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世紀前,美國隱瞞過的瘟疫 - *CUP媒體

一個世紀前,美國隱瞞過的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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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0 至 1908 年間,鼠疫於三藩市傳播,當地實驗室人員使用顯微鏡觀察微生物。 圖片來源:美國國家醫學圖書館

2019 年底,中國先後出現鼠疫、未知肺炎疫情,但官方發佈相關信息的手法,如同過去沙士事件一樣,透明度備受質疑。事實上,美國過去亦曾隱瞞疫情,不過並非現代,而是發生在一個世紀前

19、20 世紀之交,瘟疫從中國蔓延至全球不同港口城市。1900 年 3 月,41 歲華人王楚金(Wong Chut King,音譯)死於美國三藩市,市內的海事醫務署(Marine Hospital Service)驗屍後證實王死於鼠疫,意味瘟疫已越過重洋來到美國。

疫病之所以在當地出現,很可能是由受感染地區的輪船抵達加州海岸引起。王的去世,同時是美國首次鼠疫流行的開始。其後 8 年,在三藩市至少 280 人受感染,172 人死亡,實際病例及死亡數字可能更高。然而,在鼠疫威脅下,包括加州州長在內的州、市政府皆矢口否認當地爆發瘟疫,未有提醒公眾注意。

Marilyn Chase 於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任教新聞學,曾撰寫相關書籍 The Barbary Plague: The Black Death in Victorian San Francisco。她指,政府之所以隱瞞疫情,部分原因出於經濟考慮。三藩市及加州首府薩克拉門托(Sacramento)的政府都擔心,一旦瘟疫消息傳開,會損害加州經濟。「加州當時價值 4,000 萬美元的農產品產業,將面臨巨大威脅…… 會導致損失。 是以,州政府要求並確保醫生合作,對鼠疫一事保持沉默。」

1907 年左右,工作人員在加州解剖死老鼠作檢查。 圖片來源:美國國家醫學圖書館

當時掌管海事醫務署 —— 日後創立衛生研究院前身、美國衛生實驗室(Hygienic Laboratory)—— 的醫生 Joseph J. Kinyoun 發現,王的體內含有鼠疫桿菌。作為公共衛生官員,Kinyoun 決心制止疾病傳播,但亦因此得罪他人。Black Death at the Golden Gate 作者 David K. Randall 形容,當地政客、企業家及報社下定決心要令 Kinyoun 聲名狼藉。「當地報紙指 Kinyoun 散佈假消息、是可疑人物,暗示他只想騙取公款,一切都是騙局。」有報紙甚至指 Kinyoun「給死者注射瘟疫,令旁人視他為英雄」,商界領袖及政治人物更對這些言論表示認同。「薩克拉門托一名州參議員在參議院中斥道,應該絞死 Kinyoun,以懲罰他的惡行。」

Kinyoun 另一備受攻擊的地方,是他對醫學細菌學領域的領先研究。與更早時期的醫生不同,Kinyoun 用顯微鏡研究肉眼不可見的微生物,並在第一個死者的測試樣本中,證實鼠疫存在。時任州長 Henry Gage 尤其反對這項新科學,他曾質疑:「如果這種疾病是看不到的,而你無法觀察正在發生甚麼,那我如何知道它的存在?」在政治及民眾壓力下,地方衛生局其後更取消檢疫

大規模否認瘟疫,某種程度上亦反映對新科學的拒絕態度。Randall 補充:「Gage 像加州許多人一樣,甚至不認為白人應視鼠疫為首要事務,因為既然來自歐洲的祖先能從過去瘟疫中倖存,便代表能以某種方式建立免疫力。」

1907 年,海事醫務署衛生工作者在市內進行打掃、滅鼠等清潔運動。 圖片來源:美國國家醫學圖書館

一開始鼠疫只對唐人街居民造成嚴重打擊,其後陸續有白人受到感染。白人亦因此視當地華人為瘟神,認為他們骯髒、多病,把鼠疫帶到加州。唐人街的居民有時會藏匿瘟疫死者的屍體,以免進一步受歧視。就防範瘟疫而言,華人的「保密」方法固然不可取,但 Chase 辯稱事出有因:「首次確認鼠疫死亡事件後,唐人街即遭封鎖,人們無法上班及進出購物。他們真的擔心假如發現更多的瘟疫患者,會劃分更多隔離區,或以燒毀建築物這種原始的抗疫方法處理。」

加州鼠疫爆發的消息,最終在王去世後數週傳出州外,為其他報社所知。同時,Kinyoun 定期向聯邦官員呈交有關瘟疫升級的報告。即使如何著力隱瞞,加州政商領袖擔心的結果終於出現:各州威脅要中止與加州的貿易,以防瘟疫蔓延。然而,州長對外仍堅稱沒有爆發瘟疫。Gage 與三藩市牛仔褲生產商 Levi Strauss,致函國務卿的聯署信中指責 Kinyoun 做假,「從未見過有一宗活體感染個案」。在王死後一年,Gage 終於說服聯邦政府把 Kinyoun 調至密歇根州底特律市。送走州政府眼中的瘟神,不代表真的送走瘟神 —— 當時,已有約 100 人死於瘟疫。

取代 Kinyoun 職務的醫生 Rupert Blue,在抗疫方面同樣遇到阻力。不過,Blue 擅長向公眾傳播科學及醫學信息,加上贏得華人社區信任,在處理疫情上比 Kinyoun 更有優勢。Blue 在 1903 年開始著手為整座城市消毒清潔,從唐人街開始,以水泥填滿地下室、鹼液沖刷牆壁、街道鋪上瀝青、清理污水池和拆除房屋。Blue 又從市內其他地方發現的感染個案,思考瘟疫的傳播方式,並發起根除跳蚤老鼠的清潔運動。至 1908 年,三藩市基本上已解除鼠疫威脅,曾否認鼠疫存在的加州報章,當時亦曾報道此一消息。

然而,鼠疫並沒有因此離開美國。據疾病管制與預防中心(CDC)數據,美國每年平均有 7 宗鼠疫病例,且幾乎都發生在美國加州所在的西部。疾控中心的科學家們認為,現時存在於整個西部的鼠疫菌株,均源於 1900 年左右傳入美國的菌株。Chase 認為:「當年控制疫情的延誤,很可能令它持續傳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