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锁记》里童世舫与长安为什么会相爱?

关注者
9
被浏览
29,211

2 个回答

《金锁记》其实有一个续集,在里面长安终于逃出姜公馆,跟随童世舫来到香港,然后两个人经过一系列试探和较量,最后因为香港沦陷突然走到了一起,然而这一刹那够他们在一起和谐地活个十年八年……这就是《倾城之恋》。


在《金锁记》里,其实七巧的年纪不是很大。虽然是个寡妇,但是很有钱,为什么没有像《第一炉香》里的梁太太那样寻找新的可能,也许鸦片跟小脚就是摆在她面前的障碍。


尤其是鸦片,小说里说鸦片有三个功能:一是治病,最早姜二爷就是因为生病才抽鸦片的;第二是解闷,七巧大部分是这种情况;第三是摆阔,能抽得起才算是有钱人家。但是时代变化,缠足也不美了,鸦片也成了封建余孽的象征,所以这两样大大限制了七巧的选择。小说里写:


七巧的一只脚有点麻,她探身去捏一捏她的脚。仅仅是一刹那,她眼睛里蠢动着一点温柔的回忆。她记起了想她的钱的一个男人。她的脚是缠过的,尖尖的缎鞋里塞了棉花,装成半大的文明脚。


她自己小脚装大脚,却要给十三岁的女儿长安裹脚,这真是莫名其妙。


她瞧着那双脚,心里一动,冷笑一声道:“你嘴里尽管答应着,我怎么知道你心里是明白还是糊涂?你人也有这么大了,又是一双大脚,哪里去不得?我就是管得住你,也没那个精神成天看着你。”


七巧说的很明白,女性缠足除了满足男人变态审美或者性感要求以外,还有一个非常实际的效用,就是限制女性的活动能力。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但是七巧却是己所不欲,偏施于人。而这个人偏偏又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近乎于一种自虐。当然,给长安缠足最后没成功,过了一阵也就渐渐放松了。


七巧没有男人,没有工作,没有社交,所以全部的精力都转移到唯一能控制的对象——儿子长白跟女儿长安身上。尤其是女儿长安,这个女儿还小的时候,和亲戚家的一个男孩玩,游戏当中长安差点摔倒,被男孩及时扶住。七巧看见了这一幕,破口大骂:


“你那狼心狗肺,你道我揣摩不出么?你别以为你教坏了我女儿,我就不能不捏着鼻子把她许配给你,你好霸占我们的家产!”


就这样生生把人家赶跑了。长安后来去中学读书,弄丢一件衣服和一条褥单,七巧就领着女儿到校长处大吵,吵得女儿再也不好意思去学校了。她说,走得干净,她觉得她这牺牲是一个美丽的,苍凉的手势。


不上学,关在家里,眼睁睁地就快变成一个小七巧。妈妈也不担心,也不愁女儿没人要,居然说:“真没人要,我养活她一辈子,我也养得起。”


同样,七巧为了控制自己的儿子长白,把一个丫头叫娟儿给他做小,可是还是牢笼不住。最后就变着法儿哄他吃烟。终于管用了,长白上了瘾,就不大出去玩了。于是,鸦片就有了第四种功能,除了治病、解闷儿、摆阔以外,还能医治男人的花心病。


长安当然也难逃厄运,在母亲的安排下抽上了烟。又不读书,又抽鸦片,眼看着一个女孩子要被毁了,这个时候突然冒出一个长馨,她是纪泽的女儿,已经长到二十岁了。长馨出于好心,替长安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就是童世舫。这是一个德国留学回来的海归,是张爱玲小说中罕见的,几乎没有缺点的正派男人。


这种海归跟中国传统女人的恋爱模式,从《金锁记》开始就一再重复。在张爱玲的小说世界(张爱玲宇宙)这种组合是有象征意义的,简单的说就是东方传统文化面临西方现代文化的冲击。


小说中用精巧的文字体现了这一冲突。长安恋爱的时候开始还很作,到菜馆吃饭低头端坐,拈了一只杏仁,每隔两分钟轻轻啃去了十分之一,缓缓咀嚼着。说话的时候反复地看她的手指,仿佛一心一意要数数一共有几个指纹是螺形的,几个是畚箕。


即使这样娇柔造作,在多年没见过故国姑娘的童世舫看来,反觉得楚楚可怜。童世舫以前就发了很大努力,为了一段异国情缘拒绝过家乡的一门婚事,结果还是被人家甩了。


也许是因为对曾经拒绝的传统女子抱着一种愧疚,想要在长安这里弥补;也许是海外经历形成的一种奇特的文化情怀,童世舫对长安可以说是一见钟情。另一面,长安饱受母亲的压迫,向往新生活,正好遇到如此完美的一个男人。于是很短时间两个人就订婚了。这段时间正好七巧生病,季泽的夫人来替长安做一下媒。订婚以后,七巧病就好了,不开心了,找到女儿,便冷言冷语道:


“这些年来,多多怠慢了姑娘,不怪姑娘难得开个笑脸。这下子跳出了姜家的门,趁了心愿了,再快活些,可也别这么摆在脸上呀——叫人寒心!”


这些话究竟是不舍得、嫉妒还是两者都有?你也有男人啦,我却一生没有,这是嫉妒;不舍得女儿就这样走了,养你这么大,这是不舍。


七巧当然不会只是说说而已,她已经着手布置安排了一系列对长安婚事的破坏行动。先派人去查童世舫的旧账,制造舆论说他是人家捡剩下来的货,长安跟他太吃亏了,照例怀疑对方想骗钱。结果人家还真的不是想要钱,就改口说他另有所图,说姓童的看中了姜家的门第。然后顺势就把姜家祖宗十八代诅咒一番,说姜家人其实是一代坏似一代,少爷们什么都不懂,小姐们就知道把钱要,男人猪狗都不如等等,一时是骂,一时又流泪。最后感叹女儿你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


看到母亲这样反对的姿态,长安知道完了,因为戒烟身体本来就不好,心里一横就主动跟母亲说,算了,这个婚我不结了。然后跑去跟童世舫说她是自己放弃的。童世舫没办法,只能原谅啊。不过两人解除婚约,却又成了朋友,继续来往。这对七巧来说更是不可容忍之事。有一天,长白出面请童世舫吃饭,吃到一半,七巧登场,


世舫回过头去,只见门口背着光,立着一个小身材的老太太,脸看不清楚,穿一件青灰团龙宫织缎袍,双手捧着大红热水袋,身旁夹峙着两个高大的女仆。门外日色昏黄,楼梯上铺着湖绿花格子漆布地衣,一级一级上去,通入没有光的所在。世舫直觉地感到那是个疯人——无缘无故的,他只是毛骨悚然。长白介绍道:“这就是家母。”


这段文字哈佛的王德威教授不止一次的引用过。为了烘托人物的形象,使用了背光。童世舫一下就被击倒了,没想到对方还要再送上一脚,说长安“她再抽两筒就下来了”。这位海归彻底崩溃了,没想到自己会跟一个抽鸦片的女人订婚。


长安悄悄的走下楼来,玄色花绣鞋与白丝袜停留在日色昏黄的楼梯上。停了一会,又上去了,一级一级,走进没有光的所在。


同一个场景连接着两个人物的出场和退场,仿佛在看大师级的电影。这也算是遂了七巧的心愿,女儿长安终于要养一辈子啦。这就是长安和童世舫之间的爱情。小说最后这样总结七巧的一生:


七巧似睡非睡的横在烟铺上。三十年来她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她摸索着腕上的翠玉镯子,徐徐将那镯子顺着骨瘦如柴的手臂往上推,一直推到腋下。


夏志清说:“这正表示她的生命的浪费,她的天真之一去不可复返。不论多么铁石心肠的人,自怜自惜的心总是有的;张爱玲充分利用七巧心理上的弱点,达到了令人难忘的效果。翠玉镯子一直推到腋下——读者读到这里,不免有毛发悚然之感;诗和小说里最紧张最伟大的一刹那,常常会使人引起这种恐惧之感。”




ps.这个问题真的没人答吗?那位邀请我的朋友为什么把邀请又给撤销了哪 @粟茗

参考文献:

童世舫自己说过的娶妻子还是传统的好,或许他也是高不成低不就那种(关于他的留学期间爱情丑闻)

如果有机会接触到其他男子,只要是有新潮思想的、阳光的、有未来的、人不是活在黑暗中的……长安或许都会爱上,比如她的音乐老师,再就是经人介绍的童世舫,一出现就会给她黑暗压抑的生活带进温暖的光,且对方与她截然不同的生活与见闻也会给她带来无限希望,她就会崇拜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