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兆紓困史上最高，業者為何不領情、寧可放無薪假自救？

4月1日，政府一連對外公布了兩個消息，讓台灣人的心情像坐雲霄飛車般大起大落

首先是勞動部公布最新減班休息（俗稱無薪假）人數直逼8000人，不管企業家數或人數，都創下8年來新高。

光是過去半個月，就新增近200家企業和4000人放無薪假，數據飆升之快，令人擔心不已。無薪假企業中又以「住宿餐飲業」最多，再來則是「支援服務業」和「批發及零售業」，都是新冠疫情下受災慘烈的產業。

驚人的數字，說明了台灣對新冠肺炎的防堵，雖然受到國際矚目，仍逃不了疫情對勞動市場的衝擊。

紓困規模破兆，史上最大

另一個消息由總統蔡英文親上火線宣布，除了目前1000億的新冠肺炎紓困振興經費之外，下一階段將超前部署對經濟的影響，前後兩個階段加起來，紓困規模將達1兆500億，佔GDP5.5%。和美國一樣，這也是台灣史上最大的紓困案。

雖然和美國紓困總額60兆、德國36兆、英國12兆台幣還是不能比，但不少企業家紛紛表態，「充分感受到政府的誠意。」

政府大手筆抗疫，主要是疫情對觀光產業及經濟的傷害已經浮現，再不出手救企業，等到失業潮襲來，再彌補將為時已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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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2月的失業率仍維持在3.7％，還比去年同期下降0.02個百分點，但畢竟失業率是落後指標，絕不能對無薪假的激增掉以輕心。

一般企業要是對經濟前景有疑慮，通常會先停聘薪進員工，而當景氣開始轉差，就會開始放無薪假，如果之後又看不到改善跡象，逼不得已就得裁員，造成失業率增加。

無薪假創8年新高，還不算被迫休不給薪事假的

事實上，目前休無薪假的人數，還不只帳面上的數字。

過完農曆年後，站在疫情海嘯第一排的飯店業、旅行社、航空業和餐飲業，就陸續傳出有員工開始放不給薪的「特殊事假」或「專案事假」，說穿了，這都是變相的無薪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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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旅行社、觀光飯店業和航空業不公開的祕密，」一位旅行社老闆透露，企業不願公開放無薪假的原因，一是顧及面子，另一個是不符合前兩年虧損的條件。對此，勞動部長許銘春澄清，絕對沒有這個限制，如果有，那是承辦人員怕帳面上難看，無端加上的條件。

（劉國泰攝）

六年級前段班的方偉成（化名）就是一例。十幾年來，他一直在台北一家五星級飯店的宴會廳，負責控制音響設備和燈光。

2月開始，原本訂位滿滿的婚宴和活動瞬間全取消，整天沒事做的他，被要求請補休和年假，算一算，當月只上7天班。主管暗示他，4月中休完就到人事室請不給薪事假，直到飯店通知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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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信義區飯店內爵士吧工作的好友，以及在西門町商旅擔任主管的弟弟，也都因為對外公告裝修3個月，和他一樣放起無薪事假，他們心知肚明，裝修只是顧面子的藉口，「不是合法的方式，但只要員工自願請假就合法。」

那麼，員工能不配合排休事假嗎？「不休事假的話，只有資遣一條路可選，領政府6個月的失業補助金；為了保住飯碗，只好共體時艱，」他無奈地攤手聳肩。

無薪假大潮已經鋪天蓋地襲來，而失業海嘯，也有如山雨欲來之勢，令人戰戰兢兢。

觀光餐旅大老急了

眼見3月初政府推出的觀光紓困1.0方案，輕重症不分地雨露均霑，在疫情過後發放振興券，觀光旅遊界大老晶華酒店集團董事長潘思亮和雄獅旅行社董事長王文傑急了，聯袂透過媒體對政府喊話，到處奔走向政府高層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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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一到，員工的補休和年假應該差不多休完，接下來就是放無薪假，」潘思亮從沒那麼憂心過，「政府再不針對特定產業紓困，等到企業掀起倒閉潮，引發大量勞工失業，導致消費市場萎縮，屆時政府再去救濟，將耗費更高的社會成本。」

替產業向外呼救求助之外，好幾家業者也積極自救，雄獅、晶華和五福的董事不領去年酬勞、內部高階主管自主減薪三至五成，再加上產業公會舉辦的幾次產官學座談推波助瀾，政府積極動起來。

「台灣本來是全世界最早提出紓困計劃，當時只有中國大陸有疫情，後來立法院通過600億特別預算，疫情卻擴大到歐美這麼多國家，反而變成我們最少，不夠用就趕快加碼，」交通部長林佳龍接受《天下》雜誌採訪時解釋，疫情變化很難掌控，必須做滾動式的檢討和修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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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院加碼紓困，千億加到兆

為了搶救失業率，政府各個部門假日幾乎不休息，拚了命規劃加碼。

行政院3月24日先是拍板由交通部提出的紓困2.0方案，直接補貼觀光旅宿業者5萬至20萬的救急金，並發放員工四成的薪資補貼，上限1萬元，先補助3個月。

還沒等業者反應，行政院隔兩天臨時再加碼，把員工薪資補貼1萬元的上限，調高到2萬元。

向來和勞工站在一起的勞動部，也祭出「安心就業計劃」，並加碼實施「充電再出發計劃」，讓無薪假勞工從中二擇一選用。

（黃明堂攝）

經濟部長沈榮津更在3月最後一個週末，連續兩天分別約談他所管轄的餐飲業和購物中心業者，然後提出對服務業艱困企業的百億補助方案，包括直接補貼員工薪資、擴大水電減免15％和補助上架外送平台。

各部會的紓困方案，零零總總加起來將近千億，但，還是不夠。

外界一面倒撻伐政府，千億的紓困預算，佔台灣全年GDP不到1％，對比其他國家動輒超過GDP10％，根本是杯水車薪。

也許因為如此，才逼出行政院長蘇貞昌3月底答覆立委質詢時，開出把紓困金額從千億追加十倍到1兆的支票，隔天由總統蔡英文正式對外宣布。

紓困只能救燃眉之急，業者仍得各憑本事

但，紓困金額從千億加碼到1兆，真的就能遏止如骨牌效應的企業倒閉潮，和山雨欲來的失業潮嗎？

「政府已經盡力了，因為各行各業都很慘，不可能救每個產業，就算拿10兆也不夠，」一位台北五星級飯店總經理持平說，補助頂多多活1個月，還是要自己找糧食，不能坐以待斃。

另一位旅行社董事長觀察，10萬的救急金對10人以下的小型旅行社的確是場及時雨，抵用2至3個月房租的燃眉之急。台灣4000家旅行社裡，95％都是小型旅行社，至少保住他們不歇業。

然而，20萬救急金對大型旅行社來說，卻有如九牛一毛，反而是補助員工薪資，更能協助大型旅行社降低成本。只不過旅行社的陋習向來都申報最低薪資，因此能順利拿到政府上限2萬的員工，恐怕不多。

（劉國泰攝）

再則，政府紓困的立意雖好，但想出的辦法可能不夠周詳。

補助複雜、多頭馬車，綁手綁腳

交通部編列的紓困振興預算中，有一項編列8億的「員工培訓轉型」費用，只要員工去上課，每人每小時有158元的補助，被稱為「以訓代賑」。

「政府不斷要補助員工做教育訓練，但疫情當下根本不適合把人集中起來，如何做教育訓練呢？」一位台北五星級飯店總經理提問。

不論交通部、勞動部或經濟部，都提出自己的紓困辦法，但多頭馬車，條文複雜，限制多如牛毛，彼此又卡來卡去，讓業者不勝其擾。

舉例來說，亞都麗緻大飯店過去為了參加國家級「人才發展品質管理系統」（TTQS）競賽，每年都會申請一個「企業人力資源提升計劃」，但這樣一來，就不能申請勞動部這次針對無薪假員工推出的「充電再出發計劃」補助，因為這兩個補助不能同時申請。

「為了要拿政府的一點點補助，被綁手綁腳，很多彈性自救的方法都不准做，還不知道補助到哪天才拿得到，」一位上市旅行社董事長無奈說。

最重要的是，雖然總統和行政院長一再強調，政府會加強、加快、加碼，但事實上紓困政策通過或宣布之後，落實的效率卻很慢。

（黃明堂攝）

一家3月份住房率跌破10％的台北五星級大飯店，本來已經準備放無薪假，聽到政府加碼補助消息，隔天馬上派人致電台北市勞動局、觀光局詢問，卻一問三不知，得到的答案都是，「法規還沒有過，也沒有施行細則，」承辦人要他們持續追蹤。

負責聯絡的人資主管嘆了一口氣說，現在等於和時間賽跑，很多企業都已經快撐不下去，卻不知何時才能拿到錢。

限制太多、看得到吃不到，不如放無薪假自救？

「政策再好，也不能停留在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來，」星野集團台灣總代理湯桂禎國際旅行社董事長湯桂禎直指，紓困2.0說好4月開始申請，但目前連施行細則都沒個影，「補助薪資的四成，究竟是依據扣繳憑單，還是勞保或健保都不知道，要怎麼開始申請呢？」

亞都麗緻大飯店是第一家獲准休無薪假的國際觀光飯店，4月正式啟動，員工一個月多休6天，薪水打8折，在住房率降到10％、生意進不來的情況下，估計能降低佔成本三至四成的人事費用。

問麗緻集團董事總經理徐儷萍，看到政府後來推出這麼多紓困補助，會不會後悔申請讓員工休無薪假，因而無法申請補助？

「不會，那些補助業者多半看得到、吃不到，等到施行細則公布，業者可能已經餓死了，還是放無薪休假省比較多，」她透露，好幾家同業獲知亞都放無薪假，都致電詢問想跟進，但最後都礙於面子掛不住苦撐著，「我們必須自救度過這一關，才能永續經營。」

一位旅行社董事長回想17年前，台灣爆發SARS危機，當時政府也為岌岌可危的旅遊業，端出不少紓困補助方案；他當年為配合政策貸款200萬，沒想到資格審查曠日廢時，行政程序又繁雜，還沒申請通過，疫情一過景氣就快速復甦，「我們連一毛錢都沒拿到。」

湯桂禎擔心，新冠疫情結束後，很難出現像17年前消費者悶久之後的「報復性購買」，主要是這次疫情延燒全世界的各行各業，可能會造成通貨緊縮，即便有消費，也會因為薪水打折而縮手。

這一場因公衛事件導致全球、台灣消費熄火的病，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政府的紓困正興規模、速度、執行力，都要比擬戰時狀態，才足以應付，否則骨牌效應從失業潮的缺口開始負向循環。保就業、穩經濟是重中之重。（責任編輯：曹凱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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