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防雷预警：本人话痨，文章很长……

他的美

《世说新语·容止》中，写道裴楷仪容俊美，即便脱掉冠冕，粗服乱发也很美，被称之为“玉人“。见过他的人都说： “见裴叔则，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玉山上行，光映照人。这就是润玉给我的印象。 看到他，就不由得想，是了，天人之姿就是这个样子了。他哭，他笑，他隐忍，他深情，他屈辱，他算计，他暴戾，他疯狂……但却无一刻不美。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随着剧情的发展，润玉的容颜也在改变，真的像一块玉一样，越是被命运和心事打磨，就越是焕发光彩，最后简直熠熠闪光，成为全剧的日月之辉。

“小鱼玉”、“魔界玉”和“人间玉” 刚出场时与世无争、宁静淡泊的“小鱼玉”，顶多也就给我一种：嗯，眉目端正，选角不错，可以看下去。不过还是有遗憾的，太瘦，还有黑眼圈，看起来既撑不起衣服还精气神不足啊。 等到下魔界捉拿穷奇那几集，他脱下白衣，换上银灰色魔界战袍，平添了许多英气，武戏也非常潇洒，“魔界玉”俨然一位翩翩少侠。 带锦觅藏身人间时，他一袭青衣，宽袍大袖，萧萧肃肃，爽朗清举。与旭凤、锦觅三人把酒夜谈，不胜酒力伏案醉倒之际，眉梢眼角笑意醺然。“人间玉”颇有魏晋风流气息。 不过即便到此刻，他仍只作为一个合格的NPC存在，基本上我都在看男女主角又苏又甜的爱情（邓伦的颜也很对我的胃口），偶尔感慨一下男二长得真是眉目端秀啊。

“书生玉” 而锦觅与旭凤人间历劫时，润玉白衣飘逸，梳起了发髻，变成了温文尔雅的书生。这一身装扮，直接去演宁采臣也是可以的。“书生玉”前期出场并不多，却奇怪地夺人耳目起来。他不再是NPC的存在，我开始关注他为数不多的出场，一方面是这一扮相真如谪仙下凡，让我想到了很多喜欢的角色（比如段誉啊花满楼啊花无缺啊等等），另一方面因为发现这个演员真会演啊，微表情拿捏到位，既能让观众感受到各种复杂微妙的情绪，又丝毫没有用力过猛的浮夸之感。 洞庭认母被拒后，书生玉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蓄在眼底许久的一滴泪终于滑落——那确实是仙人落泪，晶莹剔透，随风飘荡，“滴答“一声落在他身后邝露的脸上，也落在观众心里。你忽然就感受到了他的失落、痛苦、委屈、茫然、哀愁……自此，我对这个角色彻底缴械投降，对弹幕中前赴后继出现的“润玉一滴泪，天上一颗星”之类的彩虹屁点头不迭。是是是，各位天妃所言极是。真神仙忽堕泪，千斛明珠未觉多。 这也是润玉在剧中第一次让眼泪掉下，从此以后，他就少欢颜而多泪眼。 及至为救生母与天后大战，润玉也抵达了神仙容颜的巅峰——明明打到发丝凌乱，哭到眼框下面都有了浓重的阴影，可这一切却让他有一种玉山将崩惊心动魄的悲剧美。

“婚纱玉” 自此之后，温润如玉、与世无争的小鱼仙倌已经不复存在。心机深沉、筹谋复仇的夜神上线，在步步为营、滴水不漏的算计中，原本面上满满少年感的圆润线条消失了，五官更加立体而锐利。剑在鞘中引而待发，剑锋的冰寒杀意却已脱鞘而出。 与锦觅大婚之日，他华服高冠，握紧新娘的手，缓缓走上九霄云殿时，容光摄人却又凛冽——他的眼神是冰山一样的冷和静，整个人也如冰山，一种澄澈而威严的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光芒之盛，压过了容颜娇艳的新娘。他即美之自身。

“天帝玉” 当上天帝之后的润玉，整个人都变得凌厉。他说话仍是轻风细雨，但却气场强大，不怒自威，只需要一个挑眉、一瞥冷眼，就足以震慑全场。 天帝玉的美是带有攻击性的，与之前超越性别的柔美相比，多了阳刚之气，于是B站涌出了一大批“A爆了”或者“苏断腿”的天帝玉视频剪辑。如果说之前小鱼仙倌阶段的润玉让人“想扑倒”，那么天帝玉就让人想“被扑倒”。

“战损玉” 及至天魔大战，这种攻击性的危险之美也抵达了另一个高峰。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当天帝金冠银甲雪色战袍，穿过如林将士走向前线时，他是乌云翻涌中骤然闪现的太阳，带着睥睨天下谁敢不从的气度。 这一场大战，风起云涌、天地失色。天帝与魔尊近身相搏甚至拳拳到肉，被血浸透的战甲和剑柄，杀气腾腾的目光，这种狠厉的打法里荷尔蒙火星四溅，最后两人互放大招，变幻出凤凰与龙之真身时，表情无不狰狞到扭曲，然而，燃爆了也帅爆了！

“穷奇玉” 在第一次看剧的时候，我对最后两集是拒绝的。 在我心里，这部戏停留在天魔大战两败俱伤，锦觅灰飞烟灭，天帝与魔尊各守一方千秋孤独就很好。 后面两集里，魔尊变成一个哭天喊地的奶娃娃，而天帝——居然还走火入魔，玩起了自我囚禁，这这这，这简直破坏人设啊！ 然而看剧时不能接受的情节，却在B站被全面破功。 原来，润玉蓬头乱发、形销骨立的样子，更美了。 那是一种被摧残、被蹂躏的美，是蝴蝶翅膀被撕裂那一刻，绝望的挣扎。

“太上忘情玉” 在最后的最后，历经情劫的天帝大彻大悟，太上忘情，化天地，见众生，而喜乐悲愁，从来都不属于天帝。 他于凡间遇见锦觅和她的孩子，也不过是淡淡一笑，问候两句便告辞而去。 他比以前更为清减了，暗银色的常服压在身上，衣袂翩跹，几欲乘风。明明还很年轻，眼神却有看破世事的苍老。明明在微笑，嘴角勾起的线条却有几分悲凉。 此前在小鱼仙倌时期的温存、复仇夜神阶段的深沉、天帝时期的霸气、穷奇时期的迷乱魅惑……那形形种种千变万化的美全都消散无踪，余下一片空明。 天月本澄澈，寒泉彻底幽。

有时候我还会想得更深一点——是什么样的文化浸润着我，让我觉得润玉这个角色是东方美的集大成者？我也很想弄明白这一点。 理论方面我说不上来，但是忽然明白了为何宝玉钟情黛玉，何为西子捧心，何为看杀卫玠，什么是多愁多病身倾国倾城貌；以及——会想到怼天怼地怼一切的鲁迅曾不无讽刺地怼中国式文人审美：须得俏丫鬟扶着，颤巍巍去看那白雪梅花，最好还吐上半口血。虽然先生用的是讥讽的语气，但是……但是……当时还在上中学的我就暗想，倘若那位公子生得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星波，这白雪梅花半口血的场景，确实美得很啊。二十年过去了，我的审美依然与十六岁时无异，看到梅长苏雪中追靖王时不由得热血沸腾——那不就是当年读到鲁迅杂文时，我心中所描绘的场景么？

所以在最后的最后，我所能回想最多的镜头，不是他醉酒时的醺然笑眼，不是他布星挂夜的清冷飘逸，也不是他潇洒自如的施法打斗或者横扫万军的战神之姿，而是他委屈、伤痛、悲哀的那些片刻。包括他拜别生母时失魂落魄的一滴泪；他被锦觅冤枉说“你根本就不爱我”时的委屈愤懑、惊慌失措和百口莫辩；锦觅逃婚后，他拽剑走在空无一人的九霄云殿上——大婚本该在这里举行——他飘飘荡荡地走着，如同空旷大殿里的一缕孤魂；他因血灵子损耗了一半天命仙寿后，独坐书案前的苍白和脆弱——淡金色日光斜斜笼罩着他，他目光怔忪，微微敞开的领口露出的锁骨，雪白纤细的手腕和渗出血迹的纱布——如泡沫幻影一般的美，如初雪晨雾一般的美，如熹微、静寂，又虚无缥缈的光线一般的美，因其转瞬即逝，而更令人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