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温哥华居住生活是种怎样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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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温哥华当送货司机

90年代中,技术移民加拿大,在温哥华做了21个月的送货司机。三吨的箱式卡车,通常载货五吨。每周6天,从中午开始上工,一直做到晚上7~8点钟,将所有的货品送完为止。

没有底薪,计件工资,每件0.45加元(小于1公斤货品按照X5计算),最初每天只能赚到75加元,三个月后升到100加元。

一 我打了三天的洗衣工

95年3月,登陆加拿大不久,我准备简历开始找工作。移民加拿大前,已经听说温哥华工作难找,现在方知不是一般的难,尤其是高科技,不能说完全没有,可也是凤毛鳞角。

形势比人强,吃饭要紧。一咬牙,开始在中文报纸上找蓝领工,甭管是餐馆、工厂还是建筑,是工就上。居然也不成,要么嫌你没经验,要么觉得你一个知识分子干不长。最可恨的是,这种工也要先审简历!

如此三番五次,终于在4月底我找到了登陆温哥华后的第一份工作--制衣厂的洗衣工。

这家位于新西敏的制衣厂,有工人上千人,在大温地区规模是前几位的。一进车间,我马上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空气中弥漫着千千万万看不见的衣物纤维的碎屑,无孔不入。还好我这人不过敏。

一旁为我引路的工头J笑着说,“慢慢来,过两天就适应了。”他看过我的简历,也用英语和我交谈过,因此对我很客气。

这是一家成衣厂,主要的产品是牛仔裤。北美的制衣厂在来自中国等第三世界国家的产品竞争下,早已是风雨飘摇,所能做到的就是雇佣新移民,拼命压低工人工资,借以降低成本。

我的这份工的薪酬是每小时7元,比6元的最低时薪还高一点。

车间很大,好几百个工人在忙碌著,大部分人是在车衣,以女工为主,少数工种是裁衣,洗衣,烘干,包装。每个人都低头不语,默默地干着自己手头的活计。人种的分布基本上是亚裔,大陆人,印度人,香港人,越南人,台湾人,还有的看不出是何方人士。

J把我带到一个矮壮的亚裔面前,介绍说是我的工友A,以后我就就和A一起工作。

A是来自菲律宾的移民,操一口比我还烂的英文,我们俩半句对八两,常常要连比带划地加上若干身体语言,才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好在那道洗衣工序,工艺过程实在简单:把牛仔服和磨石一类的东西一起放到洗衣机里,按程序定上时间,机器自动磨洗,然后我们开始整理上一批已经洗好的衣物,放入烘干机烘干,最后取出烘好的衣物,移交给下一道工序。

这活儿可能是所有的工序中最脏最累的,牛仔服蘸饱了水,非常沉重,彼此又纠结在一起,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分开。而且一拨接着一拨,中间的间隙很短,没有多少喘气的时间。

A明显对这份工作很满意,两批活儿的间隙,他对我说,“Good, I like that job!” 说着,晃了晃壮硕的肩膀,两手做了一个抄起衣物的动作,表示很适合他这个壮汉做。

我问A原来在菲律宾做什么工作,他告诉我说是种田的农人。

我听着A的絮叨,默默地干着活,尽量跟上A的进度。心里在想,是啊,A当然是很满足了,从种田的农人到衣厂的洗衣工,也是一个进步了。嗨,管它呢,到一个地方说一个地方的话,干体力活就要象干体力活的样子,过去的辉煌权当作雨打风吹去了。

一个上午,三个半小时,我是一分一秒地数下来的,这一辈子就这一个上午过的慢。临近中午,双手,双臂和腰背酸疼不堪。劳动人民真了不起啊!我心里自嘲着。

期间,J过来看了两眼,见我上手快,干的也很勤力,拍拍我的肩膀,“慢慢来,不要急。明天不要穿这么好的衣物,不然就搞坏了。”

那天,我不过是穿着一个粗布的衬衫,也不是什么好衣服,估计J是没话找话说。

好容易熬到午餐时间,一声铃响,一部分工人放下手里的话儿,拥到餐厅吃饭。工厂人太多,吃饭时间是错开的,每拨半个小时,吃饭时间不付工资。

吃饭当而,旁边一个港人,问了我两句粤语,我摇摇头表示听不懂。那厮立马来了精神,用国语开始对我说教,“刚来加拿大吧,在大陆没有干过这活吧?!这里是资本主义社会,容不得人偷懒,不象你们大陆那样!。。。”

我实在是累,懒得答理他,头都没有抬,继续吃我的饭。

这哥们儿好像吃定了我,第二天又跑到我身边坐下,又开始给我上课。经过一天半的修炼,我多少有点适应,精神头大了一点。我转过脸,定定地看着那厮说,“Would you please shout your month up?”

那土老冒估计也是一没有读过书的,呆呆地看着我没有反应。我一笑,“吃饭,吃饭,莫谈国事!”

港人的嘴闭上了。第三天中午没有再过来和我同座授教。不过,那也是我在衣厂里的最后一餐午饭,实际上,我在加拿大的第一份工作只做了三天。

二 糊里糊涂地当了送货司机

记得那天是51劳动节,是登陆加拿大的第45天,我驾车赶往唐人街见工。昨天一个电话进来,问我有否驾照,然后让我今天去唐人街华夏粮油公司见工,职位是送货司机。

一路上颇嘀咕,弄不懂为何要我这新人当司机。司机在蓝领中算是技术工,薪酬通常不错。

华夏粮油公司在唐人街的一角,豁然是一货仓式粮油零售店,很多人在两个极小的窗口前排队交钱,几个鬼一样的瘦弱西人在进进出出帮顾客搬运买好的东西。如果把搬东西的鬼佬换成民工,眼前俨然是80年代一个中国某国营粮店。

踌躇一番,不得要领,看谁也不象管事的。无奈讪讪凑到收银口,对一位开票的大嫂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说明来意。大嫂把我转给旁边一位秃顶的中年眼镜男子。

眼镜男用还流利的国语要过我的驾照,抄下资料。然后用广东话唤过一男子,指着我交代了几句什么。又让我跟着那人走。未几,该男子出来唤我一起走。我想大概是出去考考车技。

随此人上了一辆遍体伤痕的3吨箱式货车,由他驾车沿Main街向南。

闲聊几句,知道他是广东人,来了一年多,在华夏粮油作杂工兼铲车司机。广东人秃顶多,他也不例外,我且称他秃广。

我问他,“ 我们这是去哪儿考车?”

秃广奇怪地看看我,”考车?考什么车?我们现在是去货场上货,等一下你就要驾这辆车去送货了!”

天哪,看了看驾照我就走马上任了!天底下恐怕这是蝎子巴巴--毒一份!事后我回忆起华夏粮油是唯一没有看过我简历的。

“来多久了?”秃广问。

“一个多月。”

“不是,我是问你来加拿大多久了?”

“来了一个多月。”

“什么,一个多月?你肯定干不了这一行!”秃广斩钉截铁地说。

还没等我问个清楚就到了货场,秃广扔下我自顾去和先来的人去聊天。

有4辆车已经停在那里,3辆和我的一样,另一辆是1吨的。除了4台车,还有几个落魄的西人闲坐一旁,膀大腰圆,裸露的臂膀上面满是刺青。货场在Grandview Viad上的Sky Train下面,不时有天铁隆隆驶过。

我正在坐在车上发愣,旁边车上的司机跳下来,一个瘦瘦的年轻人上了我的车。

“新来的?我叫小J。”来人热情地伸出手来和我相握,他的手粗糙有力。

小J自我介绍是福建人,来加拿大一年多,在华夏粮油作司机4个月了。看得出,小J是个热心人,忙不迭地给我介绍工作情况。我也趁机跟他熟悉一下车的仪表及前后档位的变速操作。

不一时,眼镜男开车来了,打开货场的门。西人们鱼贯而入,开始装车。

从小J的嘴里,我知道眼镜男是二老板,叫M,大老板B是他兄弟。华夏粮油是家族公司,在店里开票的是老板的老母及太太们。

装车顺序不是先来先装,而是以在公司工作的时间长短来决定。NO.1自从公司成立就一直做起,NO.2是一个红番(印第安人混血),小J是NO.3,一吨的NO.4原来是NO.3,现在已被小J取代,小J一脸不屑:扑街!

正说着,二老板M的声音传过来:“阿唐,装车!”真的,俺的这个笔名,就是俺这个香港老板给起的!因为广东人叫Tom,就是阿汤。

我赶忙下车跑过去,小J也跟了过来。M歉意地对小J说,“他是新来的,照顾一下先装”。说着,递给我一张纸。

我接过来一看,一张普通的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着诸如,美心:小油X2;芙蓉阁(4街):金牌X4,大油X6等等。这就是送货单?

还没等看完,装货的鬼佬已经推着小山一样的油车过来了。一板硕大的油桶,每个20KG装,3X12,合共是720KG(当然,这些数据都是后来知道的),一个人就这么推过来了。我才明白为何装货的都是白人或红番,华人还真对付不了。

我正在看着山一样油桶发愣,那鬼佬见我半晌没反应,不耐烦地自顾开始往车上开装。我依然在一旁傻傻地卖呆。

M对我大声吆喝着:“阿唐,点点清楚!”,一边忙着指挥装货:“Thirty five Golden Medal! Fifty small oil!……”。

M那瘪脚的香港英语,我听着极为吃力,那帮鬼佬却清清爽爽,毫不含糊,得令后即奔入后面的仓库,很快,一摞高高的米袋颤颤巍巍地推在送货小车出来了。我一数,12袋,12X20KG,240KG!最让人称奇的是,大多数食品的包装上并无任何英文,这帮人却来去如风,准确无误地在迷宫一般的仓库里把一样一样的来自中国的货品搬上车。

我大致点验一下,货品有米、油、糖、盐、酱油、醋、味精、粉条、蛤油、香油、各种酱类等等等等,几乎囊括了所有开饭馆所需的东西。其中以米油为最大宗,占7成左右。

随着货品一样一样装上车,车体一点一点沉下去,我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下去。这么多的货要送到什么时候才能送完?

装完货,M走过来,问我是否点清楚。可怜的我连货品名称都没搞清楚,更逞论数量是否对上。硬着头皮,在送货单的复写件上草草签上“阿唐”,心里想着,MMD,反正阿唐也不是我的真名。

M又问我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低头又看了一下单子,忽然发现有些饭店只有名字,却没有地址。M拿过去,一边往上面写地址,一边吆喝着鬼佬们装小J的车,一边对我说,“以后做熟了,就不用写地址了”。

接过M递过来的单子,准备上车时,忽然又想起几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又返身找到M。

“什么时候下班?”

“什么时候送完什么时候下班。”

“下班后,车要送回公司吗?”

“开回家,明天中午开回这里交帐,再装下一批货。”

我看看表,下午2点正,不知道这车货送到什么时候。

上车,打火,D档,踩油,车没有动。再加力,车颤栗一下,开始慢慢起步。我小心翼翼地把车驶出装货区,从肮脏的侧后视镜里,我看到M站在装货口,关注地望着我的方向。

靠,就算我现在撞在道边儿的路灯杆上,你丫也只能看着。

管它哪,先把车开出去再说。一边慢慢地开着车,一边熟悉货车的各种操作,一边前后左右照看着,小心地与其它车保持着距离。不一时回到公司零售店兼总部。

先查地图,试图排出行车路线。查了一半,发现基本上送货单已按先后顺序排好,依次是,唐人街,Downtown,温哥华至本拿比沿Kingsway一线。

好吧,唐人街先。

温哥华唐人街据说是北美最干净的唐人街,可仍然是我送货遇到的最脏最乱的地方。很多餐馆的Loading Zone都被挪作它用,送货的车只好停在巷后的行车道上,经常是7、8辆首尾相接停在巷后一起下货。如果首尾两车下货时间长,中间的只能等着。堵上个二、三十分钟是常有之事。如果空隙大,就慢慢挤出去。货车的箱体上的密密划痕就是这么来的。

绕唐人街转了一圈,见几辆送货车停在巷后,遂驶入停车。持单绕回到前街,按照门牌号找到门面,穿堂而过,找到后门,再把车尽可能驶近后门,开始下货。

打开后车门,车厢内一片狼藉,原来码好的货品东倒西歪,乱七八糟地混杂在一起。好不容易从中找出货单上的东西,慢慢往车下搬。MMD,实在是重啊!刚才见上货老白一手一个20KG油桶健步如飞,轮到我两手一个还非常吃力,尽管本人还算是一条壮汉。

唐人街餐馆都有地形落差,送货小车最多只能把东西推到后门附近,再用手一样一样搬进去,好在进门不远就是存货处,倒也还算顺利。等我做久了,送遍了所有唐人街餐馆,上三楼,下地下室,才知道第一天送的都是最容易的。老板经验老道,不然我就跑了。

就这样前门,后门,下货,搬货,签单,然后下一家,出奇地顺利。一个多小时就搞定全部唐人街的5家餐馆。

好不容易出了唐人街,拐上Prior街,奔Downtown而去。

上到Dunsmuir街,准备左转时,意外地发现所有的路口似乎都不能左转,无奈只好右转再右转再右转地兜上一圈。后来,Downtown左换线一直是我的噩梦,经常是换不过去而错过路口。

Downtown餐馆的硬体设施好过唐人街,大部分的Loading Zone都可用。楼上的餐馆基本有电梯,路也平坦,送货小车可以把货从Loading Zone一直推到餐馆的储藏室。

Downtown的路很多都是单行,往往为此要兜几圈才能到达目的地。好在本人空间方位感甚佳,才不至于迷失。

Downtown餐馆有很多都在Mall里,今天的送货单上就有一家在Pacific Center Mall。

我按照地址,开着车寻找Pacific Cente,周围的路全部是单行线,常常是好不容易找到地方,可已经开过了,又不能U-TRUN调头回来,右转过去又发现是单行,结果是不停地围着Pacific Center绕同心圆。

兜了若干圈后,终于找到Pacific Center的入口。下车进到Mall里,先在Direction Board上面找到了Food Area,循图几经寻觅,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找到那家中餐馆。

一个丰腴的广东女孩子接待了我,告诉我Loading Zone的方位,以及本楼层在运货电梯上的标示。我谢了她,急急地赶回车上驾车前往。这个时间街上是不可以随便停车的!警察看到是要开罚单的。

Loading Zone到餐馆路很长,通道曲折迂回,如同迷宫一般,我用送货小车推着三桶20公斤的食用油在空荡荡的通道里走着。这种送货小车的主要用途是用来运纸箱一类物品,并不十分适合运油桶。大桶油一次只能装三桶,小桶一次装4桶,米是8袋左右。上货的白人可以一次运12袋,一来他们高大,可以借助肩膀支撑,二来路程近,三,四十米的距离。这里不行,我不知道要走多远,不敢冒险。

电梯上到地面一层,我按照广东女孩告诉我的方位,几经询问,终於把那三桶油送到目的地。

女孩子是店里雇佣的帮工,二十岁出头,丰满而不失线条,在普遍单薄的广东女孩中,异军突起。她笑着指点我将油桶摆放在储藏室,又推出餐馆里自备的运货车,借给我运送剩下的货,并嘱我留下invoice以便老板点货付钱。

女孩子一脸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温暖着我酸疼的肌体,半日的疲惫一扫而光。

店里运货车较大,适合平地运货。如果用我的小车,这10袋米10桶油要上上下下好几趟,还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呢?

忙完Downtown,已是5点多了,好在天色尚早,驾车出Downtown奔南而去。经过这几个钟头的洗炼,驾车的感觉好多了,油门收控自如,拐弯也不再轧curb了。只是汗水早已湿透了衣服,粘粘地沾在身上很不舒服。

未几,来到41街夹Granville街十字路口的餐馆。我已经学会直接走后门,绕了一圈很容易地找到了。一条长长的向下的楼梯通往后门,走下去进门一看,烟雾缭绕的厨房里,厨子们正忙得不可开交。

“华夏粮油,送货!”

“吊!又是华夏粮油!点解你D always呢间来咯?!落番来,落番来!吊!”

我当时对广东话一窍不通,上文是后来无数大厨骂我越忙越捣乱的话复原的。我知道说的不是好话,管他呢,把货送到要紧,遂陪笑脸问电梯在哪儿。

几个鸟人一阵狂笑,“ 我D已家正等你落钱来修电梯咯!”

压着一肚子火,开始卸货:10袋米,5桶油,酱油调料若干,一样一样搬下车,东西已经送的七七八八了,找起来容易多了,不过一些奇怪的调料仍需要反复核对。

推着6包米,我试图从楼梯上慢慢地一阶一阶往下滑动,在唐人街我看到另一家公司的送货司机就是这么干的。开始还算顺利,喀,喀地一阶一阶移动着,突然,一切好象发生在一瞬间,我感到小车在拖着我飞快地向下冲,还算运气,最后一秒钟我松开了手,车和米翻滚着一直跌落楼梯下,只剩下我傻傻地站在上面,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吊,新手!”大厨探头骂了一句,又回去炒他的菜了。

剩下的东西我是一样一样用手拿下去的。

且送且行,等到了本拿比,天色已然渐黑。

在拐向一家餐馆的后巷时,行驶在斜坡上,忽然感到突驰而来的寂静,接着方向和煞车失灵,货车斜斜地滑向路旁民宅。

我惊出一身冷汗,使出全身力气拼命踩煞车,百忙之中还用上了手闸。车速慢,轻载,货车终于停了下来。

喘息片刻,我意识到发动机死火了。再打火,发动机又隆隆地活了过来。刚把车移向路旁,又死火了。如是者三。

没油了!

Kinsway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到处都是油站,走着过去买了一桶油加上。

等送完最后一家,已经是8点钟了,天色大黑。

匆匆填饱肚子,开始整理送货单据。

合共12家餐馆,156件大小货品,签字若干,支票若干,现金若干。送货时间6小时,装货半小时,来回路上1小时,折算为工作时间7小时。以每件货品平均18KG,共送货2.8吨。

洗嗽后一头倒在床上,立马就合上了眼睛。堕入梦乡前,我朦朦胧胧想起了,今天是五一国际劳动节,我是温哥华的工人阶级了。。。

多少年过去了,驾驶货车送货的第一天里的一幕一幕,现在想起来还是那样清晰,闭上眼睛,浮现在我脑海的是,我千方百计套瓷时,秃广那骄傲的红鼻子头,圆圆的,有几粒硕大毛孔。

三 一不小心上了贼船

早上一睁眼,一阵酸痛自周身传来,仿佛每个关节每块肌肉都错了位置,尤以两手为甚。磨磨蹭蹭起床后,活动一番,感觉好些。

我内心颇犹豫:是否继续做这份工,危险,辛苦,心力体力都处于高度消耗中。另外,决定取舍最关键的因素并不清楚:一天赚多少钱?

仿佛记得是谁说了一句是记件工资,每件5毛钱云云,已经忘记是哪位大厨告诉我的。计算一番,88元/天,一周六天,每月25天,88x25=2200元!以体力工作而言,除非政府部门,2200元过高,似无可能。

下午驾车沿横加1号公路前往唐人街,在前后左右小车的簇拥下,颇有些鹤立鸡群的味道,就差把酒临风。

货场上,已经在装小J的车了。我和满头大汗的小J打了一个招呼,然后走向忙碌中的M交帐,他告诉我等一下。库房内的小帐房内,M妻正训斥站在门口的NO.4,后者不时分辩几句什么,讲的是广东话,一句也听不懂。

温哥华的华人以讲广东话为主,据说大批香港人因97香港回归移民此地,因而主导了华人语言取向。因为不懂广东话,曾屡遭白眼,我的办法是,如果我讲国语你对我不客气,我则马上转用英语问答,对方立马就老实了,屡试不爽。

小J正在装货,他并未任由装车西人随意装货,而是做为装货链上的最后一环站在车箱内码放货物。

很快我看出端倪:(1)油桶码在最前面,三或四层高,大小油分据左右;(2)米袋紧挨油桶分放车厢两侧,以品种分类,依据多少,2袋一组,或3袋一组,或4袋一组,交错码好;(3)粉条等体积较大重量较轻的纸箱类,就最后码放在油米上面,杂物堆放在中间,但要留出过道;(4)糖及重量较重的货品放在靠车厢口处。

好啊,我不禁击节称妙。想想昨天我的情形,下货时满车的货物滚成一团,我在里面混天黑地的翻找所需货物,既耽误了时间,又容易造成货物的毁损。

小J的车终于装完了,货物几乎充满了整个箱体,仅留下中间一条窄窄的过道。没有300件,恐怕也有250件。我实在想象不出他如何一个人把这一大车货送完,这可是整整5吨货物啊!

小J匆匆和我打了个招乎,慢慢驶出了货区。我注意到轮胎已经扁扁的,几乎顶到箱底,车轴上的弹簧钢拉得笔直。

“阿唐,交牌!”M大声对我喊着。

送货单及invoice是用一个硬板夹着的,谓之交牌倒也贴切。

“送完了没有?”M劈面第一句话。

“送完了。”

M一脸平静,看不出心里的想法。

和M对完帐,我问他工资如何计算。

“大件4角5,小件1角。”

“如何区分大小件?”

“10KG以下算小件。”

我请M帮我估算一下昨天我的工资是多少。他三下五除二地给我一个数,“70元啦,差不多啊。”

如果一月工作25天,就是1750元。昨天前后工作7小时,平均时薪10元。我还在一旁天人大战之际,M已经领人往车里开始装货了。

我一咬牙,把辞工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靠,再干一天!

我压根儿就没想到,我这一做上了手,就上了贼船!

最初几天,每天上午前往公司的路上都在想,今天一定要辞工,不能就这样干下去了。结果到了公司,M从来不问我感觉如何,总是上来就塞过来一张送货单,看着那上面密密麻麻的一个一个的数字,一迷糊,就变幻成一张一张的钞票,于是又迷迷糊糊的出车送货去了。

货车的驾驶基本上和小车相同,如自动档等,主要区别是观察侧后方。向左换线还好说,左后视镜里可以看到左线的一切,实在不行还可以探头出去;右换线就很难了,虽然在右后视镜里有一个小凸面镜可以看到右线上的车,可不能确定与我车的相对位置,不知道是否有足够空间换线。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始终也未能找到很好的解决办法,只能用不是办法的办法:早早打右转灯,慢慢换线,给后车以足够时间减速。正是因为换右线很难,每次都很小心,所以在以后的送货生涯中,只有两次车祸是右转造成的,而且其中一次不是我的错。如果说完全没有发现窍门也不全对:如果大镜子里看不到右车,则其与我车基本并行。顺便提一句,如果你在路上看见有大货车在你左线打灯做势转入你的线,快快躲开。

还有一个很大不同是观察后面,封闭式货箱完全挡住后视线,只能通过侧视镜间接地观察后方。有心的朋友可以在开车时注意观察大货车的尾部,通常会写上:IF YOU CAN'T SEE MY MIRROR,I CAN’T SEE YOU。所以,倒车是一个很考验货车司机的技术活,这两个镜子就是倒车时的唯一资讯来源。

开始的时候倒车很紧张,好像时刻都能听到后面传来一声碰撞声音,慢慢就练出来。一次买家具运回家,一个漂亮的狮子甩头,然后一倒,一把就准确进到loading zone。

因此这两面镜子只要一出问题,我会第一时间去修理。倒霉的是温哥华的路大多很窄,货车在上面一开,两面仅留下各一尺的宽度,镜子又比车体宽出半尺左右,如果相向两线之间没有路肩,大家再稍稍靠近一点,经常就会两个镜子来一个亲密接触,一同化为乌有。我忘记我撞坏了多少面镜子,七,八面总是有的。

一次行驶在合共三线的狮门桥上,我方两线,对方一线,我走在中间,忽见对面开过来一辆BUS向我鸣笛,司机拼命地向我打手势,我愣了一下,然后就明白了,赶紧把车换到外线上去了。为什么?因为线太窄,根本不够两车的镜子交错。所以如果你开车过狮门桥时,看见有大车行驶在中线上,那一定是新手,赶快离那车远一点儿。

从那年的劳动节起,我一天一天地开始了送货生涯,开始了一个崭新的生活,与我前三十年截然不同的生活。

一个接受过17年教育的高学历者,一个曾经风光过的中国商人,穿着一身武装到了牙齿的送货行头,驾驶一辆油迹斑驳的送货货车,穿行在大温哥华地区的大街小巷。不要说别人,有时候就连我自己都对自己的身份感到迷惘: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四 送货司机排排坐

小J二十三、四岁,清清瘦瘦,人长得很端正。属于那种容易讨人喜欢的类型。高中文化程度,当过海员,刚与一位香港女人结婚,申请绿卡中。

小J是一个孝子,一次谈起他想回福建看看老母都不行,因为没有护照,只有一个海员证。

小J坦承他很幸运,做为偷渡客,不到两年就把身份搞定,不知羡煞了多少人。小夫妻感情又好,再加上有一份很不错的工作。

说起目前这份工,小J眼睛就放光,“老兄,你说,”他拍拍我的肩膀说,“一个labour工,每个月赚到2500、3000元,差不多1个钟赚15闷,还要怎样?!”

小J人很聪明,又很勤力,到华夏粮油不久就升为主力送货。

我从小到大,考学,下海经商,每一步都干得不错,没有服过几个人。可小J是我佩服的其中一位。

在一同打工的日子里,尽管我俩先后都成为公司主力,送货量不相上下,可有一条,他出车祸远远低于我。他前后有两次车祸,我是7次!到最后我去ICBC报案都轻车熟路了。

最难能可贵的是,我向他求教时,小J从不隐瞒,有什么说什么。他应该是我的半个师傅。

比如说,我告诉他先找前门再找后门很费时间,他告诉我一个窍门--找油桶,直接开到后街找有油桶的后门,华夏粮油的油桶不同于其它公司,很醒目,餐馆通常会用这些空油桶装杂物。从后门进去求证是否订货,如果不是,他们也会告诉你可能是旁边哪一家订的货。

再者是,接过货单后先飞快地浏览一下,如果先送的几家中有不寻常的东西,如10袋味精,20包糖一类,则要把这些放在车厢口,以便先行卸下。这点在当天送货量很大时尤为重要,此时车厢里堆得满满的,想从一个什么角落里翻出10袋味精来,死都死佐嗝。

还有送进第一批货就放下发货票,叮嘱老板写支票或点好现金。这样货送完,钱也拿到了,立刻就可以走人。

当然,我也贡献给他一些点子。如,MALL里的运货车可以借用,两桶油上摆两袋米再立放两桶油,如此一次可以4油2米。

小J没有什么不良嗜好,除了抽烟之外。

通常在等装车的时候,他会跑到我的车上抽烟聊天。每次都有一俩个装车白人拿一个夸特来买一根烟。我不抽烟,不大知道烟价,好象一根烟卖2毛5还有点赚。

小J和我混熟了后,嘿嘿地对我笑,

“以前没干过体力活吧?”

我说,“还真让你说着了,我干了一个多月,身上就不感到疼了,可这手还是每天疼,你说怪不怪?”说着伸出手来比量着。

小J说,“你第一天来一伸手我就知道你不是干体力活的。”

小J手一伸出来,我就知道不同了。别看我人显得比他壮,可手就小多了,而且他的手青筋暴绽骨节粗大,一看就是经常干重活的。

小J说我开的这辆车,前前后后不知多少人开过。经常是第二天拉着半车货就回来了,一去就不回头。看不出我这知识份子居然可以干这么久。

看得出,小J对太座很满意,尽管他微微有点抱怨她的赌博嗜好。有一阵子太座回了香港,小J也向我通报一番。还特意说他因寂寞也去赌博因而输了500块,电话里被老婆痛骂之事。凭直觉我猜他一定跟老婆说了谎,钱一定拿去邮给了妈妈。因为他不只一次在我面前提到他的老家和母亲。和我说这事,大概是万一太座核对,我可以帮助圆谎吧。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一婚姻还是很重视的。

小J的语言能力很强,两年时间广东话就可以上口了。我是直到今天还是“识听不识讲”。当然,99年拿到公民后又回到美国,那点儿广东话底子又扔得七七八八,也是一个原因。

NO.4也是一个大陆人,小J告诉我。奇怪的是,他从未和我们讲过中文。

一天中午,我和小J正聊得起劲,NO.4从旁边趸过来,“#…★%(★()★&…!”冲我俩吼了一声。

小J和我谁也没言声。NO.4讪讪地又趸到一边。

我问小J,“他在说什么?”

“How is doing?”小J一脸坏笑。天,我差点晕倒。

送货时,遇到糙人较多。他们的英语是靠耳朵听来的,有时连单词都没有搞懂,只知道一句什么话是大概发什么音,就照猫画虎地说出来。像小J这样年轻且有语言天赋的人,说出来还像模像样。NO.4的英语就实在恐怖了。第二次我居然还是没有听懂,问小J,倒把小J笑成一团。

从第二天起,我就变成第4顺位装车,NO.4成了第5。

看得出NO.4很不高兴,总想抢回他的位置。在前面几位奘车的时候,他总是拿着夹板在M四周晃啊晃的。

不过终我离开,顺序也未变动过。

NO.4的车是个比VAN大不了多少的箱式货车。装紧凑一点可能能装近100件。每月税前大概能赚1000元左右。如无不良嗜好,一个人生活也勉强够了。

装车的西人也不尊重他,骂他是“lazy guy”。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一次M老婆又在训斥NO.4,M也时不时一旁帮腔。NO.4还不停地顶嘴。我实在是搞不懂。我从不和老板顶嘴,如果顶了,那就是决定要走人了。

等到下午送货时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Granville Mall里有一家餐馆大概每周订一次货,基本都是我在送。前一日的订单可能下晚了,临时给了NO.4。结果这老兄到了loading zone就打电话给餐馆,叫他们自己下来拿。人家当然不干。他老兄就转身走了,第二天把东西又拿回公司。我送油过去的时候,餐馆老板直摇头,说昨天他们不得不派人出去买油应急。

用小J的话讲,这一份工是自己的生意,多干多拿,少干少拿,不干不拿,所以如有可能就千方百计把货送到。

NO.4这种人只能套用小J一句话:离线。

最后一次见到小J是1997年秋天。

我已经辞工半年多了,刚刚在IDC学院入学。小J打电话给我,说他也辞了工,有些与公司的薪酬纠纷需要我帮忙。

我当时的反应是很吃惊。老实讲,我们的收入正经不错,96年我税前收入是3万2千元,在蓝领工中是很高的收入。他很含糊地说是太座的压力。

简而言之,这一份工是一个极端危险的工作,公司并无任何职业保险,万一出事,麻烦大大地。我不知道我的辞工是否对他有影响。

我记得他是开着一辆崭新的白色本田到我家的,新做的头,一脸青春。

再往后电话里通过几次话,知道他最后并未与公司兵戎相见,“留条后路吧”,这是他的原话,仁心宅厚,可见一斑。

五 我拣了一个帮手

D是我在唐人街上拣来的帮手。

经过最初几个月的累心累力的苦斗后,温哥华的几百家餐馆都跑的差不多了。偶而蹦出一两家新的,凭经验也很容易搞定。这时候,人就变成一部机器,有力气就行了,实在不需要太多的脑力。如果有一个人来帮忙,效率将会大大提高。不说别的,就说上下电梯,如果有人帮你顶住门,你就不用鸡飞狗跳地忙上忙下,一不小心米翻油洒。

因此见NO.2时常带一个帮手来送货,很是羡慕。

这帮手很难找,试想开工前你并不知道今天活多活少,如果活少还不够你一个人塞牙缝的,找个帮手且不是添累。

嗳,这帮手还真让我找到了!

话说这天在唐人街街口的金华送货,10桶20KG大油,10袋20KG丝苗米,二楼,没有电梯。通常我是将货先倒腾到货箱口,再下车用小车油米搭配地推到一楼门内楼梯口放下,如此直到全部集中到楼梯口,最后一趟要锁好车,否则货物被偷光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本人并未杜撰,血的教训学来的。然后就是重头戏了,一手一只油桶拎上楼,2袋米叠在肩上扛上楼,唐人街旧式楼宇架构又高,二楼相当二层半,10个来回下来,整个人就洗了一个淋浴。

金华还不是唐人街最难送的,最难的是XX,紧邻权记,名字省了,因为我曾和他们打过架。本人很少与顾客冲突,这是少有的几次之一。送XX要先上一个一人高的台阶到后门,再用小车把货品从后门运到室内楼梯口,然后再用手一样一样搬下十几米长的楼梯到地下室,最后用小车推到地下室的另一端。

因为实在太难,脾气难免大了一点,再加上旁边一老广帮厨时不时学着用国语跟我逗贫,“CNMB, CNMB”,可能是哪个无聊家伙教他的,95,96年很多香港人听国语都听不大懂,可能不知道这是国语中最难听的骂人话。我一下勃然大怒,指着丫的鼻子大骂,

“CNM!再胡说八道,我TM一脚揣死你,SB!”

我人长得非常壮实,有一点儿大只佬的味道,再配上那一身送货的行头,可能有点吓人,那厮立刻噤声。

事后餐馆老板向我老板投诉,M没说什么,只是劝我避免与顾客冲突。公司起始时,老板也送过货,知道其中艰辛,轻易不得罪我们。

扯远了,还是回头说找人的事吧。

我停车时就看到一白人在垃圾箱旁转悠,经常有人在唐人街后巷收拾空纸箱一类什物拿去卖钱,因此并未在意。

等我把货倒腾到车厢口,跳下车来准备把货运往餐馆时,看见那白人正从一开小货车的人手中接过几个毫子,嘴里不断称谢,原来他是帮别人干活。我灵机一动,上前问他是否愿意帮我把货搬上二楼,要多少钱?

他说,“A few dollars”。

我还了一个价,“Two dollars”,他点头同意了。

二人一起一通忙活,不一时就搞定一切。我省了半身汗,他赚了2闷。

爽啊,20件货,我赚7闷,他赚2闷,这买卖硬是要得。

这白人看起来还清清爽爽,不象是在唐人街一带转悠的homeless,干活也麻利,遂问他是否原意再多帮我干几个钟,完事后再送他回唐人街。

他的嘴绽开了,阳光下还剩下一半多的牙一闪一闪的,连连点头。他报了最低时薪要价--6元,我还了一个5元,成交。

从此,每天我装完车后,先到唐人街接上他,送完唐人街,DOWNTOWN,及附近地区,再送他回唐人街,差不多4、5个小时,付他20、30块。如此,断断续续地一起工作了一年。

有了帮手,效率大大提高,也没有那么寂寞了。送货间隙,他喜欢絮絮叨叨地讲述他及他的家庭。

老实讲,对他讲述的经历,我一直有点迷迷糊糊,要么他脑子有点儿毛病,要么是吹点儿小牛,或是二者兼有。帮手叫D,波兰人,出生在越南(为啥?)。做过消防员,火中救过人,受伤而退役(存疑,因为公务员背景,国家将负担终身)。D的老婆是上海人,我问他如何认识的。结果引出一段故事好长好长。

D老婆的妈妈是改革开放后第一批出来的,在唐人街近Oppenheimet Park的街上开一小咖啡馆,D是那里的长客,一来二去就熟了,老太太做媒,把国内的女儿嫁给D。现育有一儿一女。住在唐人街往东Paymur Ave附近,那一带近公司铁路,是穷人聚集的地方。

结婚多年,一直靠老婆打拼,D没有什么正经工作。我猜想D在与其妻结婚前,是流浪汉,市政府定期在Oppenheimet Park发放食品等,常有大批流浪汉在附近游荡,D或许是其中的皎皎者因而入选金龟婿。在我和D一同送货的一年里,我看不出有什么缺陷会妨碍D做一份正经工作。不过听人说,人一旦由于什么原因选择了流浪生活,则很难再安定下来做点什么。

D与妻一道曾携子回过上海。D人长得还算端正,一头东欧人常有的金发,如果配上西装领带,往上海里弄一站,啧啧。

D有着一颗孩子般单纯的心灵。每一次分给他应得的那份微薄的薪资,他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喜悦,装是装不出来的。

一次在DOWNTOWN,他忽然让我停车,然后对路边行走的一个妇人喊,

“Hi, Mary! I got a job! My boss, Atang! ” ,指着我咧开缺牙的嘴笑着。

妇人明显不记得D是谁,礼貌地点点头走了。D好长时间不能平静下来,告诉我妇人是个义工,曾给他许多帮助云云。

有一次,从北温回来,到了Hasting大街,我多给了他两块钱,让他自己坐巴士回唐人街,我直接奔东去高贵林方向。第二天,D上了我的车,激动地对我说,“Atang, do you know who I met on the bus yesterday?”

没等我回答,D接着说,“My wife! she just went home after working then. We both have a job now, finally I can help her to support our family. . .”

那一刹那,我深深地为D的人性中美好纯真的一面而感动,也进一步理解了杜甫吟“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时的心境。只可惜我本人自身尚且难保,有心而无力。

我在开自家小车时,通常很是绅士,从不与人争端。做了一段时间送货司机,人就转了性,时有一些小的冲突。可能是每天在路上开8,9个小时的车,常在河边,难免不湿鞋。另外,发生纠纷时,鬼佬见你是亚裔蓝领,通常言辞态度会很激烈,我也不是好相与的,于是粗口手势就在双方之间展开。

一次,后面一辆货车嫌我的车开的太慢,加速超过我时,顺手就给我一个嘀嘀,我当即嘀了回去。那白人司机闻声伸出头来叫骂着。都是华人习惯忍气吞声,才把这帮子鸟人的脾气惯大了。

D摇下车窗,伸出中指,大骂一声,“Fuck you up!”

那车立刻一溜烟地开走了。

尽管一直在社会底层生活,D的内心深处还是很有自尊的。

一次在送货中,要下到一个一人多深的地下室,D从上面把米袋扔下来,我在下面码放整齐。餐馆的华人老板大概有一点不满意我们的野蛮装卸,又不大敢对我发泄不满,火气就冲着明显是帮工身份的D来了,“You fucking don't do like that, It will damage my rice!”

一贯温顺的D突然来了脾气,也fuck长fuck短地回嘴。老板是一个老移民,英语不错,两人居然来来回回地不亦乐乎。

开始,我还闷声一边看热闹,确实很多餐馆的老板待人极不尊重,杀杀丫的气焰也好。等到后来,老板的脸越涨越红,嘴里的英文词汇也跟不上趟的时候,我只好出面大声吆喝D闭嘴干活,餐馆老板才有机会扳回局面回骂了最后两句。

我陪了个笑脸,“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您大人大量,别跟他一般见识。”

出了餐馆,D兀自气哼哼地抱怨,很多人以为他是垃圾一般,讲话从来都是蛮横无理。过了一会儿,D的火气渐渐平静下来,有一点不安地说,“Atang, Will that guy call your boss to complain that?”

我安慰他说,“Don't worry about it, D. I will deal with it if something happen.”

第二天,D很小心地问我,“How is going everything, Atang? Did your boss talk to you?”

“Nothing, nothing happened. But please don't argue with the customer anymore, never! That is the rule!” 我半真半假地笑着警告他。

“Atang, believe me, I wouldn't do that ..., Yesterday I just kind of ..., you got me?” D语无伦次地表白着。

不知道是在社会底层生活太久,抑或是真的受过什么伤,D很容易紧张,一紧张就手足失措。除了餐馆送货,不忙的时候我们也送写字楼和住家,每次一进到DOWNTOWN装潢的富丽堂皇的写字楼,D的动作就紧张的一蹋糊涂,出来后往往长出一口气,那迷惘的眼神好象一个小孩刚从迪斯尼乐园的扑克世界里走出来,一脸震惊、想往和难以置信的神色。

最丢人的一次是送货去西温一户住家,一楼是大理石地板,天花板吊着灯,四周摆放着一些红木家俱,女主人让我们把米穿过客厅送到厨房,D扛着米在我前面走,我看见他的腿在颤抖,突然就连人带米滑跌在地板上。前不久家里要把地毯换成地板,我又想起了这一幕,还是忍不住要笑。

慢慢地不止唐人街、DOWNTOWN和温哥华,我开始带D送北温、西温和本那比。这些地方通常都很好送,与唐人街比有天壤之别。一家一家的餐馆彼此又很分散,大部分时间是开车跑路。

要么是D自已明白的,要么是D的老婆从他的叙述里明白的,总之,渐渐地,如果我不带D去唐人街、DOWNTOWN以外的地方,他会流露出若干不满。可我不可能天天带他去这些地方,举例说,北温今天只有一家订了10包米,如果我带D一起去,就要在送完DOWNTOWN后,经Stanley Park,过Lion Gate桥到北温,送完货再由1号HIGHWAY桥返回温哥华把D送回唐人街,我再掉头去送高贵林及以东一带或回家。这一趟转下来,少说也要一个钟,10袋米的运费都给他也还不够,而且绕路耽误了时间。

有几次D和我讲条件,只送唐人街和DOWNTOWN他就不干。我最恨别人要挟我,所以每次都不客气地告诉他,想干就干,不想干就算。虽然每次他基本上还是嘟嘟囔囔地上了我的车,不过毕竟关系上就蒙上了一层阴影。

NO.1退役后,小J和我接管了他留下来的地盘。公司又把NO.4找回来专司唐人街这一块鸡肋。我去唐人街越来越少,慢慢地,到我快要结束司机生涯时,D已经基本不再帮我做了。

现在想起来,觉得很有些对他不起。付他低于最低时薪的工资,和我一起干了近一年的最繁重的体力劳动。好象有人说过,穷人剥削穷人比富人剥削穷人还来的狠,吾然之矣,因为要完成资本原始积累。

赴美以来,曾有几次返加,每次都到唐人街转转,希望能再遇见他,道一声好,一起吃个小饭,听听他唠叨一下他的家他的太太他的孩子,他说过他的小女儿很象他,长长的金色头发。

六 杂工之死

华夏粮油常年雇佣着很多杂工,在门市,货场和仓库几个地方忙碌。

杂工分两种:长工和短工。长工中洋人和华人参半,短工则以洋人为主。洋人以白人为主,印第安人次之,很少有黑人。偶而来一俩黑人,干活的时候不停地叫唤,

“Oh Man, tender, tender……”

示意上手传递货物不要过猛,听起来却引人暇思。没等干完活,就撇愣撇愣地走到M面前伸手要钱,

“Give me money, oh man, incredible! ……&##&$$#@★((&()&$##$#@。。。!”

拿到钱,那厮就一去不回头,不象白人或印第安人来来去去地在这儿找钱。

长工是随老板一起上下班,和短工干同样的活。上午在零售店帮忙顾客搬东西,在几个库房间倒腾东西,把油从大桶中分装进小瓶供零售之用,下午则全部集中到库房装货。余下的时间是做清洁整理工作。

短工的雇用则完全取决于当天工作量的多少而临时决定,基本上用于下午给我们装货。所以,中午时分,他们会聚集在零售店附近坐等当天的工作。人市,对,就是这句话。他们的工资当天就结清,收工后M从我们收上来的现金里,拿出来一部分当场发给他们。

短工们往往高大威猛,臂膀上布满刺青,不过总体上人很和气,颇好相处。长短工均以时薪记,多少我不知道,不过不会比最低工资高多少。

有一段时间不见秃广,一天在唐人街遇到,他兴冲冲地告诉我他已经不在华夏粮油做了,现在在另一家公司做司机,时薪9元。可以想见其他人的工资水准,要知道秃广会开铲车,算是有一点技术。

秃广对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付面孔,送货司机的地位在公司的位置是最高的,而且大家很容易算出你的收入,我那时候的薪水折算成时薪已经是15元左右了。

按说这些个短工都是在社会底层,就象中国的民工,近两年里前前后后我见过上百个,但从他们身上,你看不出任何卑微怯懦的神色,个个坦坦荡荡不卑不亢。或许这是教育的成功之处:教育为大多数人服务;或许这是东西方文化的差异,帝王将相宁有种乎?

西人B与大老板同名,是干得最久的长工之一。看不出他的年龄,大概35-50岁之间,人很瘦。他还算是个老实可靠的人,再加上他有商业驾照,几级我不知道,不过有时候他会开上公司唯一的一辆大货车在库房间倒货,那车是我们的一倍半,所以老板对他很宽容。

听小J说,以前华夏粮油送货司机以洋人为主,不过这些人从顾客手里收到现金后往往拿去买烟酒药品去了,公司不胜其扰,最后终于全部换成华人,NO.2硕果仅存。

西人B在忙的时候也会帮忙送货,送货的记件工资肯定高于他原本的记时工资,不过在我加盟后,这种机会就渐渐没有了。他自然是很不满。

有一次他坐我的车从总部到货场,闲聊中知道我才来加拿大4个月,当时没说什么。可一下车,就跑到M面前,挥舞着双手,嘴边泛着白沫嘶喊着,

“That guy has just been Canada for 4 month, you guys stole my job! that is no fair!....”

又跑去向其他的洋人求证:不需要新移民。

M在一旁畅快地笑着,一边说如果没有新移民他目前做的工作也没有,是新移民给了他工作。

大家都在观赏他的表演,洋人再傻也不会为他出头,B见半晌没人回应,更是气恼。嘴里的口涎都快要流出来,含含糊糊地嘟囔着,

“I need a job, I need a job, here and there, there and there ....”

一边在地上四处乱划着收拢碎纸,空米袋,扔进旁边的垃圾桶。远远地,我都能看到他眼睛里红红的闪烁着什么。其他的杂工好象没有看到这一幕,依旧干着各自手中的话计。

接下来的一幕我大跌眼镜,M从小帐房里出来,手里拿着些钱钞递给了B。隔得太远,没有听清M讲些什么。

B接过钱,转身出了库房,一闪就不见了。

次年夏天,我在开工前到公司对面的定点修车行修车,这是一帮东欧人,一来二去都很熟。

那老板一见我,劈头就问我公司出什么事了,为何上午警车救护车来了一大堆?我上午还在家睡懒觉,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溜过去抓住秃广一问,西人B死了。

我的头一下子就嗡了起来,

“怎么会死在公司里?”

“磕药磕多了。”

一切都明白了。

我记起B总是一年4季都穿长袖上衣,不管天气再热,也是这身装束,从未见他露出胳膊来,想来那上面都是眼儿。还有那一天在库房里的离奇举动。

我蓦地想起另外几个同样形象的家伙,很瘦,容易出汗,眼神迷茫,从不露胳膊,其中一个是老毛子,因为其口音极怪,我们称其为怪鸟。

“那--怪鸟他们几个也是……?”

秃广奇怪地看看我,好象我是一傻子似的,“那当然罗。”

从那儿以后,我再也不敢吃公司的小桶油了。尽管在我看见杂工们分装小桶油的那一次,那几位磕药的并未在其中,但我不敢保证在我没看见时他们是不是坐在那儿干这个。

下午,大老板B来到货场,逐一询问每一个人是否知道西人B的家庭清况,警方需要资料通知有关人等。没有一个人知道B的任何背景,包括与他一起干活的其他西人。

“That's too bad.”大老板望着我,摇摇头说。他的英语极好。

从他的脸上,我什么也没有读出来。

七 风在哪里?

“好象没有什么风。”

正在唐人街口等着驶入后巷卸货,一位中年台湾女生走到我车旁指着我的后车胎对我说。

我谢了她,并没有下来查看那车胎。面包会有的,等一下唐人街出来就有一些风了,再不济,等DOWNTOWN送完了,那风就来了。不过那一刻,我学会了原来台湾人管轮胎里的气叫“风”。

严重超载下,我的车轮总是扁扁的,拐弯时要异常小心,不然只要碰到一点CURB,车胎就爆啦。我曾为此而爆过一次。好在那次几家餐馆紧挨在一起,卸下一部份货后,剩下的一个瘪胎就丰满了许多,那天愣是靠剩下的五个胎跑完全程,第二天才去换胎。

那一段时间衣服坏的特别快,尤其是手套和鞋。在穿坏了家中所有的旅游鞋后,我只好跑到二手店去买那种特别结实的登山靴或军用皮靴用。想象一下吧,以每天4.5吨计,21个月里我工作了大约500天,500*4.5吨,差不多是2250吨!这2250吨货物大部分是我用双手和肩膀,扛上二楼搬下地下室,平均每件要走50米的路程。昨天从超市买了一袋米,往肩上一放,觉得好重好重,当年我可是两袋一摞扛上二楼的啊。人退化的真快!

我送货生涯中送货最多的一次是356件,其中325件是大件,6吨多点儿。本来是没有这么多,临出发前一个电话进来,DOWNTOWN的S哥的餐馆急要15袋米15桶油。M过来看看我的车,见我摆放的还算井井有条,二话没说,就加在我的单子。这最后30件只能塞在中间的过道上,整个车厢几乎塞满。

等我上了车,M在货仓口拍打着我的车厢,我以为是嘱咐我路上小心,探出头来,M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他是家族中唯一会讲国语的,

“先送后上的这一家,他们急等用!”

靠,不用你说,我能有选择吗?这一大堆东西堵着过道,不先清理掉,我也没法下货啊!再者,我也不敢如此重载在唐人街崎岖的后巷里扭秧歌。

打火启动,给油不走,把档位一子拉到尽头的D3档,稳稳地踩下油门,慢慢地坚定用力,我可怜的3吨货车怒吼一声,颤抖着驶出货场,拐上了GRANDVIEW VIAD,上路的一霎那的路面落差,使得车体开始了阻尼振荡,全车的减震系统已不能有效地削弱这一过程,往往是前一个未了,后一个又至,感觉好象是汪洋大海里的一条船,孤独地船长在徒劳地试图稳住那可怜的船。

就这样摇摇晃晃地开到唐人街,D跑过来指着车后的浓烟紧张地对我说,

“Atang, your car got fire!”

我告诉他,不用担心,后车轮已经顶到车厢底部,烟是磨擦出来。

那一天D和我一起干了8小时,第二天上货前我又独自忙了2个小时。

长期的重载,使车轮磨损很快,往往六个新胎几个月就要换一次。每一次去换胎,修车的东欧人都要调侃一番,

“Did you eat them all?”

据说ICBC不受理超载车祸,也听说警方会追究超载车祸车主及司机责任。这又是我后来辞工的原因之一。如果不是生活所迫,没有人会长期做这刀尖子上讨生活的工作。

重载时的驾驶完全不同于轻载,尤其是下坡转弯时,速度一定要够慢,不要管后面的车给你多少嘀嘀,我在路上见到太多的货车在下坡转弯时翻侧。感谢上帝,两年里我一次严重车祸也没出。

要时刻注意保持与前车的距离大于轻载时,尤其是下雨天。有一次在横加公路上,天下小雨,路上堵车,走走停停,当我发现前车已停,开始全力煞车,力量之大,车轮已全部闸死,全车仍慢慢地滑向前车,就象电影里的慢动作一样,那车的尾巴在视野里越来越大,我的嘴里叨咕着,不要撞上,不要撞上,手闸也拉了上来,但就是阻止不了彼此的接近,那一时刻涌上心头的对命运的无力感,刻骨铭心。

八 S哥S嫂

S哥的餐馆在DOWNTOWN的GRVANVILLE街,楼上是一家著名的海鲜酒楼,经常有侨社的活动在此举行,不知是否有股份的缘故。我有一次问S哥,你守着如此著名的酒楼,如何做生意?S哥诡秘地一笑,“龟有龟道,蛇有蛇道,我们两不相扰!”

我顿时彻悟:市场细分原则,MBA中常常提到的一个原则。老百姓讲话,就是在楼上山珍海味吃多了,要到楼下涮涮肠子。不同的消费群体。

第一次见到S哥是我刚出道一个月时,意气风发,很有点儿天下舍我其谁的味道。兜到后门一瞧,硕大一个斜坡停车场,空空荡荡,心中大喜,立刻对准后门倒车进去。那停车场很有些坡度,我小心翼翼地慢慢倒入,正值中途,忽听一阵巨响,紧接着劈沥扑碌不绝于耳。糟了,码好的油桶垮了!

下车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车门打开,悉沥哗啦地米袋掉了一地。

“大佬,不能把车停在下面的停车场,你们公司的司机都是停在上面。”

我回过头,一个和和气气地玉面郎君站在我面前,比我略高,似乎也略长几岁,笑嬉嬉地看着我。我问他为何知道我是说国语的,他一边上前帮我整理一车乱货,一边告诉我香港人怎么做的了这个,这工作都是属于超人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陆人就是超人,可能是穷急眼了,什么都不吝!

时间一长,知道S是餐馆的东主兼大厨,厨房里的伙计都叫他S哥,我也入乡随了俗。S嫂长得小小巧巧,在前面做女侍兼收银,也是白白净净。

每次去送货,S哥都要停下手里的活计,问一声好,如果不忙,还要陪我聊上一聊。S嫂则早早地预备好了银纸,等我忙完就可以拿到钱,一点都不耽搁。不象有些东主,明明你早早就把INVOICE递到他的案头,等货已经搬进其储藏室,他的银子还不见踪影,兀自在那里一边干手里的活,一边翻来复去的看那张INVOICE,好象多看两眼那上面的AMOUNT会变得小一点似的。最后实在拖不过了,再慢慢爬上楼,半晌才递下一张支票来。

有一次送货,不小心把S哥的车给刮了一下,车头灯的罩子破了。我忐忑地告诉S哥祸事了,他出来看了一下,试了试车灯,还亮,手一挥说,算了!又不是什么新车。事后我感到很过意不去,遂送了S嫂一盘国语歌曲CD。

S哥有一位厨子跑到另一家新张的小餐馆去做大厨,也在华夏粮油订货。我送过去时,那哥们儿见到我一脸得意之色,意气风发地指挥我摆放货物。过一阵子再送过去,那厮就不见踪影了,是店主在炒菜。我知道有些店主在生意之初会请经验大厨,等手艺学到手就把人赶走。过几天我再送货给S哥,又见那跳槽的厨子在厨房里摘菜,我忍不住就脱口而出,

“你怎么又回来了?”

那哥们儿嗫嗫地不知说什么好,S哥在一旁打着哈哈,说,

“他舍不下我们兄弟几个嘛!”

我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做到S哥这种胸怀这种气度。

九 唐人街的阴暗角落

唐人街最西端的东HASTINGS夹COLUMBIA一带有很多HOMELESS游荡,此地也是一个毒品贩子及瘾君子出没所在。

我第一次见到吸毒者是送货去东PENDER的XX夜总会,后巷很清静,没有唐人街其它地方熙熙攘攘地人潮。停下车后,我拿着货单挨个后门寻找那家夜总会,注意到两个HOMELESS鬼鬼祟祟地蜷缩在角落里。这一带有太多的HOMELESS,我实在没有兴致多看两眼,径直奔到那标有XX的后门,按铃叫人。

半晌一阵门响,微微开了一个小缝,门链依旧挂着。门后一张警惕的面孔对着我。

“华夏粮油,送货。”

那人松了一口气,慢慢把门打开。

我回到车上,把货搬到小车上,慢慢地推将过来。沉重地车轮声响惊动了角落里的HOMELESS,两人猛地抬起头来和我打了一个照面,

“鬼呀!”我心里大叫。差点儿没有把手里的东西扔掉。

这还是人吗?分明是两具会动的骷髅,那呆滞的目光里透出的明明是死神的气息,胳膊上的针头兀自颤颤地抖着。

按理说,我也见过吸毒者,如华夏粮油那几位,除开死去的B偶有反常,老实说,我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可这一次的经历却使我震撼不已。

这一谜底是在我第二次与这些躲在巷后的吸毒者不期而遇才揭开的:眼神,是他们空洞的的眼神,从里面什么也读不出什么来。大部分时间我遇到他们,那眼神充满了虚无,飘渺,好象心神在天国什么地方游荡,我想可能药物刚刚起作用,他(她)正享受那用一生的代价换来的片刻安详;有的时候我和他们相向而行,四目相对,他们的目光总是怯怯地躲开。每一次我总是尽量平静地望着他(她),希望可以看到些什么,至少也可以表达一下我的善意,但我的目的从没有达到,他们的目光总是一闪而过。好象身处两个世界,一个阳间,一个冥府。

从此以后,我再到这一带送货,总是格外小心地看着脚下,注意不要踩到地上的针头什物。

十 送货路上的苦与乐

成人以来,我几乎不曾和人打过架。只记得上大学时打过两架,再有就是去在京城做北票的时候去淮北煤矿收钱,被人当头开了瓢。

呵呵,还是回头说说本人征战温哥华DOWNTOWN立扬国威的故事吧。

一天晚上6点左右,我在DOWNTOWN送货,冬天黑得早,大灯都打开了。Smith街过了Howe,右线在Hornby前变成右转ONLY,过了Hornby两线就变成一线,很多人不知道,往往在右转线直驶过来与左线直行的车挤到一起还不知道,时有争端。

我经常在这里被右线车嘀嘀,听听就算了,反正他也不知道。结果今天这位火气非常大,追着我的车不停地鸣笛,搞得我也上了火,立即鸣笛回敬,当时我正停在BURRARD前等红灯,从后视镜里就见那驾车的白人从越野吉普上跳下来,急冲冲地就过来了。还没等我用结结巴巴的英语跟他讲完是他在右转ONLY上直行,那家伙抡起巴掌就是一下子,我往后闪了一下,没完全躲开,眼镜被扫掉了。趁我低头找眼镜之际,那白人转身就走。

我当时那个气啊,恨不能手里有杆枪!戴上眼镜,跳下车我就追,结果起动太快,脚下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心头的怒火更加万丈。我大步流星的追过去,见几步远外那家伙就快要上车了,当时根本没多想,脑子里自然就浮现出李小龙那个招牌飞腿,跃起身来,就是一个侧踹,那白人伸手挡了一下,力量太大,整个人被我从开着的车门踹倒在前驾座上,我则被反弹掉落在地上。电影上那被踹的家伙总是飞到一边,李小龙则稳稳地落回地面,怎么轮到我却摔在地上呢?看来这就是业余选手和专业选手的区别。

等我从地上站起来,车上已经下来一个女人,拦在我前面,大叫大嚷“Stop it!”我恨恨地指着那缩在女人后面的白人破口大骂四字经。后面堵着的车一片笛声传来,我怏怏地转过身,上车走了。

展开大温地区地图,从北往南以次是西温、北温、温哥华、列治文、LADNER,由温哥华往东依次是本拿比、新西敏、DELTA、破木地、IOCO、高贵林、高贵林港、SURREY、CLOVERDALE、PITT MEADOW、枫叶岭、LANGLEY。我送遍了上述全部的城市。往东最远到ABBOTSFORD,往南最远到美加边境的白石镇。

尤其是NO.1退役后,NO.2,小J和我覆盖的范围一下子大了许多。每天都要用很多时间跑路。那时我用的是整个低陆地区图寻找最佳行车路线。想象一下开一大货车,传梭于辽阔的大温低陆平原上的景象,其喜洋洋者矣。

一次在送完位于CLOVERDALE的最后一家已是9时左右。返家途中,忽见路旁一民宅火光冲天,驶近一看大火已上房顶。我当时并无手机,犹豫一下就开过去了。直到走出大约10个街口,听到消防车响,方才释然:我就是找个电话报警,也是这一结果。哈哈。

再一次是在列治文,也是晚上,路不熟走了前门,刚进门就见食客们蜂拥而出,正诧异间,但见浓烟自厨房拥出。好事者如我见状大喜,遂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哈哈,火已经冲上锅台上的油烟机了,几个厨子徒劳地想用几个小小的灭火器压住那火头。热闹看够了,我又不是雷锋,遂道一声:"风紧!",转身扯呼。出门时还听那WAITER正扯着嗓子在打电话报警,”WE GOT FIRE!WE GOT FIRE!”

一次见厨房打杂的新移民漂亮妹妹被蚊虫叮咬了很多包,于是买了After bit送给她,她看了我一眼说,“我结过婚了”,我说,“我也结过婚了”,厨子们大笑。

一次拉起手闸忘记息火就下了车,货车慢慢前移欲碰前车,我急忙用后背顶住车箱试图阻止滑行,车速减慢却仍轻撞前车保险杠,驾驶跳下欲与我理论,我大叫“GO!GO!”,那人又跳回车里,快速加油离开,我才有机会上车刹车息火。

唐人街美心的做点心的老伯,每一次我送货过去,走的时候都要送我一个蛋塔当点心。如果有几天不去,还真有点儿谗得慌。

高贵林一家韩国超市老板L见我干活勤力,应对得体,英语尚可,遂起延揽之心。问我华夏粮油如何付我,可否愿意在超市做些库房管理迎入送出的轻松工作。我告诉他,计件工资,每件4毛5,今天送了220件,还算是少的。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我心中暗笑,你不会付我到15元时薪吧?!L认识一些中文,居然还能读出来。一次他指着我车上的米袋上印的中文,怪声怪调地念起来:“万里香,香飘飘万里!” 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还有一次送KINGSWAY上一家超市,仓房里一票人在干活,我送完货随老板上楼拿支票,忘记锁车门,等送到下一家发现少了两桶油,立刻回头找,却没人认帐。我对那老板说,“好,有你的,算你狠!” 接下来,我拆东墙补西墙,忙活了几天才把窟窿堵上。等下次再送这家,我跟本就不去,原货拉回,说,“去晚了,关门了!” 第二天又说,“太早了,还没开门”。总之,就是不送到。如此这番几次,那超市老板终于垮了,送货前电话打到公司,M让我接,那厮在电话里求我,“大佬,快送过来吧,我已经自己开车买好几回了!” 我说,“谁偷了我的油?” 那厮说,“我不能告诉你,不过我已经让他滚蛋了!”

当然,也遇到被餐馆老板欺负而不敢乍刺的时候。Commercial街夹12街有一家餐馆,东主兼大厨当年是成龙的兄弟,那厮对所有送货的司机态度都很恶劣,尤其是餐馆繁忙时间。每回被骂时,都装做听不见。一来好汉不吃眼前亏,那厮当年可是有名的龙虎武师;二来这家餐馆很好送,储藏室建在地面上,一旦有冲突,老板就会换别人去送了,大好的银子就赚不到了。

我和一家马来餐厅来自新加坡的大厨混得很熟,他有一次和我说,“你不象是一个大陆来的人!”我反问他我和其他人相比有什么不同吗?那斯模仿了一个乡巴佬进城的举动,然后说我的举止颇坦荡。我大笑,不是高兴他夸奖了我,而是想起了有些国人夸奖上海人的话:你不象是一个上海人!悲哀啊,这就是无知带来的偏见。(25年后回首,国人中的年轻一代,不仅摆脱了贫穷,而且叱咤于世界!)

送货路上,我喜欢听听星岛中文电台的节目。岳华老头在大讲韦小宝和双双丫头如何如何,赵闲xiandan有时和一个叫6月的台湾女孩儿在CALL IN上调情。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赵闲的风格,几分淡淡的哀愁,几分沉沉的相思,在那一个一个风雨飘摇的冬天的晚上。

我酷爱京剧,时不时吼上两嗓子。尤爱老生与花脸。那起折婉转,回肠荡气的旋律,常常使我不能自己。在漫长冬夜的送货路上,岳华赵闲们都闭上嘴巴之后,我会吼出黑老包跑到阴曹地府的那一段,“又见那,大鬼卒,小鬼判,压定了屈死的亡魂,项戴铁链,悲惨惨,惨悲悲哪!阴风绕,吹得我透骨寒--”

时值今日,我都不敢再唱这一段,一唱,那一晚上的风,那一晚上的雨,那一晚上的心情,还有那一晚上的泪水就都回来了……

十一 我是糙人--身份认知的恍惚

21个月的送货生涯,大致可以分为三个时期:挑战期,满足期和麻木期。

在最初的两三个月里,送货的惊险艰辛,收入多少的可追求性,这些都是对我极大的挑战,每一天都有新的餐馆,每一天都有新的面孔,十足的刺激!

等到自己成了主力送货后,想象着自己挣着餐馆里工作的同胞们的一倍工资,开着大货车东跑西颠,威风凛凛,颇有些自豪感。

半年后,大温哥华地区的几百家餐馆基本都跑过一遍,手头的工作就变成了与朝九晚五的办公室工作没有什么两样了,人也渐渐地麻木了。

那些日子里,我的工作程序大致是,在家里吃完了中午饭,12点半左右开上货车去公司上班,顺路把昨天没有送完的货送完;下午2点半到达公司的货场,整理好收到的现金,支票和签单,3点钟开始装货,货少半个钟头装完,货多要装近一个钟;3点半出发,先唐人街,再Downtown,接下来是北温西温,或是温西,本那比,新西敏,高贵林以东或以南,8点半左右回到家里。不过非常忙的时候,也有晚上10半点送最后一家,好在餐馆关门都晚,一般而言,午夜前都会有人。

日子一长,渐渐地曾经有过的辉煌似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身份的认知也越来越难以定位。

一次,送货至一个写字楼,经过一面大镜子的时候,我赫然见到一个头戴棒球帽,足登军用靴,粗布的工装服,推着一辆载满米袋的送货小车,糙人哪!这就是我吗?

那时的温哥华,很多的高学历者在从事着蓝领的工作,今天可能更多。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适应环境的能力真是很强。以本人为例,毕业后,以一介书生,下海经商,终至市井游侠;出国以来,放下身段,投身蓝领,一年光阴,跻身糙人行列。

偶尔在送货的时候,望着满街忙碌的人们,我不禁问自己:兄弟,你就这样沉沦下去,做一辈子的送货司机吗?

十二 别了,司徒雷登!

终于到了辞工的日子。那天下午装完车,跟M说,

“我做到这个月底就不做了,你现在可以开始找人来取代我的位置了。”

M哦了一声,没有说话,眼睛看着前面的什么地方。

当晚,大老板B打电话到我家,关切地问我有什么问题,如果是嫌分配的活不好,他可以吩咐M太给我安排好一点儿的活计。

我谢了他,只是说自己做的太久了,要喘口气先。他一再劝我三思而行。我终于答应他,再多干一个月,到97年1月底。不过,我要求他届时给我出具一封layoff信,他满口应承。

入冬以来,妻一再要求我辞掉这份工,做一点别的什么。因为她已经从SFU毕业,找到一份高科技工作。我一直犹犹豫豫,未做最后的决断。

就在这时候公司接连发生了几件事,促使我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入秋以来,时不时有几个便衣警察,埋伏在离货场不远处,等我们装完货一出车,就警灯闪烁地杀出来,押着我们去过磅。结果就是开超重罚单,押回货场卸货至允许范围内。如此一来,搞得我们只好一天出两次车,效率因而大减。

公司的管理混乱,常常多装点什么。有很多大的餐馆对送货数目是否准确并不在意。如此种种,都给送货的人以上下其手的机会。本人也不能免俗,拿去送朋友,与其它公司的送货司机换螃蟹或其它什么的。罪过啊,怪不得名人们都有一本忏悔录,想来凡人们也会有一本,只是没人看过罢了。不知怎的,这些慢慢传到老板们的耳中,于是开始严格把关,处处小心。进而矫枉过正,规定加油只能到唐人街指定油站。

偏偏那一阵子很忙,很多列治文的单都跑到我手上了。此前送货大致分成两个区域:东北和西南。列治文属西南。前者由NO.1和小J负责,后者由NO.2和我负责。要么是因为NO.1退役,要么是因为公司想让司机交叉走位,反正东南西北都安排到了。看官只要查查地图就清楚了,列治文和东面的高贵林以东完全是两个方向,通常我是2点半到3点出车,除非我每晚做到10点,否则当天不可能送完。送完北区,已临近下班高峰,通往列治文的两座桥堵得满满的,只能撇下南区奔东,第二天上货前再送南区。等于拉着半车货兜了一大圈,耗油量激增。每两天加一次油都不够,又不愿意天天跑去专程加油。故而常有在什么地方实在熬不住加5块钱油的事。每次拿回来报销时,M太都有几分不快。

接着11月底发生的一件事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颗草。

有一晚上送DOWNTOWN一住家,2袋米。因为上下楼梯用小车不方便,我扛着米袋到公寓大门口,按门铃叫人。房客接电话后,我用国语、广东话及英语轮流上阵,那厮就是听不懂,我又不会闽南话。

说到这想起另一件事,那是我刚送货不久,也是送住家,也是说什么话都听不懂,旁边有一白人老太太听我在不停地用各种方言对着MIC喊,很同情地对我说,他们CHINESE有600种方言,听不懂你很正常。难道我什么地方不象中国人吗?

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几分钟,我实在太累了,忍不住就把肩上的米袋扔了下来。真巧,刚好砸在大门玻璃上,力量虽不大,刚好也就碎了。我迟疑了2秒钟,等我反应过来抓起米袋想跑的时候,管理员出来了,人赃俱获。嘿嘿,还是不够坏,傻了2秒钟。

第二天M要我自己陪玻璃,300多元,说这不属于车祸,ICBC保险不受理。看官明白了吧,华夏粮油并无劳动保险。我据理力争,说这是工作中正常失误,理应公司负责。M太蹦出来,说我有太多的车祸,公司已经付了太多的钱等等。不错,我是有过7次车祸,不过其中两次已经被我狡辩成对方负主要责任。我接手时,该车的保险率已经是800%,可想而知前面有多少车祸发生,我并不是最差的。

最后我跑去找B,告诉他,你可以解雇我,但不可以让我陪钱。他看我态度坚决,只好顺水推舟地做了好人。

对此结果,M太肯定极为不满。M是个惧内的人,在太座的压力下终于在我辞工前一日,由于报销加油费的事和我大吵起来。我已经从收上来的钱里扣除了油费,结果他就伸出手来管我要钱,说不给钱就不装车。以我的性格本该拂袖而去的,结果到底低了头,让他从工资里扣,是为了那封LAYOFF信哪!

次日,便出现了前面辞职那一幕。我知道B的心理,道貌岸然地装君子。我正正规规地提前2周辞工,B就会老老实实地给我写信。另外,B其实并不想我离开,找一个熟手送货司机太难了,尤其是送华夏粮油。或许他认为我拿几个月UI后,还会回来做也说不定。MMD,还真让他猜着了,我有时做梦还梦见我周末去华夏粮油做兼职,还不只一次梦见,所以可以想见这一段送货生涯对我影响有多大!

我已经告诉小J我不干了。他沉默半晌说,是啊,这份工是不能干的太长,不然,都不知是怎么死的。

终于,最后一天来了,N前的一个星期六,我开着我那辆油迹斑斑的货车前往华夏粮油货场。

我到了货场,停稳车,径直走向M交牌,银单两讫。M笑着问我说,今天还要不要做?我笑着摇摇头,把车钥匙递给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别了,司徒雷登!从此天涯各一方,你我的世界再也不会交集。


(一篇旧文,成文于15年前。

现在这家粮油供货商依然健在。特意搜了一下,这是顾客点评:

非常old-school的一家华人超市,购物环境简直可以说是恶劣。。。很多商品连货架都没有,直接堆在地上,甚至都没有从包装箱里拿出来,需要什么都自己拿,非常符合早期老移民的经营理念,压缩成本!不过,这样做的好处就是价格非常便宜,比普通超市要便宜很多)



一篇旧文,感谢大家的点赞。

当初码字的时候,年轻气盛。现在回过头,可能对于华夏粮油老板一家,有些苛求。按照加拿大的法律,他们对于员工当然苛求,而且也违背了若干劳工法律。但是,华裔作为少数族裔,能够在北美闯出一片天地,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赖这种勤劳,这种虐待自己同时虐待员工的生意模式,否则按部就班,完全按照法律行事,那么唐人街本身就根本不能生存下去。

明年如果疫情缓解,会去参加加拿大的一个百公里赛事,届时,一定前往华夏粮油拜访!

开始之前,我们先来看看这两张照片

钢管厂五区串串可以说是红遍大江南北吧,要是不说的话,你是不是以为上面这两张图是在国内呢?

然而!这其实是在加拿大温哥华!

说起温哥华,大家都知道这里是华人聚集区,在这里生活,就算是不懂英语也不会太影响生活,尤其是在列治文Richmond。

在列治文,街边的招牌是中文,餐厅里的服务员也讲中文。因为实在太过中国化,几年前还有议员建议店铺必须使用中英文招牌。

那么,在大温地区生活的中国人到底有多方便?

今天我们就从吃这方面来聊聊温哥华的方便,毕竟咱们中国胃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家乡味。

说起列治文区,关键词就是中餐厅。各个菜系的餐厅都有,粤菜,川菜,上海菜,湖南菜……应有尽有!

在列治文的街边,我们可以看到付小姐在成都,可以看到海底捞。

我们还可以看到小龙坎,成都老火锅,生煎、小笼包、麻辣烫、小干锅、小汤锅、纯手工刀削面、北京烤鸭全部都有!

光有这些美食店还不够,有些店甚至做的比国内还高级,比如说大家耳熟能详的全聚德。

北京烤鸭我们都吃过,但是你在这么高级优雅的环境里吃过吗?

是的,你没看错,这就是吃烤鸭的地方。这个装潢让人有一种烤鸭变凤凰的感觉阿。

这是全聚德全球第一间5D全沉浸式餐饮体验的餐厅,预计于年底开业,就开在Vancouver City Hall旁边。

在这里面吃饭,周围再加上5D效果呈现,怎么有种吃完我就要登基的感觉。。。

这么酷炫的店第一家就开在温哥华,也侧面证明温哥华在吃方面可以说是在北美地区独领风骚了。

除了全聚德,当然免不了也要来说一说海底捞。

去年,海底捞开到温哥华,在温哥华引起了海底捞热。刚开业那段日子,许多中国人不是在海底捞排队就是在去海底捞排队的路上。

温哥华的海底捞跟国内几乎一样,一进店就可以感受到热情的服务,火锅价格也可以接受。

在等位的时候,不仅会送小零食和水还贴心地准备了桌游,就连共享充电宝都有!简直方便哭了!

店内还是熟悉的调料台,想吃什么味道都可以自己看着搭配~

店里还有儿童游戏区,有专人陪玩,让爸爸妈妈们可以安心吃饭!

看了真是有一种身在国内的感觉,相信这也可以减少一些小伙伴的疑虑——担心到了加拿大就吃不好了。

其实,生活在温哥华真的很方便了,中餐厅比比皆是,华人超市里想买的应有尽有,在加拿大咱也可以做一个快乐的吃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