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末民初與薩氏聯姻的福州世家
薩本敦
福州人文薈萃，“蓋地靈而後人傑，人傑而後地益靈耳”。尤其是清末民初，湧現出許多對國家、對社會、對人民做出傑出貢獻的優秀人物。這些先賢大多出身于福州世家。這些世家源遠流長，已成為福州的一道獨有的風景線。林則徐家族、嚴複家族、陳寶琛家族、陳紹寬家族、王慶雲家族、沈葆禎家族、羅豐祿家族、梁章钜家族、龔易圖家族、劉齊銜家族、郭柏蔭家族，以及薩氏家族等都為許許多多福州人所熟知，其家事也成了人們飯後的談資。
我認為所謂世家，一要有代表性人物，二要有家族名人團隊，三要有較大的貢獻和影響。項南在福建主政時，指示要對福州近代文化家族進行認真的研究，確是很有必要。福州的這些家族都對中國的近代史有一定的影響。
在續修《雁門薩氏族譜》時，薩家與福州世家間的姻親關係引起了我的興趣。同時我還發現，其他福州世家間的聯姻同樣很密。薩氏在名門聯姻中是重要一家，在此，我想提供一些我所知道的清末民初薩家姻親關係，以供民俗專家們對這一現象再作探究。
（一）薩家與船政、海軍世家的聯姻
薩鎮冰之女薩淑端，許配給陳兆漢。陳兆漢和其兄陳兆雄，均投身海軍。陳兆雄之子，是民國時歷任代理艦長、艦長、第二艦隊司令、海軍署長、海軍部代理部長、部長、海軍總司令等職的陳紹寬。新中國成立後，陳紹寬出任華東軍政委員會委員、福建省人民政府副主席、副省長、國防委員會委員、民革中央副主席、政協福建省副主席等職。他對薩鎮冰十分尊敬，總行晚輩加學生之禮。攻克《歌德巴赫猜想》的著名的數學家陳景潤就是這個家族的又一傑出代表。
薩鎮冰和嚴複、葉祖珪三人是同鄉和同窗。 他們在考入福州船政學堂後，同往英國留學深造，且報國心切，“深知自強之計，舍此無可他求，懷奮發有為，期於窮求洋人秘奧，冀備國家將來驅策”。 三年後，他們分別得到優良的卒業評語，回國報效北洋海軍。1899年為了挽救危局，慈禧特召見葉祖珪與薩鎮冰，分別賞加提督、總兵銜。此時葉祖珪力薦薩鎮冰為主，而薩鎮冰則堅推葉祖珪為帥，他倆謙讓之事，一時傳為佳話。薩鎮冰與葉祖珪私交甚篤，葉祖珪以女葉朗輝許嫁給薩鎮冰之族侄、居住朱紫坊的薩福豫（君豫），並將軍機大臣、太傅翁同龢書贈的“雅歌投壺，提戈奮驪”一副珍貴的灑金對聯，轉送給薩家。薩君豫後任陸軍中將，為民國海軍總司令部軍事委議官、福建省全省水上員警廳廳長、福州水上公安局局長、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參謀長、軍官班少將教育長、福建省第五區行政督察專員。
嚴複的侄孫嚴步隨，則娶了薩君豫的兄長薩君謙之女薩孟瑛（本瑛），當時婚宴設在“聚春園”酒家，薩鎮冰出席為證婚人。
著名作家謝冰心的父親謝葆璋也是海軍名將。冰心的母親與薩本棟的母親為親姐妹。福州長樂的楊家將兩女楊鶴齡、楊福慈分別許配給薩福綏和謝葆璋，薩福綏和楊鶴齡生有薩本鐵、薩本棟、薩本祥、薩本袚，謝葆璋和楊福慈生有愛女謝冰心。我們見到謝冰心和吳文藻在燕京大學舉行婚禮時的合影，多數人只說站在三排右一的薩本棟為男儐相，認為他和冰心的關係為同事，卻少有人知道薩本棟乃是冰心的表兄。
居住在福州東牙巷的薩承鈺是薩鎮冰族叔，三品知府銜，入海軍界卻晚於薩鎮冰。其在海軍界的主要貢獻是測繪中國沿海炮臺圖，著《南北洋炮臺圖說》。薩承鈺幼女薩嘉銣配沈葆楨之曾孫沈覲笏，沈覲笏在海軍為輪機副，只可惜英年早逝。沈葆楨興辦船政；在日本派兵侵台時臨危受命，赴臺灣佈防設守；對臺灣改制，行政區劃增為2府、8縣、4廳，並上疏清廷移福建巡撫駐紮臺灣，為日後臺灣正式建省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與薩家煙親關係最多的是羅豐祿家族了。羅豐祿家族住城內南營，羅豐祿也是福建船政學堂出身，也是和薩鎮冰、嚴複等一同獲准赴英國的。學成歸國後，曾以翻譯身份隨李鴻章赴俄參加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加冕典禮，並參加中俄《禦敵互相援助條約》（即《中俄密約》）的談判；後出任駐英公使兼駐義（義大利）、比（比利時）公使。鮮為人知的是，羅豐祿任使臣時，一等秘書就是他的侄兒羅忠彤。羅忠彤在異鄉愛上了一位英國姑娘，並將她帶到福州生下一個兒子，這名混血兒即後來著名橋樑專家羅孝斌，他曾協助茅以升修建了名聞中外的錢塘江大橋。羅孝斌娶的是薩承鈺孫女（薩承鈺次子薩嘉榘的長女）薩兆珂為妻。而薩兆珂的同族姑母薩多潯，嫁給羅忠彤的弟弟羅忠銘，羅忠銘和薩多潯生子羅孝登，乃福州大學土木工程教授。
羅家不但娶了兩個薩家媳婦，又有四個女子嫁到朱紫坊薩家，且成為婆媳、妯娌。薩福乾（君乾）娶羅忠如，生薩本新、薩本俊、薩本炘、薩本棫。薩本俊即抗日英烈、著名的中山艦艦長薩師俊。薩本新娶羅伯蓀，羅伯蓀24歲去世後，繼娶其妹羅伯申。薩本炘則娶了羅仲連。如此說來，薩家和羅家共有六重姻親。
畢業于馬尾船政前學堂，第一屆製造班的陳季同，是個晚清外交官。他不僅把法國的文學介紹到中國，而且還把中國傳統的文學，用法文介紹到法國，並被譯成英、德、意、西、丹麥等多種文字，在歐洲產生廣泛的影響，寫下了晚清中西文化關係史的重要一頁。在他之後，才出現了辜鴻銘、林語堂等人，因此他不愧是中西文化交流的先驅。陳季同《學賈吟》前些年出版，影響很大。其子陳承俊任京張鐵路段首任段長，所娶也是薩家女子。此在陳季同的重孫女陳書萍、陳書菁在出版陳季同詩稿《學賈吟》影印本後記中提及。
薩氏與海軍世家聯姻的還有薩承鈺三子薩嘉徵，娶民國海軍中將陳季良（原名陳世英）堂妹陳世貞。陳季良生於福州著名的三坊七巷中的文儒坊，林則徐的母親是陳季良的姨祖母。抗日戰爭時期，陳季良指揮了被外國軍事觀察家稱之為“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最慘烈的海空戰”——江陰海空戰；在沒有任何空軍力量支援的情況下，陳季良率中國海軍第一艦隊的四艘戰艦與日本300多架戰機、70多艘軍艦，浴血戰鬥了兩個月零一天，擊落敵機20多架；他的旗艦被擊毀，卻再二再三換艦繼續升起令旗指揮戰鬥。江陰海空戰後，陳季良仍擔任海軍總司令部參謀長兼第一艦隊司令要職，直到1945年在重慶舊傷復發去世。在薩家陳世貞的房中，長期懸掛著陳季良身著中將軍服的照片。
（二）薩家與官宦、文化世家的聯姻
薩承鈺夫人即清代楹聯大師梁章钜的曾孫女、梁恭辰的孫女。梁章钜是清嘉慶年間進士，官至江蘇巡撫，兼署兩江總督。他是林則徐的好友、堅定的抗英禁煙派人物。他在廣西巡撫任上，曾奏請摘去禁煙不力的梧州知府劉錫元的頂帶，憤怒地責令劉錫元去抓拿大宗的煙販以贖過失，表現了他禁煙要“清其源”的明智主張。在他護理江蘇巡撫期間，江淮患水災，每天有萬余災民沿江聚集蘇南，他賑災民、修水利，表現出崇高的人格精神。當他因病辭官居福州黃巷“黃樓”時，以文化人大的詩心畫意修葺黃樓，在花廳裏增添了亭台樓榭假山魚池。至今保留在假山上的半邊亭，其造型之奇妙、構件之精美，依然為古建築行家們所稱道，如今成為“三坊七巷”中最重要的文物保護單位之一。
梁章钜一生共著詩文近70種。林則徐說：“仕宦中，著撰之富，無出其右”。他編著的《楹聯續話》、《楹聯三話》、《巧對錄》等系列著作，開我國楹聯史之先河。《楹聯叢話》是我國第一部系統研究楹聯的著作，在我國楹聯史上佔有重要地位。他在湖北江陵官署題聯“政惟求於民便，事皆可與人言”；贈林則徐聯“帝倚以為股肱耳目，民望之若父母神明”；蘇州滄浪亭集句聯“清風明月本無價(歐陽修)，近水遙山皆有情(蘇舜欽)”等皆膾炙人口。民國24年《雁門薩氏家譜》收進薩嘉曦為其母撰寫的《先妣梁夫人事略》，兩家姻親關係文中一目了然。
福州龔家一連四代都是清朝名宦，清末的龔易圖修建的譽甲八閩的園林宅院“環碧軒”遐爾聞名。龔易圖20多歲就中了進士，之後又出任山東濟南知府、江蘇按察使、廣東按察使、雲南布政使、廣東布政使等。因為才氣出眾、禮遇朋友，這個儒官在當時名氣很大。至今山東蓬萊閣的龔易圖題刻前，留影的遊人不斷。福州北後街的宅子，因龔易圖出生後，父親早逝，家道式微，便典押給了鄰家。龔易圖做官不久就將它贖回來，歸隱回到家鄉後，又把這老宅大修了一翻，使之成為知名的“龔家花園”。龔易圖將園林題名“三山舊館”，又稱為“環碧軒”，“環碧”還寓意“完璧”的意思，表達了龔易圖對出典的宅子“完璧歸趙”的喜悅。“龔家花園”中“大通樓”藏書2萬多卷，不少為善本，極為珍貴。龔易圖的孫女龔令莊，許配給薩嘉燮，薩嘉燮是東牙巷薩家薩承鈺的第四子。龔令莊之兄，即知名的書畫家龔禮逸。時至今日，即2007年，105歲的龔禮逸的夫人還健在。
薩家和林長民為代表的林家也有兩重親。民國初年聞名士林的書生逸士林長民，是倡言憲政、推進民主政治的著名人士。他在日本留學時是學生中公認的明星式人物，從日本留學回國後，慨然於國民教育程度的低劣，拒絕了清政府授予的“翰林進士”身份，先回到祖籍福建出任官立法政學堂教務長；又赴北京與徐佛蘇等組成“憲友會”主張憲政。1919年5月2日，他在《晨報》發表《外交警報敬告國民》的新聞，向國民揭露政府賣國行徑，此新聞的發表激起千層浪。1919年5月4日下午，北京12所學校的3000多名愛國學生舉行示威遊行，火燒趙家樓曹汝霖住宅，痛毆章宗祥，“五四”運動由此爆發。所以林長民被稱為“火燒趙家樓”的真正點火者。林長民之女林徽因，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徽的設計人，是世人仰慕的才女；女婿就是我國著名建築學家、梁啟超的兒子梁思成。
林長民的的堂兄弟姐妹很多。堂妹林懿民嫁給了朱紫坊薩家的薩孟武（本炎），薩孟武畢業于日本帝國大學，曾任國民參政會參政員；抗日戰爭勝利後，被選為國民政府立法委員；1948年始任臺灣大學法學院院長，致力教育和著述；蔣經國時代，他還是臺灣的“中華民國總統府資政”。
林家的林尹民和年長一歲的堂兄林覺民都是黃花岡烈士。而林肇民也參加孫中山領導的革命，在福州新軍中任標統，他娶居住黃巷的名醫、撫養薩鎮冰的族叔薩覺民的孫女為妻，家人稱其妻為“大姐”。
薩家女還有配甘國寶家族的，甘國寶雍正十一年會試第三名，殿試二甲八名武進士，授御前侍衛，曾任臺灣掛印總兵；有配高福康家族的，高福康是清進士，著名的科普作家高士其乃是他的後裔。
（三）“剪不斷，理還亂”的姻親網
清末民初，福州名門間的姻親關係真是“剪不斷，理還亂”。而“姻親的姻親”更是不勝枚舉，也和薩家關係密切。
如，林長民的姐姐嫁給螺洲陳家的陳伯韓（陳琦），（陳伯韓也曾在馬尾船政學校教中文，有子訓旭、訓昶等，而其孫輩中許多人都很早就投身新中國的解放事業。陳訓旭女兒陳舜英，配原中共河南省委第一書記劉建勳；陳訓昶女兒陳舜瑤，配原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宋平。）因林長民的堂妹林懿民嫁給了朱紫坊薩家的薩孟武，堂妹林懷民嫁給國民黨海軍上海江南造船所少將副所長陳藻藩，堂妹林正民嫁給中國第一個海軍輪機中將、曾任上海造船所所長、福州船政局局長、也是螺洲陳家的陳兆鏘將軍之子陳大武。因此，薩孟武和陳藻藩、陳大武成了“連襟”；而林長民也就算是他們的堂兄，陳琦成了他們的堂姐夫了。有趣的是，薩孟武是林懿民之夫，薩家“大姐”是林肇民之妻。在林家，薩孟武和“大姐”同輩；但在薩家，“大姐”是薩孟武的族中姑母。
又如，沈葆楨的曾孫沈覲笏娶薩嘉銣，沈覲康又娶了陳寶琛家族的陳露西，所以薩嘉銣、陳露西成為妯娌。沈葆楨的另一曾孫沈來秋，是德國法蘭克福大學經濟學博士、中國海軍第一份工科學術雜誌《製造》主編，其妻陳秀瑩是陳兆鏘將軍的長女陳秀瑩，因此薩嘉銣和陳秀瑩也是妯娌。沈來秋女兒沈蘇配臺灣三軍大學海軍教育長、少將軍銜林溁，林溁是黃花岡烈士林覺民的侄兒，因沈蘇是薩嘉銣侄女，林溁也就成為薩嘉銣的侄女婿。
薩兆寅“回憶錄”中說，他之所以1919年出洋留學，就是受到“姻親”及“姻親的姻親”的影響。他就此事提到其母親羅秀棫（並非羅豐祿一支）表妹所嫁的王慶雲家族。
王慶雲之孫王仁堪是福州最後一位狀元。清光緒二年朝廷恩科會試，才華橫溢的王仁堪未能考中，眾人扼腕歎息。王仁堪卻滿面春風，私制一印章“落第狀元”。原來，王仁堪將此前幾科狀元姓名仔細玩味後，發現了一個有趣的現象：依照年月順序，此前的狀元分別是同治七年洪鈞，同治十年梁耀樞，同治十三年陸潤庠，光緒二年曹鴻勲。這四人名字中內藏金（ 鈞）、木（ 樞）、水（潤）、火（勲），“五行”還缺一“土”，而王仁堪的“堪”字含“土”，所以他前科考後就想下科必中狀元，便自稱“落第狀元”。此後他勤勉讀書，次年果然獨佔鰲頭。一時間，此事在京師傳為美談。王慶雲後人中人才輩出，有中科院院士、核醫學家王世真，教育家、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榮譽博士、化學家王世靜，臺灣中研院院士、土壤化學專家王世中，文物研究、音樂史、工藝美術史專家王世襄等。
王仁堪的姐姐王壽眉，即宣統皇帝老師陳寶琛之妻；陳紹寬的堂妹陳懷英配王仁堪的侄子、辛亥革命志士王孝縝。黃花崗烈士林覺民胞弟林惠民也是娶王家女為妻。
羅秀棫的表妹生有王世靜等，與薩家走動很勤，這些親戚一直鼓動薩兆寅出洋留學，從而堅定了薩家培養“留學生”的決心。在薩家，陳寶琛之子陳幾士、林則徐之五世孫林家溱、嚴複之子嚴叔夏、沈葆楨之曾孫沈覲壽等都是常客。宣統二年編修《雁門薩氏家族》時也是請陳寶琛的二弟、北京大學的著名教授陳岱蓀的祖父、清光緒十六年進士陳寶璐審閱的。
不久前在網路上有人討論“誰是福州的四大家族？”，說日本棋壇名將吳清源、文物專家王世襄二位鄉前輩在各自的自傳、訪談中都曾提到福州的“四大家族”，吳清源認為是“林、沈、陳、吳”，王世襄認為是“林、沈、鄭、王”。而發起討論的譜牒專家陳僕射認為是“陳、林、沈、薩”。我認為，無論如何，薩家是擠身不進“四大家族”的，但是，福州名門望族間的頻繁聯姻，把百家也變為一家了。
2007年1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