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电影《甜蜜蜜》?

知乎 · 阿七与小九  2019-09-18

如果要我评价这部电影,我会说:这是我心目中最好的陈可辛

整部电影没有一句多余的台词,没有一个多余的画面,每个镜头漂亮得令人惊叹的同时又极具深度,让我总是忍不住想按暂停键揣摩,却又被剧情紧紧拽着往前走。这样的巅峰之作值得被香港电影史记住,这样的经典作品就连陈可辛自己也无法超越。

这部电影我已经看过不下三遍了,真的是太好了。开头的黑白场景就非常有趣,画面由黑场渐亮,一辆列车驶入车站。车窗上倒映出等车的人们,这一个个模糊不清的倒影是城市生活的缩影,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只是整个大环境的剪影

列车停下,我们的男主角出现。这睡得忘我的表情以及这身质朴的打扮,一看就是个初到大城市的“小镇青年”

黑白的画面往往会让我们联想到老照片,联想到过去,可能这也正是导演别处心裁地在开头采用黑白画面的原因(别怕,这并不是一部黑白电影)。黑白象征着过去,黎小军告别了过去,即将要到香港开启新生活。同时,黑白与彩色的对比,也是内地和香港的对比,和丰富得令人眼花缭乱的香港生活相比,内地简单质朴的生活只能沦为黑白色的老照片了。

这时车门打开,人群像海浪拍打沙滩一般涌下车。除了表现人潮的一般性叙述画面,导演还很巧妙地把镜头给到车站的监控屏幕。这样不仅能为观众提供更多的机位和视点,让画面不再单调;还能在镜头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展现一个旁观者的视角,带给观众一种迷失感——这些人究竟在忙碌些什么,他们匆匆忙忙的脚步又是要往哪里去。

我们的男主再次出现,这次导演选择用一个缓慢的运动镜头,慢慢地移向黎小军。长镜头往往具有自己独特的张力,我们被迫跟着摄影机,缓缓地一点点地走进我们的男主角。

为什么导演要逼着观众经历这个镜头,如果看到电影的最后就会明白导演的良苦用心,这部电影其实有着严谨的闭环结构,黎小军来香港时身后坐的就是李翘,与结尾两人在美国重逢首尾呼应,也印证了歌曲甜蜜蜜的那句歌词:“在哪里见过你 啊 在梦里。”

此时一句画外音:“同志,赶快起来,到站了。”叫醒了我们的男主,一个懵懵懂懂,看起来甚至有些傻傻的人物形象一下子建立起来。

他身上的中山装,手上拎着的大包小包的行李,以及搭上扶手电梯时的不适应,都在不断强调和加深他给人带来的第一印象——质朴、迷茫、不适应大城市。

黎小军走上电梯,在一个极度唯美的逆光镜头中渐行渐远,消失在镜头的光晕中的黎小军不会知道,等待他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初到香港的日子,黎小军常给在老家的小婷写信,导演通过黎小军朗读信件内容的旁白推进叙事。

“小婷,明天是发工资的日子,我要去买件礼物送给你,而且,我还要到一个天津人从没去过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哪里呢,导演利用一个虚焦镜头引入麦当劳的标志,这样视觉化的表达方式不可谓不高级。

紧接着切到黎小军在麦当劳排队点餐的画面,他着急地在队伍里窜来窜去,他的期待、紧张、局促都笼罩在柔焦镜头的光晕中。

冲上前点餐的黎小军不得不面对他语言问题带来的尴尬。可口可乐的“乐”字黎小军不知道用粤语该怎么说,李翘小声地提醒了他。当李翘再用粤语问黎小军是在这吃还是拿走时,黎小军没有听懂,李翘只好尴尬地换成普通话再说一遍。听到乡音的黎小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几乎是感激地说出“这里吃”三个字。

这里两个人的表演都极其细腻。

李翘在换成普通话说话之前,先小心地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她,再凑近了跟黎小军说话,小心地维护着她香港人的人设。而黎小军呢,不懂“乐”字发音时的尴尬、听不懂时的疑惑、遇见老乡时的欣喜,都表现地非常准确,即便是把黎明的表演截图下来,也能让观众精准地get到黎小军的情绪变化。

付钱时黎小军的小动作和李翘的表情也十分传神,到黎小军付钱了,黎小军小心地把一把硬币捧在手里,挑挑拣拣了好一会也不知道该付多少钱,李翘一脸嫌弃,但还是帮黎小军拿了钱买单。

这一次微妙的相遇,我们不难从两人的言语中读出同为大陆人的惺惺相惜,找钱的动作里又暗含着男女间小小的暧昧。(一看两个人就很有戏)

与此同时导演也在不断地强调两人的差异性:黎小军的小心和李翘的不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同为大陆人,李翘选择藏起身份,黎小军却从不掩饰身份。李翘明显比黎小军思虑得更多,不停为自己和未来考虑;而黎小军呢,似乎永远是一副傻乎乎的乐天派模样。

这也预示着,后续二人的关系发生改变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黎小军和李翘的关系在人生地不熟的香港迅速升华,夏天晚上排队这场戏则是两人关系的最高点。

一开场就是一对老夫妻相互依偎的画面,象征两人想象中最幸福的画面。

另外一对夫妻则因为钱的事情大打出手,与李翘和黎小军此时的甜蜜形成对比。

这场戏太美了,逆光勾勒轮廓加上柔和的顶光打亮头发,在人物四周形成一圈光晕,如梦似幻,美好得不真实。

这时,李翘看到黎小军弄脏了的口袋。黎小军从口袋里掏出已经融化的巧克力,说是买给李翘吃的。李翘虽然嘴上说着不吃,脸上的开心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喜悦,两人的关系达到了最高点。

这时的场景虽然十分甜蜜,但镜头却是在铁丝网后面进行拍摄,两个人被框在网中,说明此刻的温馨美好是笼罩在阴霾之中:黎小军对小婷的背叛、即将到来的现实压力等等因素都会不断地抨击两人原本就不牢固的感情。

如今,两人的感情不需要考虑现实,不需要面对是选择面包还是选择爱情的压力。两个人对未来充满许多美好的想象。但现实又是残酷的,随后的股票下跌,李翘欠债,导致二人关系急转直下,黎小军的单纯天真无法给李翘依靠,以至于后来他们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渐行渐远。

李翘和黎小军的关系变化还有一条由邓丽君的歌曲串起来的线索。这部电影的灵感据说是因为编剧岸西在出租车上听到邓丽君去世的消息,十分震惊,于是就以邓丽君作为故事的背景,写出了这样一个书写小人物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第一次出现《甜蜜蜜》,是在黎小军骑单车载着李翘的时候,李翘轻声唱出了甜蜜蜜。这个经典的画面不知是多少人对于爱情的想象。

两个人的关系从陌生人渐渐过渡到朋友,甜蜜蜜这首歌是他们秘而不宣的暗号。

再次出现邓丽君的歌曲,是在李翘租下一个摊位,想要创业的时候。

第一次投资失败,黎小军的存在带给李翘安慰。二人关系进展,李翘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广东人的身份,对黎小军彻底敞开心扉。可这终究是almost a love story

分不清是泪是雨,泪和雨忆起了你哭泣 你哭泣为了分离分离 分离后再相见不易我把你的爱情藏在我心里

一首《泪的小雨》道出了两人只能深埋心中的情愫。

第二次出现《甜蜜蜜》,是由黎小军唱出的。黎小军想哄李翘开心,但李翘意识到她和黎小军终究不是同类人;黎小军也没办法真正理解李翘的痛苦,两个人的关系出现裂隙。

后来黎小军结婚了,李翘和黎小军在车上独处的时候响起了goodbye my love。导演巧妙地借用歌曲表达出李翘想离开,却又舍不得的心声。

Goodbye my love 我的爱人再见Goodbye my love 从此和你分离我会永远永远爱你在心里希望你不要把我忘记

最后一次出现《甜蜜蜜》,是李翘和黎小军在美国的重逢。

此时,《甜蜜蜜》的歌词道出了两个人的命运纠葛:

在哪里 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啊 在梦里

再闪回到影片的开头,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见过了。

导演这样略显刻意的编排,让整部电影呈现出一种形式化——将两个人私密的、个人的回忆,提炼成一代人的共同经历。这种形式化让《甜蜜蜜》不再是一部单纯探讨爱情的电影,而是显示出一种史诗般气魄来描绘大时代下的众生相

曾经看到一个回答:看完《甜蜜蜜》之后,觉得时代还是没有改变。

我想,这也正是这部电影所存在的意义。因为现在的年轻人,依然会面临着同李翘和黎小军一样的问题——

当我们被抛入一个全新的、充满机遇的时代,灵魂该如何安放?

曾经纯真的年代我们再也回不去了吗?

曾经单纯的爱情再也找不到了吗?

我也不知道。

不过我愿意相信——甜蜜蜜的美好事物,肯定就在某处等待着我们。

我是小九,一个女大学生,爱电影就像爱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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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2019-09-18 ·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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