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主教山蓄水池|各派議員齊聲建議保留 因香港建築冇得救?

深水埗主教山蓄水池|各派議員齊聲建議保留 因香港建築冇得救?

撰文:來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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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按:深水埗石硤尾主教山山頂配水庫原址,近日由水務署執行清拆工程。有保育人士發現工程地基範圍,出現一座歐陸特色的蓄水池建築遺址,在臉書專頁發佈後,引起大批市民關注,並有議員到場拍攝。該地清拆工程暫停;網傳工程一度恢復,至截稿為止,各派議員均有發聲,向當局建議保留原址。上月身故的英國歷史學家、旅遊文學作家 Jan Morris 《Hong Kong: Epilogue to an Empire》,恰是談論香港古今建築、規劃與歷史的專著。本版轉載中文譯本《香港:大英帝國的終章》(八旗文化)與建築相關的篇章,回顧香港城市今昔建築與規劃。

文:Jan Morris | 譯:黃芳田

英國遺風

香港的資本家是一流的興建者,打造出這個大港,興建了山丘與港灣,成為所有大都會景觀之中最令人驚心動魄的——就我個人的感受而言,我認為是亞洲最佳景緻。

海港兩邊的城市是整個香港的渦流中心,也是許多外地客見到的一面。海港北邊銜接大陸的這邊岸上是人口稠密的九龍區,密密麻麻向山那邊擴張,經由山洞隧道來到山那邊的新界,密度不減。海港南岸的香港島,則是英國人最早的聚居地,正式名稱是「維多利亞城」,如今通常只稱「中環」;其實就等於香港的首都,主要機構都在這裡,卻是初具規模,大致上仍然沿著此島北岸邊緣發展,因為在英國人還沒來到這裡之前,中國帆船的水手為避逆風而駛經此處海峽時,已在此留下了足跡。這區域的兩大聚集地一個稱為「九龍」,一個稱為「香港」,1996年時,平均每天有五十萬車輛通過海底隧道往來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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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這個殖民地有個很正式的都市中心。眼前我所閒坐的香港公園裡,幾乎就位於中環的中心,公園裡遺有好些從前大英帝國不可或缺的設施,不但沒被淘汰拆除,反而還提供了林蔭大道、花壇,以及一個沒有一般髒臭的小動物園。五十年前,從這個觀景點可以俯覽無遺,見到頗莊嚴、用來舉行典禮儀式的皇后像廣場,正對著海港,類似意大利的港(Trieste)的聯合廣場。皇后像廣場的西面有條濱海大道,學澳門稱法叫做「Praya」(海傍道)。廣場後方聳立著島上陡峭的青山,因此眾多建築也環繞著它而建─總督的官邸「港督府」、三軍總司令的官邸「旗杆屋」、典雅的大會堂、聖約翰座堂、高等法院、匯豐銀行。加上廣場北面海港裡川流不息的船隻,以及英帝國首要四大表徵:皇家海軍船塢、木球球場、香港會會所、維多利亞女王像,更為此處景色錦上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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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都已然喪失了。今天的皇后像廣場完全被寫字樓大廈遮住而看不見,反正也無所謂了,因為廣場名存實亡,只剩了廣場本身,營利主義的逼近造成了它的瓦解。甚至原來的海濱也因為填海而成了內陸。當年的海濱大道現在支離破碎,成了一條條突堤碼頭,還有座三層高的停車場擋住海景。木球場改造成了漂亮的公共花園,池塘裡有烏龜。從摩天大廈之間幾乎難以窺見港督府和聖約翰座堂,香港會會所現在只佔了一棟二十四層寫字樓大廈其中四層而已,維多利亞女王像也移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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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香港的城市發展方式。它受限於天然環境,但本能地停不下來。現在除了海港之外,可說香港並沒有真正的中心區了。我們在後面就會看到,香港就整體而言,就社會設計而言已經達到很驚人地步,但是就海港兩邊城市而言,卻始終沒能做得到根據總體規劃來設計——艾柏克隆比爵士(Patrick Abercrombie)曾在二次大戰之後、英國城鎮規劃發展到鼎盛時期之際,提出過一項方案,結果就像他其他許多計劃一樣,都沒有下文。擴展海濱大道的提案年復一年受阻撓,主要是因為軍方不肯遷移坐落其間的軍營和船塢;結果搞了半天就只做到沿著海邊地帶築了高架快速幹道。

而今從皇后像一路沿著海岸線,過了海港,直到九龍遠處的山坡,只見一片混凝土高樓大廈,沒有明顯的模式,也不成條理。這些建築似乎也缺乏景觀景緻,因此我們換個角度望去時,也看不到一棟建築跟另一棟能夠產呼應的美感——就只是這裡一堆,那裡一片,夾雜著一柱擎天的混凝土或玻璃幕大廈。

隔著海港望過去,這些單調乏味的四方建築臨水而立坐落在九龍那邊;直到 1995 年之前,九龍這邊的建築高度是不准超過二十層樓的,因為附近有機場。遠處山邊還可以見到斜坡上有很多建築冒出來,像露出地表的白粉筆,有些還圍著竹竿搭成的鷹架,但有更多是準備要拆除的。要是往香港公園下方望去,花園環繞的港督府後方就可見到有藍白遮篷的工地,夾雜著推土機和戴著草帽建築工人,表示這裡又在為另一棟摩天大廈打地基了,這大廈無疑比拆除的那棟更大型、更壯觀也更豪華。

大雜燴般的建築

香港要是沒有城市規劃的話,就更沒有香港風格的建築可言——連英國東方帝國最標準模式從前也只勉強在這殖民地立足而已。東一處、西一處的舊中國建築充其量不過是舊中國建築,而歐美街區大樓除了少數最近落成的頗令人驚艷之外,大多數都是標準的現代主義庸俗之作。

英國人最早是在香港島西北岸升起英國旗的,這地點他們稱為「佔領角」(Possession Point),如今該地點已經成了內陸區,有許多華人出租、商住不分的房屋、公寓、寫字樓等,甚至沒有牌子標示升旗地點,只有從附近一條名為「佔領街」(編按:作者沿英文Possession Street譯,此書譯者稱為「佔領街」,即今日的水坑口街)的小巷見到此名。我們可以假設大概就是在這附近一帶,早期的殖民者搭起了最初的臨時棲身處─也就是香港至今俗稱的簡陋「草棚」,以竹竿圍起,上覆草蓆為頂。然而,香港第一棟永久性歐式建築卻是用道地花崗岩建造的貨棧,而且渣甸和馬地臣沒有得到官方批准就擅自建造了,而首棟歐式房屋則是馬地臣在貨棧附近所蓋的有遊廊的平房,當時曾被尖酸地形容為「半為新南威爾斯風格,半為本土風格的產物」,房子周圍種了一片弱小的椰林。

沒多久,到處都興建起抄襲自澳門的新地中海風格的建築,沿著香港島海邊蓋起了有瓦頂和柱廊的寫字樓、貨棧,門窗有遮篷和遮陽百葉窗,隨著時光過去逐漸殘舊剝落,但至少為這地方帶來了道地熱帶氣候的風貌。1879年,來到香港的伊莎貝拉.博兒認為它像熱那亞。十年之後,年輕的吉卜齡卻覺得香港讓他想起加爾各答風情。這些從前的建築沒有幾棟完整無缺的了,而且嵌在高樓大廈之中,偶爾讓人見到殘餘的半堵柱廊,樓上有陽台窗戶,可能那就是主樓層,還有鬆垂的百葉窗。

維多利亞後期的人建造了維多利亞式建築,信心十足,完全無視於氣候條件或先例。他們建造了一些很氣派、古典的建築,有些仿照他們慣稱的「印度——撒拉遜」風格,加上了欄杆和尖拱。結果這些建築並沒有像在印度的那些傑作一樣為香港增添了奇觀,但一時也為此地帶來了紀念碑風味。皇后像廣場周圍的建築、一排排威尼斯拱層疊的海運公司、氣派豪闊的銀行、帶有哥德風格的大學——十九世紀末的周遊世界者揚帆來到香港時,這些建築很讓他們感到進入了大英帝國的前哨。後來登基的喬治五世和哥哥艾迪於1881年來訪香港,在其私人教師指點下,很盡其本分但卻難具說服力地寫說「位於東方海洋的小英國」。

然而香港從來不曾具有雄偉氣勢或真正的高雅感,或者是內聚性,甚至是明確的特色。《倫敦新聞畫報》有位記者在聖約翰座堂剛建成之後來視察,稱之為「難看的一堆,蓋在這樣東方風情的地方實在很礙眼」,出版於 1900 年左右的《大英帝國百科》則以冷評說「香港的建築屬於混合式特色」。香港終究還是停留在這種混合式,而且很可悲地錯失良機——像這樣有山又有島、面對中國海的地點,應該可以興建出多麼神奇的城市來呀!然而悔之已晚:隨著城邦香港逐漸接近尾聲,在地勢上益發成為奇觀,但在建築上卻是鍋大雜燴。

【本文獲八旗文化授權轉載,標題為編輯撰寫】

出版資料——

香港:大英帝國的終章
作者|珍.莫里斯(Jan Morris)
譯者|黃芳田
出版|八旗文化
日期|2017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