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皮爸爸》上乘

司徒慧焯於二○一一年為香港話劇團導演《脫皮爸爸》,頗受好評。他把作品搬上銀幕,電影版早於二○一六年在東京國際電影節參展及競賽,並符合入選二○一六年度香港電影金像獎的資格,吳鎮宇也入圍「最佳男主角」的五強。然而,《脫皮爸爸》既沒有在金像獎或電影評論學會大獎奪獎,映期也一拖再拖,從二○一七年復活節拖到現在。

電影導演田力行(古天樂飾演)因拍戲而欠下巨債,他和初戀情人(田蕊妮飾演)重燃愛火,令妻子(蔡潔飾演)大失所望,提出離婚。力行又剛剛喪母,現在開始要照顧他失智、缺乏自理能力的父親田一雄(吳鎮宇飾演)。力行身處人生最低點,一晚被債主追債及凌辱後,上吊自殺,迷糊中,有一位身穿長衫的神秘女子(春夏飾演)把他救回,然後消失無蹤。

更奇怪的事在翌朝發生,力行以為自己看見父親的屍體,卻聽到他在街上和人爭吵,失智病像是一晚治愈。原來一雄一夜間返老還童,年輕了十來二十年,並像蛇般「脫皮」,留在屋內的就是他的舊「皮囊」。再隔一天,一雄再脫一次皮,又年輕十年,變成中年模樣,和力行重溫童年往事。他們卻不是回到過去,中年的一雄像是身處現世,斥責力行垂頭喪氣。一雄繼續脫皮,當晚的神秘女子再次出現,她原來就是年輕的力行母親。

影帝級演出

原劇為日本劇作家及編劇佃典彥創作於二○○五年的作品,司徒慧焯如今拍成電影,可說是做了雙重改編。首先是故事背景改到香港,一雄從原著的二戰老兵,改編成於上世紀七十年代偷渡來港的內地人,然後是香港話劇版沒有電影導演的設定,隔了幾年,力行變成北上發展卻焦頭爛額的失敗導演,算是對現時港導北上的風氣,作一點無傷大雅的嘲諷。(不過會有北上港導用自己名義借錢開戲那麼笨嗎?)原劇的日文名稱為《脫殼》,與故事中把人生比喻為蟬的細節是有關係,翻譯成中文要改用「脫皮」,失了「金蟬脫殼」這重意義,算是非不得已。

去年上映,同樣出自舞台劇的《29+1》,本來由彭秀慧一人飾演兩位主角,在電影版分開由周秀娜及鄭欣宜出演。《脫皮爸爸》正好相反,一雄一共脫了五次皮,即是有六個一雄,話劇要由六人分飾,但改編成電影後,就可以利用電影的「魔術」,用同一個演員包辦,也就是給吳鎮宇的一大挑戰。

本來《脫皮爸爸》的商業賣點,正是繫於吳鎮宇,可是影片在二○一六年底「偷步」,即是沒有正式上畫,以至少五場半公開的放映以符合競逐金像獎資格,可是,居然遺漏了許多影評人以及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對爭獎造成的負面影響難以估計。筆者當時也沒看到,現在看了,深信《脫皮爸爸》假如上了正場,或至少像在同一時間「偷步」的《一念無明》般,做足滴水不漏的行內試映,讓更多業界或評論界人士看得到,吳鎮宇確實大有條件爭到該年的影帝。

對影評人來說,每逢談論舞台劇改編電影時,最好用的說法就是「導演不懂電影拍法」、「演員不習慣舞台及攝影機的分別」之類。先談後者,筆者絕對想像不到影評人面對古天樂及吳鎮宇,還可以說他們「不習慣攝影機」。好些初拍電影的舞台劇演員,遭影評人這樣批評,筆者也覺得多數是無的放矢。

至於是否「不懂電影拍法」這一點,值得再拿《29+1》來做例子。彭秀慧似是想找一個方法,拍出既不像「罐頭戲劇」,又不是傳統劇情片的感覺,這在電影版的頭半部最為明顯,但有趣的是讚彈各佔一半,彈的就是覺得「太像話劇」,讚的就是讚「不像話劇」。

配樂巧運用

但如果你看《脫皮爸爸》,仍是覺得演員演技誇張,筆者的解釋,並非「舞台劇要演給後排觀眾看,所以要誇張一點」,而是在於導演或他的執行導演,在構圖上太過貼近演員。筆者印象之中,特寫鏡頭也相對地多。如果是以電視劇標準,或者是在家的電視或電腦屏幕看,未必會有誇張的感覺,但在大銀幕就不同。

不過,筆者覺得不能說本片沒有電影感。影片的高潮是,力行、母親和六個一雄一起吃麵條。由於吳鎮宇要演足六人,所以鏡頭要在六個一雄之間剪來剪去。這段戲中,唸白及剪接的節奏除了順暢,亦有微妙的弛張,完全令「不懂電影拍法」的說法一敗塗地。

電影版另一重要元素是音樂,保留了舞台版的《Somewhere over the Rainbow》作為影片的主題曲, 「六個一雄」那場也用這歌(配了粵語歌詞)把氣氛推至高峰。此外,負責配樂的高世章選了夏威夷小結他作為貫穿全片的「主導動機」,恍似代表了父子之間的天真柔情。都是想描寫親情,高世章的配樂毫不喧賓奪主,相比起《黃金花》戴偉的矯情,高下立見。

《脫皮爸爸》並非以音樂作賣點,卻很適合注重電影配樂的朋友觀看。不過影片就算拖足一年才上映,筆者也不會相信票房會如意,尤其是「爭影帝」的那一步棋完全行錯了。想起月前片名有兩個「樂」字,要藉道德感染去叫人入場的那部港片,《脫皮爸爸》的編導演、音樂、美術都實淨得多,有內涵得多,更值得購票觀看,哪管有沒有明星來「謝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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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