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喜歡那個男人。
那個衛善辰雖然身為好友的丈夫,而且郭文偉也提過他的家世背景,但瞧過他一眼的靳允涵還是直覺得不喜歡他;那雙眼睛又細又長,感覺是個刻薄無情的人。那眼睛令她不自覺聯想到「蛇」。
她與尤沁雯寒暄幾句,接著就放著她們去找郭文偉;把難纏的客人交給老公應付,靳允涵對此可是心安理得。
她很快地鑽回小房間,女友還在裡頭。她笑嘆一聲的回到衛心瑀身邊。
「幹嘛嘆氣?不是跟好朋友見面嗎?」衛心瑀吃得很慢,顯然是刻意等她。她盤子裡還留了幾根蟹腳跟牛小排。
「是呀!不過她的老公讓人看了不是很舒服!」靳允涵誇張地聳聳肩膀。
「不好看嗎?」
「不是,是帥哥!可是眼神讓人喜歡不起來。」靳允涵再度脫掉鞋子端起餐盤,猛然想起了一件巧合——那個男人也姓衛!這姓氏並不是特別常見的呀?「心瑀,我記得……妳跟我說妳沒有兄弟姊妹。」她忍不住再次確認。
「嗯!對呀,沒有。」衛心瑀又喝了一口香檳,接著很不文雅的打了個嗝。她摀著嘴,與靳允涵對望,女友眼底滿是揶揄的笑。「笑什麼啦!酒有氣啊,打嗝什麼的很正常……」
「我看妳喝得很開心,一杯是不是不夠啊?」
「是妳說要我多喝一點的耶!」
「是啊!喝光了也無所謂,我再去拿。」
「妳剛剛接待朋友都沒時間吃東西啦!再說吃飽了之後,妳也應該要陪著妳老公到處應酬寒暄吧?」衛心瑀可以想見她這半個主人待在這裡並不尋常,全都是為了陪伴自己的緣故。
靳允涵皺了皺鼻子,看得出來她並不樂意。「其實我不真的那麼喜歡陪老公應酬,尤其大多數人都不認識!」
「只是吃個飯還好吧!」衛心瑀滿心歡喜地把剩下的菜餚掃空。「這螃蟹真的滿好吃,妳要吃嗎?我去拿一隻給妳。」
靳允涵抹唇,「也好,麻煩女友幫我剝螃蟹殼?」她眨眼,藉機撒嬌!
「好啦!真是的……我再去拿。」衛心瑀起身,自動收拾著廚餘跟髒盤子。「再拿一杯香檳好了!」
「喝上癮了是吧?到時候不要喝醉了,我抱不動妳哦。」
「哼!不會喝醉啦,我去拿。」
***
如果不是妻子堅持要來參加,衛善辰打死都不願意來吃什麼廉價的自助式餐點。
與今日宴會的主角稍微打過照面寒暄之後,衛善辰給妻子拉著取餐,他瞄了桌上成堆的餐點一眼,手上的餐盤拿不過三分鐘又放下了。
尤沁雯專注拿著自己愛吃的肉品跟甜點,等到要找地方坐的時候才發現他手上空無一物!「你不吃啊?」
他現在其實很餓,方才為了過來這裡,塞了大約四十分鐘的車,但那些東西令他倒盡胃口,他衷心期望宴會早早結束,好再拉著妻子去吃他喜歡的菜。「妳吃就好了,我分妳一點。」
「哎喲!人都來了,你不要這麼挑嘛。」尤沁雯一臉無奈,「東西這麼多,你好歹拿個湯啊或是蒸餃什麼的……再不然也可以喝點酒?這邊的香檳應該不錯,去拿一杯,我想喝!」
衛善辰雙手插著口袋,老婆大人的雙眼瞪得大大的,令他不得不從。「好吧,我去拿個酥皮濃湯跟香檳酒,妳找個空位坐。」
尤沁雯的臉就像變臉一樣,很快笑得眼睛彎彎。「乖!趕快去拿,坐下來陪我一起吃!」
衛善辰嘴角噙著無奈又寵溺的笑容,「是!」他認命的邁開長腿,重新拿起餐盤,酥皮濃湯的湯碗很燙,他用盤子端著,來到香檳塔附近時,服務人員正在重新替酒杯倒滿香檳。
餐點雖然不怎麼樣,酒用得倒是還行!衛善辰掃了酒標一眼,勉強接受,大手探向其中一只酒杯,剛接觸到的瞬間,旁邊的那一杯立刻就被另外一個人給握住,兩人的手恰巧相碰。
「對不起!」他與另外一人異口同聲的說。在聽見那人的嗓音時,衛善辰遲疑了一陣,視線轉向那人。
是個年輕女孩,白色晚禮服襯托她那潔淨純真的氣質;她也注意到他了,可奇怪的是,明明只是碰到手而已,她卻顯得有些驚慌失措,到手的香檳也差點給撒了出來。
怎麼回事?
「妳沒事吧?」衛善辰瞇起眼,仔細打量眼前這張小臉。
女孩胡亂搖著頭,「對不起!」然後匆匆地轉身走開,還因為太匆忙而與其他人擦撞。
「那個人……」衛善辰自認並不太擅長認人,若不是方才她的表情轉換太過誇張,或許他還不至於注意到她。「好像,有點眼熟?」
他端著酒杯跟濃湯回到妻子身邊時,她已經跟其他與會的女士聊開了!畢竟這是她之前待過的公司,想必會遇到一兩個熟識的同事?
「善辰,你回來啦!跟妳介紹一下我老公……」尤沁雯對著她的前同事介紹他,他坐下來,把香檳遞給妻子,就這麼捧著酥皮濃湯思索。
「喂!在想什麼?」尤沁雯很快發現他的異樣,餐盤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根湯匙。「沒餐具怎麼吃?快吃啊。」
衛善辰靈光乍現,方才關於那個看似眼熟的女孩的朦朧記憶像是被妻子敲醒了。「她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她也是這家公司的員工?可是不對!如果是員工,她應該要穿普通的襯衫窄裙而不是華麗的晚禮服!
「你在說誰?」
衛善辰抿起嘴,他安撫似的露出一笑,「我剛剛意外碰到一個熟人,終於想起來她的身分。我去找她『敘敘舊』!」結婚當天,大姊跟三弟都來了,唯獨就少了「小妹」——儘管要是她當真出席,他會非常不高興而且意外。
想不到居然在這裡給他撞見,這算遲來的重逢嗎?他可還沒忘記那些個在老家與她曾發生過的點點滴滴;看她一臉驚嚇,應該是瞬間就想起了成串「不好的回憶」。
但對他而言,那些記憶回味起來倒是一點也不壞。
「找誰敘敘舊……欸!」
衛善辰擱下餐盤,一雙細眼瞇得更緊,就像是蛇類吐信。
那是不懷好意的表情。
*
「他怎麼會在這裡?」衛心瑀嚇得臉色慘白,她慌張的想找地方躲,在竄進人群之際不小心與人擦撞,手上的香檳也濺出好幾滴。
是二哥……衛善辰!那雙眼睛細長的像是能把人輕易看穿,距離最後一次見面,應該也是高中之前了;他似乎沒有一眼就看出她來?不然鐵定會被他抓住,然後嚴厲質問一番!
這可不行!她是允涵女友這個身分只有郭文偉知道,絕對不能夠被衛善辰揭穿。
是允涵,還是她老公跟他認識嗎?衛心瑀又是一陣心虛,赫然想起出來拿菜之前,允涵問了一個突兀的問題——
『心瑀,我記得妳跟我說妳沒有兄弟姊妹。』
她說……沒有。因為像衛善辰這種專門找她麻煩,以挖苦她、看她出糗為樂的惡劣傢伙……他根本沒當她是妹妹,那她又何須要認他為兄長?撇開大姊衛善珍,在兩個哥哥裡頭,三哥衛善仁從沒給過她好臉色,無時無刻透出針對她的強烈厭惡感,但只要她不靠近、不踩他地雷,他基本上是把她當空氣。
只有衛善辰,他完全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她的痛苦上,是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危險人物!
不行!她要想辦法說服允涵,她們要快點離開這裡,越快越好!
她心亂如麻,一時竟在偌大的宴會廳裡失去方向,轉了一圈之後才終於找到小房間的位置;原本踩起來輕飄飄的高跟鞋開始變得不這麼舒服了,她的腳掌開始感到有點痠疼,尚未完全習慣高跟鞋也減緩了腳步。
因此,當她背後那個男人鎖定目標,大步穿過人群來抓住她的時候,她失措、無助,只能在那雙如蛇一般的銳利眼睛底下瑟瑟發抖。
「我終於想起來了。」高大俊帥的衛善辰獰笑著,他緊緊扣住衛心瑀的手,讓她無處可逃。「親愛的『妹妹』,我可以問妳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嗎?這裡不是雜草能來的地方。」
衛心瑀全身僵硬,雙腳宛如灌了鉛一般的寸步難行,手上的餐盤因為扯動而脫手,摔在地上「喀啷」一聲,碎裂四散。
對她跟靳允涵而言,那是謊言破碎的警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