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些男主是锦衣卫或者是保护女主的侍卫这样的古言小说推荐?

之前看《三朝书》,好吃这个设定啊。男主角是保护女主角的侍卫这种帅帅的感觉啊啊啊啊啊,跪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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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侍卫太高冷了怎么办》

重生小县主vs忠犬直男侍卫

她这一生做过很多坏事,活不到寿终正寝也算正常。

只是她没想到,墙倒众人推之时,那个多年不见的侍卫竟然来救她了。

他带着满身血污,在肮脏不已的天牢里对她说了最后一句话:

“惟愿娘娘平安喜乐。”

所以她重活一世,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傻侍卫弄到手。

楔子

“太后在宫里嫖娼被抓住了!”

屁!

那群听风就是雨的蠢货,一点辨别是非的能力都没有。

此刻,赵望舒正冷冷地盯前来宣旨的公公,直到那公公头上的冷汗都快滑进嘴里了,她才把视线挪开。

七月,本该是皇帝要带她去行宫纳凉的时候,然而现在,她却被那小兔崽子关在寝殿里忏悔。更恶心的是,刘予安对外称她这个太后不甘寂寞,与侍卫有染,正在寿康宫忏悔思过,等候发落。

她有什么可忏悔的吗?

有。

但对刘予安,她没什么欠他的。

赵望舒只是后悔,她太相信这个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半点后路也没给自己留。

他不愧那人的儿子,跟他一样狼心狗肺。

这一家子简直盛产狗皇帝!

酒杯下放着一张纸条,上面的笔迹再熟悉不过。

刘予安用工整的隶书写了几个大字:今日是我母妃的祭日,你去找她忏悔吧。

怪不得不杀自己,原来是等今天呢。

赵望舒冷笑一声,只觉得周身都是彻骨的寒意,胸口像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喘不过气。半晌,她才从怀中拿出刘峤送给自己的血玉镯子,用手帕细细包好,放在了桌案上。

她不要带着刘峤的定情信物去死,她不要下辈子也和刘峤纠缠在一起。

可镯子还没放稳,赵望舒就被一道突然降落的凌厉身影吓了个半死。

下一秒,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赵望舒手里的血玉镯子顺势掉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而那前来监督她的公公“刺客”二字还未喊出口,就被来人一剑封喉了。

赵望舒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立马就想出了几种可能。

刺杀?刺杀她这个无权无势的太后做什么?难道刘予安还不放心,怕她没喝毒酒,还找了人来灭口?

可这刺客一直抱着她算是怎么回事?

赵望舒立马就想起刘予安诬陷她的内容,这个男人难道是来坐实他和侍卫有染的?

思及此,赵望舒奋力一推,想躲开眼前这个男人,可她力气不大,不但没有推开他,反而摸了一手血。

她冷冷开口:“你不要命了?”

男人靠在她身上喘了两口气,才抬起头来退开半步。

他企图将她拉走,赵望舒却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警惕地审视他。

男人终于开口:“跟我走。”

他的声音很轻,很冷,但也很坚实,让赵望舒格外安心。

“是你呀。季忻州。”

她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男人,他是皇帝赐给他的侍卫中的武功最好的一个,所以季忻州就被提拔成了她的贴身侍卫。后来她觉得季忻州武功不错,脑子也好使,在她身边太屈才了,才向刘峤举荐了季忻州。

哦,刘峤就是他那死了许久的丈夫。

后来,季忻州去了北镇抚司,做的还是侍卫的活儿,只不过变成了暗卫,听说混得不错,再过两年应该能成为北镇抚司的一把手。

只是入宫之后,她几乎没见过季忻州了,他怎么会到这来?

季忻州讶异于赵望舒还认得出他,却也知道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于是在短暂的惊讶后低垂了眼眸,抿了抿薄薄的嘴唇,又重复了一遍他说过的话:“跟我走。”

赵望舒刚想问他“走去哪儿?”,季忻州已经扛起她飞出了寿康宫。

外面的很多具尸体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多么惨烈的斗争,奇怪的是赵望舒一点声音也没听到。

不过也是,估计季忻州平时的任务就是杀人于无形。

她压根就不觉得这个侍卫能带她离开这鸟笼一般的皇宫,甚至坚信季忻州就是被刘予安派来与她“有染”的那个侍卫。

只是她想不通,刘予安干嘛要让折损季忻州来换她的罪名呢?明明随便找个小侍卫就行了,毕竟北镇抚司的季忻州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季忻州带着赵望舒一路厮杀,眼瞅着就要到了宫门。

漫长的宫道上都是季忻州剑下的亡魂和他身上流出的鲜血,而在被他时而护在怀里,时而护在身后的赵望舒却是一根头发都没有掉。

这戏做的也太逼真了,她都开始佩服季忻州的敬业了。

可再强的人也有体力不支的时候,就在离宫门一步之遥的时候,季忻州被箭射中了小腿,尽管他还是以剑为撑,单腿跪地,固执地抵抗着企图接近赵望舒的卫兵,但……

最多也只能走到宫门了吧。

他在这倒下,倒是与赵望舒想的差不多。她猜想,刘予安差不多该出来了。

果不其然,小皇帝的冷笑适时传来,中间还夹杂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恨。

“原来是与侍卫有染,不过不是那个侍卫啊。”

言下之意,季忻州打乱了他的计划,让她“错过”了那个本该与她有染的侍卫。

赵望舒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季忻州还真是来救她的?

在她怔忪之间,一大群侍卫鱼贯而上,将季忻州和她团团围住。

刘予安擦拭着手里的剑刃,嘴角擒着一抹和赵望舒一样的、意味不明的笑,“母后,你竟与侍卫……啊不,是北镇抚司的季副指挥使……朕的一条狗有染!朕本念在你多年抚育之恩,不忍苛责,没想到你竟做出私奔这种有辱皇家颜面的事,朕也保不了你了。”

赵望舒笑着对刘予安说:“你演的这出戏,母后觉得甚是不错。”

她的脑海里涌出了很多谚语,包括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拜年、鳄鱼的眼泪……

还有一些她曾经听过的故事,比如东郭先生与狼、农夫与蛇……

没等赵望舒想完,疯魔了的刘予安已经拿着剑刺向赵望舒了。

就在此时,季忻州动了。

他用伤痕累累的后背替赵望舒又挡了一剑,之后便倒在了赵望舒肩上,再无动静了。

赵望舒震惊地无以复加,她撑不起季忻州,只好跟着他一起滑坐到地上,愤恨地瞪着刘予安。

到头来,看着这样的刘予安,赵望舒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千般万般不是,可那都是她教的。

被卫兵拖进大牢的时候,赵望舒还在想为什么,为什么刘予安会变成这样?这个问题从他囚禁她的那天她就在想了,一直到今天也不明白。

她决定不再想了,她现在要想的是另一件事。

季忻州为什么要救她?

下狱后,按照流程她还有三天的寿命,她蹲在大牢里一根一根地数稻草,但每一根稻草都是季忻州的样子。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赵望舒回忆了很多很多事,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哪里有恩于季忻州,值得他这样冒险。她的印象里,季忻州只是她的护卫。

她有危险的时候他就去救,但其他时候他总是躲着她。

少女心思泛滥的时候,他也会逗逗季忻州,但那个人总是冷着脸不搭理他。她也是要面子的,渐渐的,她就不去贴季忻州的冷屁股了。

从十岁到十五岁,他保护了她五年,却从未在她心里留下半点波澜。

而后的十五年,她再也没见过季忻州,季忻州有什么道理去救她呢?

难道是职业病?可有过了十几年还发作的职业病吗?

赵望舒想这些的时候,刘予安也没闲着,天天来找赵望舒的茬。

但她才不在乎呢。

小狗皇帝如此气急败坏,无非就是因为没能在他母妃祭日那天杀了自己。

赵望舒心知肚明,总能用这点把刘予安气的半死。况且赵望舒是将门之女,论骂人,他是骂不过她的。

不过刘予安也有他的报复方式,他记恨季忻州将赵望舒带出寿康宫,没能让他秘密处死她,以至于他又要多等三天,所以他每天都要把伤痕累累的季忻州拖到赵望舒的面前,嘲笑这个侍卫的不自量力和赵望舒的罪有应得。

刘予安一再逼问季忻州何时开始与太后有私情,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私刑,季忻州却始终闭口不答。这让刘予安更加气急败坏,所有刑罚不要钱似的往季忻州身上用,但就是不把他弄死。

此刻,赵望舒终于相信,季忻州真的不是刘予安派来的,他是来救她的。因为刑房里的人都是刘予安的心腹,他无需做戏给他们看,所以季忻州和刘予安不是一伙儿的……

他不为钱财、不为权势,不是来救太后,而是真心地来救她赵望舒的。

赵望舒的心里没来由的难受,木澜死的时候她没有看到,妙芜死的时候她也没有看到,所以只有季忻州让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心在滴血,让她感受到了对刘予安真真实实的恨意。

但她什么也做不了,权力的更迭就是如此奇怪,一朝锦云一朝泥,她什么也帮不了季忻州。

三天的时间里,难熬的不仅是刘予安,一点伤没受的赵望舒同样度日如年。

第三天,刘予安打算做在众目睽睽之下处死季忻州。等待行刑的那个清晨,他将她和季忻州关在了刑场边的牢房里进行最后一次凌虐。

发泄完毕,刘予安并没有将季忻州带走,而是将他关进了赵望舒的牢房。

“反正也要死了,就让他们作对‘亡命鸳鸯’。”

赵望舒觉得,刘予安总算是干了件人事。

她想要把倒在地上的季忻州扶起来,但他满身都是伤,她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把他碰碎了。

长痛不如短痛。

赵望舒深吸一口气,靠着一股蛮劲儿把季忻州翻到了墙边的稻草堆上。

“你为什么要救我?”

季忻州低垂着眼眸,高大的身形软绵绵地靠在墙边,活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赵望舒眼巴巴地等了半天,但他连看都没有看赵望舒,更别提跟她说话了。

刘予安不会割了他的舌头吧?

赵望舒急切地凑上前去,认真地掰开了季忻州的嘴,想看看他的舌头还在不在。

季忻州被这突如其来的凑近吓了一跳,陡然间红了脸,所幸他的脸上到处都是血迹,赵望舒也就没有察觉到异样。

季忻州扭过头去躲开赵望舒的手,吐出一个字:“脏。”

没来由的,赵望舒心里疼了一下。

她没有理会季忻州的躲避,强硬地扭过他的头,认真地看着季忻州的眼睛,又问了一次:“你为什么要救我?”

季忻州怔怔地看着赵望舒,眼里都是温柔和心疼,还有救不了她的无助,他又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和她的结局,说什么都只会让她更难过而已。

所以他既不会向皇帝辩解,也不会告诉赵望舒缘由。

见季忻州不说话,赵望舒也放开了他的脸,坐在了他的对面,叹了口气,故作轻松道:“我们马上就要死了,你再不说点什么可就来不及了。”

季忻州还是没有开口。

赵望舒记起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他不想说,她便什么也问不出。

好吧,放弃挣扎。

她起身坐在季忻州旁边,又解下自己头上的发绳,拉起季忻州的手,轻轻地将发绳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只手还是那么凉,像它的主人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只是想起了老一辈说过,如果你下辈子还想见到谁,就用一根红绳栓在他的手腕上,要是你们缘分不浅的话,下辈子就还能见到。

给季忻州做个记号,如果真有来世,她希望能找到他,好好报答他。毕竟,是他给了她在尘世的最后一点感动。

季忻州看着手上的红绳,又不解地看看赵望舒。

她却也学着季忻州的样子,忽视掉他的疑问,靠着墙闭目养神,只是左手不自觉地抓住了季忻州。

青年看着微微仰首、靠在墙上的赵望舒,只觉得今天有种吃糖吃多了的感觉。

偌大的牢房里一时无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锁门的铁链终于有所响动,两个狱卒打开了牢门,见到二人牵着的手均是一愣,但也没说什么。其中一人朝季忻州拜了拜,道:“季大人,小的曾在北镇抚司当过值,受过您的恩惠,今日特来为您引路。”

季忻州轻轻“嗯”了一声,挣扎着起了身。刚站起来,却发现手还在赵望舒手里握着,回头一看,赵望舒正咬着嘴唇,拼命不让眼泪流下来。

赵望舒不肯放开他的手,季忻州更是不舍得,不舍得放开她的手,不舍得离开她……

但他……不想让赵望舒看到自己死去的样子。

他轻轻回过身,在赵望舒面前蹲下,想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那手上都是凝固的血液,擦来擦去,反倒把她的脸擦成了小花猫。

季忻州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嘴角一咧,又牵动了额上的伤口,幸好他早就麻木了,便也没觉得多疼。

被他的笑声搞的莫名其妙的赵望舒终于从朦胧的泪眼里看向季忻州,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季忻州笑,也是唯一一次。哪怕是他整张脸都脏兮兮的,头发也乱糟糟的,但他的眼睛像星海一样美。笑起来的时候,浅浅的梨涡印在他脸上,真是好看极了。

赵望舒都忘了继续流泪。

她的眼泪,去了季忻州眼睛里。

“惟愿娘娘平安喜乐。”

季忻州笑着说完这句话,滚烫的泪水就掉在了赵望舒手上。下一刻,他慢慢从赵望舒手里抽出了自己的手,跟随狱卒走向了刑场。

赵望舒十几年没再动过的心,突然动了。

可随后她又被巨大的悲伤笼罩了,她跌坐在原地,不敢看季忻州离去的背影。

心疼的要命,刘峤死的时候,她的心都没有这么疼。

他为她放弃了性命,却对她别无所求,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只愿她平安喜乐……

又不知过了多久,牢门外传来一声“放!”,随后是万千箭矢的破空声。

季忻州死了,赵望舒的眼泪也流干了。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该是这个结局的。

赵望舒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颜色。

片刻后,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抹掉脸上的泪水,扯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他对留下来的狱卒说:“拿出来吧。”

她了解刘予安,他要她死,要她痛苦的死,所以他一定会让季忻州先上刑场。而下一步,就是杀了她。

刘予安为了显示他的仁德,并没有削去她的太后之位,她仍旧是衍朝的懿德太后,所以不会公开处死。刘予安只会赐他一杯毒酒,也算全了他的皇家面子。

狱卒闻言,果然从身后拿出了一个酒壶。赵望舒接过毒酒,没有犹豫,一饮而尽。

又同那狱卒说:“木云府西墙外的老槐树下,掘地三尺,有几根金条。你安葬了季忻州,别让他曝尸荒野,剩下的便归你了。”

那狱卒向她鞠了一躬,答道:“小人尽力。”

如此,她在尘世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了。

五脏六腑绞痛不已,疼痛又让她开始回忆以前。

记得小时候,她连手指割破都要呜咽好一会儿,所以无论在哪大家都很照顾她。

长这么大,她几乎没得过什么病,也没受过什么伤,这种疼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真让人受不了。

可季忻州他受了那么多伤,他得多疼啊……他什么也不说,是怕她难过吗?

真是个傻子。

绞痛越来越剧烈,只有想着季忻州的时候,她才觉得那疼少了一点。慢慢的,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只有耳边还在回荡着那句“惟愿娘娘平安喜乐”。

如果真有来世,也不知道那根红绳能不能让我找到你。

天晟十年,懿德太后薨,享年二十九。

覆水1

桐县,县主府内。

妙芜拿着檀木梳子在赵望舒头上一下下地梳着,不一会儿就绾好了一个漂亮的高髻,放下梳子时,她突然歪头说道:

“小姐,这次去上京有那么开心么?你这几天都没合上过嘴。”

赵望舒收了收嘴角,扭头捏住她尚有些婴儿肥的脸,反问道:“去上京去给你觅个好人家,你说我开不开心?”

妙芜大惊失色,连忙摆手,“小姐”的“小”字从她的糯米白牙中一连送出去五次,才终于吐出句完整的话:“小,小,小,小,小……小姐……我不想嫁人的……”

赵望舒心中偷笑,面上却鄙夷地看着她,瞧你那点出息!

“不想嫁人,莫非想当老姑娘?”她瞧了眼心虚地绞着衣角的妙芜,又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捂着嘴巴问:“还是说……你有心上人了?”

妙芜显然是想到了人选,不自觉的往门外瞥了一眼,面上一红,娇嗔了句“小姐你讨厌~”,就跑到里间去检查行装了。

门外不远处,青山妩的柳掌柜正恭恭敬敬地等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摞账本。

瞧瞧,就是这个文弱的玉面公子把小妙芜的心从她身边抢走的。

她大叹女大不中留,最后还是朝门外一喊:“进来吧。”

得到准许的柳修文推门走进外间,不卑不亢地奉上了账本,又简略地讲了讲青山妩这半年来的情况。

接过他手中的账本翻了翻。

了不得,短短半年,青山妩的业绩足足涨了两倍,比她预想的好太多。

“你倒是有几分真本事。”

内室的屏风之后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用想,肯定是妙芜在偷听。

赵望舒不由地笑笑,罢了,上一世的妙芜为她操劳了一辈子,到死都没有嫁人,若他俩是真心相爱,自己做个红娘也未尝不可。

她放下账本,正色道:“柳先生可有婚配?”

一心搞事业的柳修文没跟上她的思路,有些摸不着头脑,好半晌才呆愣愣地拱手答话:“未曾……家中尚有病母弱妹要照顾,修文还未想过此事。”

她了然地点点头,青山妩虽然只是间小小的首饰铺子,但她给的佣金也不算少,按理说他不应该总是穿的如此寒酸。

“你去账上支五百两,先把家里人安置好。”

柳修文受宠若惊,“无功不受禄,县主怎可……”

她打断他的话头,将账本扔还给他:“只是预支而已。青山妩的收益不错,下个月开始,流光阁和紫竹斋也交给你打理。薪酬是现在的十倍,你可愿意?”

幸福来得太突然,柳修文吸了一气,当即就要下跪叩谢。

赵望舒可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制止了他欲再说的嘴,又道:“还有一事……既然先生未曾婚配,那我有意给我家妙芜做个媒,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内室里的人影拉长了脖颈,手心的汗浸湿了那张从南部淘来的缂丝屏风。

柳修文慌忙低下头,一种说不上是激动还是害羞的表情在他脸上闪来闪去,像个犹豫着该不该偷情的小妇人。

赵望舒被这两个人逗得快活死了,便又起了些坏心思。

“先生看不上妙芜也不妨事,厨房的老张和管家的小儿子都挺喜欢妙芜的,我再去打听打听就是。”

此话一出,柳修文有些急了,“妙芜……妙芜姑娘应当配得上更好的。”

赵望舒反问道:“你不够好?”

他上辈子可是刘予安最信任的金蟾蜍。

“先生不必妄自菲薄。你只说你愿不愿娶妙芜就是了。”

“修文出身贫寒,能结识妙芜姑娘已是三生有幸,又怎敢在尚未立业之时求娶妙芜……”

她恨铁不成钢,“我又没让你现在就成亲。”

柳修文一愣,尴尬道:“是修文唐突了……”

“你接任掌柜后,可以抽两成流光阁和紫竹斋的利益。”赵望舒拨了拨额前恼人的碎发,继续道:“三个月后,能不能娶妙芜,就看你自己了。”

……

送走了跃跃欲试的柳修文,妙芜赶紧跑出来拉扯她的胳膊,红着脸道:“小姐……你怎么知道我和柳先生……”

明知故问。

她抿了口妙芜递来的茶,“也不知哪个丫头,一去青山妩送信就是一两个时辰,这么长时间,是只乌龟也得爬进门了,我若是再看不出点什么,只怕有人要怪我误她终身了。”

妙芜被她戳破心思,羞得捂住了自己巴掌大的俏脸,一跺脚,一溜烟跑没影了,“小姐就会拿我寻开心!”

这一世,她没有进宫的打算,自五年前重生之时就一直避着刘峤,她不是呼风唤雨的衍朝太后,妙芜也无须成为八面玲珑的掌事宫女。

她乐意保护妙芜的那点天真可爱,也由衷地希望她能有个好的归宿。

只是小丫头能看上柳修文,是她没有想到的。

按照上一世的轨迹,柳修文本该孑然一身,没有病母弱妹,仗着一个能经商的好脑子,从衙门的小师爷一路做到了皇家产业的总掌柜。

可以说,刘予安很大一部分私房钱都是他赚的。

那时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曾想给自己留下了那么大的隐患。

但这一世,有很多事情都变了。

比如柳修文不是衙门的小师爷,而是某个员外的账房先生,机缘巧合之下,又被她挖去做青山妩的掌柜。

比如妙芜竟然看上了未来的金蟾蜍。

再比如……老皇帝赐给她的侍卫队里没有季忻州。

她摸了摸手腕上发烫的红绳。

那红绳像一把锁似的,牢牢锁住了她这五年来的快乐。五年里,可能再也找不到季忻州这个想法日日夜夜折磨着她,使得她对季忻州的三分感激在不知不觉间演化成了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

是的,她在思念一个只真正相处了三天的男人。

而上个月,暗卫组来报,说找到了季忻州的踪迹。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赵望舒迟迟缓不过来,从不敢相信到内心雀跃,仿佛用了一万年那么久。

她唇齿轻颤:“他……在哪里?”

“回主子,先前派去监视三皇子的暗卫传来消息,季忻州是三皇子麾下的一名暗卫头领。”

赵望舒握了握拳头,怪不得她找不到他,皇家暗卫最是见不得光,为了保护主子,有些人甚至会直接被毒哑毒瞎。

想到这,她心里一颤,沉声问:“他可还健全?”

暗卫一低头,“主子恕罪,来信的暗卫并未提及此事。”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吧。

赵望舒挥退暗卫,不断摩挲着腕上的红绳,隔着薄薄的衣料,还能感觉到红绳丝丝缕缕的颤动。

良久,她的唇角还是勾起一抹微笑。

终于找到你了,指挥使大人。

七日后,虫颈山上,北方吹来的秋风带来了几分萧瑟之意。

赵望舒领着一众侍卫蹲在峡谷上的阴凉处休整,就在她快要按捺不住时,侍卫长张丘走过来,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句:“主子,来了。”

她眯眼往小道上一看,一队装潢精致的马车正往她这边走着。宝马香车雕满路,没错,是三皇子刘溪的做派。

车檐上的铃铛叮当作响,一路徐徐行之,眼看就要出了峡谷。

赵望舒的一颗心都要提到了嗓子眼,但她还是安慰自己:等等,再等等,五年都过去了,不差这一会儿。

铃铛声越来越小,就在赵望舒打算启用第二个计划的时候,山壁那头突然传来一声响动,一队头戴绿巾的悍匪从破壁而出,直直杀向车队。

峡谷里黄土飞扬。

张丘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训练有素,看起来不像山匪,倒像是羽林军。”

赵望舒没有说话,全身贯注地盯着为首的豪华马车。

再等等,再等一下……

忽然,她眼神一亮,似看到了冬日骄阳。

张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峡谷之中,几个暗卫从暗处跳出,与绿巾匪徒缠斗起来。

刀光剑影之中,赵望舒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个身材颀长的黑衣青年。

季忻州!

五年了,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青年眼神凌厉,剑芒深寒,在众多穿着同样衣服的侍卫里仍旧鹤立鸡群,让赵望舒看得移不开眼。

他没有什么花哨的剑招,出手又快又准,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护着刘溪来到了另一架马车边。

尽管暗卫的加入稍稍缓解了些局势,可对方的实力不俗,刘溪的侍卫根本不够他们杀,季忻州很快被逼到了峡谷边缘。

赵望舒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再打下去,季忻州肯定要撑不住了。她朝着侍卫队打了个手势,几十名手握长刀的侍卫便倾巢而出,一边倒地加入了刘溪的阵营,很快就扭转了颓势。

这些侍卫都是她精挑细选的,又经过了张丘的魔鬼训练,取胜只是时间问题。

她一点也不担心,反而从山坡上溜下,在一片刀剑声中不疾不徐地朝季忻州走去。

在她跨入季忻州视线里时,他漂亮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本能地觉得她是来帮三皇子的,可她为何要手无寸铁地走进这混乱之地?

赵望舒看见他皱眉,心里又是一喜,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的小侍卫还是担心她的嘛!

覆水2

一路上,不断有人来杀赵望舒,可她就像没看见人似的,径直往季忻州走去。好在她的身边还有尽职尽责的侍卫,总能及时阻挡住绿巾匪徒的动作,她才能一路畅通无阻。

季忻州皱起了眉,他一面护着被吓得吱哇乱叫的刘溪,一面有意无意地往赵望舒那边瞥,因为这小小的分神,还差点挨了敌方一刀。

好不容易等到那疯女人走到了跟前,他一把将她拉到了身后,把她和刘溪一起保护起来。

重生一世,就算她不是他的主子,他也还是护着她的。赵望舒嘴角勾起笑,余光瞥到身旁大惊失色的刘溪,又觉得笑出来不太合适。

但她见到了季忻州,难免心情大好,便主动安慰起刘溪来:“兄台不必惊慌,我的侍卫身手都不错,虽然赶不上你身边的这个,但对付这些人也绰绰有余了。”

刘溪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手却很诚实地捏住了她的袖口。赵望舒一愣,恍惚之间,她想起了刘予安……

第一次送他走上朝堂时,他也是这样怯怯地捏着自己的袖口。

“母后,我害怕邹丞相……”

往事不堪回首。

战斗结束时,刘溪也没有撒开她的袖口。

直到张丘送来一壶清水,他哆嗦着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才勉强稳住心神,向赵望舒拱手道:

“多谢姑娘相救。我乃三皇子刘溪,劳烦姑娘送我回京,他日必有重谢。”

原来刘峤说他没脑子不是开玩笑的。

大庭广众之下,身边只有一个亲信,他也敢这样自报家门?怪不得上一世会死在这荒郊野地,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

赵望舒拧眉,她得尽快把季忻州拐走,跟着迟早要垮台的刘溪,季忻州能有多少好日子可过?

赵望舒故作惊讶,起身行礼,“原来是三皇子殿下,小女子失敬,还请殿下恕罪。”

她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表示自己恰好要进京述职,顺水推舟地答应了护送刘溪。

一路上,刘溪很喜欢这个健谈的桐县县主,三言两句之间,连自己家里有几房妻妾都交代干净了。

他母亲将他保护得太好,宫里的那点勾心斗角,他是半分也没学到。

看着他对自己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赵望舒都不忍心告诉他,其实另一面山坡上还有她安排的人手,如果绿巾匪徒不出现,她就自导自演这出美救狗熊。

至于目的,当然是为了要走季忻州。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担心起那个不知道隐没到哪里的黑衣青年。出发前她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她多希望身边坐的不是这个喋喋不休的傻子,而是她朝思暮想了五年的季忻州,但她不能打草惊蛇。

重活一世,她必须更加谨慎才行。

马车一路颠簸,终于赶在述职之前进了京。

皇帝也不知是抽了什么疯,年年都要让她进京述职。

有了前世的经验,她在治理桐县上少走了很多弯路,所以这些年桐县的发展还算不错,尤其是丝绸和首饰的制造,几乎垄断了周边的几个郡县。

她汇报完桐县的情况,又对着老皇帝吹了一通彩虹屁,什么承蒙天子厚爱啊、都是托您的福啊、多亏了真龙之气的庇佑啊云云。

总之,面子里子都给足了老皇帝。

老皇帝被她哄得十分开心,眉目慈祥地看着她说:“阿钰真是长大了。”

说起来,阿钰这个小名也是老皇帝赐的。

若不是她有族谱为证,她真觉得自己应该是皇帝的亲女儿。

就在赵望舒觉得自己又能安稳苟过一年的时候,皇帝又突然问了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阿钰快要及笄了吧?”

她突然体会到了柳修文的紧张。

赵望舒知道,老皇帝这是要关门放狗了。

毫无疑问,那狗就是刘峤。

按照惯例来说,赵望舒会在上京逗留半个多月,走一走木云府和父亲这边的亲戚,可这次听说五皇子刘峤也已经出宫建府了,地址还就选在她家老宅的那条街上,她就不太想去瞧她那个挂名的爹了。

但来都来了,不打个照面就走也说不过去。

是以三天来,她都战战兢兢地走亲戚,早出晚归,就怕遇见刘峤。

等到走完最后一家,回到驿馆,躺在温暖的床榻上时,赵望舒累的眼睛都睁不开了,连张丘的敲门声都没有听见。

但随后,赵望舒猛得来了个鲤鱼打挺,因为她听见了季忻州的名字。

侍卫长的话让她一整晚都没睡好,第二天天刚亮,赵望舒就带着上好的玉器和丝绸,亲自敲开了三皇子府的大门。

侍女将赵望舒引入一间会客厅,她撩开帘子,就见刘溪端坐在卧榻上,榻上的小方桌上摆着一盘残棋。

桌案对面,还坐着一位俊俏的锦衣公子,那公子见赵望舒走进来,先是顿了一下,随后又冲她散漫一笑。

这一笑,吓得赵望舒脚下一滑,差点跌坐在地上。

没等她反应过来,锦衣公子已经一把提起她的腰身,帮她稳住了身形。

“如此娇俏的姑娘,走起路来怎么弱柳扶风的?”

声音一出,赵望舒全方位地确认了他的身份。

刘……刘峤?

她完全没做好再次遇到他的准备啊。

好在她当了那么多年太后,已经学会了乱中取静,在大脑遭受极大的刺激之后,她竟奇迹般的冷静了下来。

对,她不能脚底抹油,她是来找季忻州的。

刘溪笑着站起来,“五弟不可无礼,这是我的救命恩人。”

刘峤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两下,“原来救三哥的是个女娃娃,不错不错。”

或许是察觉了赵望舒的不自在,刘溪半开玩笑地给刘峤下了逐客令。

锦衣公子傲娇地一甩头,对刘溪道:“下不过我就下不过我,又借着有事赶人。”

三皇子有些抹不开面子,一脚踢走了刘峤。

“本该是我上门拜访恩人,只是内子有孕,颇有些走不开,便耽搁了些时日,还请县主不要责怪。”

哼,场面话谁都会说。

赵望舒压住火气,施施然一笑,同刘溪寒暄了几句,又奉上了带来了的财物,这才简要说明了来意。

“那日我的队伍折损了几元大将,实力大减。眼看归期将至,我又得一路跋涉回桐县,路途遥远,还要经过几个偏僻的地方,我的人手不够,不知府上可有多余的护卫能借我一用?”

刘溪爽朗一笑,大掌拍在赵望舒的后背上,“就这事?”

他坚决不收赵望舒带来的礼物,又让管家精心挑选了一队侍卫,说话也带了三分豪气:

“此等小事,恩人无须这般客气。”

赵望舒故作为难,“望舒唐突……不知道那日护着殿下的侍卫可否借我一用?他身手了得,我最是放心,况且他也救了我,于情于理,我都该答谢他。”

刘溪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侍卫而已,何须答谢?”

看到他不愿意将季忻州让给她,赵望舒只好从带来的丝绸下取出一颗夜明珠。

“可否请殿下割爱?”

衍朝无海,夜明珠算是稀罕的好东西。

刘溪有些动摇,他自然是想收下这枚宝物去跟旁人炫耀,可偏巧季忻州……

思忖良久,刘溪一咬牙,说出了实情:“县主,不是我不肯割爱,那侍卫护主有失,被送去了刑房发落,此刻大约是已经扔到了乱葬岗,不知是死是活。我挑的这些侍卫……”

赵望舒心神一震,根本没听清他后面说了什么。

不是说天亮才开始行刑吗!?她真后悔,她不该顾虑那么多,应该收到消息就立马赶去救人……

什么护主有失!季忻州明明已经拼死护他了!又不是长了七八只手,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么多匪徒?!这草包这么能那么蠢,还那么坏?

赵望舒心疼不已,但又不能直接和三皇子起冲突,他甚至不能为季忻州辩驳两句。

她忽然想起季忻州临死前留给他的眼神。

那是怎样一个落寞的眼神啊。

里面饱含了求而不得的爱慕,还有没救成心爱之人的悔恨……她在这一刻,竟然有点理解季忻州那最后一眼了。

赵望舒匆匆行了一礼,夜明珠也没拿走,就径直跑出门去。等在门口的张丘还没来得及扶她上马车,就听到女子焦急的声音:

“张丘,去乱葬岗!”

覆水3

季忻州睁开眼的时候,闻到了一股女子的脂粉味。他挣扎着抬头,发现全身都被缠满了绷带,轻轻一动,血肉就钻心的疼。

他想起来了,自己被罚了鞭刑,挨了那种特制的铁鞭,基本上就活不下来了,也只有这样残酷的淘汰刑罚才能培养出从不出错的暗卫。

但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他转头看向趴在床边酣眠的女子,心头涌上了一股熟悉的感觉。

他记得这个脂粉味,不是上京女人惯用的点翠阁出产的,这个味道他只闻过一次,在那个穿过刀光剑影的女人身上。

那女人的名字他也记得……赵望舒。

女子察觉到他的动作,从睡梦中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拦腰,脸上却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明显是没有睡醒。

两人对视了几秒钟,赵望舒才慢慢清醒过来。她看到坐起来的季忻州,双眼慢慢放大,而后又引长了颈子,似乎想对他说什么,但她的嘴张了三次,一个音节也没有发出来。

周围静的可怕。

季忻州不禁怀疑,他是不是聋了?

好在这时赵望舒终于缓过劲儿来,她脸上映出一个温柔的笑,眼里却闪着灼人的泪光,看得季忻州不由地一颤。

从来没人为他哭过。

赵望舒吸了口气,抬手挽了下鬓边的长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这才开口道:“好久不见,季忻州。”

其实从三皇子遇刺那天算起,时间只过了几天,她为何要说好久不见?季忻州分析着她脸上的每一处表情,直到他看到那双眼睛才明白,她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的脸在看什么别的东西。

这个认知让季忻州产生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烦乱。

他嘶哑着嗓子,开口道了句谢。

可是一连几日,赵望舒都用那种眼神看他,他不禁想问:你究竟在看谁?

但这种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她救了他,从此以后,他这条命都是她的了,她对他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但季忻州不知道的是,他真是冤枉赵望舒了,自她重生以后,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找到他。

一个月后,青年能下地走路之时,她遣人到三皇子府上要走了他的暗契和奴籍,将他们付之一炬的时候,赵望舒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

那种快乐远甚于大仇得报的快感。

因为从这一刻开始,季忻州完完全全是属于她赵望舒的了。

她迫不及待地把季忻州带回了桐县,让他做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虽然她是主,他是仆,可季忻州的身体还没恢复,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有意无意地照顾他。

季忻州很不习惯,但时间久了,他又贪恋起这种来之不易的温暖。

察觉到自己朦胧的心思,季忻州也开始懊恼起来。

他告诉自己,绝不能逾越。

就在赵望舒都快被自己的温柔体贴感动时,季忻州仍旧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

她忽然想起来了季忻州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上一世,他可是快死了都能忍着不说喜欢她。

这一世变数太多,她和他少了好几年的相处,她更拿不准季忻州会不会再次喜欢上她。

赵望舒装了好几个月的大家闺秀,直到季忻州彻底伤好,开始认认真真履行他贴身侍卫的职责时,她才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

所以她换了个策略。

“还有几圈啊,我跑不动了。”

“我好累啊,你背着我行不行?”

“季侍卫,你会一直这样保护我吗?”

季忻州背着赵望舒,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不知道赵望舒为什么突然转了性,明明是个不爱挪窝的懒人,前几日却突然要他教自己习武。

他不认为赵望舒这个身子骨适合动刀动剑,便捡了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教她,但她打出去的拳头总是软绵绵的,还时不时地原地拌蒜。

她一直没有受伤,完全是因为他在一旁保护。

天赋不足也就罢了,她还总是偷懒,一会儿说受了伤要他背,一会儿说跑不动了要他陪着她休息,甚至还总是借着教习的名义,摸他……

他很不喜欢这样,因为他怕她再这样下去,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就要蠢蠢欲动了。

而赵望舒也是郁闷。

她冷,季忻州就冷。她热,季忻州反而更冷了。好像她做什么,也换不回那个无条件爱她的侍卫了。

夜半时分,她甚至委屈地睡不着。

季忻州站在房顶上,看着只穿着里衣的赵望舒在院子里窸窸窣窣地挖洞,心中一阵焦急。

他飞快地掠进屋子,抓起她常穿的裘皮大氅,把她裹了个严实。

他想把她抱进了屋子,可怀中的身子软软的,让他不禁放慢了脚步。

就让这时间再长一点吧,他可能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触碰到她了。

屋外寒冰料峭,赵望舒冰凉的小手“不经意”地钻入了季忻州胸前的衣服。

他这才清醒过来。

不能冻坏了她。

季忻州运起了轻功,飞快地把她放回了床上。

大氅里的姑娘并不急着抽回手,而是一边往里探,一边对他怒目而视,“你干什么打断本小姐挖酒!”说着,又要抓着他穿鞋下地。

季忻州无奈,她生气的时候,才会用小姐的身份去压他。

他不想赵望舒冻着,只好替她去挖那坛埋在院子里的女儿红。

开坛之后,满院都是四溢的酒香,她率先舀出一杯,却被辛辣的酒味呛得咳嗽起来,季忻州想跟她说喝酒伤身,她却逼着他和她一起喝。

可是赵望舒也并不怎么会喝酒,两三杯女儿红下肚便醉意横生,搂着他的脖子呢喃起来。

她的声音软绵绵的,“季忻州……你要怎么才能像以前一样爱我啊?”

季忻州的心底滚烫,不知道赵望舒是什么意思。

以前?以前爱她的人是谁呢?是那个送她红绳的人吗?他经常能看到她盯着红绳发呆的……

那么他呢?

他是她无解相思的替代品吗?是她对红绳主人求之不得后的退而求其次吗?

他心里苦涩,可还是忍不住柔声安慰赵望舒:“会有人好好爱你的。”

她醉倒在他怀里。

“没有……再没有像你一样爱我的人了。”

她踏上万人之巅后,再没有一个真心人了。

季忻州想,她一定很寂寞吧,和他一样寂寞。

他微微将她推开了一点,抬手去擦拭她眼角的泪,这才看清了大氅里的赵望舒。

薄纱之下,她隐隐泛红的皮肤依稀可见;面皮之上,她带着三分醉态的娇眸不断勾引着他。

“季忻州,你疼疼我好不好?”

她是不是太不把他当男人了?

他眼眸晦暗下来,感觉一阵口干舌燥。

但他不能做什么……

他只是个侍卫。

他知道云和泥的差别,他是从那样一个肮脏的地方爬出来的人,连碰一碰赵望舒都怕弄脏了她。

赵望舒照顾他的那些日子,已经是上天施舍了。

心好像飞上了天空,又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砸落。

又空,又重。

……

第二天早上,宿醉醒来的赵望舒往身边一摸,心凉了一大半。

没扑倒啊……

昨晚她特意准备了酒!还特意穿的那么性感!可季忻州做了什么?他竟然在她说出那样勾人的话之后,又给她灌了一杯酒?

那一杯酒非常管用,赵望舒喝完就直接睡死了过去。

这他娘的是什么……君子行为?

在她看来,要么是她没有吸引力,要么是他不行,但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高兴不起来。

她很想知道,季忻州为什么那么难搞?!她上辈子究竟哪里吸引到他了,能让他爱她爱到为她去死?

这一世的季忻州,根本是个油盐不进的大猪蹄子!

赵望舒气愤至极,好几天都没有理他,丢下季忻州埋头搞事业去了。

流光阁的现任掌柜柳修文虽然看起来是个文弱书生,但在做生意上面确实有两把刷子,三个月刚过,他手下的几家店铺不但盈利不少,还隐隐有扩大规模的趋势。

对账的时候,着实把赵望舒看惊了。

但让她惊讶的事情还不止这一桩,她前脚刚回到府里,柳修文的聘礼后脚就到了。妙芜又是惊喜又是害羞地看着赵望舒,像个出笼的小鸟一般雀跃。

合着她不在的这段时间,柳修文彻底拐走了她家小妙芜的心。但她对柳修文的考验已经足够了,就直接同意了这门亲事。

妙芜没有娘家,是以她在聘礼中又添了十几担红妆,打算等她成婚的时候一并给她带走,就算作娘家给的嫁妆。

送走下聘的柳修文,她又不免想起季忻州。

她也会嫁给他吗?先不说她这个身份,老皇帝会不会让他带着桐县嫁给别人,单说季忻州这个人,她也不确定,他是不是愿意娶她……

但几天未见,她想他想得紧,只想赶紧去看看他。

先不管那些有的没的了,听天由命吧。

若是他想和她在一起,那是最好;若是他不想,大不了喂点药再往床上带,也不是什么解决不了的事。

嗯,这就是她的听天由命。

她一路摸到侍卫的训练场,在布满黑衣侍卫的演武场上找到了季忻州。

青年剑眉星目,细腰窄臀,墨发飞扬,只看一眼,就完全激发了她的荷尔蒙。

她得再接再厉,想个法子搞定他,这样看得见摸不着的日子真是太难熬了。

破镜1

赵望舒制定了非常详细的攻略计划,她的第一步打算,是制造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

时间,选在她生辰那天再好不过了。

地点,没什么比荒郊野外更带劲了。

敲定了这些,赵望舒就带着他的傻侍卫出门了。

桐县以南有一条叫做木江的河,赵望舒规划了好多年,终于找到了方法炸开阻挠的石山,把木江引入桐县。

这方法还是季忻州想出来的。

“属下小时候曾见过一位大人治水,先以木材烧山,再用凉水浇山,便可使石头炸裂。”

季忻州还当着她的面演示了这种方法,确有奇效。

虽然烧山的工程也要花费几年的时间,但这比人工开凿要省力多了。

桐县制造工艺发达,但水流不足,限制了农业和丝绸业的发展,如果引入木江,不但可以解决桐县人民的温饱问题,对下游时常遭受涝灾的郡县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被提上日程已有一段时间了,赵望舒此次出门,就是去视察工程情况。

当然,顺便……攻略侍卫。

桐县民风淳朴,路过乡野的时候,还能听见村妇唱的调子。

赵望舒不肯坐马车,执意要季忻州骑马带着她。

一开始,季忻州还不敢靠近她,僵直了脊背,就怕一个不小心贴到她身上。

但是赵望舒才不会如他的愿。她一夹马肚子,马儿就飞奔起来,她不会骑马,只能抓着马鞍来回乱晃,季忻州为了防止她掉下去,不得不紧紧搂着她。

她偶尔回过头去看他,拼尽全力表达自己的含情脉脉,却都以季忻州的偏头告终,她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胸膛上,用力向后靠着他。

两个人的拉锯战拖慢了行程,一直到黄昏时分,他们还没有抵达终点。

季忻州干脆放弃了挣扎,也不急着赶路了,任由马儿在夕阳的余晖里缓缓踱步。

县主大人终于心满意足地靠在季忻州身上时,已经累得不行了,只好揪着着粉色的春衫衣角,在他怀里闭目养神。

季忻州这时才敢光明正大地低下头来看她。

她为何睡觉时总爱抓着什么东西?是没有安全感吗?

微风吹来,额发飘动,搅得赵望舒很不舒服。

季忻州伸手帮她理好碎发,指尖划过她如雪的皮肤时,心上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可他刚想靠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挪开那只手,赵望舒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少女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一把抓住季忻州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嘴角还噙着狡黠的笑。

那是她算计别人时才会有的独特的表情,季忻州知道,他上当了。

但或许是此时气氛太好,又或许是赵望舒一路上的死缠烂打奏效了,再或许是远离上京让他的心思活泛了,总而言之,他不想抽出那只手。

赵望舒就这么盯着他看了好久,趁他走神,缓缓直起身子,另一只手拉住他的领口,在他唇上印下了浅浅一吻。

她睁开眸子去偷看季忻州,只见那放大的俊颜上来回变换着神色,她从他微颤的睫毛和闪烁的眼神中得知,他对她并非是没感觉的。

不枉她骑马骑得大腿根都要磨破了,值!

经历了种种插曲,他们理所当然地没有在天黑前到达目的地。

季忻州问她有何打算,赵望舒就理直气壮地说:“那边不是有个破庙嘛!”

嘿嘿,荒郊野外,带劲。

季忻州听得一阵皱眉,她太不把自己当个女孩子了吧……

别说那破庙周围有多少凶恶的流寇和野兽,单说那春日夜晚的寒冷就足以要了她的命。

眼看着赵望舒真的打算去住那破庙,季忻州到底是坐不住了。他骑上了马,又一把捞起还在游说他的赵望舒,向早先路过的一个小镇飞驰而去。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客栈时,天已经黑了,季忻州栓马回来时,赵望舒正在和客栈老板讲价。

老板坚称客栈里一间房要价十两,两间房就是二十两,但赵望舒说她只有二十两了,都给了他,他们明天就不要吃饭了。

季忻州走过去,轻声道:“我这里有。”

虽然他做侍卫的那点薪水也不高,但他总归是不愿让赵望舒去住那破破烂烂的寺庙的。

哪知赵望舒一听这话,立马朝老板打了个眼色,老板表示了解,又改口道:“我记错了,一间房要十五两。”

笑话,都到了这里,还能跟他睡两间房?

面对老板的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季忻州虽面有愠色,碍于赵望舒在场,不好直接动手。

老板被他凌厉的眼神一凛,差点就要赔礼道歉,却没想到季忻州先开了口,“一间房就行,我在门外守夜。”

赵望舒很满意,赶紧顺坡下驴,把钱塞到老板手里,拽着季忻州就上了二楼的客房。

她觉得自己十分卑微,想和他住一起还得先装穷,要知道她赵望舒活了两世,还从来没穷过。可这客栈这么空,要说只剩下一间房他也不相信吧……

进了客房,她叫小二送了些吃的来,两人草草吃了一点,季忻州就要出去守着了。

她刚思索好怎么让季忻州留下,可她还没开始表演,全部的绮丽幻想就被季忻州突如其来一跪打断了。

“请县主责罚。”他低着头,单膝跪地,咚地一声砸在地上,给她行了个大礼。

赵望舒不解,“为何要责罚你?没走到地方又不是你的错。”

季忻州当然知道她不会像三皇子一样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责怪他,但他指的……不是这件事。

赵望舒看到他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忽然就明白了。

他是在为那个吻道歉。

一股无名火烧得赵望舒心口发疼,这感觉就像是她把自己打包好送给他,结果不但被退货了,还他妈被差评了。

两辈子,只有一个人那么爱她,也只有一个人那么嫌弃她。

短短几秒里,赵望舒脑补了几十种撕碎季忻州的方法。但最终,她自嘲一笑,一把拽起季忻州的领子。

她娇娇小小的一个女娃,竟然因为愤怒生出了无穷的力气!

季忻州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要结束了吗?她要开始厌烦他了吗?

可下一刻,赵望舒的行为让他再次身心荡漾起来。她报复性在他唇上亲了一口,没有柔情蜜意,没有情深似海,只有求而不得的愤恨和恨铁不成钢的气恼。

这还不算完,赵望舒一连在他唇上亲了十几下。季忻州节节败退,被失去气度的赵望舒一路推到了墙角,等她发泄完,季忻州已经把墙皮扣下来了一大块。

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此刻像个小媳妇一样手足无措地看着赵望舒。

她喘着粗气,嘲讽地开口:“这下,你罪无可恕了。”

季忻州僵在原地,除了唇上的余温什么也感觉不到。待那余温稍稍消退一点时,他也只敢化作一阵呼啸的疾风,从窗户遁走了。

他紧捏着自己的佩剑,胸口起伏不定。

他一定是疯了,刚刚他逃跑时,连门在哪里都找不到。

他之前想的没错,只要一接近她,他就会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但……她为什么会吻他呢?

她不怪他亵渎了她吗?她对他……是那个意思吗?他身份那么低微,也可以去肖想永远不会属于他的东西吗?

窗外的季忻州心乱如麻,而房间里恢复了些许理智的赵望舒也开始懊恼起来。

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呢!季忻州是不爱她,但这也不是他的错,他又没有前世的记忆……

赵望舒一方面失望于那个爱她的季忻州不在了,一方面又觉得,这样是不是对今生的季忻州太不公平了。

她强行把他留在身边,现在又逼着他去成为另一个爱自己的人,却从来都没问过他的意见。可他一点小脾气都没对她发过,应该算是厚待她了吧。

看吧,先爱上的那个人就会卑微,季忻州什么也没做,她就先责怪起自己来了。

翌日,小县主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季忻州已经端了些清粥小菜在门外等她了。

像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淡定这方面,赵望舒真是自愧不如,如果若无其事也能拿奖,季忻州绝对年年都是冠军。

他的表现说明了一件事:她做再多事,爱情的进度条也不会往前走一步。

一顿饭下来,赵望舒昨夜的忏悔之心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她只觉得自己的夺心计谋还不够狠。干脆明天她也端着粥在门口等他,一把春药撒下去,直接将他就地正法算了。

但她……又偏偏舍不得那样做。

赵望舒叹气,上一世斗邹刽都没这么难。

破镜2

到达目的地后,主事人周舫生接待了赵望舒,她摆摆手,表示不必多礼,带她去看水利即可。

周舫生称了句是,一边带着她往瓶口走,一边介绍工程的情况。

炸山的事情很顺利,河道的开凿也进入了正轨。按照这个速度,不出两年,桐县就能用上木江的水了。

赵望舒信任周舫生的才能,因为周家世代研究水利,而十几年后,面前的这个人还会建成衍朝最大的运河。

赵望舒由衷的开心,桐县富庶,她才有资本左右自己的人生。

但事情也不是一帆风顺办成的,中间也掺杂着诸多意外。

有帮工来报,第一裂口处的木桥不知什么原因断了,他们的人上不去。周舫生有些发愁,临近春耕,造桥的工队已经回家了,他一时间找不到会射箭的人重建吊桥。

季忻州从她身后走出,“我来吧。”

她惊讶于他还会射箭,但随即就想起来,他上一世是很优秀的,一路做到了北镇抚司的副指挥使。

可他走到第一裂口处,并没有接过拿弓箭,而是直接拿着绳子的一端,运功飞了过去。

好家伙,我等凡人不配猜到神的思路。

虽然她还在生气,但听着众人夸赞季忻州,原本紧抿着的嘴角也忍不住咧开来。

优秀吧?

我的。

原来这就是为爱人骄傲的感觉呀。

桥的另一边,季忻州把绳子用木桩固定好,朝她们这边打了个手势,立刻就有一队帮工上去铺木板了。

赵望舒正等着他回来,听说今日瓶口有个春花会,她想和他一起去赏花。

但没等赵望舒想完,旁边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叫声,扭头一看,一头凶悍的野猪从山中冲出,不要命似的对着她们冲了过来。

所有人都凭着本能四散开来,但或许是因为赵望舒的春衫太过亮眼,那野猪竟然调转方向,又向她冲过来。

凭她的身手,恐怕连个全尸都留不住。

她已经美到连野猪都能吸引了吗?

好在季忻州身手快。

在野猪出现那一刻,他就立马反应了过来,飞身扑向赵望舒,护着她躲开了野猪的攻击,两人滚落地上的时候,他的手被擦破了好大一块皮。

“快走。”

随着他清冷的嗓音一同传出的,是利刃出鞘的声音。周舫生趁机把赵望舒拉离战场,“县主,交给他吧!”

以季忻州的身手,对付野猪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让赵望舒揪心的是另一件事。

在季忻州与野猪缠斗的间隙,她看到瓶口上方的山体滑落了一大块石头,那野猪应该就是察觉到了山体的松动才跑了出来。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赵望舒根本来不及反应,身体就已经如离弦的剑一般跑了出去。

他绝不能……再死在自己面前一次。

正在躲避碎石的季忻州察觉到她的动作,心里一阵焦急,她怎么从来都不顾自己的安危?

他不禁大声呵斥:“别过来!”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大堆碎石滚滚而下,彻底封死了赵望舒的视线。

粉尘散去之时,眼前只剩下了一堵石墙。

赵望舒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开始后悔她的自私。

她不会再逼他了,他不爱她也没关系,想离开她也没关系,他只要好好活着就行了。

赵望舒和其他人一起徒手扒着碎石,她不知道他被埋在了哪里,只能一遍遍地叫他的名字,然后把每个地方都扒开看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望舒一刻也不敢停,她怕她一停下来,季忻州就真的没命了。

半个时辰后,因为掉进暗沟而捡回一条命的季忻州被救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县主大人毫无形象地跪在地上,连绣鞋何时丢了一只也不知道,原本纤细的指头已经因为不断地触碰碎石而变得鲜血淋漓,泪水在她脸上肆意流淌,最终落在一块块凋零的碎石上。

季忻州的整个心都软了下来,他轻轻走到她身边蹲了下来,按住她还在不断扒拉碎石的手。

“我没事的。”

他用指尖去擦她脸上的泪水,可他的手上都是混着血液的尘土,所以他再一次把她擦成了小花猫,他轻笑出声,可眼底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赵望舒被那声轻笑带回了前世,上一世,他临死前也是这么对她笑的。她怔怔盯了他几秒,也可能是几分钟,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

他们两个,又经历了一次生死。

赵望舒很少哭,所以没有人知道县主大人哭起来是这样惊天地泣鬼神,连山下的老妪都害怕地捂住了孙子的耳朵。

被救的那个没什么事,救人的反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是季忻州把她抱回了客栈。临走前,她还不忘呜咽着叮嘱周舫生好好修水利。

可到了客栈她就病了,早先的急火攻心加上春日的冷风吹拂,让赵望舒当夜就发起烧来。

郎中来开了药,只说好好照顾就行。但她这次出门并没有带侍女,千难万难喂进去的药又被她吐了出来,季忻州不得不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一遍遍给她擦拭额头。

天蒙蒙亮的时候,赵望舒终于平静了下来,抓着他的手睡着了。

睡梦中,她还在叫着他的名字。

他轻轻回握住她的手,仔细端详着眼前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姑娘。

他喉头一动,怎么办,他好像已经泥足深陷了……

赵望舒可不知道这些,她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还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动了动被包成馒头的手指,一阵钻心的疼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桌边小憩的人听见响动,瞬间惊醒过来,端起茶杯,几个跨步之间就蹲到了床边,轻声道:“喝水吗?”

他的脸上虽然挂着几道伤,可那一点也不妨碍他的美貌。睫毛浓密,唇色温润,最要紧的是,他眼里全是她。她望着那张带有梨涡的笑脸,觉得两世的季忻州在她眼前重合了。

她好想……好想扑倒他!

她想告诉他,她有多么喜欢他,但是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话,喉咙也疼得很。

赵望舒怀疑,他是不是趁她睡着的时候给她吞了一百只辣椒。

温热的水润湿了双唇,也缓解了嗓子的疼痛。

赵望舒说不了话,就静静地看着季忻州为她忙来忙去,他一会儿给她喂粥,一会儿给她喂药,一会儿又要给她喂水。除了洗澡之外,季忻州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他没有照顾过别人,却把她安排地这样妥帖。

她的侍卫,真是体贴入微,她都不想养好病了。

两天后,赵望舒终于能说话了。

期间周舫生来看过她一次,帮他们把房费付了,又带来了些土鸡蛋给她补身体。

她难得有个小假期,就坐在床上看季忻州给她买的话本子,简直不亦乐乎。直到她的肚子咕咕叫起来,她才注意到今天的饭食来的这样晚。

她呼唤了季忻州几声,却无人答应,不由得心下一沉。

他去哪儿了?

赵望舒急急起身,刚跑到八仙桌旁,季忻州就端着托盘推开了门。

他见到她没有穿鞋,有些生气,把托盘往桌上一放,抱着她坐到了床上,又蹲下身去给她穿鞋,却在见到她脚上的胎记时微微一顿,但那种一闪而过的东西,赵望舒是不会注意到的,她正盯着桌上的饭食望眼欲穿。

“今天……点菜的人有些人多,所以送晚了。”

季忻州面无表情地说道。

赵望舒“哦”了一声,跳到了饭桌边,打眼一看,鸡蛋羹、蛋炒饭、西红柿炒鸡蛋、鸡蛋汤……

“你这是端了人家老母鸡一窝吧。”

季忻州轻咳了一声,“周大人送的鸡蛋有点多。”

好吧,鸡蛋就鸡蛋吧,左右她现在手动不了,吃什么都是季忻州喂她,只要是从那双修长的手中喂到她嘴里的,她都觉得好吃。

季忻州看她吃得开心,也觉得自己这一下午的努力没有白费。

是了,这顿全蛋宴是他做的,不是因为什么点菜的人多才送晚的,而是因为他很久没做饭了,手艺有些生疏。

他十二岁被纳入皇家暗卫营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厨房里做过饭了,风餐露宿的日子太多,一个干粮就对付过去了。

但他想为县主做点什么,哪怕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

赵望舒填饱了肚子,忽然扭头对季忻州说:“明日是我的生辰,你要送我礼物。”

季忻州拿着筷子的微微一抖,“县主想要什么?”

赵望舒沉思了一会儿,又问:“我要的……你都给?”

季忻州难得地没有直接拒绝她:“属下尽力而为。”

“那我要你叫我的名字,叫我阿钰。”

季忻州有些为难……他不能直呼主子的名讳,若是被旁人听到,会诟病她的。

赵望舒没有气馁,用两只缠满绷带的手夹住他的脸颊,逼迫他看她,“让我看看你是没有嘴还是没有舌头,连我的名字都不会喊。”

说着,就要去掰他的嘴,季忻州对她的突然靠近心有余悸,慌乱之中,匆匆一躲,碰到了赵望舒的指尖。

赵望舒吃痛,即刻收回手来,委屈巴巴地看着他,眼中还渗出泪来。

他从未想过,作为暗卫营里最出色的侍卫,自己面对几十把刀剑都能临危不乱,却会因为一个姑娘的眼泪手足无措。

她一哭,千错万错就都是他的错了。

他不会安慰人,可姑娘脸上的泪珠马上就要掉下来了,他一急,就听见了自己闷闷的声音。

“阿钰……”

赵望舒破涕为笑。

自从她发现这招之后,简直像抓到了季忻州的七寸,他就没有不从的。

“我还想去春花会玩。”

季忻州认命,“好。”

“我还想要你送我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季忻州给她递上一杯水,“好。”

“我还想要你陪我睡。”

季忻州:“……”

夜里,赵望舒踢着被子生闷气,说什么陪她睡,结果他帮老板赶走了一群闹事的兔崽子,让老板在他隔壁开了间房,还说他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陪!她!睡!

玩不起是不是?

她生气地敲了敲墙,今天晚上她睡不着,季忻州也别想睡。但窗外还下着雨,春雷阵阵,估计季忻州也听不到她的敲墙声,于是赵望舒只好翻了个身,继续生闷气。

可季忻州不愧是季忻州,他本就耳力极佳,多年的暗卫生涯又让他警觉无比,是以赵望舒一敲墙,季忻州就醒了。

他以为赵望舒是害怕打雷,便也在墙面上敲了几下,告诉她他在陪着他。

心刚刚沉下去的赵望舒听见这几声响动,立马又欢喜起来。她回敲几下,那边等了两秒,又传出几声敲击声。

两个人隔着墙敲得不亦乐乎,但很快就有人却不高兴了。

“敲敲敲,你怎么不敲你妈的天灵盖啊!”

不知从哪里传出的咒骂声让赵望舒立马噤了声,但她随即又笑了,伸手报复性敲了几下墙。

我就敲。

季忻州低沉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可见这小破客栈的隔音确实不太好。

“别敲了,手会疼。”

赵望舒觉得,她现在又傻又幸福。

破镜3

这段日子绝对是赵望舒五年来最快乐的日子。而今天,绝对是赵望舒两辈子加起来最快乐的一天。

还有什么能比和季忻州一起过生辰更兴奋的事情呢?

她早早就起床,乖乖坐在妆台前,等着季忻州给他绾发。

青年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给了他一个最明媚的笑容,而后两人去了庙里求了一对平安符。

“县主……”在赵望舒警告的眼神里,季忻州改口道:“阿钰……小姐,今天是你的生辰,为何要给我求平安符?”

算了,阿钰小姐就阿钰小姐吧,她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改。

赵望舒把平安符往季忻州胸口一塞,

“我此生的愿望都实现了,没什么遗憾的,就算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关系,但我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安安的。今天是我的生辰,佛祖会卖我个面子,好好保佑你的。”

季忻州心里升起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但他不敢表露出来,只能把自己求得平安符交到她手里,叮嘱她道:“不要乱说,你会长命百岁的。”

赵望舒更高兴了,他这么说,是不是表示他心里有她?

她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季忻州,你喜不喜欢我?”

季忻州面皮薄,他没想到赵望舒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直白地问,一时间竟红了耳尖。

“属下……属下……”季忻州结结巴巴,终于还是垂下眸子,说出了叫赵望舒不喜欢的话:“不敢逾矩。”

她擅长听出别人弦外之音,不敢,而不是不喜欢。

这就够了。

看来她爱情的进度条,终于有起色了。

季忻州以为她会恼怒,因为这么些天相处下来,他就是再笨,也知道了赵望舒对他的心思,更何况她都快把想睡他这几个字纹到脑门上了。

但他还是不敢回应她,她待他那么好,他更不能让她染上一丁点尘埃。

可令他惊讶的是,赵望舒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催促着他快点去春花会。

“不要磨磨蹭蹭的,好县主一定要守时!”

季忻州扶额,是谁出门时换了两三套衣服都觉得不好看,最后还非要到到成衣铺买了新的才满意?

他们出发的晚,求完平安符已经是下午了,再骑马到春花会的时候,天刚好黑下来。而且昨夜一场大雨下过,根本没什么花还活着了。

要说赏花那是不可能了,恰巧此时天边几朵乌云飘过,眼看又要下起雨来,两人只好快马加鞭地往客栈赶。

饶是这样,他们身上还是沾了不少雨水。

季忻州让小二准备了两桶热水,待他闭着眼把赵望舒扶进浴桶后,才悄悄退开,回到自己房间去沐浴。

忽然,季忻州警觉地看了眼窗外,不自觉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

该来的还是会来,只是……

不能把危险带给她。

季忻州提起气,闪身冲入窗外的滂沱大雨中。等到他飞离了一段距离,几个黑衣人突然从雨幕中闪身而出,堵住了季忻州所有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率先开了口,声音不男不女,透着一股子邪气,“季统领,好久不见。”

他的好久不见,可没有赵望舒说的那般动人。

季忻州当然认得那此人,鸦羽。

他们是同一批出来的暗卫,又一同为三皇子效力,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去受鞭刑的时候,还是鸦羽来送的他。

他早就知道三皇子不会放过他,暗卫牵扯了太多皇家秘史,他不可能活太久,能偷到这么长时间已经是他前世积福了。

他摸了摸胸口的平安符,神情淡然地对鸦羽说:“多说无益,各凭本事吧。”

他是暗卫营里最出色的侍卫,为了杀了他,三皇子动用的都是精锐,季忻州勉力支撑了一个时辰,最终还是不敌。他单膝跪地,以剑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仍旧警惕地看着鸦羽。

“不愧是你……居然就剩我一个了。”鸦羽抹掉嘴边的血,沉声道:“只是你该知道,你赢不了的。你不反抗,就不必多受苦。”

他何尝不知道这点,只是他还放不下那个姑娘,还想再争一争,哪怕……再看她一眼也好。

况且,他的礼物还没给她呢。

他喘着粗气,拼尽全力站起身来,“来吧,你不是一直想跟我打一架吗……”

赵望舒从浴桶里爬出来的时候,水都凉了,她洗澡的时候不喜欢叫别人进来,但她唤了季忻州好几声也不见有人过来给她加水。

她只好自己爬出浴桶,艰难地穿好衣服。推开季忻州房门的一刹那,赵望舒立马凝了眸子。

水早就凉了,没有任何沐浴过的痕迹,雨水飘进来,打湿了桌前的一根素簪。

她拿起簪子仔细端详,发现上面雕的是一朵梅花,这难道是……季忻州送给自己的礼物?

但她没法沉浸在这种快乐之中,因为她的直觉告诉她,季忻州出事了。

他从没有这样不告而别过。

赵望舒不知道事情发生了多久,她快步跑回自己房间,从小包袱里抽出一支小小的骨笛。

骨笛音起时,她的周围出现了十几个暗卫。

“去找季忻州,要活的。”

暗卫走后,赵望舒在房间里不停地踱步,大脑也飞快转动着。

季忻州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虽然他做暗卫时杀了不少人,但桩桩件件只会算到三皇子头上,没人会对一个小侍卫不利。

那么,来者不善的只能是三皇子了。他表面上把文牒给了她,背地里却不打算让季忻州走呢。

是她太傻,忘了季忻州这一世的身份不是个普通的侍卫,暗卫的身份牵扯太多,刘溪不会允许季忻州带着他的秘密活着。

赵望舒捏紧了手中的骨笛。

既然他不放过季忻州,那么他只能去死了。

三长一短的笛音响起。

“告诉张丘,霍伯承那里,该收网了。”

一个时辰后,暗卫带着浑身是伤的季忻州回来时,赵望舒的这种念头达到了顶峰。

她绝不会放过刘溪。

老大夫被请进来后,就看见一个面色苍白的女子端坐在床边,面色阴郁地看着她。

“他死了,你也不用活了。”

这话是说给谁听的,赵望舒也分不清。

她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如此命途多舛,不是他伤就是她伤。

爱一个人,怎么会这么难呢……

他看着老大夫掰开季忻州的手,那手里面紧紧捏着一个平安符。

他是念着她的吧,他是想回来找她的吧。

看着一盆盆血水往外端,赵望舒的心像被凌迟一样痛。

她把两个平安符叠在一起,紧紧贴在胸口上。

菩萨,你答应过我的,要好好保佑季忻州,你可不能食言啊……

五日后。徐福客栈。

季忻州面对着眼神殷切的小县主感到了压力山大。

他这段时日被赵望舒的热情淹没,时常发懵,

“我真的……不想吃了。”

“不,你想吃。”

这已经是第三碗血燕了,再吃下去,他的鼻血就要止不住了。

“只是些外伤,不碍事的。”

赵望舒不能苟同,“什么只是外伤!?再多几道,你就救不回来了知不知道。瞧瞧这雪白的皮肤,又凭空添了几道疤,摸起来都不顺手了。”

季忻州又是一阵僵硬,这些日子里,赵望舒借着照顾他的名义,把他全身摸了个遍。

……简直像个女流氓。

他窘迫不已,但久而久之,竟然也开始习惯了。

鸦羽对他手下留情,回去也少不了挨罚,但是不涉及主上,应该罪不至死。暗卫一击不中,短时间内不会再冒险暴露身份,他暂时还是安全的。

只是他留在她身边,终究夜长梦多。

烛火把赵望舒的脸染上了一层昏黄的光,她在那光里温柔不像话,季忻州难免沉醉其中。

她那么好,他不该把她置入险境。

“伤好后,我会离开的。”

赵望舒给他上药的手一抖,装作没听见,“这道疤还是能消下去的。”

他抓住她的手,赵望舒一愣,他还是第一次这么主动。

“我……不值得。”

不值得你的喜欢,不值得你的好,不值得……你为我付出那么多。

赵望舒长出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药膏,心头涌上一股酸意。他为她在天牢里受刑,宁死也不吐露任何不利于她的话时都没有想过不值得,她做这些又算什么呢?

但随即这酸意又被一股火气给替代了。

他不知道什么叫惜取眼前人吗?不知道什么叫有花堪折直须折吗?难道非要等她也快死的时候,他才会接受她吗?

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从怀中掏出那根素簪,重重按在床边的小桌子上。

“季忻州,你不是不喜欢我的。”

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如果我明天就要死了,你会不会后悔今天没有好好跟我在一起?”

季忻州垂下眸子,不敢去看赵望舒,他不知道她对他的执着从何而来,也不知道如何去回应她,他全部的心思都用来思考一个问题了——怎么才能保护她。

若不是他贪心,一直留在赵望舒身边,她根本不必做这些。

赵望舒扶着他的脸,逼着他看向自己,强行让他顺着自己的思路走。

“我告诉你,你会。你恨不得替我去死,你恨不得杀了那个犹豫的自己,你无比责怪自己为什么不早点带我走。”

“你愿我平安喜乐,但是却不愿陪我平安喜乐。这是什么道理?堂堂七尺男儿,连死都不怕,却不肯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你怎么会如此懦弱,前世今生都如此!一点点小挫折就让你放弃了我!季忻州,我看不起你!”

她说着狠话,眼里却闪着泪光。

季忻州的眸光晦暗不明,唯有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的隐忍和悲伤。他终于说出了一句实话:“三皇子不会让我留在你身边,我活不长的。”

他不认为,他能跟天家争。

“谁说你活不长的?”赵望舒生气起来,一把捏住季忻州那张坏嘴,真是恨不得把这两片薄唇缝起来,反正说的都是让她不开心的话,他要这张嘴也没什么用了,“你只要好好留在我身边,其他的事情我会解决。”

季忻州觉得,他好像拿错了剧本。

他告诫自己不要贪心,不要沉沦,不要答应县主……可她的眼神太过火热,太过真挚,她又贴的那么近,让他不由得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是止痛药里的成分让他醉了吗?还是她身上带了什么特殊的蛊?

他听见自己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

“好……”

她说服他了。

如果赵望舒明天就要死了,他真的会后悔今天没有答应她。左右是一条命罢了,他有多久,就给她多久好了。

他用自以为是的方法对她好,不仅没有让她更快乐,还总是让她流泪。

“如果这是县主想要的,属下愿意给。”

不仅是我的感情,其他什么的也好,从此以后,只要我有,只要你要。

破镜4

县主大人很开心,所以县主府迎来了春天。

赵望舒本就生的不差,现在更是又见人就笑,顾盼生辉。

她路过哪里,就让哪里如沐春风。

恰逢县主大人办喜事,整个府的下人都得到了赏钱,到处都是一片喜气洋洋。

但别误会,喜事不是赵望舒的,而是她家小妙芜终于要嫁给柳修文了。

她本不想选这一天的,因为她上辈子也是这一天成的亲,最后并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可见黄道吉日也不是婚姻幸福的保证。但算命的说近三个月就这一天宜嫁娶,她总不好因为自己觉得不吉利就不让妙芜嫁了。

她认了妙芜做义妹,让她风风光光从县主府出嫁。

送小丫头出府的时候,她还哭哭啼啼的。

“小姐……我不想离开你。”

“大喜的日子不准哭。”

赵望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也忍不住眼眶泛酸。

上一世,妙芜为她抱不平,冲撞了刘予安两句,竟被那个狗崽子推入了井中,她都没能好好安葬她。

如今能看到她出嫁,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心愿。

她会儿孙满堂,幸福快乐的。

临上花轿,赵望舒又偷偷往她手里塞了一块油纸包好的糕点,悄声说道:“省着点吃。”

她上一世成亲的时候,真真是饿了一整天,空着肚子喝下合龛酒时,胃里是火辣辣的难受。

新婚之夜,新娘饿的没力气洞房,就带着新郎在小厨房里偷吃起来。那时她就发誓,将来她的女儿出嫁时,一定要给她塞点吃的,哪怕是一块糕点也好。

……

赵望舒摇摇头。

真是的,大喜的日子,怎么想到了那些。

送走妙芜,办完府宴,天已经黑了下来,累极了的赵望舒就一个人坐在房里发呆。

季忻州推开门,看到赵望舒一副伤怀的样子,知道她心里不好受,便轻轻走到她面前,牵起了她的手,“我雕了新的簪子给你。”

所以……你不要难过了。

听闻此言,赵望舒哪里还会难过,她的侍卫大有长进,都会安慰她了!

她恨不得放鞭炮庆祝哩。

她一头撞进季忻州眼中幽深的寒潭里,

“不要簪子。”

“那要什么?”

“要你。”

赵望舒的手勾住他的下巴,清清楚楚、认认真真地对他说:“我想嫁给你,季忻州。”

烛光映照在青年的眸光里,荡起层层涟漪,又被一阵微不可察的风抚平。

赵望舒也知道这暂时还不可能。

虽然她找了一具尸体让鸦羽带回去复命,但不知能不能骗过刘溪,在没有解决这个大麻烦之前,她不可能把他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自然也不可能和他成婚,但她还是说了。

原因无他,她想知道季忻州的心意。

所以在他不答话的时候,她又问了一句:“你愿不愿意娶我?”

季忻州的目光轻微摇晃了一下,面上虽然看不出什么,但其实已经心如擂鼓了。在他的印象里,这种话应该是他来问的,从县主大人嘴里说出这句话,他总觉得她是在问:你愿不愿嫁我?

这倒也无妨,只是他什么也没有,什么也给不了她,他不敢答应。

不过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这么回答,赵望舒她一定会豪情万丈地拍着胸脯说:“我有就行了。”

可是,给不了她荣华富贵也就算了,至少不能给她添麻烦吧。他可以不在乎世人看他的目光,但不能不在乎世人看县主的,况且公然成婚,不就是在帮她和三皇子宣战吗?

所以话在嘴里滚了几圈,最后只剩下了一句:“属下会一直陪着你。”

这个答案很妙,既回避了让她不开心的话题,又表明了他的决心。

赵望舒给他打一百分。

至于一百分的奖励嘛……

她是个行动派,旖旎的心思一起,两双唇紧紧相贴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的手是凉的,唇也是凉的,两个人不是第一次亲吻,可他还是那么紧张。

赵望舒在他唇上轻轻吻着,时而舔舐,时而吮吸,直到她满足了自己,才终于放开了季忻州。

他没躲开她,今日的进展已经不是一点两点了,在这份激动的驱使下,她甚至非常想去府外撒钱。

快乐就要和别人分享嘛!

可没想到,福利居然不止于此。

那人的柔嫩粉润的双唇在她刚刚离开时就贴了上来,学着她的样子辗转反侧,甚至无师自通地慢撬开了她的牙关,扫过她的唇舌。

他主动吻她了?

他是季忻州吗?

这不会是梦吧?

季忻州的吻越来越凶狠,从一开始的小心翼翼,变成了后来的攻城拔寨。意乱情迷之中,赵望舒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推到了床上。

哦不对,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推到了床上。

毕竟现在这个女上男下的姿势,看上去是她要强了他。

但赵望舒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一世她不是必须恪守礼节的太后,而是个年轻有为的县主,靠本事吃饭,才不用顾及什么守节的烂事。

美色当前,先睡为敬。

她的手从季忻州的胸前探入,沿着他的优美的线条一路而下,而后又大胆地去解他的腰带,眼看着庐山马上就要露出真面目了,一双大手却不合时宜地制住了她的行动。

季忻州做暗卫多年,因为常年躲着太阳走,他的皮肤比旁人白很多,因而此刻更显得脸色潮红。他喘着粗气,偏过头去不敢看赵望舒,语气里带了淡淡的窘迫,

“属下……属下还没有那么好的自制力。”

言下之意,她再摸下去,他就控制不住了。

赵望舒一笑,控制不住好啊,她现在就是想看他失控的样子。

反正生米煮成熟饭之后,她就不用想办法应付老皇帝放狗的事了。公主不会要失贞的男人做驸马,皇子也不会要失贞的女子做皇子妃。

这么一想,赵望舒都有点后悔没早些睡了他。

被压在腰侧的两只手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在季忻州的屁股上重重抓了一把。

这紧俏感~再让她多喝几口忘川水都行!

季忻州脸色更加不好了,手像铁钳一样抓着她,逼得赵望舒只好不断地挣扎以获得双手的使用权。

他被闹急了,但也无可奈何,只好用略带用恳求的语气叫她的名字。

“阿钰,别闹了好不好。”

今日府宴上,他难得小酌了一杯,他也想借着此刻的三分醉意把她按在床上,狠狠堵住这张娇艳欲滴、又不停往他脸上贴的红唇,叫她再也不能发不出别的声音。

他也想束住她乱动的小手,化为狼与豺,照她说的去疼疼她,让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强迫她承诺再也不去做什么冬夜挖酒的蠢事。

但他不能。

他可以为她赴汤蹈火,可以为她隐姓埋名,唯独这件事,他不能答应她。

有朝一日,她不再喜欢他了,或者红绳的主人回来了,她总要完完整整地到那个人身边去。

若是他们做了那样的事,而她将来又因此被夫家轻视,那他一定会恨死自己,因为这件事……是他无论如何都弥补不了了。

赵望舒不知道季忻州脑子里的弯弯绕绕,只当他是还没做好心里建设,况且她那身板又不能强行把他就地正法,只好讪讪地从他身上下来,滚到一旁去躺着,只是一条腿还霸道地搭在季忻州腰上。

“那你陪我睡觉吧。”

此话一出,季忻州脑子里又是一阵警铃大作,铃声还没响完,赵望舒又说话了:

“夜里会梦到死去的亲人,我总是睡不好。”

最终,他还是心软了,在漆黑的夜里淡淡地“嗯”了一声。

赵望舒狡黠地笑了笑。

其实自从季忻州回到她身边之后,她就睡得可香了,这辈子她喜欢的人都守住了,上辈子欠了的那些也拿命还了,她心里坦荡着呢。

但是她发现季忻州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所以她得把姿态放低点,她越弱,他就越舍不得离开她。

季忻州算是折在她手里了。

“属下去叫人来侍候县主洗漱更衣。”

怎么又是县主了?!

赵望舒语气里带了气恼,重重踹了一脚季忻州。

“你亲自去!”

季忻州不知道她为什么又生气了,但还是乖乖去打了水,绞了帕子,给她擦拭脸颊和双手。做完这些,赵望舒张开手臂站起来,一副等着他来更衣的样子。

无奈之下,季忻州只能垂着眼帮她脱了外衣,就像她生病时一样,可脱完她还是纹丝未动。

“我都是只穿小衣睡觉的。”

季忻州脸一抽。

不是……怎么又回到刚才那种气氛了……

见季忻州像被雷劈了一样僵在原地,赵望舒又升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她自己动手宽衣,完全不顾忌季忻州还在面前。

可衣带还没解开,面上栖息着一抹绯色的青年已经飞快地把她塞进了锦被里。

“夜……夜里冷,多穿点。”

她不禁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没有吸引力?

但来提亲的人不说能踏破门槛,至少也有十七八个了吧,她不是一点魅力都没有啊!为什么季忻州吃了秤砣铁了心地不碰她呢?

难道……他不行?

赵望舒往某个地方瞟去……

她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这种事情太伤人自尊,是不能直接问的。

季忻州不知道她的心思,在她床前坐了许久,直到听见了平稳的呼吸声才熄了灯,缓缓退出门去。

他关门的那一刻,不省心的小祖宗又睁开了眼睛。

不行……

某个问题只要一开始想,根本停不下来啊。

上京。五皇子府。

刘峤从睡梦中醒来,满头的汗珠不住地滑落。

他做了好长一场梦。

梦里,他娶了一个叫赵望舒的女人,然后死在了登基的第三年。

爱恨太过真实,刘峤抹了把汗,仍旧恍惚不已。

他跌跌撞撞地下地倒了杯茶,凉茶入喉,才终于冷静下来。

忽然,他眸光一动,猛地看向角落里站着的一个忽明忽暗的身影。

刘峤顿时警觉起来。

尽管对方并没有透露出不善的气息,可大半夜出现在人家的房间里的总不会是什么好人。

他低沉着声音询问:“阁下有何贵干?”

黑影轻笑一声,从暗处走出,月光下,长长的舌头渗人的很。

“一见发财!不用紧张,我是来告知你重生的注意事项的……”

销骨1

暑热难耐的八月,赵望舒坐在马车上百无聊赖地看话本,为书中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留下了羡慕的口水。

季忻州有些好奇她在看什么,毕竟她平时都是拿着各种折子和账本,从没有笑得这般开心过。

他匆匆一瞥,就见书皮上写着的几个大字:汉宫春娇。

季忻州吞了吞口水,掀开马车的帘子假装看风景。

他很怕赵望舒会给他分享里面的东西。

这段时间里,他见证了赵望舒是怎么从一个大家闺秀变成了一个眼里闪着黄光的老色批的。

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厌烦她这样。

或许他的内心深处是喜欢县主这样明目张胆的偏爱的,因为他知道,县主只对他老色批。

尽管他还是无法明目张胆地同她讨论汉宫春娇,但对于她突然摸过来的亲亲,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暗自希望三皇子不要那么快来杀他,这样他就能多一点陪伴赵望舒的时间。

虽然这种美好的幻想早就被几天前的一封信给打破了……

三皇子邀请赵望舒去参加小世子的周岁宴。

季忻州觉得快要有人来杀他了,他不想浪费陪着她的时间,所以他破天荒地主动请缨陪她北上,赵望舒深思了几许,觉得把他扔在桐县还不如跟在她身边安全,便也同意了。

驿馆人多口杂,一进京,赵望舒就带着季忻州回到了木云府的老宅。

老槐树还在院外挺立,院内却已物是人非。

鬼差说她会重生到执念最深的时候,而她最深的执念就是季忻州,所以她醒在皇帝赏赐侍卫给她的那一天。但这个时间点很晚,并没有赶上外公还在世的时候,她只匆匆见过木澜几面,就离开木云府只身去了桐县。

现下木澜远走边疆,戍守多年,木云府只剩下了一些看家的奴仆。

她敲开将军府的大门时,看门童伯一眼就认出了她。

“小姐!”

她与童伯寒暄了几句,告知他要在府里住几天,童伯欢天喜地地叫来张妈,给她们收拾出了几间房。

她现在出门都不敢少带侍卫,两位老人着实忙活了好一阵,才安顿好所有人。

童伯喜笑颜开:“小姐回来一定要多住几天!”

他说,木云府好多年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是啊,好多年了。

傍晚的时候,赵望舒拉着季忻州的手,让他带他飞过高高的围墙,来到了老槐树下。她拿出手中的铲子,指着树下的某一处,就让他挖下去。

季忻州有些困惑,难道她在这里也埋了酒?

但他向来不过问理由,直接就动起了手。

当那堆明晃晃的金条露出真容时,季忻州也不免有些愣神。

她家县主真是财大气粗,金条都敢埋在府外。

赵望舒给季忻州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眼神,亲自取出金条,用裙子一包,又让他带她飞回去。而后,她沿墙向北走了十步,让季忻州继续挖。

很快,季忻州挖出了十几箱金条……

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外公给她的嫁妆,木老将军是个大老粗,不懂得怎么置办这些,只觉得钱越多越不受人欺负,就都给她换成了金条。

这些金条,让她把刘峤送上皇位,更让她安葬了前世的季忻州。

季忻州见她伤感,并不知什么原因,只是记起上次惹她生气的时候,她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我不要你安慰我,你嘴笨死了……我要你抱着我,一直抱着我就好了。”

于是他起身轻轻抱住了她,用手一下下地抚摸她的后脑。不多时,怀中的人儿颤抖起来,慢慢啜泣出声。

赵望舒暗暗发誓: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季忻州再死一次。

队伍刚到上京没两天,赵望舒就去见了她最不该见的人——刘峤。

因她在上京还担着个小郡主的名头,要见刘峤也不是什么难事,提前去了书信,第二天在会大厅里等了一会儿,风尘仆仆的刘峤就大步跨进了内厅,应该是下了朝就急忙赶回来的。

刘峤见到她,短促地出了一口气,掸落一身风尘,请了赵望舒上座。

他好像和上一次见面时不太一样了,但具体哪里不一样,赵望舒也说不出来。

“不知阿……郡主来所为何事?”

他率先开口,赵望舒也收起心里那点不自在,开始谈起她的来意。

“我帮你夺嫡。”

刘峤一顿,随即轻笑出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轻抿一口后,才目光灼灼地看向赵望舒,“郡主在说什么?”

她心里冷笑,装什么大尾巴狼,前世的这会儿,他都开始算计起她的家产了。

“我以为跟聪明人说话不会这么费劲的。”赵望舒站起身,打开了她带来的一个箱子,一片金光闪闪之中,赵望舒再次开口:“前面几位皇子不是瞎就是瘸,三皇子无德无才,放眼整个朝堂,也只有殿下堪当大任,明眼人都知道怎么站队。”

既然刘峤上位是板上钉钉的事,她自然不能与他为敌,她要成为他的盟友,让他为自己所用。

刘峤放下茶杯,颇为玩味地看着她:“刘溪不足为惧,但安贵妃可不是好惹的,郡主以为一箱金子就可助我夺嫡?”

言下之意,把筹码拿出来亮亮。

赵望舒凝眸,“金子只算作投石问路,若是殿下满意,整个桐县都会成为殿下的助力。桐县富庶,殿下招兵买马,囤续粮草,拉拢人心,哪个不需要用钱?更何况桐州八县皆以桐县为尊,这笔买卖你绝不亏本。”

赵望舒很有信心,刘峤一定会答应她。她特意选在这时候来找刘峤,就是因为知道他正为夺嫡一事烦忧。三皇子虽然不聪明,但他背后的安贵妃不是吃素的,不但把老皇帝迷得团团转,还屡屡陷害刘峤,让他在督造黄陵一事上失利。

这段时间里,老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此事办不好,他就更不招老皇帝待见了。

他缺一笔钱来转圜皇陵的建造,也缺一笔钱来准备逼宫。

况且,她的筹码不只是钱财。

说着,赵望舒又打开了一个木箱,里面装的却不再是璀璨夺目的金锭,而是一卷卷用蜜蜡封好的卷轴。

“殿下心之所向,便是阿钰剑之所指。”

她当着刘峤的面拆开了一支卷轴,上面印着的,赫然是骁骑将军安伯承贪墨的证据。

而安伯承,正是刘溪的亲舅舅,掌管着衍朝的另一只军队——麒麟军。这支连老皇帝如鲠在喉的军队,虽然不比木家的青龙军声名显赫,但却一直驻扎在离上京不远的地方,要想做点什么,那真是近水楼台,方便得很。

可以说,麒麟军是刘溪最大的底气。

赵望舒微微低头,把卷轴双手奉上,“安伯承一废,刘溪的一臂就断了。”

这些年来,她虽一直待在桐县,却也并不代表她对窗外一无所知,相反,她了如指掌。那些暗卫,既是她的眼,也是她的耳。

起初查安伯承,是因为他伙同太尉,吞了些自己周济北部的粮饷,致使木家白白损耗了几百名青龙军。她一直忍着这口气,暗中收集证据,就是为了一锤子砸到他翻不了身。

她现在把证据送给刘峤,正好做个顺水人情。

刘峤接过卷轴,看了看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又看了看结尾处暗红的私印,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郡主如此支持我,想要什么呢?”

她当然不能说她想要刘溪赶快死,毕竟她表面上和刘溪没什么仇。所以她想了一个看上去天衣无缝的借口:“事成之后,我要桐县的自治权。桐县是我辛辛苦苦……”

刘峤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宠溺地看着眼前的小女人。

她真是长大了,都会和他谈条件了。

“郡主送我这么大礼,小小的自治权怎么足够回报?”刘峤站起来,负手走到赵望舒身边,压下头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说:“桐县是你的。我也可以是你的。”

赵望舒瞳孔微张,被他一句话给说的怅然起来。

这才是她记忆里二十岁的刘峤啊!张口闭口都是骚话,光凭一张嘴就撩得她死心塌地的刘峤啊!

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见赵望舒陡然紧张起来,那人欺身上前,停在与她不过咫尺之距的地方,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金子留下,郡主请回吧。”

赵望舒坐在回府的马车上时,还在腹诽刘峤,别人不知道他肚子里的坏水,她还能不知道吗?

什么他也可以是她的?

他就是舍不得桐县好吗?

想借着娶她把桐县要回去?

做梦!

回到木云府的厢房时,季忻州已经端了一碗药在等她。

她这段时间总是精神不济,大夫说是忧思过度,给她开了许多安神的药,她一点也不想喝,但季忻州比鸡还敬业,到点就打鸣催着她喝药,他也不说话,就往那那么一杵,她不喝,他就端着碗站着,赵望舒觉得他胳膊酸了,自然就夺过药碗喝了。

现在,他也会拿她的七寸了。

“苦死了!”赵望舒半是生气半是撒娇地打了季忻州一拳,埋怨他非要让她喝药。

季忻州也不躲,挨完她一拳,才从手里变出一快桂花糕给她。

她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一吃蜜饯就吐,却独独偏爱糯糯的桂花糕。但是这点小习惯无伤大雅,更何况有人乐意宠着她,天天在身上带着一块桂花糕。

她咂咂嘴,“还是苦……”

“还苦?”季忻州闻言就要去给她倒水,却被赵望舒一把拉下了身子,脸颊两侧的黑发顺势落到她的胸前。

她“吧唧”一声亲在他唇上,“这样就不苦了。”

季忻州嘴角微微上扬,握拳放在鼻子轻咳了两声,羞赧地别过了头,假装去找水。

他好纯情!好想rua!

但他总是不同意……

赵望舒怀疑,她这段时间都忧思过重完全是因为欲求不满!

她趁季忻州转过头去倒水,一把搂住她精壮的腰身,手还不老实地往下探,她感到季忻州猛抽了一口气,连茶壶都没放好就赶紧抽手来制止她。

他转过身来,微微向后倾斜,把赵望舒的手按在自己腰侧,有些哭笑不得,“你都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学的这些……撩拨他的本事。

汉宫春娇?

赵望舒一愣,是啊,她是跟谁学的?

她认真思考了一下。

好像一半是话本子,一半……是刘峤吧。

那个时候,刘峤就是这么不要脸地用花言巧语去哄骗她的。

他为什么这么问?他不喜欢这样吗?

也对,他是个死直男,应该是喜欢清纯小白花的那种的吧。但她面对这幅可口的皮囊,实在是忍不住啊!

虽然这一世她没有嫁过人,但心理上早就不是黄花大闺女了。她突然想知道,如果季忻州知道她嫁过人了还会接受他吗?

她试探性地开口:

“我听说街口的张寡妇要嫁人了,你觉得丈夫死了之后可以再嫁吗?”

季忻州表现的很无关紧要:“那是她的自由。”

她追问:“那要是你,你会娶她吗?”

季忻州的回答很干脆:“不会。”

他为什么要娶张寡妇?他想娶的人,明明就在眼前。

赵望舒却觉得:看吧……嘴上说着不介意,其实他也是个臭男人。

赵望舒很失望,没了继续调戏他的心思,自顾自地走到了窗前看风景,手上还不自觉的揉搓起了那根红绳。

季忻州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情绪低落,但看见她手上的动作,就有些明白了。

她又想起了红绳的主人吗?她这段时间的心不在焉是因为想着他吗?

也是,她才刚及笄,未来还有大把的时间,她会遇见更多更好的人,或许总有一天她会忘记红绳的主人,也会忘记微不足道的他。

希望他到那个时候已经死了,不然她不要自己了,他要如何苟活于世呢?

见过了阳光之后,他再也没办法回到阴沟里生存了。

他叹了口气,顺其自然吧,至少这一刻,他还陪在她身边不是吗?

季忻州走到赵望舒身后,轻声道:“今天厨房做了你最爱吃的醋鱼,要去尝尝吗?”

想到醋鱼,赵望舒还真是饿了。

她愤愤地跺了季忻州一脚,转身向餐厅走去,但走了几步,又发现季忻州没有跟上,“愣着干什么?不吃饭啊!”

她噔噔噔几步走回来,拉起季忻州就往餐厅走,脚下虎虎生风,大有踏碎凌霄之势。

她总是在意他的。

销骨2

这段日子,赵望舒忧思过重,精神不振的毛病一直都没有好。

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有越发严重的趋势。

究其原因,还是刘家那点破事。

……


后续在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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