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翁子光执导, 郭富城、梁朝伟主演的电影《风再起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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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風再起時》

《風再起時》終於正式上映。 從2016年的籌備到2017年的拍攝,2018年從長達5個小時剪到3個小時45分鐘的初剪,然後就是歷時五年的准映證等待,一直在盼望,這個無論在拍攝期以至後期,都耗盡了我身心之力的電影,終於上映。

感恩的是一些好友、影評、影迷,帶來溫暖的評估,說是的看到了我對香港、電影的感情,將演員拍出了神采,美學、音樂上的出色,我想在此感謝每一位工作人員,他們的勞心勞力,想起了有時每天超過二十個小時的日子,還有大家煞費思量克服問題,及努力突破自己的工作狀態,我既欣慰又慚愧, 我總會覺得每個人的工作都很好!最不好的那個一定是我,感謝大家來幫助我完成了這個夢,一個卑微的香港舊夢,我的長輩及我的上上輩,尤其是我的奶奶,跟我分享過那甜苦交集的往日香港,那個遙遠而美麗的時空,當年我這個深愛自己的都市的小電影迷,童年所見的一景一物, 我還用電影去重現一次,跟大家分享這些美好,在五年的等待後,我的奶奶始終還是過世了,起碼十多年二十年沒有進過電影院的她,本來我是最想跟她分享這部電影,告訴她:「你跟我分享的,在我還沒出生時的美好與辛酸,我都接收到了,記住了,都在電影裏了,你看到了嗎?」……好想你看到, 在另一個地方看到,我會想像你溫暖的微笑,我想你看到我對你的愛。

這兩天下來,銷情慘澹,不少豆瓣朋友發起了叫駡,說電影不似預期。 最難聽的,是諧音的「伊托答辯」,已經是去到了「侮辱」的階段了,先不說這種我想問「能不能有點修養」的刻薄,因為電影拍出來,就是要面對公眾,我尊重觀眾……回想最早我面對一些投資方對我的質疑:你要照顧到三、四線都市的觀眾,我的回答是,我沒有覺得三、四線都市的觀眾, 我們應該去用別樣的眼光去對待,因為我不想活在一個地方,是大家為了賺快錢,然後就不去經營一種可以跟福斯分享不一樣的、美的東西,人沒有貴賤之分,不同的文化背景有對事情不同的理解,但有了接收的機會,有了選擇,是寶貴的……我自己就是那個出身寒微,偏要跟朋輩不一樣, 專挑文藝片來看的懵懂少年,於是我有了更多的體驗,後自學成為一個影評人,當了影評人之後,我也會找更好的修辭來責備我認為可以拍得更好的電影。 對不起,我不覺得「伊托答辯」好笑,但讓你們有這感受,對不起,如果你們在路上遇見了我,我親身跟你們陪個禮。

我曾經向宣發團隊反映,我們可不可以不要用太猛烈的「動作猛片」的預告片去招來觀眾,因為這部真的不是,他們為難了,因為認為大家看港片就是看這些,他們是專業的宣發,我不敢干涉太多,他們也有他們的道理,他們只是答應我,還會釋出一些「電影之美」的物料,我說好, 我只想說不要讓觀眾有「受騙」的感覺,這不是一部大家常見的商業動作港片,這是一部賦香港情懷的言情歷史電影,這個說法也許不好賣,但我相信它有它的觀眾,有它的知音。

然後更令我感慨的是,也有不少人是帶著對我的期望入場的,有人說我這次在電影裏的表現,把《踏血尋梅》時的靈氣殆盡了,說這個不是他們喜歡的翁子光,甚至乾脆說,原來他們曾經喜歡的,是杜可風,不是我,即使《踏血尋梅》是我的作品。 這是我第一部在內地公映的作品,我沒有把自己放在很重的位置,我記得一位導演說過,你記得我的電影就可以了,不用記得我。 我真的從來都是這樣的,我真心覺得我拍的電影是,所有演員及工作人員,都發光發熱,我在旁邊默默看著就好,與有榮焉,就是熱暖的感覺。 我不敢把自己放大,我只是有責任,不好的,都應該是導演的責任,因為我是掌舵的人,何况這次是大家是來為我圓夢的,我責無旁貸。

至於影迷朋友,喜歡的也許包含了包容,但那打通了的情感及對電影的愛,我都很高興,除了私下給我的,我現在都習慣了在各平臺跳過了四五星好評,直接看一兩星的劣評。 對我有認識的,我想說,我還是我,這次我是搬出了《踏血尋梅》以外的另一個我,是在圓我少年的夢,放任而賓士的,不克制的,甚至哪怕是有點肉麻的,這也是真實的我,一次性地表現了出來,這作品是屬於我的,如果要對我重新評估,重新認識,我是明白的,我的愚忠及理想主義, 一定會打擾到或者嘔心到一些人,但!無論如何,我希望大家給我一個機會,我不想辜負工作人員的一番心血!還有演員的信任!無論喜不喜歡,先去電影院看看,工作人員經營的美,電影裏經營的愉悅和痛,和對香港情懷的真誠致意,都是存在的,實在的,請求大家給一個機會!起碼去看一看, 喜不喜歡,都是我反過來欠大家一張電影票!

P.S.電影上映後我向梁朝偉先生報憂了,他安慰我說「所有的電影都是一場實驗,讓我們變得更好」,我很感謝他的心和他的智慧。

我也去安慰我的剪輯師張釗,他被罵得比較多,他的科技沒有問題的,是我取向問題,不精准的是我不是剪輯,回想起來,成熟的電影應該是「劇情戲舒展一點,感情戲點到即止」,現在是剛好反過來的,完全是導演的取態,濫情,也捨不得主要演員每個發光的時刻,過於沉醉, 演員的表演對我來說仍是電影裏最寶貴的東西。

再一次希望大家抽空去看《風再起時》,好讓我仍有機會為大家拍好下一部作品,請求大家點燃微弱之光,不勝銘感!

翁子光

2023年2月6日

遗憾,有点失望。

“四大探长”是香港电影被写烂的故事,出新不易,无论如何,翁子光拍出了自己的风格。

以“文艺”做底色,脉络还是娱乐性的叙事,当然也讲时代浪潮,讲个人际遇,剧本繁复而臃肿,140分钟的片长彰显了创作的野心,他不仅要拍枭雄,还要拍时事,拍风云变幻,拍命运纠缠。

它就像“四大探长”版的《一代宗师》,无论美学风格,镜头设计,叙事方式,甚至诗词的忽现点题,都在印证这种“精神师承”。但仔细看来,又全不对位,处处都是低配的呈现,比起王家卫的举重若轻,只显得《风再起时》刻意雕琢,失了灵气,也欠缺厚度。

看起来,《风再起时》是“黑帮史诗片”的架势,20世纪60、70年代的香港是警匪题材的富矿,历史人物自带传奇,甚至无需特别编撰,否则也不会一拍再拍。翁子光一定程度摆脱了过往香港电影警匪枪战的流俗,以更大的视角去书写历史,是本港居民、大陆人(片中的潮汕人、上海人)、英国殖民者与日本侵略军的互相影响,多股势力、多种文化冲撞下的混乱无序。

所以黑帮不只是黑帮,恶警也不只是恶警,才写了三合会14K和新义安的兴起与动乱,昔日的抗日游击队也寄身江湖,这是过往香港警匪片鲜少提到的。

导演甚至并不满足只拍史诗,不满足只把《风再起时》做成香港版的“美国往事”或“教父”,与他的前作《踏血寻梅》一样,他不仅仅要拍时代的“一块疤”,还想拍扎入人心的“一根针”。说是时代曲,但更是众生相,大量片长都留给了文戏,磊乐和南江的成长线都写得细密,故事直入人的精神世界,讲灵魂的异化和纠结。所以镜头一再闪回到磊乐的青年时代,先是爱情,心底的一道白月光,然后是悬疑的笔法,像《踏血寻梅》一样,寻找内心原罪所在,白月光下隐藏着致深的暗处。如果没有,就生硬地制造一个,它成为一切黑暗的肇始,屠龙者因此变为恶龙。

电影在南江的经历上同样不吝笔墨,家庭的阴影笼罩一生,所以凡事都在想有什么好处。他出身富贵,英文流利,又是天生神枪手,集万千宠爱一身,看不出什么破绽,便也只能生写一段离奇凶险的“认亲考验”,认亲也是认祖,在日本侵华的背景下,便有别样意味。只可惜这深刻的一笔写得无比突兀,在整部电影中很难支撑角色的行为动机。南江不成南江,而更像梁朝伟本人,演员真是好演员,但一切魅力都来自剧本之外,于角色无益。

现实主义混杂浪漫主义,叙事的碎片化终究未归拢成一条凝神的线索,电影反而呈现出了“四不像”的状态,处处断裂。画面足够考究,年代感也还原得精细,文戏饱满,但人物却总生动不起来,而只是拿腔拿调,还不是程耳电影的那种腔调。程耳的人物是文学而鲜活的,翁子光的人物却是市井的,他们一直呈现一种阶级与精神的巨大分裂,这种分裂从《踏血寻梅》的王佳梅就存在,如今也延续到了磊乐和南江身上。

电影的双雄格局并未写成,磊乐和南江说到底也是互相提携发达,难有什么本质矛盾,强行翻脸只能是情绪化和意识流。“流氓”不是不能感性,但剧作的起承转合就要特别合情合理,不是弹弹钢琴,跳跳踢踏舞,或是做几个深情表情便能够解决的。

包括导演一直努力想要呈现的“深度”,人物的矛盾性,完全被掩盖在情绪的营造和商业广告般的精美画面中。所有情节的推动和角色的塑造,依然依靠市井奇情,粗浅而娱乐的故事,这些故事泄了电影的底,它假装大气与斯文,但实际上依然没有摆脱香港电影的狭隘与局促。

最能证明这点的,是导演在剧作上做了那么多的努力,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写了个毫无价值和神采的三角恋。电影看似宏大的格局于是瞬间坍塌了,再怎么去美化修饰动机都补不回去。什么给香港的情书,什么时代曲,最后无非还是男女情爱,香港年轻导演这几年努力做出的大气魄,《寒战》也好,《风再起时》也罢,总在关键时刻泄气,格局最后总还是杜琪峰、王家卫这样的大佬写就。眼界这东西,总要经历人情和世事的磨砺。

翁子光在《风再起时》展露了自己的野心,却也暴露了短板。这不是一部粗制滥造的电影,只因为能力无法匹配野心,特别是编剧的乏力,拖累了整部作品。你能看到导演对每帧素材的珍惜与留恋,以至于6个多小时片长剪到现在的水平,依然显得拖沓臃肿。

如果仅以这部电影的成色而言,《踏血寻梅》后业界对于翁子光的期冀有点过高了,翁子光的当务之急是需要精神断奶,摆脱对王家卫的追随。他应该有自己的路,而不是成为一个低配版的王家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