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伊始，香港警方偵騎四出，拘捕了去年策畫組織和參選「35+初選」的五十三名民主人士，偵訊後陸續保釋。這項逮捕行動震驚國際，也讓特首林鄭月娥支持率跌到十九趴新低。針對一次涉及政黨提名的民主投票行為展開大搜捕，跡近宣布「民主違法」，讓人慨嘆香港冬天何其澟烈，香港困局又何其難解！

這次逮捕所以令人驚愕，不在於拘捕人數多寡，不在於涉案人皆民主派，而在於它的罪名竟然是「顛覆」國家政權。如果北京當局曾對西方將「共產」等同「極權」認為是居心叵測，就當領略將「民主」冠以「顛覆」罪名，更是荒誕不經。

香港既迄今未曾取消立法會作為監督與問責的部門，憲制內的民主派別尋求合法贏得多數席次，並在法定框架內向受其監督的港府進行政策辯訐與較勁，這不是基本法下的正當法益嗎，與顛覆何干？

現在能夠扣上顛覆罪名的證據，恐怕只有港區國安法實施前，「初選」策畫者戴耀廷去年四月在報紙上提出的「攬炒十步曲」，但除非法有明文，刑責皆以不溯既往為原則，「攬炒十步曲」就算有犯罪之嫌，亦不能充作證據，如何能證明立法後的行為與立法前的文件足以相互勾稽，甚而以此定罪？

退百步言，就算可以溯及既往、前後勾兌，「攬炒十步曲」也只能算是沒有參選的戴耀廷腦中的一個議事攻防策略，而不是未來所有當選者必須遵守的行動義務。如果這一紙報紙投書也可充作呈堂證供，那天下就無不可加戴之罪，亦無不可刑戮之人。

審視所謂的「攬炒十步曲」，其實充滿諷刺無奈，十步裡頭竟有數步是在選上的議員被DQ（取消資格）或立法會被解散之後的博弈手段，然博弈的辦法卻還是靠合法補選贏回議席，而它最終的霹靂手段也不過是藉否決「財政預算案」去迫使特首接受其政治訴求。

有人或謂此十步曲是以「癱瘓香港特區政府」為目標，但首先，癱瘓行政部門原即民主攻防的常態，目的是迫使行政當局與其對話，豈可與顛覆混為一談；其次更須辨明，此一切作為都是以民意和選票為後盾，都需要香港全體選民給予過半席次背書，如果這些舉止顯將危害香港政經運作，港人即不可能讓其得逞，不勞北京多懼，更不應以此入罪。

街頭暴力與民主運作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街頭攬炒是體制外的暴力，當被反對與譴責；但競選與議事就是民主的日常，再如何「攬炒」，都屬體制內的正當攻防與權利。兩者本質猶如冰炭，不應冶於一爐。

「初選」真正可以論處的是它或許違反了香港選舉法規，不同政黨的聯合初選，卻以單一訴求為依歸，可能排除他人正常情況下的出線機率，或違反選舉公平，但與顛覆罪名仍有千里之遙。

港警將參與者當成危害國家安全的犯罪團伙，上千警力抄剿，全然一幅超現實光景。而繼大搜捕後，又傳北京將大幅修改香港選舉制度，阻止民主派進入立法會。但難道北京要向全世界宣告：香港國安法已然凌駕並取代了香港基本法，成為統治香港的僅存法典？這豈是鄧小平「港人治港」的初衷，又怎是習近平「相信香港」的胸懷？

前年香港「反送中」是港陸矛盾的集中爆發，但化解矛盾需要的是洞察與對話，而不是震懾與噤聲。捻熄了香港的光輝，少了她的繽紛與斑斕，中國只會走向黯淡。習近平一再表明要建立「人類命運共同體」，但一個萬馬齊瘖的中國，如何向世界證明這個共同體是人類的嚮往？

聯合報社論／捻熄了香港的光輝，中國只會走向黯淡 | 社論 | 評論 | 聯合新聞網 (ud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