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裡飄著柏林愛樂和古巴雪茄的雲彩，半頹廢男人和那位忘年之交的長輩坐在Bentley裡抽著Cohiba，讓這輛沈默且教養良好的黑色巨獸帶著兩人遠離了台北市區。
每次坐在這個身價不凡的空間裡，半頹廢男人總不能自主的想著財富對於一個人的意義是什麼。
他想，當一個人有錢到一個境界時，錢反而有可能會變成一件最沒有用的東西，因為這時候錢能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生命中剩下的問題都不是錢能解決的。
對這些人來說，錢不能解決的問題才是問題，每天活在這些不能解決的問題裡會開心嗎?問題靠錢都不能解決了，那該如何解決呢?
想買的不一定買得到，擁有的卻都不想要，這樣的人生，能夠沒了慾望反而才是富有。他於是更了解，一個人要活得快樂，不是因為擁有得多，而是要得少。
「我可以問你一個私人的問題嗎?你如果不方便就不用回答」長輩吐了一朵雲之後忽然這樣問他。
「請說」他知道，通常長輩會這樣問，表示這些問題真的都是很難回答的。
「你和多少女人上過床?」長輩問他，那表情平靜竟然得像法官。
「………」半頹廢男人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他知道自己之所以沈默，是因為不想答和不知該如何回答，更不知道長輩問他這話的用意是什麼。
「沒關係，你不用回答，我只是隨口問問」長輩好像早就料到他可能的反應，並沒有再追問下去，用那種把他當庭無罪釋放的口氣。
「那你猜猜，我現在六十五歲了，到底和多少女人上過床?」長輩忽然又馬上丟了個問題給他。
半頹廢男人更不知該如何回答了，又沈默了，只能以微笑代替答案，那笑容好像在說：願聞其詳。
長輩用右手食指比了一個「1」字。
「一個?」他問。
長輩搖搖頭。
「十個?」他再問。
長輩又搖頭。
「一百個?」
又搖頭。
「一千個?」
這下長輩總算點頭確認答案了。
「其實也不多，你看我現在每個星期還至少找一個，一年就至少五十個，十年五百個，二十年就一千個，我這輩子早就加入”千人斬”俱樂部了」長輩的用那種日本武士的莊重語態認真的說，表情沒有任何的自得或戲謔。
在日本古戰國傳說裡，千人斬一直是日本武士的必修課，斬殺一千個敵人，是一種修煉過程也是一種目標和成就，能活下來的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武士。
長輩說，他也是把和不同的女人交歡的過程當成是肉體和精神的粹煉，就像一種運動或人生投資，他還很認真的仔細把每一次”對決”的對象和過程做筆記。他生在很日式的富豪家庭，從小就被規畫了一生該走的路，小學畢業之後就被送去日本讀書，讀完大學回到台灣接班，女人的事一直是他生命功課的一部分。
從很年輕的時候他就覺悟了這件事，並且用一種非常自我的方式管理他和不同女人之間的關係，老婆愛人女朋友，在他心中各自有不同的定位。
「那你愛你老婆嗎?」半頹廢男人忽然也學他，給了長輩一記冷箭。
「還好吧，沒有不愛，終究她是未來要陪我睡進墓園的女人」長輩說。
「那一千個女人是怎麼來的?」他知道自己想問的其實是這一句。
「不管婚前婚後，我一直問自己，我的愛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所以不斷的和女人交往，一開始我真的是很想追尋愛情，但後來我迷上了和不同女人做愛的快樂，最後，我乾脆只做愛不談戀愛，這反而容易，只要花些錢和時間」長輩說，做愛真的是很棒的運動，不同的女人就像不同年份品種產區的紅酒，那裡面的樂趣是品味不完的。
「那在這一千個女人裡面你有找到過愛情嗎?」半頹廢男人問。
「也不確定了，我只知道自己最愛的女人永遠是下一個，甚至，我是強迫自己不能留戀任何女人的」長輩說。
「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好像快問到整個問題的核心了，就像再一公分就能在地底鑽出原油那樣的感覺。
「應該是我怕被愛情傷害吧，我總覺得愛情太難，沒有誰會永遠愛誰，這一秒愛並不等於未來每一秒都愛，於是就選擇遠離愛情，像現在我和女人做愛時心裡其實很清楚平靜的，一點都不會動心，因為我知道，我這一生到頭來最愛的還是我自己」長輩說。
半頹廢男人忽然覺得自己沒有問題可以再問下去了，因為知道自己永遠不可能成為像長輩這樣對愛情死心且冷靜的人，他知道自己沒有能力也不想要和一千個女人做愛。
他只想要和一個相愛的女人，在愛情裡走過人生的每一秒。
（本文由 Knowing 授權轉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