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会讨厌《甄嬛传》中的端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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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说甄嬛是这个后宫里最精致利己的角色,其实不然,病恹恹的端妃才是整个电视剧里最精致利己的角色,但是端妃的性格不是生就如此,有一句很俗气的话放在端妃身上最合适:

“你若是认识从前的我,就会原谅现在的我。”

一. 出身

父亲想要个儿子,母亲却生了个女儿。

这个哇哇大哭的女儿便是我。

我出生时,父亲正因秋猎时受了箭伤在家中休养,他的伤势很重,大夫嘱咐他一定要卧床静养,但母亲到了产期,随时都是生产的可能,伤口的疼痛不能削减父亲对一个子嗣的期望。

所以那天他没有遵循医嘱,而是强撑着坐在花厅中,焦急地等候。

尽管父亲从未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父亲期待的是一个长子。

一个能延续百年将门荣光的麒麟儿。

但是老天已经很久不再眷顾齐家了,当产婆小心翼翼地回报母亲生下了一个女婴的时候,父亲难掩失望的神色,但很快又释然的笑道:“也好。”

产婆和小厮都以为父亲在强颜欢笑,于是愈发战战兢兢,连赏钱也不敢要便急匆匆退下。

他们不懂父亲的笑容里包含的复杂含义,他将本为长子取的“膑”字拆开,为我取名——月宾。

父亲是爱我的,这一点我从不怀疑。他的确想要一个儿子,但也并不厌恶女儿,作为武将世家,他很清楚即使我是一个男孩,也会同他一样被困死在齐家的百年荣光之下,成为一个安享荣华富贵的废物以消弭帝王的猜忌,所以女儿也很好,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

我想这些就是父亲第一次见到我时,在心里为我构建的未来——安稳顺遂,无病无灾。

正如战场局势随息万变不可捉摸一样,人生也是没有轨迹可循的,作为齐家最后的子孙,我最终还是走进了战争,与对手展开一场场惨烈的厮杀,只不过我的战场没有硝烟,只有重重帷幕和沉默高耸的宫墙。

但,这是后话了。

彼时的我只是哭,每个婴儿生下来都会哭,但嬷嬷说我哭的格外凄厉,仿佛小小的我已经知道,母亲生下我后,因产后失血过多而撒手人寰,而父亲也会因伤心过度牵动了伤势,随母亲而去,只留下小小的我,懵懵懂懂。

至此,昔日的战神齐家,只剩我一个孤女。

齐家的败落,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叫有心人嗟叹世事无常。

正巧那时皇帝正在对准格尔用兵,为着安抚前线将士,宫中下了一道圣旨,准齐家过继旁枝子弟继承爵位,而我被一乘小轿接入宫中,在南三所抚育长大。

南三所有很多和我同龄的女孩子,我们一起长大,一起玩耍,我们的生活中都没有父亲和母亲,嬷嬷会细心照顾我们的生活起居,教我们读书识字、教我们女工妇德,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真的以为我和她们都是姐妹,我生来就在在四方锦绣天地之中,直到有一天,我听到两个小宫女在角落里啐我:

“真以为自己是什么金贵东西了,全家死绝的孤女摆什么主子的款呢?”

“哎呦,昨天她摸了我一把,吓得我浑身哆嗦,这晦气的东西不会也害了我吧?”

她们俩眉眼横飞地说着,见我来到身后也不害怕,敷衍地福了福才挤出个笑脸凑上来:

“格格醒啦。”

我什么也没说。

晚上嬷嬷喂我吃饭的时候,我天真地问:

“嬷嬷,什么叫全家死绝的孤女呀?”

嬷嬷变了脸色,强笑道:“格格在哪里听说的话。”

我照例什么也没说。

不过第二日,嬷嬷就揪了她们俩出去打板子,就在南三所的空地上打。

板子砸在人的身上一声一声地响的极脆,嬷嬷冷着脸站在屋前,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在宫里,最重要的就是规矩,主子就是主子,奴才就是奴才,记得身份,才保得平安!”

屋子里剩下的宫女们个个低着头,抖得像筛糠一样,偏偏一声儿也不敢出。

其实那时我并不完全懂得她们在说什么,反倒有些后知后觉地想:

那个宫女说的没错,我真害了她。

自此,我变得越发安静,此时的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出身,我只是这个紫禁城的客人,一个不大体面的客人,因此对于宫人对我的轻视,也就多了一份理解,不再往心里去,安安分分地一天天长大,等着离开的那一天。

我一天天地长大,宫里的气氛一天天焦躁起来,那些和我一起长大的女孩子大多逃不出抚蒙的命运,她们倒并不害怕,出宫后还托人给我带回了蒙古的种种特产,在信中她们说着蒙古草原的辽阔,弯曲的河流边游牧着成群结队的牛羊,她们骑着马飞驰在草原上,来往的行人跪到在她们的裙边,尊称她们是大清尊贵的公主。

但我不是公主,我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会去往何方。

身边的吉祥和如意,一天天地念叨着不知道我会去嫁去哪里,如意的胆子大,下巴往琉庆宫伸了伸,异想天开地说:“太子爷可二十五岁了还没成亲呢,皇上会不会就是在等主子长大呢?”

这是猪油蒙了心。

我摇摇头,太子妃的位置,不是我这样的落魄女儿能想的,正这时,吉祥抱着一匹粉花绸缎走了进来,略有些疑惑地说:“主子,德妃娘娘身边的竹息姑姑亲自送了几匹绸缎来,真是奇怪,咱们平时和永和宫并不亲近,德妃娘娘怎会给咱们送缎子呢。”

我停下了手中的绣活,唤吉祥把缎子拿来,细细地看了一眼并蒂莲花的花纹,心中微叹。

这是要把我指给四阿哥吗?

也好。

这不是一个很坏的结果。

赐婚的那一日,吉祥和如意都为我只封了一个侧福晋不平,但我早就心中雪亮,四阿哥从小养在孝懿仁皇后佟佳氏膝下,和生母德妃毫不亲近,母子情分如此淡薄,为了拉拢四阿哥,德妃必会择一亲近的族女给四阿哥为福晋,怎么会让我一个孤女得占高位呢。

如此明白的道理,想通了就少了怨气。

于是我平静地接旨,谢恩,一个月后嫁入四阿哥的府邸。

四阿哥开府早,府中只有我一个女人,四阿哥是个不坏的郎君,他对府中的女人没什么牵挂,他喜欢整夜整夜地睡在书房谋划他的大事,我一个人在后宅看看书,弹弹琵琶,也算相敬如宾。

闲暇时,他也到我的院子里,我看书,他也看书,两个人默默地坐一下午,消磨时光。

嫁进来前,我听过很多关于四阿哥的传言,公主们说起几位哥哥,总说大阿哥鲁直,三阿哥文雅,四阿哥喜怒无常,但我发现他并不是传言中的样子。

四阿哥的确很有城府,但有时也异常率直,他会问起我在宫内的生活,询问公主们的脾气,包括我和其他福晋的关系,他告诉我,我虽然是孤女,但是既然是他的侧福晋那也不能叫别人轻贱,有时他也会问我看了什么书,他总是很喜欢议论经典,像个教书先生一样教我典故。

在我看来侧福晋的日子没什么不好过,至少比在宫中名不正言不顺来的生活来的顺遂自在。

他不是个很坏的人,甚至是个很不错的,可以敬爱的夫君。

但平静的生活到底不属于齐家的儿女。

很快德妃便送来了一位乌拉那拉氏的女儿——乌拉那拉氏宜修。

“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

我放下手中的楚辞,暗想到:“好名字”。

第一次拜见乌拉那拉氏宜修,我十分客气。

面对我的恭敬,宜修的表情有些惊讶,转而又有些放心,最终我们的谈话以一种极其平淡的方式收尾,各自欢喜。回清晏阁的路上,如意有些不忿:“主子何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乌拉那拉氏送来的庶女罢了。”

庶女,的确。

不过?未必。

我没有回应,揣度着,此女以后必然有大造化。

如我所料,宜修入府不久,就接过了府中中馈,把府邸打理地井井有条,好在王府日子简单,我也不爱争宠,我们的关系也逐渐和煦起来。宜修处事十分公平,无论是宫中的恩赏还是庄子的孝敬,她都先送到我的清晏阁让我先行挑选,我对她亦处处礼遇。

日子一天天过去,宜修的入府只掀起了一阵波澜,便恢复了平静无波。

冬日漫长,齐府的嬷嬷和我一起在灯下坐着针线,她是父亲的奶嬷嬷,丈夫曾跟着太爷去过边塞,尽管自战神齐不迟后,齐家的男人再也没有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但每任皇帝巡游时还是会带着齐家的子弟扬威,有时她会跟我说起边塞的雪、黄土、风沙,还有烈烈的烧刀子,那是齐家的荣耀。

嬷嬷老了,总喜欢说:

“姑娘不知道,那时候可真苦啊,急行军的时候只能尿在马背上,把人冻的哦。”

苦吗?确实苦。但有时我也生出些莫名的向往,这或许是齐家血脉的关系。

我总是忍不住对比,在一方天地里被富贵囚禁到死,和在战场上为国厮杀,哪个更难捱?

二. 波澜

今年的颁金节注定是宜修大放异彩的舞台。

在冬日第一场雪时,宜修身体不适,太医诊出了喜脉。

德妃大喜,请旨令宜修和我颁金节入宫请安,对于侧福晋来说,这可是难得的殊荣。

“颁金节到了,一年又过了,天气愈加寒冷,府里已添了御寒的冬衣,您也多加件衣服吧。”

这些日子宜修虽然怀有身孕,但仍操持着府里的大小事务,看她矜持地捂住还未隆起的小腹,坐在德妃的面前言笑晏晏,我并不觉得嫉妒,这并非因我心胸宽广,只因宜修的能干确实减少了我的诸多麻烦。

于是我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很有眼色地不去打扰这一对其乐融融的姑侄。

“好好好。”见到宜修,德妃显然很高兴,她慈爱地瞅着宜修的肚子说道:“这转眼老四也要做阿玛了。这段日子可还好吗,还想吐吗?”

宜修脸上带些红晕:“多劳额娘挂心,儿臣一切都好,只是最近馋了渍青杏,捧着罐子不离口呢。”

德妃听得连连点头,开怀道:“杏子好,杏子好,酸儿辣女,一定啊是个白白壮壮的阿哥。”说罢德妃便转头吩咐嬷嬷:“把这几天御膳房送来的蜜饯都拿来。”又笑着摸宜修的手,问她孕期是否不适,嘱咐她要安心养胎,宜修一一含羞回答。

正当气氛融洽无比之时,竹息姑姑捧着一盘水晶青杏,放在宜修身前,青青的杏子被切成花生米大小,又撒了一层细细的糖霜,看着十分可口。

宜修含笑探身用小银叉子叉了一块青杏送入口中,谁料刚吃到,她的神色一变急急转身捂住嘴巴作势欲呕,剪秋赶紧送上了干净帕子,宜修接过帕子无力地擦擦嘴角,便要向德妃请罪,剪秋跪倒在地对德妃道:

“回娘娘,侧福晋不是有心脏了娘娘的屋子,只是侧福晋实在是身体不适,有孕后吃什么都想吐,请娘娘恕罪。”

德妃皱起眉头,关切道:“可请太医把脉了吗,太医怎么说。”

剪秋垂着头,小心翼翼地说:“太医说侧福晋第一次有孕,难免有些不适。这几日侧福晋吃的极少,唯有…唯有…想到当年在家时,柔则小姐做的点心才有些胃口。”

“哦?”

我在宜修的下手坐着,清楚地看到听到这话德妃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可惜剪秋跪在地上,宜修捂着嘴巴呕吐,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剪秋把头垂地更低了些,继续说道:“太医来看,只说主子肚子的孩子需要进补,可是主子吃什么吐什么,因此奴婢斗胆……斗胆请德妃娘娘下旨,请柔则小姐入府照顾主子!”

说罢剪秋便直愣愣地一头磕了下去,咚得一声响,听得我脑袋都疼。

这时候宜修缓过神来忙擦擦嘴角,一同跪在地上颤声道:“娘娘,剪秋这奴婢不懂事胡言乱语,在家中母亲便时常教导儿臣,姐姐是金尊玉贵的嫡女,是乌拉那拉氏最高贵的女儿,怎好来伺候我一个庶女呢,想来孕期哪有不折腾的,儿臣忍着便是了。”

早在宜修跪在地上的时候,我便也跟着一起跪在了地上,永和宫中铺着厚厚的地毯,膝盖倒也不算受罪,宜修和剪秋演的这一折并不算精彩,主要是前期铺垫太短,未能将德妃的情绪调动到高潮,如果宜修再稳一稳,将呕吐的部分反复两次,效果会好很多。

若我这时出来帮衬两句,可能会将场面转圜,可我并不打算插手,于是继续一言不发当看客。

果然,宜修演的很认真,可德妃显然没有配合入戏的打算,她沉吟了很久,能看出她在权衡,这时她身边的嬷嬷瞅着宜修递来的眼色,终于轻声开口道:“娘娘,柔则小姐六月已经订下了和觉罗将军家的亲事,想来在家也是无事,不如……”

听到这句话,我忍不住在心里给宜修叫了一声好。

可德妃仍是没有说话,显然这名叫柔则的小姐在她心里的分量很不一般。于是剪秋咬咬牙,又磕了一个头求道:“娘娘,侧福晋忍得,肚子里的小阿哥可忍不得啊。”

不得不说剪秋是个好苗子,忠心又有决断,更难得能看见问题的核心,拿住别人的弱点。

但这种心思用在下人身上甚好,施于上位者则容易引火上身。小阿哥之言的确打动了德妃,可宜修的这出戏显然也触怒了她,她长出一口气,有些疲倦般地淡淡道:

“如此,便让柔则择日入府照顾你罢。”

宜修听到这话刚想谢恩,德妃挥挥手不耐烦道:“罢罢罢,你好生歇着,不要折腾肚里的孩子了。”

说完,又望着在下方跪着的剪秋道:“你家侧福晋虽然有孕在身,但如今还是侧福晋,既然不是福晋,在我面前便称不得主子。”

剪秋被这话震得有些不知所措,宜修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加苍白,她强撑着福身道:

“是,奴才明白了。”

“好了。”德妃神色不悦的:“说了不必谢恩你就不要折腾了,孩子是最经不得折腾的。”

宜修这才坐回去,我猜她此刻一定有些后悔了。

我正在想宜修接下来还会做什么的时候,德妃突然转头看向我,神色温煦道:“月宾身子如何,有没有好消息?”

我心中一震,大人们只要冷场就一定会拿我这样的小人物破冰,一直在做布景板的我不得不起身恭敬回道:“奴才身子不好,至今无福,未有身孕。”

德妃神色越发淡了:“既然身子不好,就该好好将养。”

我知道德妃此刻心里也有火气,于是越发恭敬道:“是,奴才身边的吉祥身子健旺,正打算开了脸放在四爷身边。”

德妃到底是见过风浪的,也不气恼,叹道:“到底是宫里长大的孩子,礼仪上没一丝错的。”

她这话看起来是夸我,但我心中雪亮,宜修以侧福晋之身自居正福晋才能说的儿臣,到底是惹恼了德妃,她不好明说,却拿我做筏子敲打宜修,白让我得罪人。

德妃接着说道:“不是你们没福,是胤禛后院里的人太少了,我物色了几个极好的孩子,本打算等宜修生产再赐给老四,既然月宾身子不好,那今日就带回府去吧。”

此话一出宜修的脸色是真的惨白起来了,她有些失态地说:“娘娘,奴婢身边的剪秋也是个好的,不如……”

德妃横了她一眼,呵道:

“这个奴婢刚才冲撞了我,如此冒失,怎能在阿哥身边伺候。”

宜修忙垂首认错,德妃舒了口气又开始扯起闲话,我冷眼旁观,不时捧德妃几句,气氛终于又融洽起来。

对于这对婆媳的交锋,我只觉得吵闹,有时我真觉得四阿哥和德妃之间几乎没有一点相同的地方,虽说四阿哥是养在别人身边的,可这亲娘俩性格也差太多了。

德妃似乎一点也不了解四阿哥,宜修能怀身孕在我看来已经天大的运气了,四阿哥对我对宜修对府里所有的女人都鲜有向往男欢女爱的时候,每次做那事都是一幅这是天地之理,我们应该这么做的样子必须这么做,那就做吧的样子。

这样一来还想多子,怎么可能。

但这些话想想可以,说我是绝对不会说的。

出宫的时候,吉祥扶着我的胳膊,我感到她有些发抖,我问她:“怎么了?”

吉祥苦着脸道:“小姐,您真要把我送给四阿哥啊。”

我装模作样,板着脸说:“怎么,不想做主子?”

吉祥摇摇头:“我不想,我只想待在小姐的身边。”

“哦。”我故作深沉:“你竟然不想,那就算了。”

“真的吗!”吉祥声音一下子高了一个调,“可是您刚才在德妃面前说了。”

“傻子,德妃娘娘知道你是谁呀,下次让如意陪我进宫不就好了,再说了……”我指着跟在宜修身边的两道窈窕身影,“你想爬床也得有那个福份,那两个还没收呢,哪轮得到你。”

吉祥乐得嘴角咧到后脑勺,我也跟着笑了一下。

宜修这场戏多少有些唱砸了,作为孤女,我很理解她作为庶女想要在姐姐面前争口气的心情,但是做的太急切了,以孩子为要挟,德妃显然不悦。

要变天了,我望着阴沉沉的天气,无声无息地叹了一口气。


三. 惊变


两个美人一个出自苗佳氏,一个出自甘佳氏,宜修将她们安排在了延绥阁。

这几日宜修总是肚子不适,三番四次地请了太医回府,如此花园和后院也不能随意走动,免得遇到外男不雅,我只能枯坐在房间里静度时光。

四阿哥来见我时,我注意到他的脸色有些凝重。

上过茶,谈过天气,又说了说宜修的胎像,四阿哥吹着热茶问我:

“前几日入宫,母妃可还好?”

我照例回道:“德妃娘娘一切安好。”

四阿哥又问:“母妃问了宜修吗?”

我又回道:“娘娘慈爱,对侧福晋礼遇有加。”

“礼遇有加。”四阿哥重复道,手里捧着茶迟迟没有放下,忽而扭头问我:

“若是礼遇有加,那为何又赐下二女呢?”

四阿哥忽然的质问让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好在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见我愣神,他又忽然笑道:“月宾冰雪聪明,难道想不透其中的道理?”

德妃赐女一事我本觉得不妥,只是左右与我无关便不愿深想。如今四阿哥特地在我面前提起,我便不能再装聋作哑。

我抿唇思索,天下长辈,没有不疼爱自己的后辈的,若说德妃不喜爱自己的侄女,也不会将一个庶出的女儿指为正福晋,可是若说德妃疼爱自己的侄女,为什么侄女刚刚轻狂几分,就马上赐下人手敲打?

德妃赐予的秀女,四阿哥是必定要珍重对待的,若是怕宜修不能服侍,赐下美貌又出身卑微的宫女婢子,既能固宠又能保全宜修的地位,也能讨好四阿哥。可是两个秀女,容貌不过清秀,听说出身倒好,和乌拉那拉家拐着弯地连着亲,如此不管四阿哥喜不喜欢,是定要给一个侧福晋或格格之位的,这样四阿哥的府里,除了我,其他全是乌拉那拉家的亲眷,这可真是……

如此想来,德妃恐怕不是真的偏心宜修,而是偏心乌拉那拉氏,但继续深想下去……德妃把宜修嫁给四阿哥做侧福晋,又允诺生下孩子就升为福晋,岂不是说四阿哥在德妃的心里还不如乌拉那拉氏,甚至不如宜修?

想到这,我不禁露出几分唏嘘,也不敢随意答应。

四阿哥大约是瞧出我的紧张,笑言:

“月宾,你以为我应给这二人什么位份?”

我谨慎的回道:“嫔妾不敢妄言。”

四阿哥面色倒是多了些笑意,“但说无妨。”

“嫔妾以为既然是德妃娘娘所赐,还是由宜修侧福晋裁定不失礼数。”

四阿哥似乎对我的回答有些失望,淡淡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我亦不敢接话,两人对坐,屋里的氛围一时间有些凝滞。

幸好苏培盛适时说道上书房的时间到了,四阿哥这才与我道别走了。

看着他孤独离开的身影,那一刻我有想叫住他的冲动,但我还是忍住了。就算只是私房闺话,万一谁流传出去,我和宜修的关系必然会更加冷淡,我并不期望能够讨得四阿哥的欢心,也不想日后成为福晋的眼中钉。

吉祥在一旁忧愁的说:“今日瞧着阿哥走的时候不太开心呢。”

我喝了一口冷掉的茶,答道:“嗯。”

生母爱重家族胜过自己,把不受宠的庶出女儿嫁给他巴望着嫡福晋的位置。

府中的嫔妃都是长辈塞的亲眷,没有一个贴心顺意的人,想透了这一点,谁能高兴起来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暗想若我有了孩子,必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他,拼尽全力呵护他爱护他,护着他平安长大,将我未曾拥有的亲情全部给予他。

可是,我的孩子又在哪里呢。

三月初四,乌拉那拉氏嫡女柔则奉旨入府照护宜修,四阿哥一见倾心,苦求德妃赐柔则为嫡福晋,四阿哥其意甚坚,宜修自陈愿退位为侧福晋,秀女苗佳氏为侧福晋,甘佳氏为格格,德妃不堪苦求,准允。

四贝勒府,终于迎来了一场谁都没有想到的十里红妆。


四. 往事


许多年之后,当这个皇朝的许多往事都堙灭在尘埃里,我也成为了后宫最尊贵的妃子之一,我曾问过孙姑姑,以纯元皇后这样的美貌和品格,为什么只许配给了一位将军,而没有想着入主皇家。

孙姑姑沉默许久才道,如今的太后曾有一女,美貌温顺,当时康熙皇帝为了平衡德妃和佟家的关系,把五公主嫁给了佟家,可她天性纯善与佟家的八字不合,两年后就郁郁病逝了。

孙姑姑叹道:纯元皇后和五公主长得很像,一般的柔软性子一样的柔善心肠,想来太后是真的心疼她,舍不得叫她到这富贵地受苦。

此地极富贵,只是极难熬。

德妃是对的,可她只心疼侄女却不心疼儿子,她想尽收好处,到头来竹篮打水,一个也留不住。

乌拉那拉氏柔则和四阿哥的大婚之喜轰动了京城,四阿哥好像乐昏了头,丝毫不顾及众人议论,下令大操大办,这就苦了我和宜修,这次纵然宜修仍是三天两头的“动了胎气”,四阿哥却恍若未闻,甚至对宜修数次延请太医不满,觉得这是冲撞了喜事。

一次四阿哥在我面前说道:“她该吃的不是保胎药,而是清火药。”

显然这个男人其实早已看透了宜修装病博宠的把戏,作为王府的主子,他其实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因他不说,宜修甚至没有改正的机会,只能一路错下去。

拼命演戏的宜修是在他眼中是可笑的,那我呢?

想到这,我有些心惊,但我安慰自己,我至少可以不登台,安静地做个观众。

无论宜修是否愿意,喜事轰轰烈烈地操办起来了,她也一天天地憔悴下去,这日内务府送来了四阿哥和未来福晋的喜服,四阿哥不在,衣服便送入了宜修的手中,剪秋像没有尾巴的猫一样悄悄地溜进来,放下了礼服便垂手立在墙角一句话也不敢多说,但宜修还是像被那浓烈的正红色灼伤了一样,猛地从桌前站了起来,她起得太猛以至于踉跄,我急忙上去和剪秋一起扶住她,宜修强笑道:

“我无事,在炕上歪一歪就好了。”

重重的华服下,我摸到她枯瘦的手腕,上面挂着一对无暇的玉镯,衬的她的手腕格外伶仃,瘦的只剩了一把骨头,只有一个高高的肚子隆起,好像一个脆弱的大肚花瓶。

我见她面色疲惫,就把她扶到炕上,正想告辞,她躺在那里,双眼无神地望着房顶,幽幽道:

“你们是不是都在笑我。”

我一时酸楚,轻声道:“我没有笑你。”

“嗯,我知道你没有。”

宜修依旧望着房顶,声音空洞。

“可是别人呢,苗氏、甘氏、还有娘娘。”宜修低低地笑起来,声音比哭还令人难过。

“从小我就比不得姐姐,她是嫡出,我是庶出,我的娘死的早,月宾啊,”她艰难地起身握住我的手,泪光盈盈欲滴:“你可知道从小失去母亲的痛苦!”

心好像被针刺了一下,我回握住她的手:

“我知道。”

宜修悲声道:“是了, 你和我一样,也是从小失去了母亲。”她更加用力地抓住我,泪水适时地滑落:

“月宾,我自入府,就把你看做我的亲姐姐一般,这府里我也只相信你一个人。看我嫡姐的阵势,日后这府里还有我们姐妹的容身之处吗,我们该怎么办,我们到底该怎么办啊!”

过度高亢的声音化作了毒蛇的芯子,一声一声刺激我的耳膜,我低下头擦泪,避开了宜修试探的目光,见我不答,她哭了一会哭累了,才缓缓躺下,我唤剪秋过来照料,退出了屋子。

东风刮在面上,泪痕有些疼痛,也让人清醒,嬷嬷和吉祥跟在我身后,吉祥悄悄说道:“主子,这次侧福晋的胎气是真的不太好,太医说她思虑过甚,心火伤身,长此以往,只怕伤及胎儿。”

我慢慢呼出一口白气,问道“德妃娘娘可有赐下汤药。”

吉祥说:“没有,门口的小路子说,德妃娘娘身边的人倒是来了一次,不过送的不是汤药,看着倒像是书。”

“书?”我道:“莫不是女诫?”

《礼》曰夫有再娶之义,妇无二适之文。

我嗤笑道:“这些道学家,自己尚且做不到,倒编成书编成道理来教育后人,班婕妤若真的如此贤能,怎么汉成帝宠爱赵飞燕赵合德二姐妹,她倒做起了宫怨诗了,“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她不应该闭口不言吗?”

吉祥愣住了,嬷嬷轻轻咳嗽了一声:“侧福晋慎言。”

我长舒一口气,宜修高高的肚子和试探的目光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为什么会厌恶她,难道她为了自己的地位想要和我结盟不对吗,还是我从心里觉得我和宜修不同,不会为了男人的宠爱而卷入权力的漩涡。

又或者,我根本不信任宜修所谓的朋友和姐妹。

突然我体会到了一股彻底的孤独,我意识到,原来我在这座王府,在这个世界上活了这么久,还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


五. 昔时


那日当着我的面痛哭一场后,宜修又数次叫我过去,但都被我婉言推脱了。

如此数次,剪秋便渐渐不来了,反而往苗氏和甘氏那里去的愈发勤快,我也不在意,过几日宜修又说大婚的差事也让苗氏和甘氏分担了,我倒落得清闲。

婚礼当日很热闹,高朋满座,皇亲贵胄们闹了了一天一夜,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在这群人身上看到点人情味。

第二天,侧福晋和格格要去给正福晋敬茶,我当然也躲不过。苗氏和甘氏打扮地花枝招展,颇有要与正福晋一争高下的意思,这也不难理解,因为忙着大婚的事情,四阿哥很久没有召见她们俩了,难得有见到四阿哥的机会,想来是坐不住了。

“还未到三十四十的年纪呢。”吉祥偷偷地对我说道,我瞪了她一眼,却也忍不住低头偷笑。

人比人要死,货比货要扔。

苗氏和甘氏争风吃醋的那一点苗头估计在在见到福晋的那一刻就被掐灭了。

我自小在宫中长大,嫔妃宫娥不知见了多少,其中也不乏美艳绝伦之人,良妃、舒妃都是人间绝色,但她们没有一个比得上四阿哥的福晋。

她很美,晨起匆忙,她的脸上没有涂脂抹粉,如同洛神一般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见了这张脸我才算理解了四阿哥的疯狂,福晋的确是个值得男人冲动的美人。

如此想着我又看向坐在福晋身旁的四阿哥,毫无疑问,与心爱之人的春宵令四阿哥前所未有的愉快,他本是个沉闷的喜怒不形于色的性子,今天却一直挂着灿烂的笑脸,而且那笑容里莫名有种小人得志的傻味。

看到男人露出这种表情,苗氏和甘氏就该绝了争宠的念头,因为这脸上的笑容显然不是因她们而起,也永远不会因她们而起。

任凭她们跪的如何婀娜多姿,敬茶的时候如何楚楚可怜,四阿哥的笑容都没有任何变化,他亲切和善地把我们介绍给福晋,眼神却一秒不在我们身上停留。

对此我依旧无所谓,但是苗氏和甘氏明显有些不忿,神色颇为幽怨。

宜修倒是站的很稳,神色和我一样恭敬。

四阿哥说她和福晋是姐妹,在外虽有规矩,在府中要多来往,互相照应,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宜修多照顾姐姐。

四阿哥这话说得很诚恳,让我恍惚间觉得他真的认为宜修和福晋可以姐妹同心心无芥蒂。

宜修答应的很郑重,像是签下了军令状,倒是福晋柔柔开口:

“一家人不必见外,我和宜修如在家一般要好,无需讲什么规矩。”

四阿哥听完,连声道:“好,好,好啊,福晋果然大方明理。你们和睦相处,互相照拂,我也放心。”

这第一番见面在四阿哥营造的温馨和睦的氛围中以一种非常体面圆满的方式结束了。此后我在王府的日子彻底清闲下来了,四阿哥几乎不再来了,他每天都和福晋待在一起,据下人说他的脾气也和善了,整个人仿佛真的沐浴在爱河里。

和正院的甜蜜比,后院中的酸气一天比天气浓厚,但我还好,我本就对四阿哥没什么期待,自然没什么落差。


六. 朋友


长日漫长,树影婆娑。

四阿哥已经许久不进后院了,我唤人摆下时鲜瓜果,一个人在庭中弹琵琶,吉祥在一旁配合着鼓掌打拍子,其实她是乱拍的,不过不要紧,我也不是很擅长弹琵琶,自娱自乐而已。

皇宫中教导女眷要贞顺,行动皆有规矩,长日无聊,我便自学了琵琶,因无师从,所以偶有错音也不在意。

春日融融,梨花皎洁,我与吉祥抚琵琶为戏,也别有一番意境。

正在我自得其乐的时候,却听得悠悠然温柔的一语。

“莫把食指放在下面作左下方弹、拇指放在上面作向右上方挑(这种姿势叫“鸡眼”,两指发音量与音色差异很大),要把拇、食指端捏成“凤眼”,如此才能得一流音色。”

这声音实在好听,我循声看去,一个柔弱弱的美人站在梨树下,冲我微微地笑。

我忙放下琵琶起身见礼,福晋款款走到我身边轻抚琵琶:

“你平日可以对着镜子练习,就能知道自己的指法是不是正确,一开始不能记错的,一旦学了错的再改正就难了。”

我答道:“嫔妾拙艺自娱叫福晋见笑了。”

“哪里的话。坐吧。”福晋又问:“你这是在宫里学的?”

我坐在福晋身侧,回道:“宫里的师傅若教出我这样的弟子怕不是要被赶出宫去,这是嫔妾自学的,难入法眼。”

“那可真是难得了!”福晋的声音忽地提高了,虽还是软软的调子,但透着欣喜:“自学有你这般也是不差了,我倒是与师傅学过,有些关窍可以教你。”

“嫔妾岂敢劳烦福晋。”我想要拒绝,有一个福晋做老师大概率不是什么幸运的事。但是福晋的态度很热情,我实在推脱不掉。

一开始我以为福晋是想卖弄,她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又弹得一手绝妙的琵琶,不展现出来大概是自觉埋没了,但是当我弹错了,她便毫不藏私地指点我,渐渐地我觉得她不是想卖弄,而是想找茬立威,可等我完全学会了她教授的琵琶技艺,她对我赞不绝口与我专心同弹的时候,我才明白她真的只是想教我。

那是我第一次为小人之心而惭愧。

之后我们时常在一起弹习乐器,有些事情不了解不敢信,福晋时常劝着四阿哥到我和宜修以及其他的侧福晋那里去,有一次四阿哥来见我,屁股还没坐热,就开始转述福晋的话:

“后院的女眷当雨露均沾,月宾是淡薄的性子,她不说,但你也该常去看看她。”

我明白他是要我明白福晋有多么大方体贴,于是顺着他的心意赞叹了福晋几句,他果然更加高兴,和我说了一晚上福晋有多么多么温柔善良,但我总觉得这样的宠幸来的怪怪的,令我身心俱疲。

我对福晋说其实不用劝着四阿哥来见我,福晋问我为何,难道不愿见四阿哥?

我说当然不是,只是我身体不好,受不得折腾。

福晋噗嗤一声笑了。

我才后知后觉自己居然说了句蠢话。

这当然是假话,我确实不想见四阿哥,尤其是这样偶尔一面的相见。

他不再欣赏我的琵琶,也不再教我读书,我们之间除了福晋没有别的话题,他总是一脸勉为其难般的表情,仿佛我受了福晋多大的恩惠,他才愿意屈尊来见我。

而我也嫌弃他打扰了我的清净,在他去别的侧福晋那里时,我和福晋一起谈天说地,我弹琵琶,她作惊鸿舞,不知道多么逍遥,而每次四阿哥强行在场时,我就会觉得不自在。

但这样的理由,我是不能直接告诉福晋的,只好说我身体不好,看着我慌忙解释的狼狈样子,福晋掩口笑道:

“你总是安稳地像老学究一样,难得见到这样的神态,你也还是个小女儿呢。”。

福晋的笑是如此的有感染力,令我也不禁露出笑容,笑过后她认真地说:

“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以后就不再劝四阿哥来。不过这样你在府里不免要受些委屈,这样吧,我以后劝阿哥多赏赐你一些,这样府中的下人就不会看轻你了。”

我笑道:“府中上下具知福晋只会风花雪月从来不会管事,大小事务皆有侧福晋代劳。没想到还知晓这些人情世故。”

她看我神情惊讶,怅然叹了口气,勉力微笑道:

“以前在家里,母亲不喜欢姨娘和宜修,府中的下人也看轻她们。我看她可怜,想帮帮她,又怕母亲不许,嬷嬷就告诉我,只要我照顾宜修,在父亲面前多多提起宜修,下人自然不敢为难她了。”

我有些语塞,自己珍视的宝贝,对他人来说只是好心的施舍,怪不得宜修如此重视嫡庶之别,想到如今后院越来越酸的流言,我突然明白了苗氏和甘氏对福晋的恨意从何而来。看着福晋浑然不知的样子,生平第一次,我也为别人担心起来。


七. 难解


宜修在阎罗殿门前转了一圈,四阿哥府里添了一口人。

对于长子的降生四阿哥非常高兴,宜修产子那天福晋原在我的小院喝茶,和我一同弹习琵琶,

说是弹习琵琶,其实也是为了躲清净。

宜修的临产期将至,家事上不免有些纰漏,苗氏和甘氏明知福晋不会管家,还用一些小事来烦扰福晋,时常闹出点事故,又或者借着支东西的借口,在福晋的院子里等着四阿哥,当着福晋的面对四阿哥撒娇撒痴,明里暗里说着福晋偏心。

我也劝福晋对她们俩多加管束,可福晋笑称她们俩说的是实话:

“在府里,最重要的是四阿哥,其次是宜修,然后嘛,就是月宾啦,说我偏心,也不为过嘛。”

美人娇声软语的玩笑话里,我也不好总是劝她,只好丢开手不理会。

吉祥最爱八卦,曾对我说,苗氏和甘氏愿意屈居侧室,就是看准了宜修是庶女,占着福晋之位“也没福气享受”,且满人的福晋和侧福晋并没有很大的差别,她们俩才愿意入府,但柔则一来,立刻打消了她们俩的算盘,故而她们俩深恨福晋,经常借机生事。

我们正说着,四阿哥忽然火急火燎地走进来——这种情形在四阿哥身上是不多见的,原来是宜修要生了,他来请福晋一同过去坐镇,我想宜修生产的确是府中的大事,但究竟有没有重大到要四阿哥亲自跑到侧福晋的院子告知福晋就不好直说了。

难道宜修产子,福晋还能帮上忙?

我不知道,我想福晋也不知道,因为她听到这个消息以后神情又关心又犹豫。

倒是身旁年迈的嬷嬷开口道:“四阿哥这是高兴,跟您报喜来呢,宜修小姐这生的可是四阿哥第一个孩子。说句折寿的话,我怀孩子的时候,我家那个闹得更凶,见人就报喜。”

嬷嬷故意把话讲得很夸张,伺候的丫鬟都笑了起来,福晋的脸上多少也有了点喜悦的样子。

无论各人心里怀揣着怎样的心思,既然四阿哥发话了,福晋便带着我与其他的侧福晋一起等在了宜修的院子外。屋内是宜修不绝于耳的惨叫,虽说都知道生孩子疼,但宜修的叫声真真令我感到心悸。四阿哥握着福晋的手,像是在安慰她。

我对四阿哥待福晋之好是心里有数,也不在意,不过另几位侧福晋的脸色可就不太好了,也不好判断是被宜修的惨叫惊到,还是被四阿哥和福晋气到。

不过我发觉了些许的不对,虽然在人前夫妻不能过于情浓,但和四阿哥总偷偷看福晋一眼,或低声问福晋累不累不同,福晋站地极其端正,面对四阿哥的询问她会温柔地回应,但不会主动靠近四阿哥,还有些僵硬。

想到福晋入府的风波,还有前几日娶了直郡王家的二格格(郡主之意)的觉罗将军,我一下怔住了,或许是我的眼神太专注,福晋看了我一眼,便对身边的琼罗耳语几句,琼罗便走到我身边,低声问:“侧福晋,福晋问您是不是乏了,如果累了,就先回去休息罢。”

我摇摇头,正要说我不累,产房里传来一声喜悦地惊呼:

“生了!生了!是个阿哥!”

福晋听见了脸上终于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她率先转身,对四阿哥盈盈施礼柔声恭贺道:“宜修产下麟儿,府中添人进口,可喜可贺,恭喜阿哥。”

我们也跟着道喜。

四阿哥很高兴,脸上挂着初为人父的自豪的欢喜。他先是下令重赏了宜修院子里的下人,又叫各位侧福晋先回自己的院子歇息,这是府里的大喜事,稍后每人都有赏赐。

得了四阿哥的令。我们自当各回各院,我走的稍慢些,却被福晋叫住,“月宾,我有些累了,你代我随四阿哥去看看宜修可好?”

我看向四阿哥,他微微的皱了下眉头,但旋即又笑道:“既然累了,那就歇息去吧,养好身体,府里还要再添人口呢。”

四阿哥看来心情确实很好,忽然的一句荤话,屋里的女眷都微微红了脸。他又对我说:“来,月宾,那就由你代表大家看看宜修吧。”随后急不可耐的钻进了产房。

福晋的心思,四阿哥理解不了,我却心知肚明,我朝福晋点点头,也转身走进了厢房。

虽然经过简单的清理,但产房的血腥气还是未完全散去。剪秋抱着孩子半蹲在床边,四阿哥坐在床沿,握住宜修的手,又不住的打量襁褓里的孩子,那是一个早产的孩子,发在微弱的啼哭,四阿哥看着他露出难得的温情。

“真是辛苦你了。”四阿哥温言道。

宜修无力的笑笑,四阿哥斜着身子,将我让在宜修面前:“她们都为你高兴,又不放心,故叫月宾来看你。”

宜修艰难的朝我点点头,这是我头一次见她纯粹的笑,在过去的几个月,她的面上有太多的面具,但现在她只是一个满足的母亲,面上都是对孩子的疼惜和虚弱的喜悦,她脸上的汗渍都已擦净了,但一点血色也不见,像刚死了一回一样。

我定定神道:“恭喜姐姐了,给四阿哥添了长子,大家都欢喜呢。”

“是啊,这是大喜事,柔则本也要来看你,我看她身体不好,便叫她先回去,等你养好身体,咱们再一起庆贺。”

四阿哥说完笑了起来,笑得十分开怀,十分理所当然,但宜修的笑容却迅速凝住,犹如被寒风冻住的花朵,当时的我始终想不明白,四阿哥究竟是聪明还是愚蠢,若说愚蠢他最终登临大宝,经天纬地不在话下,若说他聪明,他似乎当真信了宜修柔则还能毫无芥蒂姐妹齐心的鬼话。

他长在宫中难道不知道后宫勾心斗角之惨烈吗?

他也许知道,也许他只是沉溺在他想象的温柔乡里不愿意出来。

这一刻我深刻地明白了这个世界对于女人有多么冷酷。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北风尚且怜惜梅花,而男人想要什么样子,我们就得装成什么样子,风往哪里吹,我们就得往哪里倒。


八. 时也命也


没孩子的时候,四阿哥是女人争斗的中心,有了孩子,斗争的心多少会平息一些。

这样的例子我在宫中见得不少,德妃自己就是一个绝好的例子。

而大阿哥的早产也让宜修无暇他顾,一心扑在了孩子的身上,加之四阿哥领了户部的差事,每日为了朝政早出晚归,她和福晋的隔阂也仿佛逐渐消融。

一开始事情好像确实是如我料想般发展的,宜修和福晋相安无事,四阿哥府得到了三年的平静。

但世事难以预料,或者是胎里伤神,或许是产后失调,大阿哥的身体一天天地弱下去,一场春雨后,大阿哥便高烧不退,接连请了无数的名医也难以拯救这个弱小的生命,看着神情呆滞的宜修,我打心底为她感到难过,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也有一丝担心。

但也许人都是偏心的,即便在这种时候我也不禁为福晋考虑——她刚传出有孕的喜讯,大阿哥就夭亡了,这一喜一悲的对比,宜修还能看开吗。

若换做是我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必然不会淡然而过。

事实上有这种担忧的人并不只我,福晋虽有身孕,但愁眉不展的神色足以说明她对其中厉害也看得清楚,她数次请求我去看望宜修,安慰宜修,即使这无济于事。

唯一不明就里的,大概只有孩子的父亲四阿哥了。

长子的死对四阿哥来说是个打击,但这个打击远不如福晋怀孕这个喜讯的冲击大,两者相抵,他安慰过宜修也疼惜宜修,可他终究更关注那个福晋生下的嫡子。

这里是四阿哥府,四阿哥就是这里的天,因此当四阿哥那种微弱的喜悦之情被觉察到后,整个府里似乎弥漫着一种憋笑的氛围。大家似乎都在努力的伪装出为宜修哀伤的神色,但嘴角的笑容又让这种伪装的哀伤更加讽刺。

我自问在宫里经受过苦楚和辛酸,但如此境遇若易地而处,我恐怕也难以释怀,我想过宜修可能会因此恨极怒极,但她究竟想如何做我完全不了解的,因为自孩子夭折,宜修痛哭一回后,我几乎已不曾见她流露过任何波动的情绪。

她见四阿哥时仍恭敬勤勉,与福晋和我们相处也是和睦,就像她已经完全走出丧子之痛一般。

“这是命,是我和孩子的命。”

她总如此的轻描淡写。

除了喜悦,府中亦不乏幸灾乐祸的人。

那日我和福晋游园,走过假山时听到附近传来了一阵笑声。

“没福气就是没福气,生得下也保不住!”

“姐姐说的是呢,乌拉那拉氏惯会出下贱坯子,你可听说了,她那个姨娘母亲,也是未出嫁就和陌生男子眉来眼去才有了她呢,真是笑死人了。”

那是福晋少见的震怒,站在她身边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都因愤怒而微微的颤抖,她的声音是很绵软的,一向给人温柔的感觉,突然发起怒来,也并不威严。

“福晋。”

被太监唤出亭子的苗氏和甘氏扭扭捏捏地见了礼。

“跪下。”

福晋虽然颤抖,却很强硬,有着不容置疑的愤怒。

苗氏和甘氏大概是见惯了福晋软弱没主意的样子,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们不过说说,福晋这是偏袒自己的妹妹吗?”

两人辩解的越多,福晋便越生气,而我也看不惯这两个人的张狂,并未出言劝解。

最后罚两人跪了两个时辰。

那时我见两人罚跪,心里只觉得痛快,可未成想这次罚跪却使得苗氏流产,府中接连损了夭折了两个孩子,其中一个还与自己有直接关联,福晋的情绪变得极为低落。

虽然四阿哥以及我都认为这件事压根也怪不到福晋,苗氏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就出来嚼舌根,明摆着是自己折福。可福晋却不这样认为,她陷入了强烈的自责中,她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流泪。

这份自责也包含了一部分对宜修的歉意。

那段时间真是各位阿哥为了皇位斗争到最激烈的时候,满族最重要的木兰围猎即将开始,不仅阿哥要随御驾出行,为了笼络抚蒙的公主,阿哥们纷纷带上了自己的女眷,而我因为和抚蒙的公主相识,成为了随行的第一人选,因此尽管牵挂有孕在身的福晋,四阿哥还是带着我走了。

且只留下熟悉医理的宜修照顾福晋。

让一个刚刚丧子的女人照顾夺了自己正位的姐姐,是出于什么样的考量,直至今日我都认为这只能说明四阿哥在感情上蠢到无可救药,但我当时没有反对的机会,围猎近在眼前,四阿哥安抚完福晋就带我走了,临别的最后一眼是宜修扶着福晋缓缓走回府里。我不认为那是什么吉兆。


九. 挽回


天有不测风云。

那年的木兰围猎一直在下雨,整座猎场都蒙着阴阴的水汽,像是在酝酿不可告人的阴谋。

先帝和诸皇子都很不快活,他们来此是为了纪念血染江山的列祖列宗,磨砺战刀和弓马,而非对着青烟似的雨景品茶弈棋。

四阿哥一如既往的冷着一张脸,好在他平日里也是这番样子,此时倒显得是最无所谓的人了,但我不以为然,我能清楚的觉出他的忐忑不安,他的的眼睛盯着黑白两子,但他的心思却不在这里。

那年的围猎,发生了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

太子不知道发了什么失心疯竟在夜间持刀窥伺皇帐,被大发雷霆的皇帝下令禁足,四阿哥作为太子党为太子磕头求情,皇帝索性连四阿哥都不见了,四阿哥仍然日日去求情,于是在皇室宗亲之间,流传起了四阿哥仁孝忠义的美名,很多惶惶不可终日的太子党明着不敢来拜见四阿哥,但我与抚蒙公主的宴会上却越来越多的出现了他们的家眷。

“月宾辛苦。”四阿哥欣慰地握住我的手。

我则跪在地上为他揉捏跪了一天的双腿

“爷才是真的辛苦。”

围猎结束,回程时四阿哥下令星夜兼程,一路上活生生跑死了四匹骏马,可回府时还是晚了一步——柔则的孩子已经断了气,连柔则也只在旦夕之间了。

我从没见过四阿哥如此慌张,丧子之痛没有击垮他,但当大夫唯唯诺诺的告知他柔则可能“不大好”时,他整个人都在颤抖。

他几乎是飞奔到柔则床头的,然后慢慢握住柔则的手,强颜欢笑道:“我回来了,柔则,我在这里陪你,大夫说了,不打紧,不打紧。”

柔则艰难地回给四阿哥一个凄楚的笑容,又反握住四阿哥的手说:“我这一生福薄,无缘与四郎白头偕老,连孩子也没能保住,”她顿了一下,眼角流下泪来,四阿哥的背影微微颤抖,像是要说什么,但未说出来,只听柔则接着说到:“我只有宜修一个妹妹,希望四郎能照顾好她,不要废弃她!”我不知道四阿哥听到这番话是何感受,也不知道宜修九泉之下是否有面目再见柔则,其实这事与我无关,对吧,但那一刻我真的很难过。

这就是柔则最后留下的遗言,未来的福晋宜修在旁哭到双目泣血,几近晕厥,四阿哥倒是并未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痴痴的握住柔则渐渐变凉的手,他像一尊被人打碎粘好的瓷偶,固执而坚强的维持完整的姿态。

那是一个皇族应有的品格。

而我只是默默跪在灵前,为她和孩子祈福,我念诵着那些我从未相信的经文,只祈祷她能够往生极乐。

柔则走了,结束了她辛苦的一生,至于那些活着的人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四阿哥的残忍不在面上,那天以后府里很多当差的仆人都不见了,我猜他们死了,他们可能有罪可能冤枉,但这些在四阿哥看来一定无足轻重。

就让他们给柔则陪葬吧。

守灵的日子我借口身体不适,扶住吉祥的手,走出灵堂,头戴麻巾的如意捧着盆热水送入了东暖阁,过了一会低头把盆送出,我带着如意的麻巾,低头匆匆走出东暖阁,沿着小路走入了福晋生前居住的地方。

琼华对我轻施一礼,我抬手制止,一字一句问到:

“不必多礼,福晋究竟是怎么死的?”


十. 世兰


吉祥向我禀报了华妃撞墙而死的结局,我淡淡的应了一声,吉祥便默然退下了。

这便是旧人的好处,随我入宫二十余年,风霜雪雨等闲过,她也终于熬出了安稳的脾气。

二十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事情,足以消磨掉世上大多自认真挚的爱情,也足以湮灭曾经刻骨的仇恨。

回想年世兰初入王府,那时她还不是目中无人的贵妃娘娘。

“齐姐姐好,我叫年世兰,你以后就叫我世兰吧。”

说完她的脸上露出娇艳的笑。她的笑和柔则一样美一样真,只是柔则温柔,她更艳丽。

真是个活泼的性子,我客气地回了她一声“好”。

她便在我身边坐下了,拉着我闲聊。

她说她的祖先是齐家的部曲,所以我们俩祖上有缘,她的声音很娇俏,她喜欢喊我齐姐姐,我很久没有听过齐家的名字了,在这里我是侧福晋,是伺候四阿哥的女人,我躲在一个一个的壳子里,唯独忘记了自己。

那天是个午后,是福晋去世后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温暖的下午,她和阳光一起走进我的小院,

她虽美貌惊人,但谁都知道这场婚嫁本质上还是交易,她的出现是年家与四阿哥结盟的表现。

彼时夺嫡之争正进入最激烈的阶段,太子和直郡王接连落马,八阿哥执掌内务府后和宗室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在朝野间颇有贤王的美誉,而四阿哥为人严正,在治理黄河决堤、追缴户部欠银两件事上也颇有建树,稳扎稳打的实干之风也令人心服,近来又和九门提督隆科多走的很近。双方大致可算势均力敌,因此都急于争取更多的外部支持。

年家是封疆大吏,在西北边境称王称霸,这是一股四阿哥不能放过的势力,没有什么比结为姻亲更加体现结盟的牢靠。

迎娶年世兰,四阿哥算赢了先手。

不过我并不关心这些。

柔则死后,宜修被扶正为侧福晋,算是得偿所愿,但是她的上位之路并不顺遂,满族的传统为了防止妻妾相争,福晋死后侧福晋不得扶正,而是从外头再聘一位福晋进来,但此时乌拉那拉氏已经没有适龄的女儿了,德妃不得不向皇帝委婉请求,只说这是乌拉那拉氏柔则临死前的心愿。

但皇帝不置可否:

“老四的府上至今还没有一个孩子落地,想必是府中的女人都无福,还是从外头聘一位进来,为他增增子孙运。”

皇帝的几句闲话传回了府内,不多时,就听说宜修房内的一个姓李的汉军旗侍妾有了身孕,德妃也赐了两位嬷嬷照顾这胎,而四阿哥也再三以柔则遗愿请求,这样一来二去皇帝终于松口让宜修扶正,皆大欢喜。

宜修的册封礼上四阿哥没有来。

不,现在该改口,叫做雍亲王了。

如果放在几年前,府中又要议论纷纷,可是现在不会了,苗氏和甘氏的惨死令所有人噤若寒蝉,且今日和往日不同,雍亲王一心扑在户部政事繁忙,我们几乎见不到他,偶尔见面也是来去匆匆,身边跟着数个生面孔,那时节整个府里都憋着一股杀气。

我想其他阿哥府大概也是如此。

宜修晋位亲王福晋当天,我们照例又去贺喜,年世兰新奇地看着礼官的流程,像是很感兴趣,这也难免,人生的事情就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就没了感觉。

我只听着唱礼官赞道:“拜见福晋。”就跟着下拜,恍惚间我以为上头的福晋是柔则,起身再看,却是宜修淡然含笑的面庞。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我一时感叹,念了句诗,倒惹来了世兰的不满。

“好端端的,姐姐为什么念这样伤感的句子”年世兰夺下我手中的诗卷,撒娇道:“不如我们去散散步、射射箭,或者骑马也好啊!”

年世兰入府后,四阿哥还未召幸她。她耐着性子等了几日,见没结果,就开始打扮的花枝招展隔几日便向我请安。虽然我完全理解她的急迫,但也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我只好委婉地告诉她,现今四阿哥公务繁忙,不是争宠的时候,而我则是个早已失宠的弃子,她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在这里“偶遇”四阿哥。

年世兰冰雪聪明,她立刻听懂了我的意思,从第二日起她不再隔几日才来,而是日日跑到我的院子里,但不再打扮的花枝招展,而是和我一起打发无聊的时间。

和她相处的时日越长,我越觉得她实在是个管不住嘴的,她说她的屋子实在太小了,还没有她在家时养猫的院子大,她实在是待不住,我不知这话里有多少夸张的成分,但辽阔的西北的确不是这小小的后院能够比拟的。

在家她是西北的大小姐,在这里是一个无名无分的侍妾。

她又说:

“哥哥说了,女人要讨好男人,就要像打仗一样步步为营,那些首饰和衣裳就是我的盔甲和武器,现在四阿哥都不在,我还带着这些劳什子做什么。”这倒是实话,只是过于直白,过去我从未听过这样的言论,京城里的富贵养不出这样有直白的赤诚女儿。

“府里哪有你骑马射箭的地方。”我点了点她的额头

“不过嘛”我故意卖了个关子:“皇上最近赏赐了王爷一座京郊的园子,福晋说这几日就带我们去避暑,那里地方大,想必是有骑马射箭的地方呢。”

年世兰马上开心了起来:“既如此,我便回去收拾些旗装马靴。”

我假作为难说:“只有几位侧福晋能去。”

年世兰便求道:“那姐姐便带着我去吧。”

我顶不住她歪缠,只好答允,她欢天喜地地走了。

吉祥上来上茶,低声道:“侧福晋要带着她去,不知要有多少的麻烦,何必开口呢?”

我伸手握住茶杯,任茶水一点点烫过我的指尖,慢慢道:

“你错了,我可以不去,但她一定要去。”


十一. 得宠


宜修如今全身心看顾李侍妾生下的三阿哥,在我的请求下,她也就答应了。

马车颠簸了半天才到了皇帝赏赐的园子,圆明园果然风景宜人,地广景美。

年世兰到了不禁感叹:“如今才知道,京城也是有好景色的。”

我打趣道:“这里你便觉得好了?若是有一日你得宠了,让王爷带你去木兰围猎,才叫好玩呢。”

世兰的眼中便有些向往,不知道是在向往木兰围猎的风光还是得宠。王爷多日没有进过后院,她自入府就没有见过王爷。

我和她说说笑笑,便走到了百骏院,这里虽然没有顶好的军马,也有几匹高头大马,供着小主子玩乐,年世兰自然十分惊喜,上去跑了几圈,身手十分矫健优美,在明媚的阳光上,她的笑容灿如玫瑰,旺盛的生命力和惊人美貌融合成一股奇异的风采,望之令人忘忧。

“姐姐不来试试吗?”

年世兰利落地跳下马,擦着汗来问我。

“不了”我摇摇头:“我身子弱,就不骑了。”

“哦,那我陪姐姐四处走走”

年世兰爽利地说道,但目光还是留恋在马场上。

我说:“不必了,你继续骑着玩,我去四处走走。”

来回推辞了几遍,她便依旧去骑马,我驻足欣赏了一会她的英姿,如意匆匆赶来,对着我耳语了几句,我才缓步离开。

畅春园的景色很好,我走了许久有些累了,在凉亭处坐下出神,吉祥问我要不要吃些点心,我说道“也好,那就拿一些杏仁茶来吧。”

品着熟悉的杏仁茶的味道,我心算着苏培盛应该已经将王爷引过去了,如李侍妾般温柔如水虽好,但怎比得过烈日骄花令人心折?

果然,当晚的宴会,王爷和年世兰一起出现,只喝了几杯酒夜宴便带着年世兰匆匆离开,望着年世兰略带歉意的目光,我含笑遥祝她一杯清酒,她愣了愣,回之一个灿烂的笑容。


十二. 嫉妒


嫉妒是人之常情,但假如让嫉妒蒙了心,那在王府里大概率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年世兰的受宠,如同燎原的野火,一发而不可收拾,王爷对她的宠爱也是日胜一日,但是王爷那种恨不得将年世兰推到福晋位置上的作风,却让我有一种隐然的不安。

那时候我还年轻,还没办法将自己的心思,藏到无人能够发现的角落。因此,总有人能看出我的忧虑,但他们却将之错误的理解为我对年世兰的嫉妒。

李侍妾就曾在我面前拈酸:

“侧福晋举荐的人有宠,不就等于侧福晋有宠吗?侧福晋还怕什么呢。”

对于蠢人,我的态度一贯是敬而远之,如意有些不平,我吩咐不必和她计较,李氏无宠无胆,兴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说几句酸话且随她去吧。况且,有一句话我没有说出来。

一个嫉妒且话多的女人,在皇室是活不长远的。

因此比起李氏,我更在意宜修的反应,我原本期待着她会因为担心年氏得宠再次找我联手或训斥我,只要她接近我,我自然能从她的言行中找出她是不是害过柔则的证据,但是她没有。她始终保持着谦恭和沉默。

任凭王爷一连召幸了年世兰七天,宜修依然淡然处之,甚至亲自挑选了和王爷的书房相邻的莲花台,请年世兰搬宫,如此做派传到宫里,人人都说宜修大方和顺,颇有正妻的心胸。

我的心,一天天冷了下来。

搬宫那天,年世兰走进了我的正殿,此时的她和往日的侍妾不可同日而语,脸比芙蓉娇媚,眼角眉梢盛满了盈盈春色,生生逼退了满头的珠翠和一身绫罗的华光,她对我行礼下拜,庄重谢道:“多谢姐姐。”

我客气回道:“以你的才貌,无需我援手,亦只在早晚之间。”

年世兰面容肃穆;“话虽如此,得人恩惠不可不报。姐姐今日助我,世兰便记得姐姐的恩情,姐姐想要什么,只要我年家做得到,不敢推辞。”

我信年世兰的爽直,但我想要什么这个问题着实难住了我。

权力?恩宠?爱情?富贵?

这些东西都不错,但我都不想要。

我想要的是父母双全,承欢膝下,我想要的是柔则活转,形影不离,我想要脱身宫墙,自游世间。

可这些事情年家一件也做不到。

我一时间有些怅然。我想对年世兰免礼再虚情假意一番,可我突然觉得疲倦,自柔则死后,我日夜不能安睡,总觉得事有蹊跷却抓不到头绪,本想扶持年世兰得宠好坐观宜修的反应,可宜修处变不惊仿佛一切都是我的疑心病。

我张了张嘴,如脱水的鱼般无力:“不必了。”

“那……”年世兰好像下定了决心:“姐姐不想要王爷的恩宠吗。”

“不必了,我们姐妹各有各的造化,强求不得。”

有些话,我没办法和年世兰说破,王爷现在最不喜欢的就是我们这些王府老人,看见我们就会让他想到早逝的福晋,不然年世兰也不会有专房之宠。

王爷不想见我们,我也懒得去碍眼,想到这里我不禁嘱咐了年世兰几句:

“在王爷面前,切记不要提到早逝的福晋和阿哥,若不得不提起,切记言语恭顺和敬,王爷最不喜有人诋毁元福晋。”

年世兰见我说得郑重,虽然不解,但既然我没有提起要接近王爷,她的脸色也好看了许多,认真地答好。

我们俩之后又随意闲话了几句,苏培盛就来请年世兰和王爷一起用晚膳,她便告退了。

又过了几日,听闻有宫女在年世兰面前讨好,奉承她的容貌比元福晋更美,被年世兰痛斥一番后打了板子,王爷闻之大悦,几日后上表册封年世兰为侧福晋。如此府中宜修为正福晋,我、年世兰、李氏为侧福晋,余下侍妾几名。我命吉祥偷偷查探那个宫女背后有没有人指使,却无功而返,我不禁怀疑真是自己多心了,如此也就安静下来。


十三. 有孕


像我这样病殃殃的人多数只会引起人的不快,而不会引起人的敌意。

如此,年世兰的宠爱便没有影响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无意恩宠,她自然乐得和我接触,有时她也缠着我问一些旧事,我担心她触怒王爷,也断断续续跟她说了当年的事情。

年世兰在我面前还是心直口快的样子,她说:“元福晋也确实柔弱了些,甘氏和苗氏这样不敬,还是元福晋治府不严,以至于上下失序,若换做是我,必定铁拳铁腕铁心肠,狠狠地杀一杀她们的威风,才晓得我的厉害!”

我闻言笑道:“侧福晋好大的威风,这是要唱一出穆桂英挂帅呢。”

年世兰有些害羞地捂住肚子,顺着我玩笑:“姐姐别笑,我在家里也学过骑射,等肚子里这个出世,我再好好耍一通拳脚给姐姐看。”

我摇着手中的圆扇,点了点她的脑袋:

“你这宝贝还未出世,府中众人已经挨了好一阵风,若是出世了,这府中还有人敢挨年娘娘的边吗。”

年世兰娇哼了一声:“李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我面前耍弄心机,既然她愿意做出头的椽子,就不能怪我拿她立威了!”

王爷年富力强,年世兰专宠数月后便怀有身孕,自有了身孕年世兰就不能伺候王爷,府中的其他姬妾自然蠢蠢欲动,今儿在花园巧遇,明儿害个头痛脑热,种种花样层出不穷,李侧福晋更是借着三阿哥的借口,亲自往年世兰这里截人,年世兰倒也厉害,当着王爷的面叫着肚子疼不肯放人,转头年羹尧就对王爷写了书信,委婉提醒王爷把三阿哥送进了宫里上书房读书,一个月才能回一次王府,把个李侧福晋心疼的,直接就病倒了在了床上。

这些手段虽然谈不上错,但我知道这多半是令王爷不喜的。我心中叹了口气,心想年世兰到底年轻咽不下气,三阿哥毕竟是王爷亲生的孩子,又是实际上的长子,年家如此跋扈,王爷心中岂能没有意见,不过是看着年家的面子暂退一步罢了。

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对年世兰分析利害,但看着年世兰得意含笑的面庞,酝酿了半天终究还是忍了下去,只拿些闲话来说,谈到兴浓,只听门口的太监唱到:“王爷到”,话音刚落,王爷便大步走进了屋子,笑道:“你们姐妹说什么呢,我远远就听到你们的笑声。”

我起身福到:“王爷万福。”

年世兰扶着肚子要起身,王爷赶紧走到她身边,温柔地按住她的双肩,含笑道:“你身子不方便,便坐着吧。”

年世兰微微一挣,含羞地瞥了我一眼似乎四提醒还有我这个外人在,我知意道:“王爷,妾身的屋子中还有些绣活没有做完,妾身想先辞一步。”

王爷没有看我,随口道:“好,你先去吧,晚上的时候,我去你那里。”

他说晚上要来见我?这话叫我愣在原地,年世兰也呆住了,勉强笑道:“王爷晚上不是要陪我用膳吗,怎么又要去姐姐那里了。”

王爷怜爱地握一握她丰润的肩头:“自然是陪你用完膳再去,这几日我在你这里,看你挺着肚子还要顾忌我,我实在是于心不忍,今晚便不在这里睡了。”

年世兰当时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但也称不上恼怒,我想她只是略有不满,我饱含歉意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告退。

回去的路上,如意看我面色忧虑,问我为什么不开心?

我告诉她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在想,王爷为何突然要来见我?

如意小声地回答我说,王爷想您呗。

我忍不住笑了,是吗,王爷想谁便会见谁吗?

笑完,我就突然愣住了。我忽然意识到了我的那种忧虑来自于何处,我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好在我那时总算想起来了。

黄昏时分,苏培盛新收的徒弟小夏子来报信,小小的人儿一板一眼地倒衬着旁边的膳房新总管张福至点头哈腰,一脸赔笑:“侧福晋今晚点些什么,您吩咐了奴才,奴才也好安排呢。”

吉祥便回道:“张总管虽是才接管膳房,想必也是有真才实学的,不如您报上几个菜名,供主子斟酌。”

张福志的腰弯地愈发低了:“奴才哪有什么主意呢?都听侧福晋的就是了。”

如意嗤笑一声:“前儿年侧福晋点菜,您可是一口气报出一长串子来,比天桥底下说书的还灵呢。”

张福至的胖脸瞬间像被风吹了的猪油,又僵又腻,我无心和他歪缠,随口点了几个王爷爱吃的小菜,又让他自己看着上几个大菜,也就让他走了。

等张福至擦着汗走了,如意上来倒茶:“听说年侧福晋身边的周宁海和张总管认了把兄弟,两个人好的不得了呢。”

我旋着手中的茶杯,淡淡道:“你是哪里知道的。”

如意道:“您今日总是咳嗽,我今儿去膳房取盐蒸橙子,就见张总管和周宁海嘀嘀咕咕的,见着我两个人才散开。”

吉祥忍不住笑了出来:“哎呦,看我们如意姑娘是张天师下凡,什么小鬼见着您都退避三舍了呢。”

如意一跺脚:“我这是怕主子招了小人的眼,倒叫你这个蹄子取笑。”

玩笑虽是玩笑,如意所说也有些意思,吉祥靠近我身边,低声说:“听说前几日,雨格格被王爷召唤,结果不知道吃了什么肚腹绞痛上吐下泻,正巧华侧福晋在王爷身边,便请王爷去查,昨儿来回报,雨格格是葵水不调,难以受孕,又贪凉多吃了冰碗,又说冰碗并不是雨格格的份例,都是膳房起了心巴结,王爷大发雷霆,撤了膳房总管,换了华侧福晋举荐的张福至,又申斥了雨格格,说她张狂。”

吉祥的话随着团扇摇出的风丝丝的往我耳朵里钻,明明是热热的天气,倒有些许的凉意一层层侵上身子。

她和柔则,到底是两种人。

吉祥垂手站了半天,见我始终不言,忍不住补了句:“侧福晋,年侧福晋如此终究太……”

话未讲完,我将团扇放下,白玉坠子咯噔一声碰在木桌上,吉祥便不敢再言语。

如此心事重重,便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回过神已是日光西垂,如意说备好了洗澡水,请我去沐浴,我满腹心事之觉得懒倦:“不必了,只简单梳个小把头,扑些玉簪粉,王爷劳累了多日,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心思的。”

果然,夜半时分,饭菜早已凉透,雍亲王才披着月色踏进我的屋子,我行过礼正要吩咐人撤去饭菜令人重上,王爷揉着额角:“不必再上了,我在书房和几位先生吃过了。”

我:“那就煮些安神茶给您。”

王爷点头:“月宾细心。”

吉祥做了个手势,服侍的众人无不安神屏气,我和王爷对坐,安神香的气息悠远绵长,我唤人取了一本书翻看,一时间屋子中只有王爷的呼吸声和我翻书的声音。

“月宾这里,安静。”

良久,王爷的声音响起。

我轻声道:“是妾身别无长处,不懂得如何服侍王爷,自然就不献丑了。”

“淡泊,便是好处。”

如此一夜无话。

渐渐地,清越阁也有了得宠的气息,王爷虽然多去年侧福晋那里用膳,夜间也常常来我处安寝,倒是我春咳的毛病日渐严重,几次请王爷去别处,王爷也未说什么,还拨了一位医女服侍我,嘱咐给我熬药看诊。


十四. 医女


王爷是个体贴的人,对心爱的人总能呵护到实处,他拨医女侍候我,我本该心悦的,但这份恩赏来得太莫名其妙,我自问近来并无什么功劳能得他垂怜,他忽然关心我,反倒叫我心慌。

可古语有云尊者赐,不敢辞。我怀着一点疑虑收下了医女。

“奴婢苏合拜见侧福晋。”

人老了,记性反而更好。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苏合时的情景。

她穿一身湖绿色女官服侍下拜,除了礼数有些生涩,与我这一生见过的其他女官并无差别。

这样的人我通常很快会忘记,但我至今能牢牢记住她。记住她那张并不算绝色的脸。因为她送给了我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你是哪一旗的人?”

我当时是这样问她。

“回侧福晋,奴婢包衣乌雅氏。”

乌雅氏?这个姓氏令我思索了片刻。我唤她抬头,容貌倒还好,非是绝色,也算清秀。

仿佛是看透了我的顾虑,她道:

“奴婢的父亲曾是太医院中的太医,犯了主子的忌讳曾被罢免,但奴婢和弟弟依旧从小学医,所以主子爷让奴婢伺候侧福晋。”

“忌讳,什么忌讳。”我问到。

苏合有些迟疑,沉吟后磊落道:“父亲犯了德妃娘娘的名讳,令孝懿仁皇后不喜,由此获罪。”

她这样一说我便了然,当年德妃身份低微,皇帝便令孝懿仁皇后养育四阿哥,孝懿仁皇后由此压着德贵人,便肯定不会让同为乌雅氏的御医留在宫中。而想要罗织一个御医的罪名再简单不过了,能保住性命已经是幸运。

想到此处我对她略有些同情。

我吩咐她退下,苏合却答道:“王爷说了,我要为侧福晋诊脉。”

吉祥道:“姑姑初来,不了解主子身体的忌讳,还是稍后再说吧。”

苏合依旧一动不动:“奴婢不才,但观侧福晋唇色微白,面容无光,是否经常胸闷、咳嗽,晨起无力?”

如意口快:“是呢,侧福晋这几天就经常咳嗽,昨个还煎了枇杷叶子来喝。”

苏合直接道:“是这样了,恐怕侧福晋胎里便有不足,近日又忧悲伤肺,中焦气滞,水谷不化,如不及时医治,七情致病,近在眼前。”

说罢,苏合像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的太直白,忙跪下请罪

“奴婢学艺不精,在侧福晋面前卖弄,请侧福晋责罚。”

她这样一说,我倒不好发怒,只好把她叫起:

“苏大夫也是医者父母心,我怎么会责怪你呢。”

苏合艰难起身,低头道:“我爹说了,在外面可以说医者父母心,可是在宫里,我们是奴才,是来伺候主子、服侍主子的,怎敢自称父母呢。”

想是察觉到我可能有些不快,苏合这次爽快告退了。

她离开后,我对吉祥说:

“虽是王爷赐下的人,但凡事还是不要劳动苏医女了,只让她检视药材吧。”

吉祥道:“王爷是爱重侧福晋呢。您要推辞,怕是伤了王爷的心。”

“那你去打听一下,苏合的身世究竟如何。”

过几日,吉祥来回我,苏合的父亲的确曾是太医,苏合在两年前就进过一次王府,后来又被送回了乌雅家。

“两年前?”

“是”吉祥继续说:“那时苏合医女入府是为了伺候元福晋的胎,可是元福晋去的急,苏合医女还未来得及照顾,元福晋就去了,看到乌雅氏的面子上,王爷没有治罪,就将她送回乌雅家了。”

如意咂嘴道:“那她也够可怜的。”

吉祥道:“可不是,乌雅氏小门小姓的,不养闲人,她的父亲一直想重回太医院,四处活动呢,差点就把苏合送给隆科多大人当小妾了,幸亏咱们王爷又把她要了回来,不然这时媒婆都上门了。”

我听罢,不禁有些同情苏合,同时也放下了心。

我想以王爷那难以捉摸的性格,突发奇想赐我医女好像也不是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

皇宫里的贵人可以以莫须有的罪名处罚御医,自然也可以突然发了慈悲再把他的女儿赐给我,说到底都是受人摆布。

事后想起,我那时受情绪所累,忘记宫里嬷嬷的教训。

后宫里并不是只有漂亮的女人才会害人,那些容易忽视的小角色突然射出的暗箭更加致命。


十五. 花宴

苏合就这样留在了清晏阁。

随着她的细心照顾,我的身体很快就好转了,气色也好了不少,王爷很高兴,命人重重赏赐了苏合,我让吉祥去探苏合如何使用这些赏赐,吉祥去了半天回禀说,苏合只给自己留了一根如意簪,其他的全送出府送给了自己的阿玛和弟弟,她的阿玛生了重病,现在靠独参汤吊着命。

我获赐医女的事情很快就在后院中传开,其他人出于嫉妒而发出的闲言碎语我不用听也猜出八九分,但我不在乎,偶尔让她们难受一下也很必要。

想要在脂粉群里生存下去,光凭温驯是不够的,必要时也得亮出威严。

几天后我们循例给宜修请安,只有年世兰仗着身孕,已经久久不来请安。宜修倒也不恼,还派人劝她安心养胎,令我颇有些惊讶。

这日众人谈笑,宜修和我们说了几句,便轻轻咳了一声,对我们说道:

“自年氏入府,王爷心情不错,我想再纳几位新人入府,只是有了当初苗氏和甘氏的例子,这次的人选不可不尽心。”说罢停顿片刻,接着道:“王爷的意思,是要开一个赏花会,好试一试新人的性子,选那温柔纯净的人充实后院,为王爷开枝散叶,你们觉得如何。”

这看上去是征询意见,实际上是通知大家做好准备。

福晋做主,我们又有什么不对,便纷纷赞同。可宜修突然话锋一转对着我和蔼笑道:“那就让齐妹妹主持这次赏花宴吧。这次的新人,必要性子和顺才好。”

我还没来得及推辞。

李氏插口道:“既然这样,何不把办一个赏花宴,请新人们在牡丹亭附近赏花,牡丹亭最近开的好花,附近是石子路,由可看看新人的规矩如何。如此既不引人注目,又能两全其美呢。”

我本想推辞,但李氏这一岔,到叫我不好开口,我只能低头回是。

听说新人可能出丑,在座的姐妹们又有了兴致,叽叽喳喳地讨论当天要穿什么衣服,宜修又像想起了什么,吩咐道:“年氏孕中身子沉重,这次赏花宴就不要通知她去了。”

她这话说得极轻,像是随口一提,很快就淹没在吵闹声里了。

回到屋子里,吉祥倒茶扶我歇息,我思忖着宜修的最后一句话,问了吉祥一个问题:

“为何是我呢?”

吉祥答道:“福晋要照看阿哥,年侧福晋又有身孕,让福晋管着倒也是常理。”

我点点头,算是认可她的回答。

事实上无论宜修打着什么念头,我都只能见招拆招。赏花宴按计划办了起来,我原就帮着柔则打理过家事,处理此种事务倒也驾轻就熟。这次的宴会涉及到雍亲王府的脸面,我颇下了番功夫,办的也算是有模有样,连王爷也赞了回

“没想到月宾看着柔弱,打理家事不输宜修啊。”

但说实话,我十分不喜欢王爷这句夸奖。

赏花宴当天,满院的佳丽,我坐在上首,看着一个个如花美眷娇声请安,心中毫无波澜。李氏时不时地和我说几句,“这个冯若昭看着倒沉稳,那青苔石子路来来回回走了几遍,也没有摔倒。”

我耳里听着李氏的絮语,心中盼着事情早点结束。可突然一句响亮的,“年侧福晋到!”震醒了我,她怎么来了。

随即见到年世兰一脸骄矜,打扮得荣光华贵出现在牡丹亭,各位小姐纷纷行礼,她也不叫起,懒懒地扶着颂芝的手走到了上座,才曼声道:“起来吧。”

各位小姐蹲的时间久了,上腿有些发麻,牡丹亭又用青苔点缀,有人起的急了些就摔倒在了地上,惹的年世兰轻声娇笑,倒是宜修吩咐把摔倒的小姐搀下去,又叫请大夫来看。

年世兰冷哼了一声说道“福晋倒是好性,这样的人直接打发回家也就是了,做什么请人来看呢。”

宜修道:“那也得顾全王府的体面,总不能叫人伤者回家,失了王爷的气度。”

年世兰听完冷着脸不再回话。在她强大的气场下,宴会也匆匆结束了。

回去的路上春光正好,我分花拂柳,一路玩赏,行至荷花池边,如意眼尖,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道:“侧福晋,前面是年侧福晋呢。”

我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好整以暇地站在池边等她。

年世兰的肚子已经显怀,扶着颂芝也有些蹒跚,她走到我面前未曾施礼便硬邦邦地说:“好久未见齐姐姐了,不知道可否讨杯茶喝。”

我福身道:“恭迎侧福晋。”

进了清晏阁的大门,年世兰便挥了挥手,我也冲着吉祥和如意点点头,颂芝和吉祥如意便无声退下,静室里只剩我两人。

年世兰重重放下杯子,气呼呼的质问我:“姐姐,难道你是故意找人来分我的宠爱吗?”

这问题问得直白,我答得也直白,说自然不是。

年世兰又问:“那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来告诉我呢?”

我反问道:“这是王爷的主张,即使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

年世兰恨恨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道:“我自然不会让那些小妖精接近王爷!”

看着愤愤不平的年世兰我想劝她两句又觉得无从开口,便只能淡然道:“喜新厌旧,是人之常情。难道你想和王爷一生一代一双人吗?”

年世兰听罢脸色更不好看,我知道她对王爷已经情根深种,所以不想有人分享,但是在王府这只能是一厢情愿的天真。

看着气呼呼的年世兰,我温声道:“你有宠、有子、有家室,还怕什么呢?”

年世兰哼了一声,脸色有些好转,默默坐在凳子上不发一言。

我凝视着她的脸,心中一动道:“孕中易多思,我们不打紧,在王爷面前你可万万不能这样。”

年世兰听完依旧不发一言,只是摸着肚子,我心下一凛试探性问:“你和王爷……口角了?”

年世兰顿时僵住了,半响,她突然抽着鼻子哭了起来,扑到我的怀里哽咽道:“姐姐,王爷,王爷叱责我不安分!”

我一时不察被她抱了满怀,脱身不得,只好手忙脚乱地拍着她的背哄道:“不哭不哭,哭多了孩子生出来也是泪宝宝,王爷这么喜欢你怎么会叱责你呢,可是你敏感了。”

“才不是,我孕中总是不舒服,我请王爷也为我配一个医女,可…可王爷却说我身体康健,这是好端端地咒自己,说我…说我…”年世兰的声音万分委屈,我听了倒也有几分感同身受。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我的身体你也是知道的,那几日咳得重了,扰了王爷读书才请了医女照顾,你身强体健,不必如此担忧。”

任我千哄万哄,又自贬了一阵,才逗得年世兰破涕为笑。她容貌华贵,笑起来端的是艳丽无双又兼有天真烂漫之气,连我也忍不住跟着笑了,刮着她的鼻子道:“又哭又笑的,哪里像要做母亲的人了,像个花脸猫似的,还不洗洗。”忙唤人来打水为她洗脸,却只有如意一个人进来,其他人被福晋唤去吩咐事情了。

哭完一阵的年世兰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鼻子尖红红的,她捂着肚子道:“姐姐,肚子有些痛呢。”

我道:“今日的保胎药可吃了吗?”

年世兰的脸色又阴沉起来:“福晋刚刚来传话,几位小姐摔得重了,要在莲花台的东阁休息,还请府中的大夫都要去给他们治伤,哼,如此轻狂不怕折了她们的骨头!”

我了然,怪不得今日年世兰回来我这里,原来是来躲清净来了。

这时如意突然插口:

“年侧福晋若是身体不适,不如请苏合医女来为您把脉开药,可不要伤到了肚子里的小阿哥。”

“如意。”我有些奇怪她贸然的搭话,这既不合规矩也不合她素日的秉性。

年世兰却不以为意:“哦?如此也好,就让我试试这位苏医女的医术吧,若是好——”她转头冲我露出了一个狡黠灿烂的笑容:“姐姐肯割爱吗?”

她既然如此说了,我便没有不答应的理由,只是我仍是想不通如意为何会突然开口,可事出突然我也来不及细想,如意便匆匆去唤来苏合,年世兰一脸顽皮伴着得意看着我,现在想来那是我和年世兰,最后和睦的时刻。

我很怀念那个时候。

十六. 皇帝


从往事中清醒,我起身关上了窗户,截住吹入屋子的微风。

榻上锦绣从中那个垂危的老人,已经微微发出了一阵清幽的臭味。

那是久病之人特有的气味,在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内,我的身上一直有着这种味道,不,甚至更糟糕,因为没有炭火和足够的药,也没有这么好的照顾。

“皇…皇贵妃,”锦被中伸出了一只枯枝般的手,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左右摸索着。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药碗,轻轻摘下镶满宝石琉璃的黄金套甲,以免划伤皇帝的手。

“臣妾在。”我把手放到他的掌心,他紧紧的合上拳。那力道完全不似一个久病之人,说实话,有点疼痛,但我依旧眉眼温柔,神色不变。

“你…你可听到了。”皇帝喘着粗气,发出呵呵呵的淤痰声,那声音中包含着愤怒和仇恨。

“是。”我恭顺垂首,婉言道:“皇帝可要唤熹贵妃来见。”

“贱人!”手掌握得更紧了,皇帝爆发出极大的力气喊道:“朕…朕怜惜她,她就是这般回报回报朕的吗!”

“皇上万勿动气。”我慌忙跪在床边,配合的垂泪道:“熹贵妃掌管六宫,夙兴夜寐,怎敢如此欺瞒圣上,或许,或许是夏刈有所误会,冤枉了熹贵妃。”

“误会?”皇帝发出牛喘般的呼吸声:“她与允礼,本就有所私情!朕…朕何曾冤枉了她?莫不是,莫不是你也袒护贱人!”皇帝奋力支起身体,死死捏住我的手腕,口中恶臭的药气直扑我的脸,但我不敢闪避,只能含泪直视他浑浊的双眼辩白道:“臣妾与熹贵妃并无私交,臣妾岂敢欺瞒皇上。”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我的话,在我看来此刻的皇帝就像将死的猛虎,随时都打算择人而噬。

猛虎仍盯着我,我不敢抬头,因为獠牙还没有合上,直过了良久,皇帝才撑不住般倒回床上,又变成了一个垂危的老人,只见他无力地挥了挥手说道:“皇贵妃,起来吧。”

我恭敬站起身,脚步有些踉跄,但这些他是看不见的,他僵着声音:

“是朕激怒之下,迁怒于你,你不要怨朕。”

“臣妾岂敢。”

皇帝拍了拍床头,夏刈如幽灵般出现在我身后,我转头看他,只见他手里捧着一个精巧的匣子默然站立。

“皇贵妃”皇上的声音传来:“把它下在六阿哥和熹贵妃的饮食里,三天后,她们就会无声无息得死去,保全皇室尊严。”

我浑身一惊,只觉得汗毛倒竖,没敢直接回话。

“皇贵妃,”皇帝的声音重了一些。

“臣妾在。”我连忙答道。

“兹事体大,朕必须交给可信之人,后宫中唯你伴朕最久,恭顺诚敬,由你来做,朕才能放心。”

“臣妾,臣妾明白,只是——”

“你担心什么?”皇帝的声音中已有了不耐烦。

我只好连忙答话:“熹贵妃掌管六宫,我未必能有机会做这事。”

“嘿嘿” 皇帝冷笑道:“朕还是天子!朕还没死呢!”

我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慌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下毒的事情夏刈会帮你,你只需找个机会请她饮食而已。”

“是,臣妾明白。”

我不敢再犹豫。

“以后宫里的事情都由你操持。”

我不知这是许诺还是买凶杀人的定金,我谢了恩,收了药离开了皇帝的居所,慢慢往自己的殿里走。

吉祥几次想接过我手中的盒子,都被我拒绝了。正如那将死之人所说,兹事体大,怎敢假手他人?

这一路上花红柳绿,看不出半点风霜刀剑的样子,可我心里却冷,冷的彻骨。我手里捧着毒杀熹贵妃的药,脑袋里却总是浮现了几张故人的脸。

有初见时娇憨的脸,有得宠时艳丽的脸,还有灌我喝下红花时狰狞可怖的脸,一幅幅面孔在我眼前如皮影戏般颠过来倒过去。

“姐姐,我可是西北草场上长大的女儿。”年世兰曾经如此对我说过。

“学琵琶要静心,错了可就不能改了。”这是纯元的声音。

“我是王爷的人!你们怎么敢!”这是如意被拖下去的声音。

“娘娘。”

这是吉祥的声音

“永寿宫到了。”


十七.结果

三日后。我请熹贵妃和六阿哥做客,今日的甜点是一道平平无奇的莲子羹,这道菜简单朴素,是皇宫里最常见的点心。

下毒无需用太复杂的手段,越简单往往越高效越无从防备。

正如宁嫔的催情香,卫临的朱砂,还有我恭顺孱弱的外表。

躲在偏殿的夏刈看着熹贵妃母子一口一口吃完了莲子羹,我们又闲坐了半日,他确信熹贵妃再无时间将莲子羹吐出,才悄悄消失在宫门口。

我猜他是复命去了,我跟着也进了一碗莲子羹,随后与熹贵妃告辞,言称要去皇帝寝宫伺候。

熹贵妃赞道:“姐姐对皇上的心意,着实令人动容。”

我温婉一笑:“我既无家世,又无亲子,唯有一心侍奉皇上,方得始终。”

“那姐姐可得偿所愿了?”

我凝视她依旧美丽的容颜,她与纯元,越来越不像了。

“还未。”

不过,也许就在今日。

我换了一身衣裳,迈步走进殿内,皇帝躺在床上,奇怪的是,夏刈却不在。

“是……皇贵妃吗?”皇帝沙哑着嗓子问道。

“是臣妾。”我捧着匣子,缓缓的走到榻前,看着榻上躺着的老态龙钟的男人。

“你……你做的很好,朕真不知该如何赏你。”

皇帝的语气中带着欣慰,他缓缓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似是爱抚。

“不敢,为陛下分忧是臣妾的本分。”

我任由他抓着我的手,缓缓问出了一个忍了二十年的问题:

“不过,臣妾倒真有个问题想问陛下,算是讨陛下一个恩赏。”

“哦?想问什么?直说无妨。”皇帝温柔的揉捏着我的手,想来心情愉快。

于是我问道:“二十年前,王府里有个叫苏合的医女,不知陛下可还记得?”

“苏合?朕不记得了。年深日久,你怎么会想起这么个来?”

“哈哈。”

听到他的回答我忍不住笑出了声,皇帝对此显得很不解也很不悦,毕竟君前失仪是可大可小的事情:“皇贵妃,你素日里稳重,今日怎么如此失态?”

“哈哈哈。”我实在忍不住笑,笑到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从他掌中抽出手,抹掉眼角的泪珠,然后站起身看着这个将死的男人,“皇上,年世兰自尽前还在念着你,你可知道?”

“年氏戕害后妃,谋害皇嗣,咎由自取,提她作甚?”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冷冽。

我又忍不住笑了:

“谋害皇嗣,哈哈,是啊,可是她也曾为你怀过子嗣,你还记得她的孩子哪去了吗?”

“大胆!”皇帝的声音突然变得狂躁,像是被激怒的野兽。

“我以为你会心怀愧疚,可见我还是高估了你。”我转身走到门边:“陛下,我没有什么想和你说的,不过,我估计熹贵妃有话想对你说,我去请她进来。”

“嗯?”从皇帝惊讶的声音中我能听出他的不可置信,在皇帝的粗喘中熹贵妃款动金莲缓缓走进屋内,我对她微微颌首示意,便径直离开了。屋外天光明亮,朱红高墙也显出一股生机。

我忽然为年世兰感到不值,她爱了一辈子的皇帝居然连苏合的名字都记不住,他亲手残害了年世兰腹中的胎儿却从未有过任何愧疚,而我和年世兰因为他处心积虑的阴谋整整互相仇恨了二十年。

一桃杀三士,借我的手去了年世兰的孩子,一碗打胎药毁了两个女人做母亲的机会,在我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一定很得意自己的计谋。

在我被年世兰折磨的二十年中, 他又何曾真的在乎过我?

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厮杀呢?

我真想把年世兰从地狱里拉回来,狠狠质问她,你现在可后悔了吗!可又是什么将她,将我,将宜修,将纯元逼成整个样子的?

是皇帝,是王府,是宫里的贵人,是这座紫禁城!是他们逼我们斗,逼我们争!

好在,现在我已经可以退出这场斗争了,没有了薄情寡义的皇帝,我终于不用再装出一幅情深不悔的嘴脸,我可以安稳的在我的殿里弹琵琶,想想柔则,想想年世兰,想一想我们被辜负的那些岁月。

我跌倒在红墙边,泪流满面。

——————完——————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端妃!!!

这个角色很分裂,她就是个纯粹的利己主义者,连恨都恨的那么“利己”!

一、她的善念:功利。

她对甄嬛的一点点好,是因为知道她有利用价值,因利而聚,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开始称病不出了。

二、她的怨恨:圆滑

她不知道是皇帝利用了她,导致她被华妃灌红花吗?

她知道!

为什么不恨皇上?

因为爱?我呸!心爱的男人被戴绿帽子,她的心里还惦记着派系之争,坚决拥护自己的派系。

可别侮辱爱了,华妃都比她爱的多。

她不恨皇上,是因为恨皇上的话,就是一撞不穿的墙,只能干瞪眼,报复又报复不起。

还可能因此丧命!?!

苟活都活不成,家族也玩完儿!

……

那算了!

还是恨华妃吧!

华妃再牛逼,那也是个女流之辈,况且皇帝要打她的胎,说明她没有表面上稳固。

这仇人咱干得动!恨得起,是个有盼头的恨!

就这……有点那个柿子捡软的捏的意思了!

人华妃给她灌红花,真的不冤,毕竟华妃不知道真相,她的孩子就是端妃的药打掉的。

她不告诉华妃,就是想拿华妃的孩子,卖给皇帝一个人情,还指望华妃不报复她?

【她的思想斗争:

要告诉世兰么?

还是别了!

她不一定会信,就算信了,她闹到皇帝那里去,最后皇帝绝对杀了我了事。

算了,我不说,皇帝心里也有数,知道我替他做了件脏事儿,往后对我总会有点愧疚感激之情。

事情都这样了,世兰难道还敢杀我不成?

就算她有那个心,皇上肯定会保我。

毕竟他不保我,我就会说出真相,那样对他也没好处。】

端妃唯一算漏的——是华妃的暴脾气!!!

华妃居然自己动手,灌红花报复???!

端妃所能想象到的,顶多是什么打板子降位份禁足失宠,反正总要通过皇帝来做主处置,所以她事后居然坐的住,就在自己房间里待着,等着受罚,没有做任何防范。

她没想到华妃这个马蜂窝,捅不得!

so……

甘蔗没有两头甜!

端妃又想得皇帝的人情,又想不受报复,哪有这么美的事?

端妃都明白,但是她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有个盼头,故意回避真相,做出对自己更有利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