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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克文《可避免的戰爭》:具有中國特色的新國際秩序,將與我們過去70年熟悉的體制大相徑庭

陸克文《可避免的戰爭》:具有中國特色的新國際秩序,將與我們過去70年熟悉的體制大相徑庭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今天在人民大會堂做20大報告|Photo Credit:AP / 達志影像

我們想讓你知道的是

澳洲前總理陸克文(Kevin Rudd)研究中國的政治、經濟與社會生活逾四十年,他是能夠真正洞察領導層心態的極少數人之一,他們的判斷將決定戰鼓是否會被敲響。《可避免的戰爭》一書揭開中美雙方行動的神秘面紗,並對其進行了翻譯與解釋,提供包括雙方在內的全球各國兩強相爭的解套方案。

文:陸克文(The Hon. Dr. Kevin Rudd)

具有中國特色的國際秩序?

中國領導人是否勾勒出由中國主導的國際體系最終藍圖?現階段,我認為可能性很低。如前面章節所述,中國在國內外並非以這種方式處理大型政策項目,中國更偏好反覆試驗的做法。北京傾向宣布一個全面的概念,接著交給智庫分析下一步,隨後才會在真實世界開始一系列試驗。以國內而言,中共通常會在不同地方測試政策,監測反應並從錯誤學習,有時可能要花上數年的時間才會將政策推向全國。

一帶一路倡議便是如此,二○一三年推出時,該計畫並沒有明確定義。當時這只不過是一個想法,不過該倡議於二○一六年被納入聯合國決議,聯合國祕書長安東尼歐.古特瑞斯(António Guterres)大力讚揚一帶一路倡議的潛在優點。在反覆試驗失敗的過程中,國際社會對中國以一帶一路之名推出各種倡議的反應,以及中國欣然承認執行過程中的錯誤學習,皆使該制度逐漸完善與完備。

至於北京希望建立何種形式的未來國際體系的廣泛問題,自二○一三年以來,習近平一直模糊地回答中國正在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對西方而言,這聽起來像是一個古典高尚的中國概念,不過實際效用有限。然而,這對中國而言是另一個龐大想法的起點,或至少是一個核心原則,中國欲以此原則打造一個更適合自己的未來國際體系。實際上,為提高其規範性,命運共同體概念在二○一八年正式被納入中國憲法, 並在聯合國諸多決議案與大量國際會議中出現。

不過中國在現階段一直很謹慎,並未具體說明命運共同體內涵。正如一帶一路倡議,在概念演變的早期階段,含糊不清似乎是中國故意為之,非偶然的行為。在發表更明確的言論之前,中國的外交政策機構再次測試並試探國際社會對「人類命運共同體」概念的接收度與反應。目前計畫仍在發展階段,因此中國現階段的外交努力為透過聯合國系統的規範性語言讓這個概念在國際社會中合法化,藉此擁有辯論的制高點,在這之後,中國才會在更為殘酷的現實政策實踐說明該計畫的實際意義。

因此,在可見的未來中,人類命運共同體仍可能是一個朦朧的混合體,涵蓋中國傳統的宇宙觀,集結多國「天下大同」理念,同時帶有西方康德理想主義表面對合作、協作和共同利益的強調,以及社會主義利益,不過共同體的核心概念仍是列寧主義的政治權力。

若習近平在中共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後以馬克思主義框架描繪人類命運共同體,我們也不應該感到意外,畢竟習近平花了大量時間描述意識型態。因此,若他以馬克思主義為理念框架象徵新興國際力量的進步,並與過去西方大國的失敗結構形成新形式的辯證鬥爭,這將構成習近平勇敢新世界的敘事之一。毫無疑問地,習近平的馬克思主義相關智庫正在為此願景努力。不過他們的研究將如何公開表達、何時表達,以及擁有何種程度的政治權威仍不明朗。

然而就目前而言,我們只能推測中國主導的國際秩序的最終模樣(假設中國最終能戰勝規避的美國、分化的歐洲和日益順應的發展中國家)。北京的核心訴求為建立一個多極化的世界,吸引數十年來對美國單邊主義不滿的國際政治聲浪,這些反彈更是在第二次伊拉克戰爭中美國的愚蠢行為,以及近期川普式的例外主義展露無遺。在中國的內部話語中,多極化是一個簡單的命題:在當下多邊體系的審議過程中,美國的力量衰退,中國的力量增強。中國再次驚訝地發現眼前為暢通無阻的大門。

儘管北京與美國對多極化的理解相同,這並不代表中國願將其核心利益和價值觀置於政治抽象的聯合國或世界貿易組織底下。事實上,根據北京迄今為止的行為,其未來在接受多邊審議程序上,可能會像昔日的華府那般具有選擇性。最近期,或許也是最生動的案例,就是前面提過的,中國斷然拒絕聯合國常設仲裁法院駁回其對南海九段線主張的裁決。

同樣地,在熱烈歡迎世界貿易組織的自由貿易政策同時,倘若政策與中國的核心經濟利益相左,中國將無視其義務,舉例來說,中國不曾宣布對中國國際企業的補貼程度。中國並非第一個僅遵守對自己有利規則的國家,不過中國自詡為全球新秩序的締造者,卻不遵守現有國際標準,該行為將挑戰中國欲建立的替代體系的政治合法性。

現階段我們可以肯定地說,中國更支持威權政治體系為主的未來秩序,而人權機構對成員國內部事務的干涉可以忽略不計。中國反而會以減輕貧窮的成功案例,以及七十七國集團對永續發展目標進展的不滿提倡中國版本的人權,包括優先考慮發展權。今後北京也不太可能以「國際人道主義干預」為由干涉成員國內部事務,如此一來,國際刑事法院(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等機構未來的權限將變得更加狹小。

在軍備控制和裁軍方面,雖然北京可能與華府和莫斯科一樣不樂見核俱樂部擴大,但中國也不太可能比美國和俄羅斯近年的做法更激進——儘管北韓的核武計畫可能已經太進步而難以阻止,不過從中國核心國家安全利益角度而言,問題似乎並不大,因為平壤不太可能以北京為目標。

在全球經濟方面,我們將看到中國持續支持其國際數位治理立場,與歐洲和美國模式相比,中國更偏好國家主權模式,且該模式將在一帶一路國家和其他國家陸續推出網路、通訊和數位支付系統。至於氣候議題,中國可能會與俄羅斯、巴西、印度和南非等金磚國家分道揚鑣,並推動更多氣候行動,中國主要擔憂為若全球溫室氣體排放量沒有大幅減少,將對中國未來帶來極端的經濟和環境後果。因此,除了氣候變遷, 具有中國特色的新國際秩序,或是說非自由國際秩序,很可能會與我們過去七十年熟悉的體制大相徑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