡黑色和白色。黑色是我心底的秘密,白色是這些秘密所散發出來的光。黑色會散發出白色的光嗎?是的,會的,而且,我看到了。因爲它們發生在我的身上。
你看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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