墮天劍魔二下卷~夜曜~(前) - qzwx32165498的創作 - 巴哈姆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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墮天劍魔二下卷~夜曜~(前)

作者:夜嘯荒星滅│2021-01-01 23:27:24│巴幣:0│人氣:67

第二十一章<誓弘願方枘圓鑿>

天巫大陸封誥帝國解神都市的白色教堂之中,放逐者提著黑劍,站在台階上俯瞰著持握合金長劍的銀色人形。萬魔統帥孤辰與機神兵隊長紫微保持對視,雙雄互不相讓地散發著劍拔弩張的氛圍,整個中廳一片寂靜。不管是翡翎翠還是蝶紅姬,又或者是跟在紫微後面進入的軍警們,全都因畏懼而不發一語,甚至不敢做出大的動作。
紫微握著劍,端詳著面前舉世無雙的大罪人,似乎是在考慮如何作戰。結果,打破沉默的,是依舊不打算拔劍的群魔統御者。
「給我一個機會。」孤辰的聲音十分沉穩。
「怎麼給你機會?」紫微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麼了。
「四千年前我沒得選,現在我想做個好人。」孤辰並不認為自己在說謊。雖然不是懺悔,但是,他追求更加理想的未來。
「好啊!去跟在天淵淪亡戰爭的罹難者說,看無辜的死者們讓不讓你做好人。」紫微發出笑聲。
「那就是讓我去死。」孤辰苦笑,他並不想加入死者的國度。
「對不起,我是人類。」紫微的聲音中當然沒有歉意,作為一個人類就應該為人類而戰,他跟背叛人類求取自身利益的孤辰不是同路人。他們兩人的誓願互相衝突排斥,從最初就不可能達成音律諧和,越是對話只會越是使彼此的弘願破裂。彷彿,就像是面積相同的方與圓沒有互相容納的可能,除非其中一方願意委曲求全縮小自己才能容納到對方的框架之中。
「誰知道?你應該知道的,即使你為人們獻上了一切,拋棄人類身分的你最後終究作為異物被排除。」孤辰不以為然。如果把孤辰跟紫微放在一起讓人選誰是人類,一百個人中起碼有九十九個人會認為孤辰是人,紫微的模樣怎麼看都是異物。
「我挺身而出並不是為了得到認同,而是為了這個世界。」紫微不屑。
「既然如此,你就更應該接受我的提案。和平共處是可行的,我願以總帥之名跟你們交換誓言,創造無須戰爭的未來。」孤辰允諾。
「無聊,真是無聊——四千年前不由分說毀滅了天淵諸國、至今依舊封鎖大海的魔獸帝君居然說想要和平?不好笑,一點都不好笑。」紫微散發著怒氣。
「那麼,你究竟要如何才願意相信我呢?為什麼非得追求戰火不可呢?」孤辰的聲音中帶有悲哀。
「可以,只要你現在立刻原地自殺,並讓魔獸全都滾回牠們的世界裡去,我們就可以接受協定。」紫微諷刺。
「那是不可能的,我沒有打算死去,享受永恆的生命是我的樂趣。而且,魔獸也沒有理由回去,除非魔界環境改善成功否則是不可能的。我能夠理解你的理念,理解你認為魔獸是剽竊這個世界的外物,是對人類而言不曾存在會更好的敵人。我不否認四千年前我與牠們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公不義的,然而,比起所謂的公義或道德,讓已經存在於這個世上的生命能幸福地將未來延伸下去難道不是更為重要的事情嗎?為了正義就要讓人類與魔獸的鮮血再一次濺灑整個世界嗎?我們難道非得為了那樣的理由將你與我們所深愛的一切揚棄嗎?」孤辰搖了搖頭。
「你想維持現狀這件事本身就是對人類的剝削,骯髒地掠奪了那麼多的東西之後卻想用這般廉價的說詞正當化自己的罪行嗎?四千年前毀滅人類諸國的是你們、四千年間竊占大地與海洋的是你們、至今誘拐與殺害人類的也是你們——結果你今天居然說要忘卻過去共創美好未來?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別開玩笑了!盡說些方便自己的說詞。掠奪的時候不發一語,在應當償還罪孽時卻滿口和平共存,世上竟有如此廉價的便宜說法嗎?是的,你的說法很對,生命實在是太重要了。但我要告訴你:這世界上還有一些東西比生命更重要,那就是自由!那就是尊嚴!自天淵淪亡戰爭以來,人類只能在屈辱中呻吟,百地魔獸們踐踏我們的尊嚴,隨意奪取我們的土地!你要我去做一個屈服於魔獸的家畜?我們需要的不是和平,而是一個世界!本就屬於人類的世界!奪回我們的世界不能依靠乞求和交涉,而是要用劍和血來實現!」紫微義憤填膺。
「你說的話是對的,是不存在任何批評空間的正確論點,就像刻在不朽石板上的莊嚴律文。但是,有何必要堅持走在正確的道路上呢?為什麼不接受雖然錯誤但對彼此而言都更加有益的方案呢?做正確的事無法同時拯救雙方,如果接受善惡之間恆常存在的灰色空間,你與我們將可以在這個世界創造更為理想的樂園。」孤辰依舊提倡和平協議。
「已經夠了,我們沒什麼好談的。只要你死在這裡,這個世界就將得救,對所有人都有好處——但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能使用清氣?」紫微發問。
「便如同人類與魔獸可以共存那樣,清氣與濁氣也可以相容,清濁之氣只要在適當的引導之下就不會造成破壞,古舊的常識未必是正確的。本來,所謂的清氣是充溢於天地、流轉於經脈、積累於肺腑的萬象根基,跟濁氣相碰的確容易如酸鹼中和那樣引起爆炸,但終究是使用上的問題罷了。說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只是要在身體裡建立清氣專屬的臟器與經絡就可以了,再配合適當的操御技巧就能很輕鬆地同時使用清濁之氣了。真要說的話,我想你們也能夠做到,你那以金屬編織的身體如果在開刀前就刻意這麼設計,想同時使用清濁之氣應該並不困難——當然現在要改造也已經太遲了。」孤辰淡然解說真相,當然,他無意說出自己怎麼做到這點的。
「原來如此,在解決你之後我會通知博士好好研究的。另外,真沒想到在那時代遺留下來的魔人居然有兩個,理應早已死去的綠髮之女竟然依舊存留。」紫微相當驚奇這點。
「為她捏造假身分實在有些麻煩,幸虧有翡翎翠這個恰好長相相近的人可以直接取代,省了我不少功夫。」孤辰信口扯謊。翡翎翠當場傻住,完全搞不清楚他在說什麼玩意。
「那麼,就讓我宣告吧——『人類史上最大的叛徒』孤辰,我要在此將你討伐!」紫微一揮手示意其他人向後退避免被波及。
「那麼,就讓我宣告吧——唯有和平才是人類的希望,戰爭只會為你們招來滅亡!」孤辰一揮手示意蝶紅姬帶上翡翎翠先逃離。
一直以來,孤辰所做的事情都沒有改變,就只是想展現力量逼迫人類議和,此時此刻也沒有分別。紫微當然也很清楚這點,但他絕不會相信一個端坐於屍山血海之上的怪物,孤辰的背叛是幾乎毀滅人類史的罪魁禍首。當然,孤辰並不是那麼在意紫微的看法,因為刀劍無法決定主人的動向,而是主人決定刀劍的方向。展示力量,逼迫人類的上層一致認同議和,並且讓民眾認識到毫無勝算這件事,全是孤辰的計畫。
現在,孤辰緩緩地拔出了夷戮之劍神煞,漆黑的劍身完全沒有反光。下一瞬間,孤辰跟紫微都倏地消失,原本所在之處的地板裂了開來。除此彼此,在場所有人都看不清發生了什麼事,孤辰以肉眼幾乎不可視的速度揮舞極度狹長的神煞劍,紫微則毫無例外地全數閃開,劍長較短的他被迫屈居守勢。現場的座椅一張接一張裂開,蝶紅姬拉著已經愣住的翡翎翠開始奔跑,往著孤辰的房間衝去,軍警們則在盡量遠離兩個非人之物交手處設法追擊她們。
孤辰一邊踏動步法一邊接連突刺,紫微身形晃動讓每一發刺擊盡數落空,即使有著高度強化的金屬身軀也絕對不能輕易接下萬魔統帥的攻擊。夷戮之劍神煞是以殺戮之咒鍛成,對活物具有特別的殺傷力,對於紫微這樣身體大半由金屬構成的機神兵來說幾乎沒有辦法發揮特殊效果。然而,即使如此,神煞劍上附著極其猛烈的清氣強化殺傷力,用沒有自主修復能力的金屬纖維皮膚去抵擋太過危險了。
刺、劈、切、割、砍、撩、斬、削——孤辰的劍藝自是登峰造極,招式之間的連接幾乎毫無縫隙,只要對方的反應稍慢半拍便要立受重創。紫微且戰且退,孤辰迅速追擊,座椅與牆壁接連被神煞劍斬斷,石塊在此劍刃之前竟如豆腐般脆弱。孤辰連暴風雨都無法比擬的的連環劍擊凌厲且刁鑽,紫微不得不在應對每一擊時考慮過後面招式變化的可能性,否則很容易就被引出破綻一劍斬殺。尋常高手光是想跟上招式變化的速度就勢必無比艱困,更遑論尋找孤辰連綿不斷的攻擊中反擊的機會,唯有紫微這樣逼近巔峰的劍者才有本事在苦苦支撐的同時尋求良機。然後,終於抓到一個機會的紫微立刻踢出石塊砸向孤辰,至於孤辰則跳過石塊居高臨下撲擊而來。然而,這正是紫微等待的反應,在砸出石塊的同時他自肺腑中引出巨量清氣成形發動了「地空劍式」,相對的孤辰則在空中使出了「天空劍式」。這兩招劍式本就是相對應的,彼此間互相克制,月牙般的兩發劍式在空中互相碰撞而爆散,將附近的碎石與雜物全都吹飛。
按時間來說是紫微先一步發動的,但最後劍式成形的時間卻幾乎一樣,可見得孤辰在清氣操御的技巧上更勝一籌。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孤辰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經榮膺無塵劍神之名,五千年來技術又更進一步,紫微不可能在這方面佔有優勢,他自己也是明白的。相對地,若不是紫微的技術也堪稱當代最佳,甚至可說是千年來最為卓越的劍者,恐怕方才地空劍式還來不及完成就已經被孤辰斬中了。
「作為切磋的地點,這裡實在太過狹隘了——就讓我們換個與巔峰對決相稱的地點如何?」孤辰一邊說一邊從破口衝出了白色教堂。
「別想逃!」紫微有些焦急地追去,異界迴廊遮斷器的範圍是有限的,要是被逃走就會失去這個捕捉敵首的最佳機會。
孤辰以非人的速度奔走,紫微在途中發動了兩次射陽劍式,那拇指寬的銀色光線全被孤辰避開。兩人在都市高低變化的屋樓天台上飛簷走壁,盪過樹枝、跳躍房樓、飛越欄杆、跑上圍牆的同時追擊與閃躲,動作流暢迅速得彷彿練習過千百遍那樣。最後,孤辰衝到誥封觀星臺外,然後一跳而起竟是踩著觀星臺的牆壁垂直向上奔走。紫微立刻裂地而起一劍上挑,孤辰無視重力般踩在牆壁上迴身劈出一劍,雙劍在空中交擊發出一陣輕響聲。孤辰趁著這股衝擊力再往上飄,紫微則立刻將腳插進牆壁裡抵銷了力道,隨即重新向上方衝刺。眼看如此,孤辰索性站在牆上迎擊,紫微編織出連綿不斷的劍擊跟孤辰反覆對擊,欠缺施力點僅僅依靠重力的孤辰被劍壓不斷向上彈飛。散發著清氣的光輝,兩人沿著觀星臺外牆交手而一路向上騰飛,猶若昇往天穹互相繞行的兩顆太陽,閃耀著燦艷鮮明的瑰麗光輝。
接連踩碎了不少牆壁,紫微實在無暇顧及會不會有人被碎水泥砸到,只能認真地用緊密的連續劍閃壓制孤辰。然而,即使如此,孤辰依舊以神煞劍擋下了每一擊,甚至沒有用上左手的劍鞘千劫歸。單以目前來說幾乎像是孤辰在單方面戲耍他,然而,彼此都知道這都只是試探,在測試對方的速度與反應而已。然後,在幾乎抵達頂端的同時,紫微終於揮出了難以應對的一劍,孤辰擋下的結果就是身體朝著牆壁的反方向飄飛了出去,這樣下去就將從空中摔落地面。然而,身在空中的孤辰卻不慌不忙擊出一道月牙狀的光刃,紫微則立刻向上一翻閃開了這一發天空劍式,接著意外發現孤辰不知怎地居然追砍了過來,紫微只能一個打滾強行避開神煞鋒芒。
位於距離地面六百六十六公尺的誥封觀星臺頂端平台,天穹中雲彩幽暗,一輪滿月彷彿注視著這個世界。紫微沒有看見他是怎麼辦到的,雖然體表上裝設的六個光學探測器有其中四個是高速攝影機而且直接與視神經連接,但受到天空劍式砍破牆壁引起的塵埃影響沒能看到孤辰是怎麼在空中折返回來的。如果機神裝甲完成的話應該可以借助探測器進行多視角的同時觀察,但還沒完成的現在也只能依靠紫微的個人判斷能力作戰,目前看來幾乎是毫無勝算。
面對天巫、初龍之外兩界中最為強大的存在還想佔據上風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是,紫微知道自己必須用盡全力取勝。這麼多年來的努力,先祖們代代相傳的夢想,以及所背負的全人類的未來,他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其他機神兵就現狀來說根本跟不上孤辰的動作,在交手的時間裡他已經明白,目前來說這世上能夠與孤辰對抗的人只有自己。
「試探就到此為止吧?我知道你還沒使出全力,就讓我們好好享受這場對決吧!」孤辰放開劍與鞘,神煞與千劫歸就這樣飄浮在空中,然後飛到孤辰身後。紫微知道這是存在於傳說中的以氣御劍,本應只有秋水能辦到的神技,這個叛徒終究也是達成了。
「啊,我同意。」紫微扔掉因為接連對擊而佈滿裂痕的合金長劍,拔出了昔日由古神天巫親手鍛造的原初之劍帝幟。
古劍帝幟從外貌上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甚至沾了不少灰塵而像單純的古物多過像兵器,但沒有任何缺損或鏽蝕這件事昭示了此劍的不凡之處。與之相對,環境中的塵埃與碎屑開始吸引凝聚到孤辰背後,化為排成圓形放射狀圖案的十把長劍,近乎白夜教團的教徽。每把長劍上都刻有劍名,分別是:「永世沉淪」、「永夜長寐」、「永晝映輝」、「永冬雪魄」、「永夏炎翳」、「永夢晦影」、「永乘扶搖」、「永墬地塵」、「永鳴轟靁」、「永劫業果」——由孤辰以咒法親手鑄造的十柄永世之劍。
以右手握住永鳴轟靁,孤辰橫向揮動雷霆之劍使出旬空劍式,散發紫色電光的新月狀雷刃貼地掠去。唯一閃躲的方法是一跳而起,向左向右都避不開雷刃的範圍,而且跳得不夠高的話也會被外放的電光麻痺身體。不只如此,對於大半身體由金屬所構成的機神兵而言,雷屬性的清氣非常危險,即使大部分體表有絕緣塗層保護也難保證不會出問題。明顯地,孤辰使用雷屬性清氣正是想利用這點,但如果因此跳得太高卻又很可能在空中無從施力而躲不過下一擊。因此,紫微的選擇非常純粹,保持距離擋下便是。
紫微立刻將帝幟插進地板中,下一刻雷刃下方整面地板忽然掀起,將雷刃整個撞散,雷光四散流溢。本來,劍作為鬥爭的武器就不是那麼純粹,在戰場上作為權杖的比重甚至多過用於直接砍殺。此劍作為古神天巫曾送給巫法一族先祖的理由本就不是用來戰鬥,而是象徵著統御大陸的支配權,作為概念武器構成帝幟的咒法也十分特殊。以咒鑄成的神劍可以概分為兩種,一種是吸引天地之力強化清氣的效果,大多數咒法造物都屬於這種,另一種則是在灌注清濁之氣後可以發揮特殊效果的種類。血淵、神煞、帝幟都屬於後者,尤其是帝幟,不管灌注何種清氣都能發揮其特殊效果「萬物支配」,能夠操控清濁之氣淡薄的死物。話雖如此,想要發揮帝幟的力量需要極其強大的清氣跟高超的操控技術,即使是達到清氣外放等級的高手大半也只能操碰觸到劍身的小東西,因此長年以來都只供奉在帝君之側,幾乎未曾用於實際作戰。
通過高科技打造的機神兵身軀,依靠著機關就能輕易地灌注巨量的清氣,很容易地就超越了凡人用盡一生才能抵達的極限。因此,紫微所擁有的清氣量無疑可以稱為人類史上最強,因此強化而出的力量與速度超凡入聖,但孤辰展現出來的卻絲毫不遜。
此時此刻,頂端平台上的人們已經全都逃跑了,只剩下兩個非人之物在這解神都市中最為接近星空的地方展開決鬥。孤辰以左手握住永乘扶搖一揮,青色的暴風拂起,將天文器具全都吹飛,清出了戰鬥的空間。紫微觀察著這十柄以他無法理解的形式顯化的神劍,每一柄樣式都不盡相同而且都不曾聽聞,不知道是萬魔統帥去哪裡找出來的。但追究根本不是現在的工作,戰鬥的過程會通過發訊器全數傳達到解神基地,他需要做的就是傾盡全力戰鬥。
孤辰以右手的永鳴轟靁畫圓使出孤寰劍式,釋放出一道閃耀得簡直讓人睜不開眼的紫色電柱轟擊了過去,紫微這次沒有強行承接而是往左邊飛奔躲過這一擊。接著,紫微保持距離一劍削過地板,孤辰下方的地板則隨之彈起,將孤辰彈上天空。下一瞬間,紫微轉化清氣屬性斬出了地空劍式,那是速度最快的光刃,而在空中的孤辰應該沒辦法閃開。然而,孤辰立刻以左手的永乘扶搖正劈釋放出天空劍式,清氣化成的流光之刃與暴風之刃互相碰撞而爆開,閃出一陣烈光與驟風。
彷彿是想較勁那樣,孤辰隨即放開永鳴轟靁,在落地的同時右手抓住永晝映輝使出了流光斷罪劍式。劍刃猶如鞭子一般甩出,化作足以劈碎天地的光幕劈斬,不管是速度還是破壞力都遠遠勝過地空劍式,只是對技術的要求以及準備時間的需求都更為嚴苛。紫微不得不放棄已經快編織完成的騰蛇劍式,而立刻喚起地板抵擋攻擊,但孤辰施放的流光斷罪劍式何等猛烈,摧枯拉朽般連破三面地牆,最後紫微只能舉起帝幟以劍身強行擋下了這一擊,整個人被轟飛了出去。
當然,這遠遠算不上什麼傷害,流光斷罪劍式沒能擊中紫微的身體,持握帝幟的手腕也沒有因此受損。立刻以帝幟刮了一下地板,後方的地板隨即彈起接住紫微身體止住退勢,接著立刻向右一扭閃過一道肉眼幾乎不可見的無色氣柱,那是從能增幅幻屬性清氣的永夢晦影的劍尖中射出的射陽劍式,而且孤辰甚至沒有用手去握。也就是說,孤辰以氣御劍的程度甚至可以不用手就發動劍式,這對於紫微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
下一刻,浮在空中的永夜長寐、永夏炎翳、永鳴轟靁在孤辰的身旁轉動,然後同時發動了射陽劍式。水、火、雷三道纖細的清氣從劍尖飛射而出,同時孤辰右手劍使出旬空劍式讓新月狀光刃貼地掠去,左手劍則是用地空劍式發出風刃提前封鎖紫微跳起來的路徑。為了應對,紫微隨即控制手邊的石塊分別攔阻了一下水與火的射擊,讓三道射陽劍式抵達的時間出現時間差,然後以奇巧身法連續閃躲將這三發射陽盡數落空。最後,迅速蹲下的同時以帝幟格住旬空劍式的光刃,讓地空劍式的風刃從自己上方飛過。
看到這一幕,孤辰確定了紫微的確非常強大,強大到足以成為自己的對手。不管是清氣的強度還是反應的速度,或者操控帝幟的精熟程度,全都證實了紫微的能力。與之相對,紫微可沒有時間因孤辰讚賞的眼神而驕傲,他全心全意地尋找取勝的可能,僅萬魔統帥的傲慢是他唯一的機會。於是,雙雄在觀星臺之頂滿月之光下展開了對決,劍與劍交鋒,彷彿將世界的未來託付在彼此的利劍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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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誤迷津神焦鬼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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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喂、喂!可以先告訴我現在是什麼狀況嗎?」翡翎翠對著拉住自己左手奔跑的蝶紅姬喊叫。
「等到安全的地方再說,現在得先逃脫。」蝶紅姬頭也不回地保持奔跑並回答。
能夠聽到不遠處孤辰與紫微交手發出的聲響,軍警們恐怕會很快就追擊過來,必須按照指示行動才行。打開孤辰房間的門衝了進去,主教綴縭綰與兩名司鐸早在裡面等待,方才孤辰通過白夜教團內部使用的緊急廣播器讓他們在此等待。本來的計畫是讓他們使用白色教堂內的對接空間門離開的,但在異界迴廊遮斷器影響之下空間門已經全數被封閉,因此必須啟動備用方案。在白色教堂的孤辰房間中存在著通往外部的密道,知曉密道存在的只有孤辰本人以及作為其秘書的蝶紅姬,在緊急廣播時沒有時間準確地解釋密道的位置與開啟的方法,而且也怕被人擷取通訊。
蝶紅姬飛快地開始啟動機關,由於是機械式而不是電子式而稍微有些費勁,過於緊張的她竟一時轉不動機關樞紐。其他成員則企圖用手機聯絡解神都市中的其他成員,但手機完全沒有訊號,恐怕是政府全面封閉了手機通訊。旁邊,仍舊不知所措的翡翎翠看著房間四壁,牆上掛有三幅肖像畫,畫得很明顯都是同一位女性,只是年齡稍有差異。隨意地披在背上的綠色長髮,畫中的女性總是微微蹙眉,彷彿臉帶嫌棄地看著畫外,讓翡翎翠感到非常熟悉,似如看著自己的過去與未來。
「蝶司鐸!還要多久才能打開?」主教綴縭綰忍不住催促。
「上週測試時是那位大人親手關閉的,似乎是壓得太死了。」蝶紅姬有種轉不開瓶蓋的感覺,孤辰不經意間在關閉機關時使出了超過凡人程度的力氣。
另一名司鐸聽到後立刻向前一步協助,但機關樞紐的位置太過偏隘兩個人一起上反而不好使力,讓在場眾人都有點無語感,畢竟只是留做空間門被封閉時的備用設備很少有測試的機會。正當眾人焦急地想要啟動機關時,腳步聲從自拱廊傳來,顯然軍警們已經殺過來了。綴縭綰提起衝鋒鎗對準門口,這個房間雖然有逃跑用的密道卻沒有迎擊用的機關,畢竟孤辰自己沒有那種需求,把密道安裝在這裡也不過是因為這個地方最受嚴密保護——因為這個房間存有能夠透漏孤辰身分的東西,所以本來就必須隔絕外人。
這個地方不只一個房間,蝶紅姬在進門時有確認軍警沒有在視線中,應該沒有被看到他們進了這個房間。然而,即使如此,軍警們準確地找到了這個房間,一人拿著裝上破門彈的霰彈槍對著孤辰房門的鎖扣動板機。巨大的轟擊聲響徹房間之中,然後接著是第二槍,第三槍,門鎖終於被徹底破壞而彈飛。在門被推開的瞬間,槍彈之雨自綴縭綰手中的衝鋒槍洩放而出,但門的後面並沒有人,軍警僅僅是推開門後就退回牆邊。下一刻,閃光彈從側邊被扔進了門中,猛烈閃光瞬間奪走了眾人的視線。然而,綴縭綰根本不管那麼多,眼睛還沒恢復的狀態下憑藉著印象繼續射發子彈,讓軍警們無法越雷池一步。
「終於開了!」蝶紅姬大喊,視力還沒恢復的她開始用手摸索密道入口的位置。
「你們先走!」綴縭綰喊叫,手中的機關槍卻倏地停止射擊。
門外的軍警們對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心領神會衝了進去,站在原地沒移動過的綴縭綰再次扣下板機。理解到對方是假裝沒子彈的軍警已經無處可逃,這種距離下防彈裝備沒有多大用途,他的身體在槍彈之雨中隨著衝擊力舞動,倒下時已經是具屍體。然後,子彈繼續射發,軍警們斟酌了一下是否該強行突破時就發現槍雨再度停歇。會不會又是陷阱?門外的三名軍警因此遲疑片刻,然後房間中就傳來衝鋒槍被扔到地上的聲音。
理解對方要逃跑了,軍警們準備殺入,然後他們看到的是扔向門口的破片手榴彈。根本沒有反應的時間,門口附近的兩名軍警在爆炸中倒下,其中一名被破片刺穿咽喉,另一名也因多處受創而致死。與之相對,眾人早就已經進入密道之中,視力大致回復的綴縭綰在扔出手榴彈的同時就跳了進去,雖然根本來不及關上入口,但只有部分破片噴入倒還不至於當場死亡。外衣有多處破裂,身體主幹與手腳出現不少細小的傷口,但綴縭綰並非如此脆弱的人。
讓其他人先往密道的出口衝刺,蝶紅姬啟動密道中的機關,之後企圖闖入的人將被極為原始的掉落陷阱所吞噬,正因為簡單所以有效。密道雖然有些曲折,但實際長度並不長,想要瞞著政府工程單位建造密道長距離密道並不具備可行性。沒多久,五人從成功抵達密道的出口,一出來就看到兩把衝鋒槍的槍口對著他們。在確認了殿後的蝶紅姬後他們放下了槍,翡翎翠瞪大了眼睛看著在出口處的兩人,不,或許不該說是人,雖然具備大致上的人類形貌但顯然不能算是純種人類。他們的體表遍布著金黃色的鱗片,如似龍鱗卻又有所不同,像是黃麟一族的特徵。
也就是說,此兩人的真面目是勾陳眷族的一員,是孤辰在一周前安插的人手之一。黃麟一族首似龍、形如馬、狀比鹿、尾若牛,通體散發著金色光澤,與真龍一族同樣源於古神初龍的身體碎屑。如今,孤辰將管理空間門的工作交給了黃麟一族之長勾陳負責,並且為了這次天巫大陸白夜教團全體教員搬運計畫招集了不少人手,也因此來了許多勾陳眷族。此處是物流中心的倉庫一角,對外宣稱是暫停使用整修兩個月,實際上是啟用了作為白夜教團解神都市第二據點的工作而對外封閉。
「左輔,這裡的空間門能用嗎?」蝶紅姬趕緊發問。
「不,在不久前忽然被封閉了,我們也在等待聯絡。」穿著戰術背心的勾陳眷族左輔立刻回答。
「跟教堂裡一樣,所以得要去解神第三會合點才行。」蝶紅姬點了點頭。
「裝甲車檢查工作已經完成,隨時可以使用。」同樣穿著戰術背心的勾陳眷族右弼提醒。
「我這傷勢要強行突破太艱難了,不能跟著你們行動。我要留在這裡的安全室。」綴縭綰表示。
「了解,等脫困後我會通知同伴來接應。」蝶紅姬繼續點頭。
「等等,有沒有誰可以告訴我現在到底是怎麼回事?」翡翎翠覺得自己整個人深陷魔窟。
「現在還沒脫險,我們必須盡速行動,等抵達接應點我再解釋。左輔右弼,這位翡翎翠小姐是那位大人的客人,必須照料她的安全。」蝶紅姬解釋。
「遵意,我們不會讓總帥的客人受傷的。」左輔右弼一起敬禮。
「如果你們不告訴我怎麼回事的話,我是不會跟你們走的——天底下會有人願意主動跟著異形走嗎?」翡翎翠相當不滿。
「我們是榮耀的勾陳眷族,不是異形。」左輔微微皺眉。在百地魔獸之中也存在著地位的高低,黃麟一族猶如魔獸中的貴族,鮮少有族群願意與其進行全方面戰爭。
「在教堂時妳已經被看到跟我們在一起了,要是被捉到肯定會被拷問的。」蝶紅姬被迫解釋。
「但我什麼也不知道。」翡翎翠為自己辯白。
「就是這樣才糟糕,政府的人肯定會認為妳是意志力堅定才不透漏情報,反而會加倍嚴酷地拷問。事到如今已經沒有選擇,妳必須跟我們走,否則必將生不如死。」蝶紅姬威脅。
「是日吟邀請我才來的!」翡翎翠相當氣憤,這場邀約對她而言是陷阱。
「其實早在之前妳多次與那位大人公開見面時就已經遲了,今天這個局面只能算是雪上加霜。」蝶紅姬沒有說她其實曾經跟孤辰勸告過這件事了。然而,以立場而言,沒有人具備指導孤辰的權力,作為最高統帥的他是完全可以為所欲為的。
「嘖!夠了,我會跟你們走。屆時我要他親口解釋這該死的前因——」翡翎翠口氣極差,莫名其妙被扔進人類公敵裡面一起行動的感覺實在太糟糕了。
「沒時間解釋了,快上車!」右弼打斷翡翎翠說話,聲音極為急促。
綴縭綰在他們對話時就已經趕往安全室,而左輔右弼分別進入兩台裝甲車中,蝶紅姬跟翡翎翠跟著進去左輔駕駛的那台,另外兩名司鐸進入右弼駕駛的那台。之所以刻意準備眷族來負責陣地看守是有理由的,因為眷族跟魔獸一樣能使用濁氣,也就是說他們能夠偵測感知周遭的狀況。在剛才那一瞬間已經有人進入了右弼的濁氣感應範圍之內,本來這裡距離白夜徵信社就不遠,被列為搜索目標再正常不過。
使用一般車輛佯裝身分突破也不是不行,但如果被發現的話恐怕就無力逃脫了,不如直接開裝甲車殺出去。裝甲車的正式名稱是「夾白式八輪裝甲車」,重二十四公噸,移動時速一百零四公里,車長八公尺、寬三公尺、高二點四公尺,裝設有主武器一件、副武器兩件,並具備相當有效的複合裝甲。跟左輔右弼一樣,是在一周前由孤辰以空間門搬運過來的,顯然為了以防萬一做了不少準備。
兩輛裝甲車各載了三個人,除此之外還有原本就在這個物流中心的人員八名,總計十四人開始了突破。倉庫的鐵捲門拉開,兩輛裝甲車就這樣堂而皇之地開到街道之上,視線之內並沒有看到一般人。大概,在包圍白色教堂之後隨即發送的疏散廣播讓大部分人都離開了道路,這對他們而言是好是壞倒是難說。不管如何,正在籌備人手組成包圍網的軍警們完全沒有想到他們會開著戰車來突圍,雙方的戰力出現了嚴重的差距。
將駕駛的工作交給蝶紅姬,左輔探出頭操控副武器之一的重機槍,右弼也操控起了另一輛裝甲車的重機槍,只配備了手槍就妄想阻擋他們的軍警們因此驚慌失措,然後在狂風暴雨般的槍彈下紛紛倒下,口徑一點二七公分的子彈輕易地撕裂人體。槍聲如驟雨般咆哮,每分鐘約射出六百發槍彈,槍口初速接近三倍音速,軍警的防護衣根本不具備多少抵抗的效果。翡翎翠從裝甲車狹隘的視窗中看著這一切,軍警們的身體爆出了赤色的血花,手腳扭曲飛舞,讓她感覺到胃部一陣翻騰。
不知是否能算是一種幸運,為了攻堅需要這支部隊還配備了兩支單兵肩扛式火箭彈發射器,這顯然是少數能對裝甲車造成殺傷的武器。然而左輔右弼早已看穿了一切,在對方準備瞄準時,有效射程一千八百公尺的重機槍已經將槍口對準了他們,通過濁氣感應的能力讓對方無所遁形,火箭彈發射器在飛濺的血水中卑微落地。
以在城鎮中的戰力而言,警察是不可能有足夠手段對付他們的,想要擊倒由眷族開動的裝甲車必須出動軍隊。然而,在街道上使用重軍火無疑會引起非常大的問題,人類政府不可能在一開始就這麼準備。換言之,現在開始就是關鍵,必須在封誥帝國從近郊的解神基地調攻擊機過來之前趕往第三會合點,或至少得聯絡上第三會合點的同伴。到目前為止一切都還算不上超出預料,可是,有一件事讓蝶紅姬耿耿於懷——孤辰選擇讓他們先走而自己跟對手戰鬥。這很奇怪,非常奇怪,因為孤辰身邊應該是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原本這些計畫是在封誥帝國出動大軍時使用的,可對方卻不過是派來一具機器人跟一大群軍警而已,孤辰卻就被逼到要分散行動了。恐怕,那具機器人身上藏有超乎常理的力量,讓孤辰意識到自己沒有辦法在保護住旁人的情況下取勝,才不得不讓蝶紅姬帶人先走。想到這點的蝶紅姬略顯焦慮,她知道她的主上有多麼強大、多麼不可戰勝,但他不可能以一己之力擊潰整個世界,否則四千年前也不需要與百地魔獸合作,而現在的局面恐怕已經脫出孤辰的掌控了。
輕易地撕裂的警方的包圍網,兩台夾白式八輪裝甲車提速開始在道路上衝刺,原本就在這個物流中心的八名人員則分乘四輛轎車跟上。在突圍之後四輛轎車分別走不同路線移動,目標當然是為了分散警方戰力並且混淆判斷,避免被敵人察覺到目的地位置。不過,疏散廣播並不充足,因此突圍之後不久就在街道上遇到了行人與車輛。對於蝶紅姬而言,這全都只是路障而已,直接開著裝甲車輾了過去。車輛也好,人類也好,這輛裝甲車都有辦法壓過去,生命在輪下化作鮮紅的泥流,無情地吞噬所有攔阻在前方的事物。
事態隨著時間的流轉迅速加劇,在誥封觀星臺的頂端,非人之物與非人之物展開了空前激烈的戰鬥,威力強橫莫匹的劍式彼此碰撞,碎散的高濃度清氣擊毀周遭的一切。地板接連被操控用來抵擋攻擊而破碎,連被水泥包覆的鋼骨都被劍式擊斷,雙方在這場巔峰對決中不斷毀壞著一切有形之物。然後,誥封觀星臺頂端平台終於崩塌,但這並沒有什麼差別,不過是兩人往下一層繼續戰鬥罷了。劍與劍依舊交鋒,手持帝幟的紫微與使用永世十劍的孤辰難分難捨地對決,以超越肉眼的速度一邊騰移一邊編織著攻勢互相襲擊。
同樣在封誥帝國的解神都市,翡翎翠坐在夾白式八輪裝甲車中,看著這脫離現實的景色。人體在重機槍的槍彈下支離破碎,鮮血在視線的彼端涂開,刻意架設的路障則以主武器榴彈機砲轟開,更弱一些的則以戰車之輪直接輾過。看上去比電影的布景還要虛幻,即使理智知道那些都是真正的人,卻感覺像是在遙遠的夢境裡上演著悲喜劇那樣。然而,回想起來的話預兆很久以前就出現了,在那一天,在病房遇到日吟的那一刻,正是一切的開始。
日吟即是孤辰,在第二次見面時曾經說過她與他所熟識的某位已逝女性很相似,翡翎翠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古老紀載中曾待在萬魔統帥身邊的綠髮少女,那個房間中與相貌相似但衣著非常古老的肖像畫正是證據。隨著裝甲車不斷推進,翡翎翠在心中整頓一切,有很多事情都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只是無法理解「勾陳眷族」到底是什麼東西。本來,直到天淵淪亡戰爭之前大多數魔獸其實都沒有進入過人界,勾陳在那之前從未現身過,人類所知道的魔獸種類其實少得可憐。當然,眷族是什麼翡翎翠也是不知道的,盡是些從歷史上找不到的名詞。
「翡翎翠小姐,妳知道『廢棄街道』嗎?」蝶紅姬忽然發問。
「聽過,就是那個在新一期都市計畫中決定拆除重建的街道。把住民全數撤離之後本來就要開始拆除,好興建成符合安全性的新建築群。但因為預算遲遲沒有通過而不斷拖沓,時至今日都還沒開始動工,現在都是些流浪漢在居住。」翡翎翠不加思索地回答,以放空狀態而言這回答可說是十分詳盡了。
「那裏是我們的第三會合點,暗號是當對方問『你是被遺棄者嗎』時回答『我受放逐者所指引』。如果我沒辦法帶妳過去,妳必須自行趕到廢棄街道中有著破爛藍色招牌的房屋,那裏有我們的人在待命。」蝶紅姬交代。
「妳要去其他地方?」翡翎翠沒有立刻理解。
「我的意思是假使我死了。既然那位大人將妳託付給了我,放棄就從來不是個選項。」蝶紅姬微微皺眉。
「不會吧?看起來還蠻順利的。」翡翎翠感覺現在的狀況根本是一路輾壓。
「解神基地離這裡太近了,一旦命令下來,很快就會有攻擊機過來。唯一的有利因素是他們的目標應該是活捉我們而非直接殺死,如果要殺的話在那位大人的房間裡的時候他們就應該扔手榴彈而非閃光彈。這是理所當然的,殺死我們並沒有太多優勢,但如果能從我們口中得到情報將帶給人類巨大的優勢。」蝶紅姬解釋。
「妳也不是人類嗎?」翡翎翠忍不住發問。
「以物種來說現在還是,但對人類的國度而言不需要叛徒。」蝶紅姬的語氣很平淡。
「那為什麼要背叛?」翡翎翠追問。
「為什麼嗎?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蝶紅姬若有所思。
然而,現在並不是讓她悠哉思索人生的時機,災難俶爾即至。機砲的子彈裝甲車旁邊掃過,沒有命中任何一發,無疑是要他們停止前進的威嚇射擊。三架攻擊機在低空巡弋,沒有發射導彈意味著他們的確想要活捉,從抵達時間來看政府的應對速度相當迅速。當然,蝶紅姬完全無意停下來,左輔縮回車中並且蓋上裝甲車出入口,繼續全速奔馳。眼看威嚇無果,附近的警民都盡可能逃遠一點,而攻擊機以機砲對地掃射,盡可能從兩側的斜上方破壞掉裝甲車輪。
在車中感受到猛烈的震動,感覺機砲隨時會擊穿裝甲撕裂人體,畢竟飛行中的攻擊機不可能精準地射擊目標,誤殺是很可能的。翡翎翠感覺著自己的心臟劇烈地跳動,往廢棄街道不斷前進,逃出生天似乎就在眼前——然後,到此為止了。裝甲車停了下來,無法前進了,是車輪被破壞還是引擎損毀無從得知,但要繼續開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因此左輔、蝶紅姬、翡翎翠只能選擇打開裝甲車出入口跳了出來,然後朝著第三會合點徒步奔跑。
攻擊機當然不可能對著人體掃射,因此只是在天空徘迴,打算在需要時再援助。在警方的包圍網重新形成前必須衝到廢棄街道,左輔一馬當先衝了過去,發揮出過於常人的奔走速度。即使被手槍子彈打中也幾乎不減速度,左輔打算先跑到廢棄接到傳達消息,同樣棄車的右弼也已經不打算掩飾目的地全力衝了過去。前方煙霧頓起,是催淚氣體,但左輔右弼毫無畏懼繼續衝刺,以眷族的強韌身體族以抗拒以尋常人為目標的毒劑。然後,在他們還未從煙霧中衝出來時就用濁氣偵測到前方有全副武裝的軍警,先一步以手中的衝鋒槍射發子彈,軍警們紛紛倒下。下一刻,指揮官果斷下了命令,讓攻擊機發動攻擊。來自空中的機砲掃射了過去,左輔右弼根本閃避不了,濺灑著血液抖動雙雙倒下,生死未卜。接著剩餘的軍警紛紛現身準備攔阻在後頭的最後四人,並且扔出了催淚彈準備讓四人無力化好逮捕,而蝶紅姬則早一步為翡翎翠戴上了防毒面具。
「為什麼妳不自己戴?」翡翎翠愕然,裝甲車內準備的防毒面具只有一個,料到對方會用非致命性武器的蝶紅姬特地拿出來卻是給翡翎翠用。
「不要停下來啊!」蝶紅姬喊了一聲之後繼續向前奔跑,然後就因催淚彈而流淚、眼痛、咳嗽,而且感到頭和胸部以及皮膚都在灼痛。
不要思考,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快跑——停著不動什麼事也做不了。翡翎翠壓抑住動搖向前飛奔,手上沒有任何武器,因此軍警們選擇直接衝了過來打算用手銬控制住她。然而,另一名戴著防毒面具的司鐸立刻開槍射擊軍警,為翡翎翠開創出道路。然後,大群軍警全都朝著那個司鐸衝去,迅速地將其制伏在地。如此一來,再去除因催淚彈而難以活動的蝶紅姬與一名司鐸,現場剩下的反抗份子就只剩下翡翎翠一人。
繼續逃跑也沒有意義了,不可能抵達第三會合點,不過是普通人的翡翎翠立刻就會被追上。可是,翡翎翠沒有停下腳步,她選擇繼續奔跑,直接無法動彈的那一刻來到之前她都要不斷奔跑。或許,是被蝶紅姬散發的氛圍所影響也不一定,翡翎翠一心一意想要逃出去,對勸告或威脅都不屑一顧。所以,當廢棄街道的房屋倒塌而發出轟然巨響時她仍舊繼續奔跑,傳來不應屬於這個世界的鳴叫聲時她依舊保持飛馳。不要停下來、不要停下來、不要停下來、不要停下來、不要停下來、不要停下來——彷彿將靈魂灌注在雙足之中,翡翎翠全力向前奔跑,在已經傻愣在原地的眾人之中變得特別顯眼。
就在剛才,隱匿著孤辰部下的房屋倒下了,一支箭尖燃燒著的巨大箭矢自地下破穿而出。下一刻,火之箭展開了翅膀同時發出了巨大的鳴叫聲,眾人才意識到那是一隻口中銜著火焰的巨鳥,長著形狀如鶴羽般的紫色雙翼,張開竟有百米之遙。那是存在於古老傳說中的怪物,在九千兩百年前毀滅了無數村落的恐怖凶鳥,在六千七百年前將古國貫索焚成白地的吐炎魔獸,四千年前與萬魔統帥一同降臨毀滅天淵的食人異禽——魔中之魔「畢方」,如今自口耳相傳的悠遠神話中現身。
彷彿要照耀黑夜那樣,畢方的口中吞吐著火焱,閃爍著凌駕都市燈光的奪目光輝。傳聞牠的羽翼可以遮蔽天日,據說牠的火焰可以燃燒諸國,收縮著翅膀跳入空間裂縫中穿破廢棄街道的遮蔽物直衝天際的牠,如今發出一聲令人心驚膽裂的長吟聲。所有人都在看著,因恐懼而只能看著那巨大無匹的怪物,唯有翡翎翠繼續奔跑。於是,注意到這點的畢方降落到她的前方,張開鳥嘴說出人類的語言。
「『你是被遺棄者嗎?』」畢方提問,以其獨足立於道路之上。巨大的雙翼將阻礙伸展的房屋整排掃倒,在房屋中的人們驚叫哀號,然後被壓在碎塊之下瀕臨死亡。
「我、我受放逐者所······所什麼?」亟欲求助般伸出手的翡翎翠回答暗號到一半就忘詞了,只聽一遍根本記不得。
「總帥實在該認真訓練一下手下,人類的記性似乎不怎麼樣。嘛,誰是敵人?誰是同伴?」畢方無奈抖動雙翼。
「就······被抓住的是同伴。」翡翎翠轉頭想了一下跑出這種一網打盡式的回答。
「喔,紅也被抓住了啊······看來妳不是在騙我。」畢方點了點頭,為了以防萬一孤辰曾讓蝶紅姬見過包含畢方在內的三位魔中之魔。
在一人一獸交談的同時,攻擊機駕駛也得到了攻擊許可,機砲瞄準畢方的身體主幹開始射擊。過去,只有外放清氣等級的高手才有機會傷到魔中之魔,所以極端高強的菁英才會顯得那麼重要。此時此刻,機砲的子彈當然沒有附加清氣強化殺傷力,但本身的速度與質量就賦予了子彈遠超尋常人揮舞刀劍的破壞力。因此,被擊中的畢方因痛苦而微微扭動身軀——大概就像一般人被小石子砸到那種感覺。甚至沒有因此出血,僅是有幾根羽毛掉落,畢方的臉上浮現憤怒的神情。
下一刻,共計三架的攻擊機一起發動更大的攻勢,各射出兩枚舟星式空對地飛彈,合起來總共六枚。以飛彈的殺傷力來說,即使是魔中之魔也絕不可小覷,甚至可能將其一擊殺斃,現代科技就是如此強大。然而,畢方一抖雙翼,火風暴從翅膀上席捲而出,搶先一步將射來的飛彈全數誘爆。接著,畢方仰起了鳥頭深吸一口氣,然後對準了攻擊機群張開嘴將肺腑內比熔岩還要灼熱的猛烈熾燄吐出。其中兩架攻擊機都成功以其不凡的速度飛離畢方吐息的軌道,只有一架來不及閃躲而被吐息吞沒,火焰引燃油箱與彈藥讓攻擊機瞬間爆炸,化作都市夜空中的煙花。
太過奇怪了,畢方的還擊方式是攻擊機駕駛們早已預料的,但抵禦飛彈的方式太過超乎常識。畢方的確能夠吞吐火焰,這在歷史文件中清楚地記載著,但絕對沒有用翅膀釋放火風暴這種能力。本來,濁氣的性質是強化與再生,並不像清氣會衍生了非常多種特殊能力,吐出火焰來自於特殊的身體機制而不是濁氣變化出來的,隨著呼吸吐出火焰是畢方的自然狀態。但是,那樣用翅膀釋放火風暴的模樣分明就是以清氣施展劍式的伎倆,這件事出現在魔中之魔身上根本不可能。然而,沒有閒暇繼續沉思前因後果,飛行官們只能使出全力設法擊敗畢方,趁著牠停留在地上飛到牠的上空釋放蛇腹式低阻力通用炸彈,兩架戰機總共釋放十八枚,但畢方再一次施放火風暴將其誘爆而消散,零星的燄火根本無法傷及畢方的魔軀。
在畢方乾脆地闖入這邊後,其實在空間裂縫另一邊隨時準備進攻的軍隊也跟著推進,合計一百二十名穿著戰術背心、手持槍枝的真龍眷族、勾陳眷族跟九嬰眷族都跟著侵入,在畢方跟攻擊機編隊交戰時開始進行營救工作。戰場的天平在此時看起來大局已定,在人數差距不大的情況下擁有卓越體能以及濁氣感應能力的眷族軍隊要壓制人類的軍警團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即使考慮到投鼠忌器也依舊如此。然而,戰況在此時再一次被扭動,比攻擊機編隊更具有威脅性的兵種已經趕到。
有著銀白色的身軀,被強韌的金屬纖維包覆著身體,兩名機神兵分別出現在兩棟房屋的天台之上,顯然是一路從各個天台上飛奔而來的。從天台上飛越過去,兩個機神兵一左一右拔劍斬向畢方,但早已感應到兩人的畢方先一步一躍而起拍動雙翼飛舞上天。不只如此,畢方在飛上去的同時施放了暴風,機神兵與地上的眾人都被吹飛,連空中的攻擊機都失去了控制。把握住那一瞬間,畢方的鶴翼掃過將一架攻擊機擊落,然後張開嘴噴出火焰把剩下的另一架也化成了燃燒的火團飄落。目前沒有飛行能力的機神兵以光學探測器看著畢方,他們在成為機神兵之前就都已經是能外放清氣的高手,因此很容易就可以做出正確的判斷——方才的暴風以清氣驅動簡易陣式施放的。為什麼魔中之魔可以使用清氣?無法理解,唯有如今的畢方是前所未見的強敵這點是顯而易見的。與之相對,畢方也將機神兵視為十分危險的敵人,他們身上的清氣強度凌駕於昔日受封為劍神的稀世強者們,如果是無法飛行的魔中之魔未必可以輕鬆應付。
營救同伴這種事畢方興致不大,所以牠把這份任務交託給了眷族軍隊,今天現身其實是想享受摧毀敵人的快樂。保持身體在空中飛翔,畢方張開嘴朝其中一個機神兵噴出赤紅色的吐息,那個機神兵則以驚人的速度連續飛越多個天台閃躲炎吐息。巨大的朱色烈焰輕易吞沒了一整排的房屋,畢方持續追擊,機神兵反覆著超高速奔馳並且不斷變向,千鈞一髮地閃過了畢方吐出的所有熾焱。很快地,數十條街道全都被火焰吞沒,而且火勢還向外延燒,這種情況下消防隊也無法出動,無助的哀號與哭叫在都市中迴盪著。
下方,另一個機神兵則加入對付眷族軍隊的交戰中,幾乎可說是一面倒的屠戮。不過,槍彈終究還是具有相當強悍的殺傷力,運用濁氣感應也不至於完全感知不到機神兵的動作,因此還稱不上沒有反抗餘地。追根究柢,目前除了紫微之外的機神兵都還沒能真正掌握機神兵的力量,發揮出來的實力大抵只比尋常劍神更強一點罷了,對上使用現代軍火的眷族軍隊並不能輕鬆粉碎。但是,終究只是時間問題,機神兵的速度與力量都不是眷族可以相匹敵的,灌注清氣的金屬外殼也不是挨上幾發子彈就會破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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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率劍遁僅以身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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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誥封觀星臺第一百零八層的觀景層中交戰仍持續著,更往上的樓層都已經被擊碎了,兩個非人之物則繼續超乎常理的對決。分別使用永夜長寐、永晝映輝、永冬雪魄、永夏炎翳、永夢晦影、永乘扶搖、永墬地塵、永鳴轟靁這八柄劍來增幅水、光、冰、火、幻、風、土、雷這八種清氣屬性的孤辰跟使用光、火、雷三種清氣以及帝幟的支配之力的紫微反覆著互不相讓的對拆,雖然孤辰大致佔據上風,卻遲遲抓不到足以分出勝負的破綻。
雙方都不斷以高強度的劍式交手,雖然如今速度仍舊遠超常理,但比起一開始已經慢了不少。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清氣量隨著激戰劇烈地消耗,即使總量巨大也不可能無止盡地保持顛峰狀態。為此,紫微其實一直採用相對保守的戰法,就是期望能在孤辰清氣衰微之後有機會取勝,但現在來說還看不出優勢。不管怎麼說,在這解神都市交戰本身就是最大的優勢,只要能消耗掉孤辰大半的清氣,之後借助其他機神兵應該有機會得手。
實際上,第二期機神兵鴸鸈鳩在此時此刻抵達,飛在誥封觀星臺上空。包覆著鴸鸈鳩身體的金屬外骨骼是「翼宿式機神裝甲試作型初號」,背部和小腿肚共有四個推進器來加速或飛行,腰部有四個儲存了大量清氣的磚頭型「行動氣庫」,是還沒經過充分測試的未完成品。如果可以封玄窞不想拿出這個半成品強行使用,但除了紫微之外的機神兵不具備依靠刀劍和孤辰交戰的能力,不得不把唯一的試作型拿出給鴸鸈鳩裝上使用。雖然也考慮過讓他去協助對付畢方,但勝算其實也不高,收益更是不如直接挑戰萬魔統帥划算。
「隊長,我來掩護。」鴸鸈鳩在上空瞄準,手部外裝甲打開露出底下的槍口,腰部外裝甲也向兩旁展開露出槍管。
「先開放光學探測器影像共享。同步三秒後開始攻擊。」紫微發號施令。他們看東西是依靠光學探測器將偵測到的影響直接傳入大腦,要看多少影像理論上都是可行的,只要大腦有足夠的處理能力就行。因此,在理論上可以用大量的光學探測器達到全方面觀察的無死角戰鬥模式,實際使用上就是讓機神兵之間共用探測器。
在視野成功共享的三秒後,兩個機神兵同步發動攻擊,時間配合得相當妥當。紫微使用的是旬空劍式,散發赤色火光的新月狀炎刃貼地掠去,鴸鸈鳩則以雙手和腰部外裝甲的槍管同時射擊,密集的槍彈從天而降。鴸鸈鳩的子彈可不一般,上面都刻銘了陣式,而且每一顆都事先灌注了足夠的清氣。當然,即使附有清氣也不會自動發動陣式,所以需要能把機械視為自己身體一部分的機神兵在射出子彈的同一瞬間以其意志發動陣式,所以機神裝甲實際上只有機神兵能夠有效使用。由於面積有限,子彈上刻著的紋路非常簡單,是強化貫穿能力的穿空陣式。
孤辰右手握住永鳴轟靁同樣施展旬空劍式,兩道新月狀劍氣互擊而爆散,而且同時以浮在空中的神劍永夜長寐釋放出增幅強化的水之盾,其韌性遠勝過單純昔日在龍池水族館地下停車場所使用的簡易版本。然而,鸈鳩的槍彈同樣遠非手槍子彈所能比擬,將水盾貫穿之後速度雖然大幅減緩卻仍具備貫穿石牆的威力。然而,這也並不出乎孤辰意外,在釋放水盾的同時同樣浮於空中的神劍永墬地塵以增幅過的清氣形成了堅實土盾,將趨緩的槍林彈雨全都擋下。
紫微隨即變換攻勢,將帝幟一插就支配了觀景層中的眾多玻璃,使其龜裂化作無數玻璃尖刺朝著孤辰襲捲而去。前後左右全被尖刺陣封死,上方則是鸈鳩的彈雨,稍有不慎立刻就會被捅成蜂窩,讓孤辰也感覺到了一點壓迫感。然後,作為應對,孤辰並沒有使用什麼精妙莫測的伎倆,而是單純地以暴力強破此一殺陣。選擇立即撤去水與土之盾,將清氣做出屬性變換後凝聚到永鳴轟靁上,孤辰握劍做出一個動作極大的迴旋斬,乃是自行創發的卯宮劍式。以孤辰為中心紫色的雷光迴旋纏繞,將三公尺內的一切事物盡數碾碎擊飛,槍林彈雨和玻璃尖刺全都飛散,腳下的地板與身旁的牆壁也都因卯宮劍式的雷霆而崩落。
在雷電轉變回清氣的同時,孤辰並沒有向下墬落,而只是浮在原地。仔細想想這或許是理所當然的,既然以氣御劍可以讓神劍飛行,那也應該能用同樣的技術讓自己的身體飛行,只是過去秋水並沒有如此充沛的清氣才沒能實現罷了。同時,紫微也意識到了想要在此時此刻擊敗孤辰是不可能的,不會飛行的自己不可能獲取勝利,而想要讓鸈鳩一對一擊敗孤辰更是荒謬。這次的戰鬥到此為止了,紫微打算先撤退,必須準備好足夠的機神兵隊伍跟完善的翼宿式機神裝甲才有剿滅萬魔統帥的可能性。
與之相對,孤辰展現出新的能力這件事意味著他知道繼續隱藏實力沒有意義,是時候分出勝負了。如果時間充沛他倒是想繼續原本的策略,但是不行,在剛才他注意到了畢方顯現在這解神都市的街道上,這不是他的安排。本來,他是讓畢方在連接到廢棄街道的空間門彼端候命,是為了防止人類軍隊藉由空間門殺過去而準備的底牌,卻沒有想畢方居然擅自殺了過來。此時此刻,畢方吐出的火焰將街道化為一片火海,甚至開始用清氣凝聚出眾多的火之箭降下,讓烈燄逐漸吞沒這座榮華城市。
要一口氣決出勝負,九隻火鳳從永夏炎翳中升起,九隻冰凰自永冬雪魄中飛出,其名為鳳凰來儀劍式。光這一招就已經堪稱驚世駭俗,但孤辰的全力不止於此,從永乘扶搖施展鉤鈐劍式發出了龍形暴風,用永夜長寐驅動北落師門劍式幻化出十七隻水蛇,右手握著的永晝映輝則使出流光斷罪劍式。這樣的攻勢堪稱前所未見,紫微終於意識到這場戰鬥是個陷阱,一直以來他們兩個非人之物都以對等的極致速度對決,但孤辰的清氣總量其實遠遠凌駕在他之上。換言之,雖然乍看之下對等,但紫微是因為他的清氣強度在體內運轉時能夠抵達巔峰境界的身體機能,相對的孤辰則是因為巔峰境界就只是這樣,因此才造就了對等的假象。所以,孤辰刻意佯裝對方難分難捨的狀態好讓紫微不斷消耗清氣,以避免紫微趁著速度不相上下的狀態忽然逃走,而現在則是進入了全力一戰的時刻。
立刻向鴸鸈鳩打出撤退的訊號,紫微支配周遭的水泥塊化為層層疊疊的牆壁封住九隻冰凰,然後以帝幟劍身擋住劈落的流光斷罪劍式。那光之鞭的威力十分兇猛,雖然沒有劈斷帝幟,但猛烈巨力作為施力點的地板根本支撐不住,紫微直接被轟破地板摔下樓。不只如此,餘力未消的紫微繼續向下飛墜,連續撞破共計五層地板摔到第一百零三層。上空,鴸鸈鳩收到訊號之後立刻全速向上飛行,灌注了清氣的子彈被九隻火鳳溶解,龍形暴風跟十七隻水蛇則追獵而來,以翼宿式機神裝甲試作型初號的推進速度根本閃不掉。
即使全速向上飛距離也被迅速拉近,鴸鸈鳩收起雙手槍管然後拿出了翼宿式機神裝甲的主武器「翼宿炎炮」,那是不需要砲彈的特殊裝備。使用的彈藥是火屬性清氣本身,以基座和炮管內壁上的紋路作為陣式形成火焰的炮擊,最後的成果十分類似於射陽劍式,射程極遠而且貫穿能力強大。打出一炮需要的清氣總量相當於兩次孤辰版本的流光斷罪劍式,即使是機神兵也無法使用多次,因此翼宿式機神裝甲才會在腰部配置了四個儲存大量清氣的磚頭型行動氣庫,除了單純的後備能源外就是為了作為彈藥使用。
在炮管中湧出火焰的瞬間,孤辰意識到了翼宿炎炮的威力不能輕視,立刻讓十七隻水蛇相互纏繞擋在路徑之上。一瞬間,烈焰貫穿而下,水蛇全數化作蒸氣飛散消失,擋到路徑上的五隻火鳳則被吞沒,最後孤辰將化為光之鞭的永晝映輝捲回甩出擊散了這發火炮。同一時間,機神兵鴸鸈鳩被龍形暴風籠罩,足以吹飛宮殿的烈風逐漸割裂強韌的金屬裝甲,但距離讓翼宿式機神裝甲無法運作還有一段距離。本來這個劍式雖然聲勢浩大、範圍雄偉但破壞力並不是那麼致命,在不是機神兵之前就是卓越劍者的鴸鸈鳩當然知道這一擊不是無法承受的——的確,是如此判斷的。然而,下一瞬間,左腳小腿肚上的推進器被破壞,然後是右腳的推進器也一樣。光學探測器沒有捕捉到任何攻擊的影像,可是那種破壞力不是來自於龍形暴風是顯而易見的,遭到破壞的狀態看起來是被利劍給斬斷。
四個推進器接連被破壞,然後龍形風暴忽然退去,已經沒辦法飛行的鴸鸈鳩從空中自由落體墜落。看著孤辰飛了過來,忽然間鴸鸈鳩意識到了,孤辰身邊的劍少了一柄。是增幅幻屬性清氣的永夢晦影。也就是說,方才破壞推進器的正是以氣御劍飛行而來的幻之劍永夢晦影,以無相劍式隱去形體而變得不可視。方才那壯闊的劍式竟只是障眼法,為的就是將真正的殺招混入其中,鴸鸈鳩理解為人類多探查出一點孤辰的伎倆就是自己最後的貢獻了。
然而,原本孤辰正要飛過去斬殺鴸鸈鳩,卻忽然察覺到紫微正在向下逃跑。本來,孤辰的目的就是帝幟,要是為了斬殺鴸鸈鳩而放跑紫微就太可笑了。因此孤辰立刻轉身跳落殺向紫微,右手改握住永夏炎翳使出大耗劍式,紫微則以截空劍式應對。一瞬,焚燒著赫色火焰的永夏炎翳劈開新月狀光刃之後擊中了帝幟劍身,這一發揮砍的力道極強,紫微身體因此向下飛墜,連續撞破了一十七層地板摔到八十四樓。
孤辰以飛行的方式向下俯衝,第二劍劈了出去,紫微舉起帝幟準備檔格卻驚覺孤辰的劍速驟增。也就是說,雖然使用的仍然是永夏炎翳,但體內的清氣已經不是強化力量的火屬性而是加快速度的光屬性,利用突然加速搶先一步斬中紫微的身體,在金屬纖維構成的體表上留下了劍痕。然而,距離阻礙機神兵的機能運作還差得遠,紫微立刻還以一劍,孤辰則千鈞一髮地上飄避過這一劍。
想要分出勝負的話不慍不火的攻勢似乎並不恰當,孤辰飛快調整了一下身心狀態,然後使出了竹籮三限劍式。首先以永夏炎翳擊出巨大的火網,然後以永鳴轟靁釋放雷電之群狼,最後以永晝映輝射發出七束光箭,三招雖然有先後之分,但因為速度差異最後幾乎是同時擊中紫微。事實上這並非孤辰所獨創的劍式,而是紫微所修練的「抱朴三相禁法」上記載的艱難劍式,必須同時能使用光、火、雷三種清氣的高手才可以完成的技法。雖然紫微自己確實也會使用竹籮三限劍式,但施展速度遠遠不及孤辰,而且沒有相應咒法神劍強化的劍式也不太可能佔據上風。因此,紫微使用的是內屏劍式,盡可能以清氣形成的屏障保護身體。
下一刻,被擊中的紫微繼續向下飛墜,連續撞破三十七層地板。緊接在後,此次孤辰身旁飛行的神劍中有五柄同時發動了射陽劍式,五道顏色各異的清氣柱追射到紫微的身體,將他又打落三層。雖然沒有造成致命傷,但是六個光學探測器有兩個損毀,體表的絕緣塗層基本失能,身體內部複數損傷,雖然臟器大致上沒有嚴重受損,可運動能力無法稱為完善。接著,孤辰更換了武器,右手抓住永世沉淪擺出架式向正下方飛衝,讓紫微一瞬間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緊張感。自交手以來,孤辰一直都沒有用過永世沉淪跟永劫業果這兩柄劍,卻選擇在這時候使用,恐怕是拿來結束戰鬥的王牌。
可是,很奇怪,孤辰的架式紫微是認識的,那是破碎劍式的準備動作。這沒道理,破碎劍式是威力強大的精妙劍式,但對人類是沒有多少作用的,因為破碎劍式的原理是將巨量清氣打入對方體內從內部破壞敵人身體。換言之,這一招是對付魔中之魔的王牌,讓敵方體內的清濁之氣的相互衝突進一步破壞身體,甚至足以將較脆弱的魔中之魔一擊轟成碎片。然而,不同人的清氣之間是沒有互斥性的,破碎劍式的精妙處等於不存在,刻意在這個時候使用非常奇怪。加上使用前面沒用過的神劍,很明顯這恐怕是一柄擁有特殊效果的巫法之劍,要是被擊中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因為剛才威力過大的竹籮三限劍式拉開了距離,紫微沒有放過這唯一的機會,在躺到地上的情況下用腳一踢桌腳強行平移位置。下一刻,紫微隨即用帝幟削過地板進行支配,讓自己下方的地板開洞而使自己掉下去。然後在空中調整姿勢,以兩腳著地的方式重新落下,然後直接撞破牆壁。上面,飛行下來的孤辰在空中變向飛入紫微製造的地板洞中,緊追在後跟著出牆壁。此時此刻,誥封觀星臺外紫微幾乎是貼著牆壁自由落體,卻又完全沒碰到牆好以最高速向下飛墬。
孤辰不得不稍微讚嘆紫微的判斷力精準,如果要一路破壞地板或沿著樓梯下樓的話肯定會被孤辰追上,多餘的動作過於浪費時間了。相對地,如果直接破牆飛出凌空墜下的話則有另一種危險,在空中無從施力的情況下只會被能夠飛行的孤辰玩弄,現在這狀態就是最好的手段,能以最快的速度抵達地面的同時又保有對付孤辰的手段。不幸地,紫微的機智對於孤辰而言意味著麻煩大了,如今也只能盡力而為。
以飛行速度加速當然比單純的自由落體還快,孤辰逼近紫微,凌空斬落使出破碎劍式。一但碰觸就會被侵入體內,想要閃躲也非常困難,因此紫微一劍削過旁邊的牆壁,整層樓的牆壁立刻扭曲從側面撞飛了孤辰。不得不承認紫微在劍藝上的造詣極為精湛,精準地判斷出施展破碎劍式的停滯瞬間進行攻擊,漂亮地中斷了孤辰的殺招。即使在經驗和技術上都不如孤辰,可終究也是當代最強劍者,定然不是可以輕忽的對手。
一霎,孤辰猶豫是否要使用「放大陣列」,這裡應該已經不在空間裂縫封閉的範圍內了。可是,能夠預期紫微的光學探測器跟某個基地連結在一起,而放大陣列卻是不打算讓人類知道的隱密王牌。所以,斟酌了一會之後孤辰決定就以手邊的武器一決勝負,以右手握住神煞向下俯衝,永夜長寐、永晝映輝、永冬雪魄、永夏炎翳、永夢晦影、永乘扶搖、永墬地塵、永鳴轟靁這八柄劍則浮在空中從不同角度一起發動射陽劍式,深靛、淨白、冰藍、赤紅、無色、翠綠、土黃、亮紫八色清氣柱射落。如果用帝幟去碰牆壁加以支配用來抵禦射陽劍式的話就來不及回劍格檔神煞的斬擊了,兩波攻勢只能選擇吃下其中一波,而紫微的選擇是施展內屏劍式盡可能以清氣形成的屏障保護身體。
被八發射陽劍式轟中的紫微加速向下飛墜,神煞劍刃的揮砍因此落空,只從紫微胸前掠過。下一刻,孤辰斟酌了一下要如何出手才對,距離地面已經剩沒多少距離了。如果加速反繞到紫微下方的話是有機會截住他,但雙方都在急速下墜的情況下即使減少了紫微的下墜速度恐怕在徹底將其止住之前就已經到地面了。所以,孤辰考慮了一下之後決定採用另一個戰法,以足以擊穿內屏劍式的強力手段攻擊。
停止將清氣用來加速飛行,孤辰也開始自由落體,右手改持永鳴轟靁並將清氣轉化為雷屬性後瘋狂灌注其中。紫微凝視著孤辰的動作,那是投擲長劍的預備動作,他未曾聽聞過有什麼劍式是使用這架勢的。只是,紫微很清楚一件事情,孤辰的下一擊依靠內屏劍式絕對擋不下來,所以他也開始準備新的劍式。於是,一者在上,一者在下,當今之世劍藝最為卓絕的兩個怪物一邊飛墜一邊編織出決定勝負的關鍵一擊。
搶先一步出手的,是紫微,施展的是流光斷罪劍式,將帝幟化為光之鞭向上放擊去。當然,流光斷罪是非常強大且精妙的劍式,但紫微的目標並非擊殺對方,而是把握住孤辰要將劍擲出的那一瞬間打斷孤辰的動作,為此能夠兼具速度與足夠威力的最佳選擇就是流光斷罪劍式。事實上,孤辰也為此微微驚愕,紫微的時機的確抓得很準,要擲劍的孤辰在那一瞬間動作稍稍紊亂,如果要按照原本的動作繼續下去的話會被斬中,偏偏動作又已經到了一半無法停下來。
結果,孤辰只能一邊閃躲一邊把劍擲出,準頭則完全偏掉。散發著雷光的永鳴轟靁飛射出去,直直穿破牆壁射入誥封觀星臺中,尾巴帶著青色的光輝。然而,孤辰的攻擊沒有因此就落空,能夠以氣御劍的他立刻讓永鳴轟靁修正軌道折返往紫微的方向飛去,這正是孤辰獨創的夢繫劍式。配上尾巴流曳的光輝,永鳴轟靁猶若導彈般飛梭,聲響未達劍刃先至,連續穿破多層地板後突破牆壁從紫微的身側刺出。
紫微以雙手握緊帝幟迎上,在永鳴轟靁破牆而出的瞬間從側面削擊劍身,讓高速移動的雷之劍永鳴轟靁再度偏轉軌道從紫微的旁邊飛過去。然而,夢繫劍式可說是不允許閃躲的追魂殺招,永鳴轟靁在空中迅速迴轉再次朝著紫微奔馳而去,依舊帶著足以輕易貫穿萬千壁壘的速度與破壞力。紫微立刻迴劍再擋,巨力又一次扯開紫微的架式,而永鳴轟靁偏離後再度迴轉射擊而來,第三回。
每一次將永鳴轟靁引進落空就會讓金屬纖維構成的肌肉被撕裂,即使是最能控制機神兵身體的紫微也開始漸漸力不從心,機械化的身體不斷加重著傷勢。如果不是永鳴轟靁迴轉不夠靈活的話恐怕早就被貫穿身體了,可即使如此紫微也依舊感到越來越吃力,而且散發出來的電光也在干擾金屬身體的控制。然後,永鳴轟靁在第十七回的穿刺之時紫微終於來不及迴劍抵禦,只能伸出左手擋在胸前強行接受攻擊。
於是,在永鳴轟靁劍身上施力讓自己的身體一邊旋轉一邊向旁飛出撞到誥封觀星臺外牆,紫微的左前臂整個斷裂飛了出去,但胸口只被削過而沒有被貫穿。攻擊當然不會就此結束,永鳴轟靁在空中迴轉第十八回穿刺而來,紫微這次沒有舉劍格擋,以受創的單手要強行承接永鳴轟靁的刺擊太愚蠢了。所以,紫微果斷一劍削了外牆,牆壁頓時扭曲將紫微向下敲擊,永鳴轟靁頓時因此落空從紫微上方飛過。而且,最重要的是在永鳴轟靁再度迴轉射擊的前一瞬間紫微終於落地了,孤辰也理解到自己失敗了。
紫微在落地之後立刻用帝幟插了地面,大地立刻將紫微連人帶劍吞了進去,身形完全消失無蹤。下一刻,稍遲落下的鴸鸈鳩也墬落到地面,大地立刻變形將他也吞了進去,顯然紫微雖然身受重傷但並沒有忘記救助同伴。至此,可說是孤辰的完全失敗,他以遺憾的目光看著兩名機神兵藉由帝幟的支配之力躲藏到地下深處,想要追擊相當不容易。所以,孤辰立刻展開自己的濁氣籠罩整座解神都市,他得要快點去畢方那邊確定現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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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止干戈偃武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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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神基地之中,封玄窞正看著眼前的眾多螢幕,機神兵所看到與聽到的一切都會傳送到這裡來。不過,他們的動作速度實在太快了,對封玄窞而言這些鏡頭每一個都晃得讓他想吐,但現在並不是用慢放緩緩研究的時間。與畢方交手的機神兵一號正在以超高速度不斷奔走,從畢方口中的朱色烈焰狂襲而來,即使以機神兵的速度也只能依靠不斷變向來閃掉大部分。相對的,從畢方雙翼中釋放出來的炎之矢就沒有餘力去閃躲了,而且一號還沒辦法用機神兵之軀迅速編織劍式,所以只能依靠強韌的身體承接傷害。
下方,灌注清氣的銀白劍刃輕易地斬開包覆身體的鱗片,機神兵二號接連避開槍彈將有著魔獸特徵的異形人類接連斬殺。乍看之下立刻就能結束下方的戰鬥,可是封玄窞明白這一回已是一敗塗地,方才那一瞬間萬魔統帥擊敗了紫微跟鴸鸈鳩,已經沒有時間去去完成整個布置了。因此,封玄窞立即下達命令,動員附近所有警力以最快速度將可確保的敵方人員挾持並撤離,還沒擊潰的部分異形人類則分出一小部分軍警負責延滯。
城市在畢方的火焰下燃燒著,赤色火光照耀黑夜,將漆黑天空燒成赭紅。火舌吞沒了眾多的房屋,數個小時前還用來舉辦白夜教團儀式的小天梁諸宮則因為是木造建築整個被火海吞沒,解神都市有近四分之一的區域現在都在熾燄中焚燒。然而,即使造成了這樣廣範圍的破壞,畢方也沒有擊斃自己的對手,讓牠已有些不耐煩。於是,畢方暫時停止噴吐火焰,也不再釋放炎之矢,而是飛到更高的穹空之上開始準備更加兇猛的一擊。散發著赤色光輝的線條開始在畢方的背部展開,以畢方身體的一部分逐漸描繪出複雜的紋路,一旦完成之後灌注清氣通過體內的咒法器官增幅將釋放出具備極大威力的陣式,畢方有自信能將那個一直逃竄的敵人一擊葬送。
將城市化為煉獄,熾焱不斷延燒,驅逐一切以雙腳站立的生命。而鶴羽凶鳥則翱翔於空編織著能燒盡一切的絕望,宣告著解神都市的滅亡——
「到此為止。畢方,我沒有要求你發動攻勢。」孤辰飛上了空中,停在畢方頭部的前面。
「嘛,我有視情況調整策略的權力,這是總帥你自己應許的。」畢方背部散發赤色光輝的線條飄散,自行終止了陣式的編織。
「現在沒時間聽你解釋前因後果,三天後給我一份兩分鐘的報告。現在,讓我們來為今晚的鬧劇收尾,你負責人員的運送。」孤辰往著陷入火海之中的廢棄街道俯衝。
「看來愉快的狩獵時間已經結束,下次就是戰爭了。」畢方略帶遺憾地跟著俯衝。
那巨大的身軀足以遮蔽月光,在畢方之影下,還來不及撤隊的軍警們顫抖著仰望巨鳥。但是,真正危險的是在巨鳥之足旁的男人,面露不悅的孤辰瞪視了他們一眼,然後身形以超乎肉眼判讀界線的速度飛奔。因為受重傷的眷族軍隊跟軍警混在一起,讓畢方一起攻擊太過危險,所以孤辰只有親自出手。根本沒有挾持人質放話的餘地,孤辰的速度是那樣地異常,幾乎連尖叫的空檔都沒有就被神煞斬殺或是被凌空飛行的永世之劍擊斃。
沒時間做搬運工作,孤辰身形不斷飛馳追獵敵手,顯然不打算讓任何一名部下成為俘虜。留在原地的畢方隨即以濁氣偵測了一下眷族軍隊的狀態,大多數都已經斃命,少數仍留有一口氣,但有四名被帶走了。此時此刻,廢棄街道在熊熊烈火中逐漸崩塌,部分火焰甚至沿著空間裂縫往魔界燃燒而去,想要該駐紮地增派援軍過來有些不切實際。所以只能讓畢方親力親為,牠用翅膀捲走眷族們的身體,不論生死盡數帶上,接著施放暴風吹散廢棄街道,一鼓作氣熄滅火焰。然後,畢方小心地將傷患放進廢棄街道中的大型空間裂縫內,在裂縫的另一端仍有一切留守人員能進行救助。至於屍體,自是也不能落入人類手上,全都移轉回空間裂縫彼端駐紮地。
孤辰擴散的濁氣快速辨別還有哪些人被捉走,答案是共有七名,五名眷族與兩名教團成員,分別往不同方向飛速移動。其中,有一個人移動的速度特別地快,是被機神兵親自帶走的蝶紅姬,恐怕是認為作為萬魔統帥秘書的她會擁有特別多的情報。除了挾持蝶紅姬的機神兵之外都使用車輛往不同方向移動,距離已經拉得相當開,想要以氣御使十劍各別飛梭追殺在技術上不太可能做到。因此,孤辰立即撕開空間喚來在魔界千巒山域的暴風丘上待命的人面鳥之王「丹鴸」,吩咐牠將此城之中尚存氣息的眷族給設法救回。
體型與人類相近的丹鴸不似畢方那樣難以控制攻擊範圍,但同樣擁有作為魔中之魔的強大能力,即使遭到機神兵伏擊也有一戰之力。況且丹鴸的飛行能力也絲毫不遜於最尖端的攻擊機,靈巧程度更在其上,是執行營救任務的最佳選擇。此外,丹鴸有著冷酷的判斷能力,即使無法救回也有能力把屍體帶回來,不會讓眷族成為人類的實驗品。不過,要以濁氣感測出眷族雖然容易,但要丹鴸辨識出根本不認識的教團成員未免過於勉強,因此孤辰必須親自處理。
翡翎翠不在感測範圍之中,推估已經通過空間門逃離解神都市了;至於被畢方重創的那個機神兵則孤身逃竄,孤辰無意進行追擊。此時此刻,第一要務是救回蝶紅姬,孤辰開始在解神都市中飛馳,同時用濁氣追蹤兩名教團各自的被移動方向。不多時,孤辰已經追到了挾持蝶紅姬的機神兵,而該機神兵則立刻停住放下人,然後把劍架到蝶紅姬纖細的項頸之前。
「停下,再往前她的性命難保。」機神兵發出警告。
「你能跟上我的速度嗎?答案是否,我認為你把人放下是唯一生還的方法。」孤辰的身姿停在一棟民房的天台上,遙望在兩條街外更高一層樓的民房天台上的機神兵。
「我不必跟上,只要能即時做出反應就行了。」機神兵輕輕切開蝶紅姬脖子的表皮,沒有出血。
「漂亮的反應。我承認事情有些棘手,看來只能來場交易了呢。」孤辰聳了聳肩。
「我無權進行談判······我在上面,而你在下面!不准給我往前踏上半步!」機神兵看到孤辰的身體微微前傾。
「我猜你的長官應該也看著這裡的狀況,對吧機器人?」孤辰往後退了半步。
「厲害,真不愧是人類史上最大的叛徒······真不愧是怪物之王。」封玄窞經過變聲器改動的聲音從機神兵的身上傳出。
「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應該不會開出跟紫微一樣愚蠢的條件吧?我沒有當場自殺或束手就縛的打算。」孤辰聳聳肩。
「交換人質如何?用她換取這十年間被你俘虜的人們。」封玄窞提出的是合理的交換。
「你應該有聽到我跟紫微的對話吧?那不是俘虜,只是跟我做交易的客戶。嘛,先不管這點旁枝末節,重點是我現在就想把蝶紅姬帶走,回去找人做交換太麻煩了。更何況那些人已經知道了不適合讓你們知道的事情,你們懂得,遣送他們不是合理的行動。」孤辰直接回絕。
「既然如此,那你究竟打算付出什麼代價?」封玄窞反問。
「只要你願意放人,我可以當作今晚的事情沒發生過。七天後,我會和你們堂堂正正地談判,不會追究你們這次的惡意襲擊。」孤辰許下承諾,他知道已因此死了多位眷族與幾位教團幹部,但活著的人更為重要。
「你這話說反了吧?你和你的僕從殺了那麼多人,還將這座都市化為火海,有權力拿『不去究責』當談判條件的應該是我們這邊。」封玄窞嗤之以鼻。
「先發動襲擊的是你們,我們只不過是理所當然地進行正當防衛罷了,沒有受到譴責的理由。嘛,畢方是做得稍微有些過火,但那也是你們應當為你們的愚蠢作為所付出的合理代價。」孤辰辯解。
「如果你這麼認為,那就沒什麼好談的了。現在,五分鐘內你只要做出任何動作我的士兵就會殺掉她,我希望活了五千年的古老劍神別是個不懂得審視現狀的人。」封玄窞威脅,同時示意機神兵重新開始奔走。
「真是焦急的人吶,是意識到現狀不適合慢慢談判嗎?」孤辰看著機神兵帶著蝶紅姬迅速遠去的身影,赭紅色的火光在他腳下的街道中蔓延。
火舌如巨蟒般奔竄,急於逃脫的人們與車輛互相碰撞而堵塞住道路,最終在哀叫之中被滔天赤焰化為焦黑人形。孤辰俯瞰著這似曾相識的景色,彷彿,就像是四千年前在赤月城中看到的景象。到頭來,孤辰與守護者之間並沒有多少差別,他們都會為了保護自己所擁有的事物而帶來災禍,僅僅讓禍火吞滅眾多無辜的生命。然而,雖然孤辰自己意識到了這點卻也沒有任何意義,為了各自的立場,互相理解這件事反而讓彼此間只能刀劍相向。
自認為為了守護無法退讓的事物而舉起了劍,最後受傷的,是舉起劍的人還是放下劍的人呢?在鮮紅的祭壇之上唯有死者是無罪的羔羊,只要不願放棄呼吸的權力,罪孽的羽毛終將沾黏到曾一度體諒他人的心胸上。五千年前的劍匠,四千年前的孤辰,一度妥協放下劍的人最後帶來了劫難,以其憎惡沾起紅褐色的血墨寫下闇之詩史。最終,被迫害的人成為壓迫他人的人,被傷害的人成為傷害他人的人,由天巫所傳下的權力之劍終究是互相傷害的器具。
五分鐘很快就過去,孤辰沒有時間繼續思索人生,他還有重要的工作必須處理。通過濁氣感應,他很清楚蝶紅姬現在的位置,已經快離開解神都市了。要立刻追上並不容易,更何況追上也沒有意義,只會重蹈五分鐘前的失敗。想要解決問題的手段孤辰是擁有的,就是提前埋伏然後偷襲,利用空間門在理論上可以做到。可是,空間門實際上是孤辰在兩個地方開啟空間裂縫到魔界同一處所形成,需要依靠目視或著就在自身鄰近之處才可以鎖定座標然後創造空間裂縫。也就是說,想要在已經遠離孤辰視線的機神兵那邊忽然打開空間門是不可行的,但解神都市作為孤辰經常活動的區域其實有著連蝶紅姬或眷族都不知道的空間裂縫連往魔界中沒有活物的空中位置。於是,孤辰打碎天台縮身進入下方房屋的某個房間內,確定從外面沒辦法輕易看到內部狀態後孤辰就創造出空間裂縫進入,這麼做的目的是為了避免被人看到空間門彼方的景象,得要爭取時間。
孤辰重新現身的位置是解神都市近郊的地下空洞中,是過去挖出來的密室,先前入侵蛺蝶堡也是從這個據點出發的。理想的做法是到機神兵會經過的地方找個不容易發現的角落以幻屬性清氣的技法進一步隱藏身形,然後再等待機神兵經過的瞬間襲擊,但孤辰不確定對方的路徑會不會如預期。所以,孤辰先將地下空洞連接到魔界的空間裂縫消除以避免追蹤,並且以濁氣鎖定機神兵的位置後握住了永鳴轟靁,準備再一次施展夢繫劍式。
計畫非常簡單,就是讓永鳴轟靁在地下奔竄,從機神兵的下方土地突然破出擊殺他。需要極端精湛的技術,必須將目標一擊斃殺同時不波及到蝶紅姬,想要成功非常困難但至少比親身追上去有機會。畢竟永鳴轟靁的速度遠勝過孤辰自身的移動速度,而紫微以外的機神兵更是遠遠遜色,從展現出來的能力來看孤辰並不把紫微之外的機神兵視作對手。不管裝備了多麼先進的探測器,不管偵查到多麼詳細的資料,能夠處理情報進行反應的終究只有人類的腦部。換言之,孤辰不認為那些機神兵具備如紫微那樣與自己交互對抗的能力,事實上機神兵鴸鸈鳩也無法完全跟上孤辰的動作,而挾持蝶紅姬的機神兵在動作上又明顯比鴸鸈鳩更為遲緩,只要像對付鴸鸈鳩那樣配合障眼法理應有機會成功。
與之相對,揹著蝶紅姬的機神兵繼續前進,他收到的命令是不要前往解神基地以免暴露情報,而是要前往都市近郊的會合地點搭乘私人飛機前往下一個據點,盡可能不要讓萬魔統帥找到隱匿人質的地點。然後,他聽到了雷鳴雷響之音自地下傳來,這很奇怪,而封玄窞立刻理解了這是怎麼回事,老者利用影像轉送見證過孤辰與紫微的對決。如果不是因為聲音在土壤中的傳遞速度比空氣中要快得太多倍的話機神兵應該在聽到聲音之前就已經被貫穿了,但即使如此時間差也極度短暫,封玄窞根本來不及跟機神兵解釋散發電光的神劍就破土而出直直插向機神兵的胸膛。
機神兵在看到之後努力向旁跳開,然而孤辰在這時候做出了錯誤的判斷,他以為所有的機神兵共用同樣的視野所以對方應該對夢繫劍式有所防備,事實是對方被這一下殺得措手不及。結果,尾巴流曳著紫色光輝的永鳴轟靁貫穿了機神兵的側腹,在來不及變向的情況下繼續向前切斷了蝶紅姬的右腿,濃稠的血漿立刻自斷口處噴湧而出。接著,作為真正殺招的無相劍式才刺向機神兵的咽喉,可機神兵竟向後一倒勉強躲開了那依靠以氣御劍飛行而來的幻之劍永夢晦影,對第二擊的反應速度超出孤辰的預期。
事實上,以前機神兵的確無法反應孤辰或紫微這樣的超神速,可在經歷與紫微對練的這些日子之後雖然他們在駕馭清氣驅動身體方面依舊無法跟上,但精神上已經足以做出反應。其結果十分諷刺,孤辰以為對方能夠大略閃過的攻擊卻因為沒有預備知識而閃不開,以為可以擊中的卻因為對方的反應速度超出預期而落空。不過,實際上機神兵並沒有看清楚永夢晦影的飛行,他只是捕捉到了空氣中有奇怪的扭變,因此果斷向後讓自己的身體移動到蝶紅姬原本的位置上,畢竟對方原本的攻擊目標應該不是人質——或者說,他很清楚對方如果打算連人質一起殺的話那意味著這將是場必死無敵的交戰,所以他只能選擇相信對方的人品。
奇襲已然失敗,孤辰帶著懊惱自遠處奔馳而來,而機神兵則凝視永鳴轟靁在空中迴轉再次襲擊過來。就連紫微都難以抗拒的攻擊尋常的機神兵根本不會有閃開或擋下的可能性,第一擊還是因為在土中穿行而減速,如今速度已經借助依附其上的清氣重返巔峰定然不是他所能應付的。可是,沒有必要應付,機神兵蹲下身子盡可能縮小體積同時擺弄了一下背上的人,盡可能讓飛舞於空中的兩支神劍想擊中他的話就必然連蝶紅姬一起貫穿。這個戰術相當有效,永鳴轟靁再度折向偏開,永夢晦影則解除了無相劍式現出劍身後自然墜地。
當孤辰出現在機神兵的光學探測器偵查範圍的瞬間,機神兵正準備開口進行交涉,卻沒想到孤辰完全沒有意思再做談判。蝶紅姬的右腳從大腿處被整個切斷,以鮮血流淌的速度很快就會死亡,還浪費時間對話是很愚蠢的作為。於是,在雙方視線交會的瞬間,孤辰拔出永晝映輝使用流光斷罪劍式,在純白熾光之中劍刃猶如鞭子一般甩動——然後,機神兵的脖子瞬間被切斷,卻是被永鳴轟靁所切斷。在方才那一瞬間,就在機神兵將注意力集中在孤辰動作的剎那,孤辰打開了兩道空間裂縫形成空間門。一道在永鳴轟靁飛行路徑前方,另一道則在機神兵脖子旁,完全沒有減速的永鳴轟靁瞬間穿過空間門切斷了機神兵的咽喉,金屬纖維包覆的頭部飛了出去。
然後,機神兵的身體忽然炸開,那是在封玄窞要求下設置的機關,為了避免機神兵貴為機密的身軀淪落敵手所準備的設計。在機神兵體內藏有兩顆特製炸彈,在該人死亡後立刻啟動,目標是將機神兵的身體給炸碎,並不是用來傷害敵人的手段。但是,非常不幸地,蝶紅姬的身體緊貼著機神兵,孤辰根本趕來不及就看著蝶紅姬被炸飛了出去後才接住她的身體。無數金屬破片貫穿肌膚插入臟腑,即使不算上之前的傷也足以致命。
早已昏迷的蝶紅姬終於因為劇痛短暫醒來,勉強睜開眼皮,雙眸中的晦光昏暗得彷彿隨時消逝。嘴角微微抽動,蝶紅姬似乎是想說些什麼,但身體的傷勢讓她連呻吟都幾乎發不出來。孤辰立刻轉化自己的清氣性質,將生屬性的清氣大量注入蝶紅姬的體內為她延續一線生機,然後打開空間門進入隨時待命的急救間。
「別擔心,可以治好的······堅持住,好嗎?」孤辰在語氣中加入了溫柔的話調,眼神凝視著蝶紅姬幽暗的雙眸,周圍的醫療人員立刻開始做止血處理與輸血準備。
在各種清氣之中有兩種是特別少人會去修煉的,就是強化身體硬度的土屬性清氣以及延續生命的生屬性清氣,這兩種清氣事實上都是為了模擬濁氣而產生的。然而,在效率上有著壓倒性的差距:如三玄極真清氣這類型善於延長壽命的生屬性清氣也只能增添幾十年陽壽,無法與動輒活上數百年的魔人相提並論;如角木道真清氣這類型專注於傷勢再生的生屬性清氣同樣無法與濁氣競爭,好處不過是不像濁氣那樣會引起身體抗拒反而受傷,可以灌注給其他人稍微療養傷勢。本來,孤辰準備了這種屬性變化就是為了治療他人的傷勢,所以生屬性清氣的性質偏向於後者,但依舊不可能救回如此淒烈的傷勢。
但是,孤辰還有王牌,有機會彌補他因為傲慢所造下的錯誤的王牌。在對傷口做好初步處理之後,醫生按照命令取來了大量的赤色水滴,那是從輪迴池池水提煉出來的精純魔血。微量飲用的話可以短期強化身體機能,對於療育傷勢有極大好處,部分絕症也可以搭配飲用赤色水滴來治療,玉碧青便是接受這樣的療程。然而,蝶紅姬的傷勢並不允許飲食,而且也沒有時間讓她慢慢吸收,必須直接當作血液注入血管。這本是製造眷族的手法之一,有可能會引起抗拒反應造成死亡,但現在沒時間慢慢調整適應。正常情況下即使是眷族化的手術也只會用到少量的赤色水滴注入身體,但蝶紅姬的傷勢即使是眷族也很難活下來,因此需要更為過激的手段,預計將直接把大量的赤色水滴當作血液的替代品注入。
一切工作準備就緒,孤辰隨即握住永世沉淪往蝶紅姬的身體輕輕一碰,那是一柄擁有特殊效果的巫法之劍。效果說起來非常簡單易懂,就是驅散清氣,因為體內有清氣的情況下注入濁氣會引起互相碰撞而造成重傷,因此在使用赤色水滴前先驅散體內的清氣是必須的。通過這種手段,過去只有抵達清氣外放境界才能辦到的入魔可以很容易便依靠外力達成,所以劍名才會稱作永世沉淪,因為這是一柄讓人永遠淪為魔人的放逐者之劍。當然,用於戰鬥也是可以,只是對付一般人可以輕易驅散清氣,對於像紫微這種清氣強度異於常人的高手則必須搭配破碎劍式把效力打入目標體內才能驅散掉清氣。
確認了已經沒有自己能夠做的事情,把蝶紅姬的斷腿送回後孤辰退出了手術室,然後把這個空間裂縫封閉。接著,孤辰立即重返解神都市,今晚還沒結束,他還有未竟的工作。

——十七個小時後,當險些吞沒整個解神都市的大火終於被控制住的時候,人們才發現龍池水族館中展示真龍一族的水族箱裡面的水連同該魔獸一起消失無蹤,館長咸池也下落不明。留下的,只有館長辦公室牆上以劍痕構成的文字:「七日嗣後,前約不改;議和仍允,切莫妄動。」
——這意味著最後通牒沒有因為這次的受襲而取消,萬魔統帥的預期仍舊是和談,就按照原先的預告七日後在指定地點進行談判。能夠理解意思的只有政府高層與銀幟會成員,同時,他們也明白七天之後恐怕會吹響戰爭正式開始的號角,甚至可能不需要等到第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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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釋前嫌訪論稽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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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寒群島的其中一座島上有著眷族的駐軍,翡翎翠則在會客室中等待,一臉不耐煩。房屋的擺飾十分尋常,或者說與人類的裝潢近乎毫無差異,充其量只是出入口更大一些以配合某些體型較大的眷族,但不管如何都沒有任何幻想風味。門口有兩名勾陳眷族佇立,像是在監視,只是視線是對外而非對著翡翎翠。在回答完畢方的問題後她就被帶來這裡等待,似乎是要等待有決定權的人出現,但等了許久都沒有人來。
沒有事做,翡翎翠只能慢慢整頓自己的想法,像是日吟的真面目其實就是萬魔統帥孤辰這件事。雖然有著極度浮誇的行事風格和稍顯矯揉造作的性格,但翡翎翠認為日吟是個好人,曾經是如此相信的。可是,孤辰不是好人,甚至稱不上是人而是行走於地上的災禍,是踐踏他人心願的萬惡淵藪。如果早一點知道這件事的話,她不會選擇跟他牽扯上關係,不會為這件事感到困擾。正是因為翡翎翠已經將他當成了朋友,所以很難去承認這項事實,很難單純地將他視為人類的敵人。總是倡議著和平,為什麼那麼不希望人類與魔獸間再度戰爭的理由翡翎翠似乎已經明白了一點,尤其是在聽到他與紫微之間的爭辯後。
無盡地苦惱與煩悶,然後,在數小時的等待之後孤辰終於翩然現身。他的臉上有難得一見的疲憊,然後坐到翡翎翠對面的木椅上,拿起桌上翠綠色的杯子卻又立刻放下。
「翡翎翠小姐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儘管發問。我現在可以撥一個小時的時間陪妳,很榮幸吧?」孤辰在語尾故作高傲。
「嘛,我就先確認一下。你真的是那個孤辰?歷史上的那個?」翡翎翠這個問題多少些逃避的意思。
「就是妳知道的那個,或者說是最有名的那個。」孤辰點了點頭。
「所以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潛入人類世界的?」翡翎翠悠悠提問。
「噢,是從五千年前——不是玩笑,我一直都是人類的一份子。不過,如果你要問我是什麼時候開始混入天巫大陸的,答案是在三千六百年前的『黎明事件』後不久。那個時候我陸陸續續花了近四百年準備好不容易完成了搬運太陽的壯舉,成功為這一度昏暗的世界帶來光輝,所以想要看看人們的反應會是怎樣。」孤辰解釋。
「會變得昏暗也是你的錯吧?從地界引入了那麼多挾帶濁氣的魔獸,世界不變得昏暗才怪。」翡翎翠翻白眼。
「嘛,結果問題還是解決了,只要結局好什麼都好。從那之後我就不時用各式各樣的身分在天巫大陸遊覽,還有一回故意裝成盲劍客,畢竟我的金銀妖瞳有些顯眼,乾脆蒙住眼睛反而乾脆。不過,大多數時候只要宣稱自己運氣不好剛好跟那個人一樣是金銀妖瞳就好了,或者戴上面具也行,人們意外地缺少這方面的警覺心——他們似乎覺得孤辰就應該蟄伏在黑暗盡頭的某個洞穴或宮殿之中,而不是在人類的街道上切磋劍藝或學習樂器。將自己的敵人妖魔化是很愚蠢的事情,我做出那麼多事情就是為了擁有淋沐光輝與自由的權力,有什麼理由只做見不得光的工作呢?我可沒有衣繡夜遊的興趣。」孤辰聳聳肩。
「傳說,孤辰做出那樣的事情是為了復仇。」翡翎翠對孤辰毀滅天淵大陸的理由只是為了得到光輝與自由而錯愕。
「啊,沒錯,的確是為了復仇······不,這麼說也不怎麼準確。我那麼做的主要原因應該只是為了宣洩憤怒,跟復仇是不一樣的。」孤辰沒有隱瞞的意思。
「做出那種事情,你的良心不會痛嗎?因為,我不覺得你是壞人,不覺得你是無法體諒他人的那種人,不覺得你是感受不到他人痛苦的那種人。」翡翎翠稍微猶豫了一下以後繼續問。
「妳是想說我那麼做太自私嗎?妳是想說我那麼做是錯的嗎?可是,錯了,又如何呢?如果依循正確的道路只能走到深淵的谷底,那刻意走上邪門歪道也是很合理的選擇。正如哲人所言:『邪惡是最為陳腐、最為庸俗的,就像水會往低處流,人類生來便會趨惡。』結果,我終究只是個平庸無奇的人,沒有為他人犧牲的覺悟,也沒有忍受憤怒的心智,就跟其他人沒有差別。可是,這樣就好了,我覺得這樣就好了。在不必犧牲自己的情況下幫助他人,我想這才是正常的作法,燃燒自我的英雄是得不到幸福的。聖人的路途是佈滿荊棘的窄道,我已經不想繼續再踏上那條路上受盡折磨。」孤辰直言。曾一度是英雄,曾一度是拯救世界的戰士,而現在僅僅只是個庸俗之人。真正的英雄不會為了回報而戰,不會為了認同而戰,不會為了感謝而戰,而只會為了公理而去戰鬥,只會為了正確而去戰鬥,所以艱辛,所以痛苦,所以值得崇拜。
「你這是在合理化自己的犯罪,根本是在推卸責任。」翡翎翠的批判並未使用義憤填膺的語氣,而像是單純在指出事實。
「我不否認這點,不,應該說我很清楚這點。我所做的事情非屬良善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只是,我沒有必要按照正確的方式去做事。即使是邪惡也沒關係,如果執行正義意味著要將所愛的一切揚棄的話,那我很樂意披著罪孽前行。話又說了回來,翡翎翠小姐的反應比我預期的還要平淡,我以為按照妳之前對我的看法應該會強烈地抨擊才對。」孤辰點了點頭。
「不是對『你』而是對『孤辰』,我所厭惡的是存在於歷史書上的物件,而不是坐在我前面跟我爭辯的那個有血有肉的活人。」翡翎翠搖了搖頭。
「即使以歷史學家的標準而言,翡翎翠小姐也真是冷靜客觀。」孤辰微笑。
「或許,是因為我就是這樣的人。不過呢,不滿的事情也有很多,舉例來說,在你房間中與我相似的肖像畫畫得是誰?」翡翎翠提問。
「是什麼人妳應該是早就知道了,伶俐慧黠的翡翎翠小姐,妳肯定已經明白了。」孤辰笑容不變,目光卻像是透穿了翡翎翠的身體那樣悠遠空幻,像是凝視著早已不存在於世上的虛影。
「四千年前伴隨在萬魔統帥身邊的少女,對吧?跟孤辰有關的綠髮之女很明顯只有一個。」翡翎翠想著那些肖像畫其實大部分都稱不上是少女就是了。
「正是如此,那是我按照記憶所畫的月音的肖像畫。」孤辰在說到那個令他懷念的名字的同時,也感覺到胸口彷彿有什麼東西微微堵塞。
「月音、日吟······原來如此,日吟的意思真的不是『日神詩歌的吟頌者』,而是追悼故人的象徵。所以說,那個人就是你毀掉天淵諸國的原因嗎?真的就像電影情節那樣嗎?」翡翎翠有著作為歷史鑽研者的好奇心。
「是因為她那樣囑託······不,應該說是她看出我渴望的東西,同時也看穿了我沒有破壞戒律的勇氣。所以,她給了我拒絕痛苦的理由,將我從枷鎖之中解放了出來。」孤辰記憶的深處,那虛渺如遠山之響的遺音依舊駐留。
「看那些畫像,她真的長得跟我那麼相像嗎?所以,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才會那麼驚訝。」翡翎翠沒有問月音的下場,聽到囑託一詞她沒有愚蠢到猜不透結局的程度。
「是的,不管是臉還是聲音或者是偶爾的倔強都那麼相似······不過,翡翎翠小姐大多數時候都把長髮綁成側馬尾,月音的話通常不會編髮而是任其飄逸。」孤辰的話語逐漸帶有某種情感,像是沉澱於悠久遙遠之處的聲音。
「那樣的話她的髮質可真是好,頭髮不綁起來的話麻煩一大堆。不過,聽這樣說來你似乎把我當成那位月音小姐的替代品了,感覺真不愉快。」翡翎翠毫不掩飾自己的不悅。
「關於這件事情,我道歉。我的確在翡翎翠小姐的身上探求著她的影子,這個事實無法否認,而且我也明白沒有人該是他人的替身。只是我沒有辦法,沒有辦法不去追求過去的殘影,沒有辦法不去渴望那一度失去而且永遠無法再度擁有的珍貴事物。可真是愚蠢對吧?如果翡翎翠小姐以為傳說中的魔人應該有著異於常人的心智,那麼只能令妳失望了。」孤辰頷首。
「『人類史上最大的叛徒』孤辰是憎恨與憤怒的象徵,是散播著瘋狂與怨嘆的恐怖,是直到人類滅絕為止都會無止盡地發起攻擊的破壞化身——的確,曾經是那麼認為的,曾經是那樣相信的。如果調換一下我們相識的步驟,先知道你是那個的話,我一定不會把你當成朋友。可是,我們已經是朋友了,一起做過許多事情,沒辦法把你當成單純的敵人······即使,仍舊是敵人這件事不會因此就改變。」翡翎翠話語的尾端有著些許的壓抑感。
「這可不好說,或許七天之後一切就會結束。如果,天巫諸國的領袖理解全面戰爭是多麼可怕的東西,理解到他們並沒有勝算這點,我所希求的和平或許便會來到。很久以前,我曾經因狂怒而毀壞了無數的物象,即使到了現在我也不後悔做出那樣的事。可是,是時候做出改變了,繼續互相傷害下去沒有意義。正與邪、清與濁、人與魔······萬年來無盡重複的鬥爭,我要了斷這一切,為其奏響合適的尾聲。」孤辰宣告。
「雖然你說得好像很了不起,但這事可不是你一廂情願可以決定的喔?我可不覺得其他人會接受,至少我就不想接受。跟你繼續在人類的社會裡見面我不介意,但要我在這群怪物中間跳舞可就敬謝不敏了,太過令人不安。」翡翎翠搖了搖頭。
「如果和談失敗,發動全面戰爭直到其中一方完全滅絕為止也是一種了斷的方法——只是我並不喜歡。我很享受在天巫大陸上的日子,坐在咖啡廳裡小酌美酒,與見解獨到的戰士切磋劍藝,到人造的建築中欣賞匠心。去跟各式各樣的人偶遇,便如同與翡翎翠小姐令人愉快的邂逅那樣,我很快樂,也很珍惜這份快樂。如果可以,我不想要毀掉天巫諸國,人類歷史的結晶對我來說是瑰豔美妙的事物。」孤辰嘆息。
「如果不想要,那就別做。」翡翎翠微微皺眉。
「可是,跟畢方一起到極北之境獵殺白熊,跟九嬰一起琢磨教育問題,跟白澤一起探查與觀賞魔界奇景,這些對我來說也很重要。我曾經說過的吧?想要守護周遭,渴望現在所擁有的一切能朝著未來延伸,沒有比這更奢侈的願望了。如果要做出選擇,我會選擇對我伸出橄欖枝的那一方,而非對我遞出劍刃的那一方。如果人們的答案是再一次對我揮舞劍刃,那我也會將劍對著他們劈落,第二回。基本上呢,我打算善待追隨我的人,翡翎翠小姐,我在這裡再次發出邀請,希望妳成為樂園的居民。」孤辰再度邀約。
「這就不必了,我對我現在的生活很滿意,沒興趣跟這些看上去跟魔獸有混血的異形生活在一起。」翡翎翠立刻搖頭。
「妳還有幾天時間可以考慮,在和談結束之後我會再來問妳的。如果翡翎翠小姐不介意的話可以先去休息,夜色已深,我也還有很多事情得去確認。」孤辰並不急於一時。
「等等,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為什麼要在那個機器人面前同意我是理應早已死去的綠髮之女?」翡翎翠提出早已有的疑慮。
「這是為了避免牽涉到妳的家人,如果封誥帝國政府認為妳是被我攏絡的人,那家人也將遭受拷問。反過來說,如果『翡翎翠』是被無聲無息替換掉的人,原本的親友相對之下就比較不會受重視。這只是順勢做出的一點點掩護工作,以結果來說幾乎沒有意義,似乎。」孤辰解釋。
「以結果來說幾乎沒有意義?什麼意思?」翡翎翠沒有理解。
「嗯······該從哪裡說起好呢?今晚發生的事情大大超出我的預期,我沒想到畢方會那麼做。這麼說吧······在我離開解神都市的時候,都市有近三分之一都陷在火海之中,而且火勢還沒控制住,在畢方抵達之後就被接到這裏的妳可能不知道。我很抱歉,我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機神兵的存在與強大的程度超出了我的意料,耗費太多時間跟紫微鏖戰再加上畢方主動接應引發了事態的失控。全都是我的錯······沒有什麼可以反駁的地方。」孤辰的言辭以他的身分而言可謂是懦弱,視線微微飄移。
「你的意思是我家的人都被燒死了嗎?是這樣嗎?確認了?」翡翎翠的音調開始拉高,情緒逐漸高昂。
「我不確定,但妳的家也在火海的範圍之中,能夠生還的可能性極其渺茫。」孤辰盡可能平靜地解釋。
「傳說,孤辰的濁氣可以輕易覆蓋整座城市,確認特定個體的生死應該辦得到吧?」翡翎翠也努力控制情緒,這種時候更需要冷靜。
「技術上的確可以,但我沒有那麼做······不,是我不敢那麼做。我是在害怕,害怕自己再現了四千年前在赤月城的悲劇,害怕我成為了自己最憎恨的模樣。」孤辰追憶著遙遠的過去,他明白自己並不堅強,並沒有超越一切痛苦的覺悟。
「夠了,我自己去確認。」翡翎翠站了起來。
「妳現在去只是在火海中增添一具焦黑的屍體,誰也不會因此得到幸福。」孤辰搖了搖頭。
「那也是我的事,跟你沒有關係。」翡翎翠敲了一下桌子。
「我並不想看到妳死,妳應該是明白的啊······」孤辰猶豫了起來。
「那麼,陪我回去。這是你的責任對吧?」翡翎翠提出要求。
「我明白了,翡翎翠小姐······妳是比我所以為的還要堅強得多的女性。妳家附近的空間裂縫都已經被封閉了,我們得從稍遠一點的地方繞過去,沒問題吧?」孤辰也站了起來。
「按你安排就是了,總之要快。」翡翎翠點了點頭。
下一刻,孤辰立刻打開空間門前往解神都市的一個角落,接著抱住翡翎翠並以水屬性清氣形成護罩保護她免受烈焰與濃煙所傷害。孤辰的清氣何等凜冽,輕易將危險都隔絕在外,抱著翡翎翠在燃燒的街道中飛奔。街道上到處都是焦黑崩落的人體和支離破碎的車輛,翡翎翠微微咬牙,卻沒有選擇閉上眼睛。兩旁的景色不斷飛逝,然後,時間來到了那一刻,孤辰停下了腳步並且放下了她,僅僅站在一旁以清氣繼續保護她的身體。
翡翎翠站穩腳步後舉頭四望,她不明白孤辰為什麼要在這裡放她下來,眼前只有一大片被燒燬的廢墟。
「為什麼停下了?」翡翎翠的眼神中充滿疑惑。
「就在這裡,妳的家······我認為位置沒有錯。」孤辰下定了決心,他已確認了答案。
「等等,這個樣子······不可能的,不可能會是這樣的。」翡翎翠無法置信地一步步走向曾經是她的家的廢墟。
鋼筋混凝土構成的建築整個崩塌瓦解,裡面的東西更是早一步全數化為炭末,如今已是半點形體不存。很顯然,這裡並非單純火勢猛烈造成,而是遭到畢方釋放的大量火之箭直擊。帶有衝擊力的高熱炎矢貫穿鋼筋、擊碎水泥,以清氣形塑而成的熾熱火焰將生命與過往的痕跡化作薪柴焚燬,直到一切可燃之物燃燒殆盡為止,直到所有曾經美好的東西一點不存為止。現在,翡翎翠緩緩抬起雙腿走近,瞪大了雙眼想找出自己害怕找到的東西。然後,孤辰向前然後用手撥開了廢墟的一處,他的雙眸中全是悲傷,在那下面有著唯一存留下來的東西。
翡翎翠的視線跟上,看到了被孤辰撥開處的下方有著什麼,在火光之中被照耀出湛藍光輝的寶石。即使是如此猛烈的火焰也無法傷及一絲一毫,那曾是翡翎翠的父親贈送給其妻的鋯石戒指,如今純銀的指環與鑲座都已熔解消散,只剩下美麗的寶石孤獨地駐留在主人殘缺遺骨的身側。在這紅與黑的煉獄之中,翡翎翠伸出顫抖的手指,拾起了耐火的藍色鋯石抱在胸前,那是她的過去遺留下來的唯一事物。
孤辰只能在旁看著,這一切都是他的過錯,事情本可以有更好的解決方式。從來不曾有過這麼一刻讓他感覺翡翎翠如此纖弱,雖然沒有慟哭,但空洞的雙眸透出深深傷痛。這一回,他連安慰人的資格都沒有,動彈不得般凝視著翡翎翠跪倒在地。雖然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而且這裡也不適合久留,但孤辰沒有發出勸告也沒有私自離開,僅僅是用哀愁的目光凝望,像是守望歸人的巖石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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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徘歧路因果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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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處廣寒群島與肅英群島之間有一座陵陰島,過去是玄冥國所在之處,曾以海上經商主導者著名,直到天淵淪亡戰爭後隨著大海落入百地魔獸支配而不知其終。現在,陵陰島上一共有三座都市,即「拂羽」、「靈囿」、「幽寂」三城,碧瑩璽現在就定居在拂羽都市之中。街道上有眾多的眷族在走動,但碧瑩璽現在還是單純的人類,眷族化的手術申請並未通過,那是因為可能爆發的戰爭讓管理者不願意輕易減少赤色水滴的庫藏。
拂羽都市的餐館「碧真樓」的店長是旱魃眷族,裝潢以朱色系為主,桌椅都是紅木所製。碧瑩璽在這裡做的是簡單的服務生工作,也已經工作一段時間了,熟練到近乎於枯燥乏味,也對各式各樣的眷族大概有了認識。然而,下一個走進碧真樓的客人卻讓碧瑩璽大感意外,那是她完全不認為會在這裡看到的故友。翡翎翠穿著一襲紫衣,把頭髮綁成側馬尾,獨自一人推開木門走了進來後對碧瑩璽揮了揮手。
「好久不見了呢,翎翠。」碧瑩璽把菜單遞給翡翎翠。
「用那樣亂七八糟的方式離開的傢伙還真敢說呢,要求助的話直接開口就好了不是嗎?如果我力不能及的話會直接拒絕的。」翡翎翠看了看菜單,不只文字認得,連上面的菜色大半都是曾經見過的。
「需要推薦本店特產嗎?」碧瑩璽立刻察覺了翡翎翠的失望。
「不了,我怕我的舌頭接受不了。」翡翎翠搖頭。
「提醒一下,眷族的味覺跟人類不太一樣呢,所以調味也有所差異。」碧瑩璽露出壞笑。
「也硬著頭皮上了。」翡翎翠苦笑。
在等上菜的時分,忽然間有一隻人面鳥低空滑翔了進來,是丹鴸之民。翡翎翠看著這魔獸非常自然地用人語點菜,頓時有種光怪陸離的逸脫感,不像是現實中該出現的景色。眷族也就罷了,畢竟是以人類為主體的改造種族,但魔獸居然也能如此融洽地與人類、眷族一同交談,這光景太過異樣了。可是,或許這才是正常的事情,既然萬魔統帥都可以在人類的街道上昂首闊步,那人類在魔獸的都市中悠然自得似乎也是天經地義。但如果真的是這樣卻又顯得太過可悲,近萬年來雙方堆砌起屍山血海就是為了爭奪擁抱光明的權利,如果說彼此只要各退一步就能建造更加美好的和諧世界,那麼將犧牲沉澱積累而成的鮮紅歷史究竟算是什麼?我的家與故鄉只因偏見而毀滅?人類的奮戰難道只是在本應通往樂園的道路上無謂地繞行?這樣的結論不管怎樣都難以讓人接受。
正當翡翎翠為人類的過去與未來苦惱時,無意識間發現另一桌有一群人類,其中一人她是認識的。那是最初引薦日吟給她認識的玉碧青教授,看上去應該就是新聞中消失的玉碧青全家,如今看來他是接受了孤辰的邀約成為了「這邊」的一份子。一瞬,翡翎翠下定了決心走了過去,她想知道教授背叛人類的理由。
「教授,久疏問候了。」翡翎翠正經八百開頭。
「嗯?翡翎翠,好久不見。」玉碧青教授一愣,顯然沒料到會在這裡相遇。
「我有些事情想要請教,教授稍後有時間嗎?」翡翎翠發出邀請。
「有話直說就好,兩個人類在拂羽都市私下會談可是會引起誤會的。」玉碧青搖搖頭,作為融入這裡還不夠久的人他有著相應的謹慎。
「我想知道教授加入這邊的理由,教授應該明白我在問什麼。」翡翎翠發問。
「是問我為什麼背叛人類嗎?妳還太年輕所以或許還不明白,比起國仇家恨,自己的生命以及家人的幸福要更讓人難以割捨。況且,妳稍微回想一下,看到新聞中出現一些令人憎恨的犯罪時妳我或許都會因此義憤填膺,但卻什麼也不會去做,我們對魔獸的憎恨不過是這樣的東西,我們的正義也僅僅如此。說白了,那些魔獸啃食人類的紀錄不過是久遠的歷史,沒有多少真實感,除了使命感強烈的人之外鮮少會有人認真去想跟魔獸交戰。充其量,大多數人不過是因為恐懼而想主動根除魔獸的存在,那也跟正義沒有關係,就像那些看著電視大喊應該把罪犯判死刑的觀眾,不過是自以為是的廉價激情。妳或許覺得我只是在為自己所做的事情找藉口,但有一天妳會明白,絕大多數的人都無法走在理想的道路上,我們會選擇自己最珍視的事物而非依循大義行動,沒有私心反而異常。」玉碧青為自己辯白。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謝謝教授。」翡翎翠說完就轉身離開,因為她看到碧瑩璽已經端菜過來了。
她沒有提起解神都市被火焰吞沒的事情,沒有提及魔獸對人類的傷害已經不再是歷史文件的事情,因為她明白有些事不必挑明。
翡翎翠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磨菇泥雞肉捲、含羞草蛋沙拉、蜂蜜吐司磚、洋蔥濃湯端了上來,份量卻出乎她的意料。然後碧瑩璽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拿起蛋沙拉吃了一口,示意這不是一人份版本的餐點。與之相對,翡翎翠則喝了一口洋蔥湯,然後凝視著碧瑩璽的雙眼等她說明。
「店長已經同意了呢,我可以把工作暫時交給同事處理。翎翠,雖然有很多話題想聊呢,但就讓我先說一句話吧——謝謝妳,我的朋友,為我攜來了救贖呢。那個時候,如果不是妳去找那個人幫忙的話,我現在肯定已在蛺蝶堡中枯萎呢,不管感謝多少回都不足夠。」碧瑩璽用指尖輕碰翡翎翠的手背,眼神微微濕潤。
「如果妳在這裡過得比在那邊更加幸福,那就好了。對了,妳知道日吟的真面目了嗎?」翡翎翠想先從基本的事情確認起。
「無塵劍神、萬魔統帥、放逐者——存在於歷史深淵的那個人呢,是白夜教團的永恆領袖。」碧瑩璽顯然完全清楚。
「那麼,妳是怎麼看待他的呢?」翡翎翠提問。
「他是我所殷殷期盼的救世主,是我貪戀的英雄,是希望呢。」碧瑩璽回答帶有誇飾般的修辭。
「能這樣單純地去看待他可真好,我······不知道是不是該去憎恨他。」翡翎翠苦澀地笑了。
「對我而言,兩度將我逼入絕境的是人類而不是魔獸,要做出抉擇再自然不過呢。但翎翠確實跟我不一樣,妳沒有必要停滯這邊的世界呢,如果妳不想要就可以回去。其他人肯定不行,但如果是妳的話,我相信那個人會願意放妳自由呢。所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妳的樣子像是遇到了不得了的事情。」碧瑩璽疑惑。
「解神都市現在或許仍在燃燒,而我的家人已經全都不在了······抱歉,我沒有去調查妳的家人有沒有遇難。」翡翎翠說到一半忽然發現自己很自私。
「那種事情沒關係的呢,妳知道我的家庭關係,妳知道他們是怎麼看待被蝶舞家帶走的我呢。說實話,我一點也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呢,不過是擅自把我生下來又擅自把我遺棄的兩人而已呢。只要被血緣關係所聯繫就是所謂的家人嗎?我並不這麼認為呢!是為對方相互著想的心使人們成為家人的,血緣只是輔助。與是人類、是眷族、是魔獸沒有關係,與族群和信仰沒有關係,是愛,是愛啊翎翠,是愛聯繫著生命呢。」碧瑩璽以相當苛刻的眼光審視自己的父母,如果現在有個道貌岸然之人在側的話肯定會以大道理加以訓斥,但翡翎翠不是這種人。
「摘自於『黎明之花』對吧?我讀過那本書。」翡翎翠聽過跟碧瑩璽後半段話相似的說詞。
「沒錯,翎翠真是博聞強記呢。順帶一提,『黎明之花』的作者其實是傲因,是魔中之魔呢。就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魔獸的創造早已滲透到我們文化之中,人與魔之間的差異其實意外地微小呢。但是,現在我們還是先討論重要的事情吧——翎翠的家人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我想先知道一下解神都市燃燒的前因後果呢。」碧瑩璽提問。
「事情說起來應該很好懂,就是萬魔統帥企圖將潛伏在解神都市裡的人員撤出,因此政府派出人員進行攔阻。與之相對,萬魔統帥派出了怪物軍隊進行掩護,雙方衝突的結果造成了極大規模的火災。畢方······那個怪物為了追擊機器人,射出了火之箭毀滅了我的家。可是,那個時候向畢方求助的人,是我;那個時候向那非人之物提供情資的人,是我;那個時候被異形軍隊所保護的人,是我——原本應該很單純的事情因此變得糾纏不清。憎恨那些非人之物是很容易的事情,我也的確憎恨牠們,可是······」翡翎翠的話語中帶有猶豫。
「可是心情很複雜對吧?就像翎翠曾經為了我向日吟求助那樣,雖然我因此得救,可蛺蝶堡中也因此出現了傷亡,結果翎翠所做的事情是救人還是傷人呢?善與惡,總是模糊不清呢。我們每做出一件事,所牽扯的因果都不計其數,沒有人知道自己的選擇到底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呢。到頭來,我們只能做出自己當下認為最好的抉擇,然後接受那個判斷所帶來的結果。這是生命的一部分,沒有必要過度自責呢。」碧瑩璽提出自己的看法。
「不是自責,我從來不覺得事情變成這樣有我的責任。只是,我沒有我自己以為的那麼憤怒,我想我應該更憎恨萬魔統帥與他的部下才對。」翡翎翠搖了搖頭。
「因為翎翠是個很冷靜的人,一直都是這樣。所以,妳早就明白自己的責任以及現實的莫可奈何,明白純粹的憎惡並沒有意義。因為翎翠早就知道自己不會對魔獸進行任何報復行為了對吧?所以妳才會困擾,覺得如果連憎恨的心情都不抱持似乎是對已逝者的不尊重。這是一種因自責而引起的補償心態,要我說的話就是純屬多餘,去大膽追求幸福就好了呢。已經消逝的事物可說是一種沉沒成本,學會損失趨避是很重要的,繼續沉溺在過往的悲劇中對誰都沒有好處。」碧瑩璽向來激進。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妳說的對不對。可是,我不想留在這裡,這裡不是我的家。」翡翎翠嘆息。
「翎翠,妳的家已經不在了,即使回到了天巫大陸,即使回到了封誥帝國,即使回到了被火焰吞沒的解神都市,那也不再是翎翠的家了呢。在那裏誰都不在呢,朋友也,家人也,妳與我一起在午後時光暢所欲言的栗樹之館也,曾積累無數回憶的校園也,全都不在了呢。即使依戀,即使眷愛,過往的日子也不可能再持續下去。所謂的失去總是如此突然、如此殘酷,縱使無法接受卻也無法改變呢。」碧瑩璽勸告。
「聽上去,瑩璽希望我留下吶。我知道妳在這裡很快樂,這樣很好,但我想我並不適合這裡。」翡翎翠雙手抱胸。
「這個呢,其實以我個人的立場並不希望翎翠留下,畢竟翎翠對我來說是個過於強力的對手。」碧瑩璽的眼神中加入了一點調笑的味道。
「什麼意思?」翡翎翠完全沒意會過來。
「翎翠是知道的,從友人的手中奪走所愛的我的驕傲呢。但是,這次是我輸了呢,因為那一位對我毫無興趣。國色天香的容顏也好,裊娜多姿的身段也好,鶯聲燕語的話音也好,那一位都不感興趣。翎翠,他所摯愛著的人,唯有妳。」碧瑩璽的聲音中沒有任何妒意,反而有種為朋友感到驕傲的愉悅感。
「這實在是場誤會,他所依戀的不是我,而是遙遠過去的殘影。充其量,我不過是與其相似的代用物,是四千年前一度身伴萬魔統帥之人的贗品。」翡翎翠搖頭。
「贗品······代用物是嗎?說起來,我也曾經是紅姬的代用物呢。不得不承認這真是個討人厭的詞彙,多麼地可憎,多麼地傷人,多麼地扭曲。可是,如果這就是給予放逐者救贖的唯一方法的話,那為人類與魔獸重新找回平衡或許是唯有翎翠才能辦到的事情。」碧瑩璽倡議。
「不,那個人已經擁有了一切,不需要有誰來挽救他。財富、權力以及健康,他已經窮極生命所能獲取的一切事物,覺得他需要救贖這件事才是對他的侮辱。比任何人都要快樂、都要自由是他的驕傲,所以我是不會同情他的,而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而且,比起他需要什麼,我認為我想做什麼要更重要。」翡翎翠立刻否定。
「是呢,如果在他的身邊沒有翎翠的幸福,那的確沒有留下的必要。只是,誰都沒辦法獨自決定自己的容身之處在何方呢,我們都沒有能夠傲然面對整個世界的能耐。不管怎麼說,這都不是件能立刻做出決定的事情呢,翎翠應該還在停留在拂羽都市一段時間吧?現在我得先回去上班呢,下班後我會去找翎翠再慢慢談這件事。」碧瑩璽起身。
「我現在住在總帥行館,應該會停留好幾天吧——他要我至少留在這裡到談判完成。」翡翎翠打算先專心用膳。
當翡翎翠在碧真樓享用食物的同時,孤辰正忙於各式各樣的事情,像是確認了蝶紅姬的手術很成功但依舊處於昏迷狀態這件事。但最大的工作量在白夜教團的轉移計劃結果,在天巫大陸眾國那一晚實施轉移的信徒與教團成員之中有不少遭到了捕獲,孤辰不得不費心準備營救工作盡快把教團成員給救回。本來,之所以要連信徒一起帶走是為了避免如果要與天巫諸國大戰的話人類這個物種可能會滅絕而作出的預防工作,所以沒有全部轉移成功也無所謂,不明白真相的他們沒有必要加入孤辰的麾下。可是,知曉白夜教團存在真正意義的那夥人是孤辰的部下,而他不會輕易拋棄自己的臣民。
要忙碌的事情太多了,孤辰甚至沒有時間招開原本預計的百地魔獸領袖會議,不得不加以推遲。然後,時間來到了預定談判日的前一天,孤辰終於來到百地魔獸的議事堂,聆聽各個魔中之魔的報告以及確定明天的談判要如何進行的策劃——本來,是如此預定的。然而,現實總是嚴酷地將夢想打碎,在龍之九主與九嬰合併提出的報告之下,放逐者希求和平之夢化作了海中的泡沫,與眾多真龍一族的生命一同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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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rsky00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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