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蜜》在1996年上映，票房成績大滿貫，黎小軍與李翹輾轉流離異地，漂泊再重遇的愛情，照見97回歸前夕香港人大批離散他方的不安定感。今天重看電影，兩人從內地奔走來香港，再為了討生活流徙至紐約唐人街的劇情線，一起留下來或勞燕分飛的抉擇，今天看來仍然是許多香港人情侶的寫照。

導演陳可辛曾說，「我不是文藝片導演，這是部十足的商業片，結尾純粹為討好觀眾而設計。」據媒體報導，編劇岸西原初把電影取名為「大城小愛」，發行電影前夕，1995年5月鄧麗君在泰國逝世造成中港台三地廣泛迴響，岸西為了紀念這位歌手便將電影命名為《甜蜜蜜》，這經典金曲讓黎小軍與李翹再續前緣，也引牽流散天南地北的華人社群共嗚。集體回憶之巧思，令這套戲成功雅俗共賞，也奇蹟地讓千里姻緣一線牽。

劇終，鄧麗君《甜蜜蜜》的歌聲響起，導演為兩人安排了特寫鏡頭，歷盡千帆後的兩人，終於在對的時間再次重遇，兩人相視而笑，露出沐浴在春風的笑靨。但撇除大團圓結局，《甜蜜蜜》是兩個男女在暗處苦戀的故事，沒有這個商業片的安排，《甜蜜蜜》只是極度寫實的一場擦肩而過的遺憾。片名取為《甜蜜蜜》，筆者卻邊看邊嚐到苦澀的味道，黎小軍與李翹在香港共渡了一場為生活打拼的艱難歲月，但黎小軍和李翹無緣有「同甘」的緣分；輾轉半生，才明白昔日的「共苦」是為最甜，成為一生難忘的愛戀。

Photo Credit: 《甜蜜蜜》劇照

不浪漫的愛情：甜在心的日常瑣事

與擅長拍攝藝術愛情片的王家衛相比，導演陳可辛《甜蜜蜜》的風格無疑很寫實。黎小軍與李翹相識相知的點滴描寫，自然流淌在平庸的日常中：兩人相遇在毫不浪漫的麥當勞，第一場對手戲是點餐，市儈的李翹最初只想利用這黎小軍來榨取補習中介費，偶爾給他一點「甜頭」，帶他買鹹片或教他申請銀行提款卡。除夕夜裡，李翹帶在異地同樣無親無故的黎小軍在熱鬧而人潮擁擠的年宵擺攤，賣自己最愛的鄧麗君唱片，既有人陪伴過渡長夜，也有傻頭傻腦的小股東為她分擔成本。

這對歡喜冤家打打鬧鬧，女方強勢佔上風，討論的主題經常環繞著生活和錢——沒有夢囈般的甜言蜜語，只有散漫的日常對話，在簡陋的房子裡分吃水餃或湯圓，或是在公園裡野餐、看看日落，李翹要不嘲笑黎小軍的傻氣外，要不就是挖苦他的大鄉里情結。後來兩人擦出愛火，導演加入黎小軍在寒冷的冬日買來兩枝維他奶一起啜喝，愈來愈曖味綿長的兩人在狹小的劏房空間裡摩肩、接吻和溫存，一切都是香港情侶很熟悉的細節。愛戀的苗芽，在這個彈丸之城慢慢滋長，這是生長在狹縫之中的不浪漫愛情，沒有什麼奔堤的山盟海誓，卻在日常細節中有很微小的、甜絲絲的感覺。

Photo Credit: 《甜蜜蜜》劇照

所謂的理想只是現實　最有港味的愛情故事

除了「不浪漫的罪名」，導演陳可辛還為電影取了英文片名《Comrades：Almost a Love Story》，一個無限接近於愛情的故事，但愛苗每一次生長，它卻總是與真正的愛情擦肩而過。陳可辛還為此耐人尋味的戲名解話：「現實中，男女主人公不可能在一起，但觀眾想要他們在一起。其實如果他們能一起呢，早就在一起了。」

同樣怯懦的李翹和黎小軍，始終沒有跨出最後一步，成為轟轟烈烈愛一遍的情侶，讓這段真摯的愛戀敗給了物質生活、傳統家庭價值，還有女人最脆弱的一面——永遠想要向外尋索和抓緊的安全感。有評論者以不見光的「偷情」和「出軌」來定義這段感情，但筆者只看到種種能跨過但沒有跨過的現實。真心相愛的兩人總是壓抑自己，李翹甚至與黎小軍的未婚妻小婷成為朋友，或是欺騙自己，或是想找藉口繼續接近黎小軍也好，很是荒謬吧？但黎小軍在情人節買兩條相同款式的金鏈送贈小婷和李翹，不是也不相伯仲嗎？

Photo Credit: 《甜蜜蜜》劇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