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K專訪 / 金音獎得主Serrini：亂世中，音樂最大的價值是「同在感」

和創作歌手Serrini的訪問是在金音獎頒獎前夕，自費前往的她忙著歎美食、安排Gel甲行程，還和之前約好的台灣歌迷見面。對於自己入圍「海外創作音樂獎」的專輯《邪童謠》是否有勝算，反而沒有太多得期待：「應該不會是我得獎吧⋯⋯」同行的朋友仍建議她準備好感言。她草擬出來的內容則充滿自己一貫的暗黑惡趣味，尺度貼近某些底線，令大家不禁冒冷汗。

結果如大家所見，Serrini不但拿了獎，聲淚俱下的感言更沒有絲毫搞笑意味，誠摯地表達了對創作自由的重視以及對香港的關懷。但這感言，也讓她之後一天原訂在南京的演出立即被取消。

文字思想融入音樂裡 飛得更遠

若對Serrini的印象只局限在這幾日的事件，實在太過可惜。不如讓我們趁機為大家整理一下，她在煉成《邪童謠》之前音樂路的歷程。

大學時在中文大學修讀英文系（如今仍在港大就讀博士學位）的Serrini，最早的創作其實是從寫詩開始。「後來覺得如果想跟更多人分享自己的創作，流行音樂或許是一個更有效的途徑。」很喜歡唱歌的她，於是決定將自己的思緒放進音樂這個載體，從自己的房間錄音出發，用著自己僅知的幾個和弦彈唱，上載到Facebook、YouTube，開始了歌手生涯。

初期幾隻碟的音樂乍聽屬於小清新風格，歌詞主題卻已洩露她古怪奔放的創作精神。譬如〈蘇菲亞的波霸珍珠奶茶〉將無聊小事唱出了一朵花，成功吸納不少粉絲，為人所知，〈同一種米養百樣人為什麼養出你這個賤人〉則如實呈現她早年直言不諱的態度。直到《Don’t Text Him》，Serrini進入專業錄音室，找來更多香港獨立音樂人合作。不止概念更完整，曲風音色更從流行橫跨民謠、Hip Hop乃至後搖滾，非常多元化。大碟中的〈油尖旺金毛玲〉，Serrini則繼續展現自己娓娓地訴說故事的能力，成為她的代表作。

寫沒人寫的歌 做自己的Diva

Serrini覺得《Don’t Text Him》算是她第一張「認真製作」的大碟，才變成所有東西都想要放在碟上帶給大家：「就像是第一次去旅行，甚麼都要嘗試。」於是到了今年推出的《邪童謠》她形容成「改吃米芝蓮」，方向更聚焦、想做的實驗也更精緻。

《邪童謠》讓Serrini將自己的英國文學底蘊發揮得淋漓盡致。深受詩人濟慈啟發、喜歡她用故事訴說自身苦難，Serrini也在大碟中以古典童話框架描寫女性的復仇。她和香港獨立音樂人Alok一同製作，電子聲響貫穿大碟，最後一首〈靜謐神林〉則像是經歷黑暗毀滅後，重生的新秩序。Alok也曾擔任Serrini上一隻大碟《Don’t Text Him》裡〈溝晒啲仔〉的製作人，這次再次請他操刀，除了是因為Serrini覺得彼此很夾之外，「他很尊重女性，這其實不是所有音樂人都做得到的。如果感受不到包容，就很難一起做這麼多的創作。」

女性的主體性固然也是《邪童謠》的中心思想。從大碟封面開始，就先呈現保護自己的燭光，不要熄滅的概念；背景也暗示著姊妹互助情誼（Sisterhood）；內頁由插畫家Czech X.操刀，視覺上不但展現古典浪漫風味，所描繪的S型劍柄，反映的正是Serrini想帶給大家的力量。

她更表示，專輯中的黑暗與毀滅同時存在著不可忽略的建設性：「我們不能只停留在批評某些東西是不好的，我想更清楚表達自己想要的是甚麼、也要敢去要，就算別人覺得我瘋癲也無所謂。」她自認喜歡「填補空缺」：做沒有人在做的事情、寫沒人在寫的歌，於是她拾起妖女形象，做自己的Diva。

粉絲有如秘密社團 頻率一致就中毒

對Serrini來說，確立「人設」可以像《邪童謠》的妖女，為了傳遞意念而採用的手段，同時也可能是面對批評的一種戲謔式對抗方式。之前她曾受邀參加講座，主辦單位請她提供自己的頭銜。同場講者不是電影製作人就是副教授，原本Serrini大可稱自己為獨立音樂人，但「那時剛好網上有人在說我根本不算是甚麼獨立音樂人，叫我不要再這樣自稱了，那我說好啊！那就叫自己『陀地歌姬』吧。」

面對欺凌、惡意，Serrini通常不會直接反駁，而是順著對方的說法取回自己的優勢。就像上述的「陀地歌姬」，顛覆大眾對「獨立音樂人」的想像，卻又增加了浮誇的惡趣味，令形象變得更鮮明。「這些玩法，有相同幽默的人就會懂、就會喜歡，不懂的人會覺得你很無聊，就會走開。也是一種篩選粉絲的方式。」

提到篩選粉絲，Serrini在社交網絡上也以相當別出心裁的方式找到最懂自己的歌迷，進而形成凝聚力相當強大的群體。她在IG設立的帳號「裡面所有的東西都非常『官方』，持續表達自己充滿正能量，擺出一切都很好的樣子。懂的人就會覺得很好笑，沒有意識到的人要繼續『感受正能量』也沒有關係。」

但Serrini偶爾會在IG story回答歌迷問題、分享自己的讀書心得或是po出惡搞圖，背後意思往往也是有心的知音人才感受得到。各種「曲線」、各種「調侃」，反而讓真粉絲找到「對的方向」，建立起緊密又有趣的互動關係。

星星殞落也要一起同在

訪問進行時，Serrini剛結束在成都的演出。未完的巡迴原本也將一路走到12月。演唱皆以廣東歌為主，卻可以跨越地域、在各城市吸引眾多歌迷，Serrini自己的分析是：「很多不講廣東話的地方其實都還是有人在聽廣東歌，因為廣東話寫詞其實並不容易，為了要配合音和韻，作詞者往往會需要選一些特別的用字，讓歌詞更有詩的感覺。」另外她也提到，中國的歌迷非常珍惜每一次與親身接觸歌手的機會：「他們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就看不到、聽不到了。」

回到金音獎典禮當下，Serrini得獎感言的最後一段「星星殞落的時候，抱緊你，抱緊我，沒有怕的。」其實源自她杭州好朋友的文字創作，也已在10月發行新歌〈是你呀, it's You.〉以及該次受訪時提過。她認為正值亂世，音樂最大的價值在於「陪伴」：「音樂不能真正解決社會的問題，也不會變成甚麼武器或工具。我覺得我的音樂就是讓大家感覺『同在』，和大家透過社交媒體接觸交流。我好好地做自己，應該也就是給歌迷最好的榜樣。」

Serrini還引用台灣詩人潘柏霖的句子來解釋見證諸多紛爭後，自己的「內心死亡」策略：「每天死掉一點點，你就可以活下來。」套用在現今社會現況，似乎異常貼切。

關於未來，有很多仍是未知之數，但可以確定的是Serrini將在明年2月1日到台北女巫店演出。她自認很擅長開啟歌迷的「開關制」，一按下開關，原本看起來害羞的歌迷都會在演出現場跟著一起癲。對於到台灣，開啟更多人的開關，Serrini已摩拳擦掌，只希望大家下次見面時，彼此的內心沒有「死」太多。

攝影｜趙廣絜

即聽《邪童謠》，黑暗中尋找自我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