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电影剧本

《七宗罪》电影剧本

文/（美国）安·凯文·沃克尔
译/一匡

1.内景，老房子，白天
穿过烟气的阳光照在窗户上，变成了褐黄色。四十五岁的萨默塞特站在这间二层楼的小房间的一个角落里。他抬头看看天花板，又低头看看严重磨损的木地板，然后注视着起卷的墙纸。
他这样盯着那里，悠然地退到房间的中央，然后站住，向一面墙纸脱落的墙壁转过身去。那脱落的墙纸下面露出绘有一丛玫瑰花的墙纸。萨默塞特走过去，用手指抚摸其中的一朵淡红色的玫瑰。他扒开脏污了的墙纸，那朵玫瑰清楚地露出。
他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弹出薄而锋利的刀刃。萨默塞特小心翼翼地在那朵玫瑰花周围刻了一个四方形，然后把这干了的四方形墙纸轻轻地从墙壁上揭下来，拿在手中看了又看。

2.外景，老房子，白天
萨默塞特站在老屋前面，若有所思地望着周围的农场和森林。鸟声啁啾。
一个男人（画外）：有什么不对的吗？
萨默塞特没有应答，只是不再眺望。那个男人年约三十四岁，穿一件房地产经纪人常穿的那种夹克衫，站在戳在泥泞的草坪地里、写着“出售”字样的标牌旁。
男人：有什么事吗？
萨默塞特把脸转向他，然后回头又看了一眼那座房子。
萨默塞特：没、没什么事，只是、只是这儿的一切……好像都有点儿怪。
男人：怪？这个地方可没有什么怪的。这座房子该修了，为了好卖……
萨默塞特：不。我喜欢这座房子，喜欢这个地方。
男人：我刚才也要这么说的。因为这个地方和别处一样，一切正常。
萨默塞特点点头，深深吁了口气，脸上露出微笑。
萨默塞特：我也是那个意思。奇怪。
萨默塞特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美丽的景致。那个男人感到不能理解。

3.内景，在美国火车车厢里，此后的一天
萨默塞特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吸着香烟，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他的座位在车厢靠后的一端，离开寥寥无几的其他乘客。窗外，农庄、田野、草坪、矮小的屋舍飞掠而过。正在西沉的太阳的光芒使外面的景致开始变得模糊。

4.内景，车厢内
火车减速，跑得慢了。萨默塞特的手提箱就放在他座位旁的过道上。他的膝盖上放着一本没有打开的硬皮书。他还在盯着车窗外，表情略显紧张。火车驶过一块沼泽野地。太阳这时已经落山了。
一节让火烧得只剩下框架的车厢埋没在荒草中，停在那里任凭锈蚀。它永远也到不了它曾经去过的地方了。
在前方，那座城市在等候。天空中，满眼是烟囱与工业吊车。

5.内景，车厢内
列车所经过的路基下是市区的街道。贫民窟和废弃的车辆。人们一群一群地站在各个角落。萧条冷清。
萨默塞特的提箱放到了窗前的茶桌上。他本人已在走道上。他正在读那本书。他抬起头来，揉揉眼睛，然后又低头读书，一眼也没有看窗外。

6.外景，城市街道，夜间
萨默塞特提着手提箱来到外面的站台上。城市的噪音引人注意：车辆呼啸，人声鼎沸，警笛长鸣。
萨默塞特走过一群乱糟糟的观光客。一个怪兮兮的男人把手伸向观光者领头人的手提箱。这个男人一边拉住领头人的提箱，一边喊着：“我给您拿到出租车上去……我给您拿。”在前方，在停着两辆救护车的马路边上，聚集着一群人，吵吵着争看一个躺在马路上的血淋淋的人。
一名交警用力推开人群，救护车上下来的人来照料抽搐着的受伤者。萨默塞特视若无睹地匆匆走过。他打手势叫车。一辆出租车从街上的车流中拐出，停在他面前。

7.内景，出租车内，夜间
萨默塞特先把手提箱扔进车里，然后上车，顺手关上车门。
司机（对着围观的人群）：出什么大事了？
萨默塞特向外看了一眼人群，又看看司机。
萨默塞特：干嘛关心这个？
司机（压低声音）：诺，对不起，全他妈见鬼去吧。
司机向前探身，想看个清楚。围观的人圈突然骚乱起来。一个汉子推搡另一个人，然后两人就打起来了。互相揪住对方，撕扯衣服；一个人接连不断地挥舞他的拳头，另一个人马上就血流满面。这架是越打越厉害了。几个警察上去阻拦。
司机：瞎闹的王八蛋。
他开车离开，出租车一下子开上了大街。萨默塞特望望窗外掠过的街头霓虹灯洪流，然后向后仰靠在座背上，闭上眼睛。
司机：您去哪儿？
萨默塞特睁开眼睛———
萨默塞特：离这儿远远的就行。

8.内景，萨默塞特的住处，夜间
窗帘紧闭。这里可以听到城市噪音，在整部影片中，总可以听见这些声音。警车的笛声正响着，尖锐而清晰。除了放在壁橱里的几件衣服和放在靠墙书架上的几百本书外，萨默塞特的生活都被装进了那些拿来拿去的箱子里。萨默塞特这时正穿着睡衣，躺在床上。
他伸手去够床头柜，摸到一个木制的角锥形的节拍器。他卸下加在节拍器摆杆上的重物，这样它就能摆动了。向左摆———滴答、滴答，向右摆———滴答、滴答地响着。准确而稳定。
萨默塞特在床上躺好，闭上眼睛。滴答，滴答，滴答……节拍器的响声和警车的笛声交相呼应。当他把注意力集中在节拍器上的时候，脸便绷紧了。他闭紧双眼。滴答，滴答，滴答……摆杆均匀地摆动着。萨默塞特的呼吸变得深沉了。
滴答，滴答，滴答……警车声好像在变小。
滴答，滴答，滴答……萨默塞特继续注意听节拍器。节拍器的声音好像在变大。
滴答，滴答，滴答……警车声变弱，变小，终于消失，只剩下节拍器的响声了。
萨默塞特睡着了，他脸上的表情随之松弛下来。
插入文字：星期日。

9.内景，萨默塞特的住处，早晨
萨默塞特从一只箱子里取出一串钥匙，皮夹子，弹簧刀，办案金质勋章。然后，他打开在火车上读过的那本硬皮书。从篇页当中取出那朵褪了色的红色纸玫瑰。

10.内景，公寓楼，白天
萨默塞特站在一面溅上一些血迹的墙前。地板上躺着一个人，身上盖着床单。尸体旁不远处撂着一把锯短了的散弹枪。居室光线昏暗。
五十二岁的侦探泰勒站在房间的另一侧，正在翻阅一个记事本。
泰勒：邻居们听见他们互相吼叫了约两个钟头。这本没有什么新鲜的。但是，后来他们听见了枪声。两枪。
萨默塞特：老婆招供了吗？
泰勒：巡警来的时候，她搞得他晕头转向。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哭，说不出话来。
萨默塞特开始在屋子里踱步。
萨默塞特：为什么总是这样呢？总是在事故发生之后……才突然认识到，向一个人开枪，或者用刀子捅了人，那人就活不了了。
泰勒：冲动杀人。
萨默塞特：对。看看这面墙，那上面溅上去的全是因为一时冲动啊。
泰勒：木已成舟。剩下的只是案头工作了。
泰勒来回倒着双脚，显得很不耐烦。萨默塞特看见一本彩色的书打开放在咖啡桌上。书旁边还有几根粉笔。他拿起那本书，快速翻完全书页码。
萨默塞特：他们的儿子看见了吗？
泰勒：不知道。
泰勒烦燥地合上他的记事本。萨默塞特看见书中有凶猛残暴的彩色动物插图。
泰勒：你问的是哪种狗屁问题？
泰勒走过去，夺过那本引起他注意的有彩色插图的书。
泰勒：萨默塞特，你要知道，我们全都为将要除掉你而感到由衷的高兴。知道吗？我是指，只有你总提出这样的问题……“小孩儿看见了吗？”唉，谁放这样的屁呀？啊？（指着）他死了。他老婆杀死了他。
泰勒把那本书扔给萨默塞特，然后走开。
泰勒：别的事我们都管不着。
泰勒推门而出，刚好与走进来的侦探戴维·米尔斯擦肩而过。米尔斯三十一岁，孔武有力，英俊潇洒。他回头看了一眼泰勒，然后有点转向似地进到屋里。
萨默塞特放下有彩色插图的书，注视着地板，对泰勒的发脾气毫无反应。
米尔斯：喂，萨默塞特中校吗？
萨默塞特转过身来，看见米尔斯。

11.外景，城市街景，白天
运尸袋穿过人群被抬出公寓楼。跟在后面出来的是萨默塞特，米尔斯跟在他后面。他们走向这幢肮脏建筑的尽头，路过一个正向一辆小轿车撒尿的男人。
米尔斯：我有点儿蒙了的感觉。我到这个城市好像才二十分钟，就被他们派到这里来了。
萨默塞特：好在我们刚开始干，咱们去家酒吧……坐坐，聊聊吧。然后再……
米尔斯（打断）：其实，去不去都一样，我想尽快去警勤区所。看看咱们交接工作的时间够不够。
萨默塞特一句话不说，只顾往前走。
米尔斯：我需要从头做起，对不？要见一些人。
萨默塞特：在打电话时，我原想问你几个问题，米尔斯。我总纳闷……为什么……这里……
米尔斯：我……我听不明白。
萨默塞特：你为调动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这是我禁不住想到的第一个问题。
米尔斯：我想，我来这里的原因是和你一样的。或者说，同您从前来这里是同一个原因……起码在您做出调动决定以前……
萨默塞特停下脚步，转向米尔斯———
萨默塞特：你见过我。
米尔斯：也许我没听懂你这个问题。
萨默塞特：问题非常的简单。你在一个宁静、美好的小城里工作，却拚命要到这里来，好像在拼死一搏似的。侦探，我还没见过这么办调动的呢。
米尔斯：也许是我原以为在这里会比在那里干得好吧。
我也不知道。嗨，如果咱俩没有一见面就用粗话互相抱怨，我看就很不错了。不过，中校，一切您说了算，所以……您看着办吧。
萨默塞特：那你听听我想怎么办吧。我想，你只看，只听。
米尔斯：我可不想只站着当此地塔科钟快餐店的保安啊。我办凶杀案工作已经五年半了。
萨默塞特：但不是在这里。
米尔斯：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萨默塞特：好，在以后的七天里，请你提醒我记住这一点。
萨默塞特转身走了。米尔斯站着撒完尿，才去追萨默塞特。
插入文字：星期一。

12.内景，萨默塞特的住处，凌晨
萨默塞特还躺在床上睡觉，天还没亮。放在停摆的节拍器旁的电话响了，惊醒了萨默塞特。他望向电话机。

13.内景，米尔斯住处的卧室，凌晨
外面刚刚露出天光。躺在床上的米尔斯已经醒来。他身旁仍在睡梦中的是他的妻子，三十岁的特蕾茜。米尔斯显得疲惫，听着外面过往的车辆声，用前臂蒙住两眼。
他伸开手臂，懒洋洋地坐起，移到床边坐下。屋里杂乱无章，堆满箱子和盒子。
亮光透过窗户照在从一只箱子里露出的足球奖杯上。那是一个金质足球运动员立在奖杯底座上，摆出一个高难动作的造型。
米尔斯看着奖杯，脸上现出欣慰的微笑。电话响起。米尔斯望望电话，这时特蕾茜醒了。
她半眯着眼睛望着上方。她有一张美丽的面孔。
特蕾茜：什么事？
电话还在响。米尔斯伸手摸了一下特雷茜的肩———
米尔斯：没事儿。
米尔斯俯身去接电话。特雷茜似乎有些惊惧———
特蕾茜：亲爱的……我们这是在哪儿呀？

14.外景，公寓楼，过道，凌晨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都戴着徽章与警官戴维斯走在一起。戴维斯穿着制服，是个壮实的警察。
他们走过警车，走进洒满垃圾的过道。戴维斯递给萨默塞特两个手电筒。
戴维斯：一切都原样未动，我什么都没碰。
萨默塞特：你确定死亡时间了吗？
戴维斯：我说过了，我没碰他，但他脸埋在一盘意大利面条里，到现在大约有四十五分钟了。
他们走向锈迹斑斑的侧门，戴维斯拉开门。

15.内景，公寓楼的楼梯口处，凌晨
他们走进昏暗光线中的丑陋的楼梯井。
米尔斯（对戴维斯）：记住啊……你的意思是说你没有查看他是不是还活着是吗？
戴维斯：我说了吗？请相信我，他是没有气儿了，要不他会把面条汤吸进去。
米尔斯：关键是，你发现他的时候……
戴维斯：你饶了我吧，那家伙当时坐在自己的屎尿堆里。要是没死，他当时就该站起来了。
米尔斯生气了，他刚要说话却被萨默塞特抢了话头———
萨默塞特（对戴维斯）：谢谢您，长官。我们巡看一遍后，再跟您谈。
戴维斯：好的，先生。
戴维斯走出去时瞪了米尔斯一眼。米尔斯瞧着他走开。锈蚀的门在戴维斯身后拍地一下关上。里面立即变黑了。萨默塞特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同时递给米尔斯另一支电筒。他们迈步上楼。
萨默塞特：我不知道你要谈的要点具体是什么？
米尔斯：我怀疑戴维斯警官有多少次把没死的人当成了死人，等他到了车里又撤回结论，净吃回头草。
萨默塞特：住嘴吧。
米尔斯：以后再说。

16.内景，公寓楼里，前厅，凌晨
萨默塞特眼睛看着下方黑暗的前厅，从楼梯井上方走下来。在厅的另一端，有一扇门开着。镜头在几秒钟之间，便扫过全屋。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在继续行走。萨默塞特取出一双橡皮手套戴上，眼睛却一直盯着前方地上的某样东西。有一个黄色的回收式垃圾箱刚好立在房门外。其中堆满了许多本整洁干净的《读者文摘》。

17.内景，公寓住宅的卧室，凌晨
这间屋里还亮着几盏灯。台灯上落满了尘土。桌子上有几份色情杂志。萨默塞特和米尔斯走来走去。靠墙放着的长沙发上堆着些黄白相间的枕头。长沙发对面的两台电视机都已经放不出声音了。

18.内景，公寓住宅的厨房，凌晨
萨默塞特与米尔斯打着手电筒走进黑呼呼的厨房。米尔斯掏出一块手帕捂住鼻子。埃里克蹲在地上，收拾摊在地上的摄影设备。他戴着医用面具，提起他的口袋，从侦探们身边走过———
埃里克：享受吧。
埃里克走了。萨默塞特用手电筒四下里照着……
在炉灶处，每一个灶眼上都放着一个用过的壶或平底锅。放在那儿的和与之连接的案板上的食品已被泡坏，旁边是洗碗池。到处是用过的炊具，空易拉罐和瓶罐等。成堆的蟑螂出没其间。
手电筒的光柱沿着滴答着的羹汤、油料和地板上成卷的食物，从炉灶一直照到餐桌上。餐桌台布上摆满了油渍的纸盘子，盘子里盛着吃了一半的三明治，土豆，炖牛肉，小吃和其他许多乱七八糟的食品。
这个厨房仄迫窄小，勉强容下三人。餐桌放在厨房的中央，一个坐在厨用椅子里的肥胖男人俯倒在桌子上。他是脸朝下埋在一盘面条里死去的。
米尔斯：天哪……给吉尼斯打电话。我想我们这儿已经创了一项世界纪录了。
米尔斯走过去，俯身看着死者，但不碰他———
米尔斯：谁说这是件谋杀案？
萨默塞特：还没有人这么说。
米尔斯：那咱们干嘛在这儿浪费时间？这家伙的心脏大概得有装火腿的罐头那么大。如果不是冠心病，不知道还会是什么病。
萨默塞特的电筒移向胖子尸体的下方，光柱在脚的部位停住。萨默塞特跪下。
胖子的裤口处露出一小截绳子头儿。萨默塞特用一支笔抬起那裤腿，绳子系在浮肿了的粉红色的膝盖上。
萨默塞特：不知道。
萨默塞特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米尔斯来到他离开的地方，看着桌子底下，用电筒照尸体的大腿部分。胖子肿了的双手被紧紧地绑着，在那里交叉在一起。
米尔斯：又是……他可能是自己绑的，弄成谋杀的样子。我见过一个人自杀……却希望能确保他的家人得到人寿保险，是不？
萨默塞特没有听，他全神关注着尸体，细看他头颅和脖子后面的情况。他用笔顶住死者脖颈的后面，向上梳理死者的头发。
胖子头颅后和脖子后有一些圆的和半圆形的挫伤，还有一些在头发底下。
米尔斯：我们发现那个家伙的时候，他是背上插着把刀子躺在那里的，怎么会是自杀呢？除非，我这么想像啊，他拿着刀子放在自己的背后……把刀尖捅进自己的背，离那面墙很近……然后让自己的身子向后仰倒下……
萨默塞特（生气地）：你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米尔斯抬头看了看他。萨默塞特还在琢磨那些挫伤。
米尔斯（讪笑）：噢，行行行，先生。原谅我吧。
米尔斯直起身子，走向桌子的另一个角，然后又在那儿蹲下———
米尔斯：这儿有个桶。
萨默塞特：什么？
米尔斯：这儿有个桶，桌子底下。
萨默塞特蹲着，一把撩开他那一边的台布，桌下出现一个金属桶。
萨默塞特：那是什么？
米尔斯拿着电筒蹲着移过去，斜着身子看光柱中照到的东西，马上又缩了回去。
米尔斯：都是呕吐物。
米尔斯站起来，退到冰箱旁，不想挨近那个桶。
米尔斯：一桶呕吐物。
萨默塞特：里头有血吗？
米尔斯：不知道。您自己去看，好吗？
萨默塞特站起来，注视着那个胖男人。他摇摇头，面呈困惑之色。这时有人敲门。这两位侦探看见五十二岁的法医托马斯·奥尼尔已经进了门。奥尼尔正看着天花板。他按按灯的开关。灯不亮，他又上下按了两下开关。
奥尼尔：好极了。
奥尼尔好像有些走神。他把他的黑色的包放在地上尸体的旁边，然后开始从包里往外取外科工具，发出叮铃当啷的声音。
米尔斯转身打开冰箱。里面几乎是空的。
米尔斯（对萨默塞特）：你看是中毒吗？
萨默塞特：猜测这个问题没有意义。
冰箱旁边的垃圾桶盛着空食品盒，都快满到桶边上了。米尔斯用笔扒拉着它们。
奥尼尔：你们的法医小姐正在外面等着呢。我不知道我们全在这里合适不合适。
米尔斯：主要是地方不够，灯也有问题。
萨默塞特看了一眼米尔斯，又看了一眼有限的房间。
萨默塞特：这里……能容纳两个人。嗯，三个人肯定就太挤了。（稍顿）米尔斯侦探，去帮助警官问问周围的邻居们。
米尔斯抬起头来，挺不高兴。
米尔斯：我还是留在这里吧。
萨默塞特目光不离开尸体。
萨默塞特：你出去的时候，叫一位法医小姐进来。
米尔斯一动不动。他举起电筒照着萨默塞特面孔的侧面。过了一会儿，萨默塞特看看米尔斯，他的眼光直逼米尔斯。又过了一会儿，米尔斯关上电筒，离开。
奥尼尔两手抱住死者的脑袋，抬起他埋在面条里的脸———
奥尼尔：他死了。
萨默塞特：谢谢您，大夫。

19.内景，在萨默塞特的车里，白天
萨默塞特开着他的车，米尔斯是他的乘客。交通拥挤。两人沉默不语地注视着前方。米尔斯紧张不安———
米尔斯：您看了我的卷宗，对吗？知道我办过的案件？
萨默塞特：没有。
米尔斯（望着窗外）：反正……我服刑似地挨门挨户地巡逻，循规蹈矩，干这件屁事干了很久。
萨默塞特：好。
米尔斯：我口袋里的徽章上写的字跟你的一样，是“侦探”。
萨默塞特：我已做了决定，因为我必须通盘考虑案情。我不能因为你想要有足够的时间在操场上玩而操心。
米尔斯：是的，好啦好啦，我的要求只不过是……（稍顿）只是，只是别甩了我。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别甩了我。
米尔斯看看萨默塞特。萨默塞特眼睛盯着马路，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完要说的话后，米尔斯向后瘫坐在座背上。
萨默塞特：在我离开之前，咱俩得一起度过每个不眠的时刻。我要让你知道谁是你的朋友，谁是你的敌人。我要帮你绕过繁文缛节的公文，要像警长说的那样，帮你学会“通盘考虑”。不过……（稍顿，清清嗓子）你乞求也好，发誓也好……不被甩掉要靠你自己努力。
这话颇使米尔斯感到意外……萨默塞特还有幽默感？
萨默塞特：听清楚了吗？
米尔斯：啊……当然……只是，和我的老搭挡，你知道……
萨默塞特：我恰恰认为咱俩不该是那种关系。我们不正为一些小事发生争吵么？
米尔斯神经质地一笑，倒觉得轻松了一些。
米尔斯：您说什么都很精彩，侦探。

20.内景，验尸房，白天
房间宽大，凄冷，干净。好像是用不锈钢和白瓷砖组成的。很多医务人员在停尸桌旁工作。不时因一块脏器引发出一阵尖叫声。萨默塞特和米尔斯和桑蒂亚哥医生在一起。医生站立在那个胖子的尸体旁。尸体已经被肢解完毕。
桑蒂亚哥：他已经死了很长时间，我可以告诉你们，他不是被毒死的。
桑蒂亚哥向旁边挪了挪，让米尔斯站过来。米尔斯只稍稍过去了一小步，厌恶地看着尸体。桑蒂亚哥把手伸进尸体的腹部。镜头移开。
米尔斯：啊，人……人怎么会弄到这一步？瞧那些赘肉。
桑蒂亚哥摸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桑蒂亚哥：光把这具尸体抬上桌子，就用了我和四个值班人员。
米尔斯：这个胖子是怎么被弄出他住的房门的？
萨默塞特：对，他显然是让关在里头的。虽然不是个值得羡慕的人，尽管到了这地步，但他还应当有些许的尊严吧。
桑蒂亚哥：您注意这儿了吗？首先……看他的胃有多么大。而且，看这有多奇怪。全撑开了。胃肿胀了。看看有多大的个儿，全是让食物塞的。
米尔斯：我看见了，可是……
桑蒂亚哥：膨胀线散布在胃上，有的地方都撑破了。
萨默塞特（怀疑地）：大夫，您说……这个人是吃得直到撑死吗？
桑蒂亚哥：啊，他并没有真撑死。不全是那样。但是，他的内脏一直在流血，血肿表现在外头的肚皮上。非常大。
米尔斯：他是吃死的？
桑蒂亚哥：对。而且，还有别的事，你过来看看。
桑蒂亚哥走向一张桌子，把手伸向桌上的许多罐子。萨默塞特绕过停尸板，同时俯望着那个胖子髭着短发的头颅，头上的部分毛发已被剃去。
萨默塞特：受害人头上的伤痕……
可以看见许多圆的和半圆形的伤痕，好像全出自同一个硬币那么大。
桑蒂亚哥：我还不知道它们是什么。它们……
萨默塞特：它们可能是一支枪造成的。一支枪筒……顶在他头颅后面，压出来的。
桑蒂亚哥捡出他要找的一只罐子，过来俯身看着胖子的头颅，同时点点头。
桑蒂亚哥：如果是狠狠地硬塞他，这就对了。有这种可能。这……
桑蒂亚哥把罐子递给萨默塞特。
桑蒂亚哥：大部分胃里的食物成分现在都化验过……可是，这些……我在他的胃里发现也有。
萨默塞特举起那个罐子。里面有许多兰色的小塑料片儿。它们微微打卷，好像是些刮削下来的碎屑。萨默塞特把罐子递给米尔斯，米尔斯摇了摇罐子，仔细看着。
米尔斯：是塑料吗？
桑蒂亚哥：这些东西怎么会进到一个人的胃里呢？我真不明白。

21,内景，公寓住宅的厨房，白天
发现胖子尸体的这间屋子现在被日光灯照得通明。一男一女两个法医正在采集指纹。萨默塞特和米尔斯全都四肢着地爬在地板上。萨默塞特手里握着那个罐子，摸摸地板革。
萨默塞特：颜色和质地都和那碎屑是一样的。
米尔斯（对法医）：你们在炉灶和洗碗池里发现塑料屑了吗？食物那儿呢？
男法医：您是什么意思？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继续在地板上寻查。
米尔斯（对萨默塞特）：这么找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萨默塞特：总得找出点儿不同寻常的东西来研究。这样的东西总是会有的，可能会像一粒尘埃那么渺小，但你得把它找出来才能研究它。只要还有一线可能，你就得找下去。
那两个法医瞅着他们，觉得好奇。萨默塞特向冰箱靠近。
米尔斯：可能什么也没有。
萨默塞特：如果什么也没有，那他胃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碎屑？那一定是人为的。
萨默塞特停止移动。在他停止的地方，油毡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他用手指抠划痕的沟，然后从罐子里取出一小片塑料，将其举向地板，比照着，放进了一条划沟当中。
然后，萨默塞特从地上站起来，看着下方那个地方。那些划痕就在冰箱的前面，好像是把冰箱从靠墙处拖拉出来时划出来的。后来不知什么时候它又被推回了原处。
萨默塞特（对米尔斯）：过来。

22.内景，公寓的厨房，当天稍晚一些时候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为了看看冰箱后面的空档处，正一下一下地把冰箱从墙角处往外拖。
他们用力拖出一英尺多后，米尔斯斜探着身子向后瞥了一眼，露出吃惊的神色———
米尔斯：天哪！
萨默塞特走过去看。在冰箱与墙壁之间有一块已被人打扫干净的空档。在空档处，写着几个字：其一是贪吃。字迹是蘸着油脂写的。旁边还别着一张纸条。

23.内景，警勤区所，警长办公室，早上
警长办公室里到处都是照片、图片、书籍和犯人的档案资料。虽然文件堆积如山，办公室还是收拾得井然有序。警长年约五十岁，坐在他整洁的办公桌后面。他穿着白色上衣，领带的花样略显保守了一些。他是个冷静的人，任何时候都不轻易说话，一说话就说到要害处。他不时使劲地咬咬后牙，连他的腮和脖子上的肌肉都被牵动了。萨默塞特和米尔斯正坐在他的面前。
萨默塞特：擦伤是一只点45式枪的枪口造成的。看来，当时有支枪顶着他的脑袋，让他选择：要么吃下去，要么脑袋开花。
萨默塞特（站起来踱步）：他已经饱得不能吃了，被逼无奈硬往下塞……直吃到本能地向外呕吐食物。凶手已准备好一个桶在他身子下方接着了。他在拖延时间。验尸官说这个过程大概足足拖了十二个小时还多。死者的喉咙都给磨肿了，有可能他曾经昏死过一阵。凶手就是在那时踢了他的胃，一下子踢死了他。
米尔斯：这是一个虐待狂的混蛋。
警长：这一点看来很明显。
萨默塞特取过一张照片，就是在冰箱后面别着的那张纸条的照片。
萨默塞特（读纸条上的字）：“亲爱的侦探们：路漫漫兮艰苦，出地狱兮得见天日。”这是凶手做自我声明的办法。
警长：声明什么？
萨默塞特：人有七大死罪：贪吃、暴怒、贪婪……
警长：那又怎么啦？这个受害人……
萨默塞特：……嫉妒、懒惰、傲慢和好色。共七宗。
警长：啊，原来贪吃是七大死罪中的一宗啊。不过这是一个大胖子。凶手或许觉得这样折磨他是最好的办法。老有在墙上写字这样的事，这么做好像很时髦嘛。
萨默塞特：其一是贪吃。
警长不高兴了，因为他咬了咬后牙。他扭头看米尔斯。
米尔斯：他就是这个脾气。太冷的天，我在外头呆了一整天。
萨默塞特：这是一个预先设计好了的谜，这才仅仅是开头。
警长：总处在激情中，是吗，萨默塞特？聪明的脑瓜总是在编造什么。
萨默塞特（坐下）：我谢绝接受这个案子。我看你们还是另派人吧。
米尔斯：谁，谁……怎么回事？
警长：是这么回事：“我谢绝接受这个案子。”这样提出来是无效的啊。
萨默塞特：我不愿这成为我在这儿处理的最后一宗案子，还会连续出新案件的。
警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信不？你不想每天晚上带着这个案子上床，但是现在完全不同了。你就要退休了，六天以后你将彻底走人。
萨默塞特摇摇头。
警长：你走前扔下一件没做完的工作。
萨默塞特：好多事让谁干，结果都差不多……况且，这又不会是他第一次接受任务。
米尔斯：这不是我第一次接受任务，头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米尔斯生气地站了起来。
警长：这个案子我还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萨默塞特，这你是知道的。没有人能够替代你啊。
米尔斯：把案子交给我吧。
警长：那怎么成呢？
米尔斯：我跟他合作没的说。如果萨默塞特想退出，那就Bye-bye。把案子交给我吧。
警长考虑着米尔斯的话。
萨默塞特：让他接手，仓促了点儿。
米尔斯（对警长）：咱俩是否可以单独谈谈这个问题？
警长看看萨默塞特，又看看米尔斯。
警长：没必要。你干吧。
米尔斯：谢谢您。
警长：去吧，从收拾碎屑片开始。咱们先收集资料，然后再给你配个伙伴。
米尔斯看了一眼萨默塞特，随手关上门，离去了。萨默塞特低头瞅着地，好像有些沮丧。他抬头看看警长。
警长：你赢了，萨默塞特。你可以走了。
插入字幕：星期二。

24.外景，城中街道，白天
一个报贩在他人群簇拥的报亭前摊开一厚迭报纸。
报纸的大标题是：“奇异的凶杀案！”字体粗大黑重。
报贩又摊开另一厚迭报纸，这份报纸的标题是：贪吃杀手说“不吃就去死！！”字体是套红的大字。
报贩又取出第三份厚厚的报纸。这回的标题是“令人作呕的凶杀———独家内情揭密！”

25.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白天
办公室只有一扇正好对着告示牌的窗户，屋里有点儿冷。可以听见外面车辆来往的声音。地上有几只盒子。萨默塞特坐在办公桌前处理两摞堆积的文件。他在用一台手动打字机填写一张黄色的表格。他边找字母边打字，打得很慢。填完空表格后，又把它从打字机上抽出来。这时有人敲门。
萨默塞特：请进。
警长推门而入，在门口站住。他两侧站的是清漆工和杂役。
警长：打扰了。我们因为有事，过来关照一下。
穿着整齐的警长跟平时一样，照例咬了咬后牙。萨默塞特码齐了打字机上的表格纸，开始打字。
警长踱进屋里。放在地上的两个盒子上写着“侦探米尔斯”的字样。他把一个盒子搬起来放在另一个盒子上面。
门开着，那个杂役从他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块刀片。他开始用这块刀片刮除门玻璃上的字：侦探萨默塞特。刀片刮玻璃时发出的声音听着像在用指甲刮黑板。
萨默塞特不禁抬起头来。
杂役：对不起。
萨默塞特又低头边找字母边敲打字机打他的字去了。警长在一旁看着。工人接着干他的活儿。
警长：你听说了么？
萨默塞特（不抬头）：没有，我什么也没有听说。
警长：第二宗罪来了。
萨默塞特停下来，望着警长。
萨默塞特：已经来第二宗罪了。
警长：贪婪。它是用血写的字。
萨默塞特想了想他说的话后，接着打字———
萨默塞特：这件事与我再也不相干了。
警长：我原来以为你可能还想返聘呢。
萨默塞特：我相信别人都会干得很好。
警长：没错儿。
萨默塞特：那就很好。
他又边找字母边敲打字机了。警长的后牙咬得紧紧的。他径直走到萨默塞特的办公桌前，动手理齐那两撂文件。
警长：干吧。你打算在外面自己干些什儿事吗？
萨默塞特：我也许会在一个农场找一份活儿干干。
警长：你难道还没有感觉吗？没有那种感觉……吗？你将不再是一名警察了。
萨默塞特：你在说什么呢？
警长：你知道。
萨默塞特往后一靠，面朝向警长———
萨默塞特：你从今天的报纸上读到那个溜狗的人的消息了吧？他遭到袭击，被人抢走了钱包和手表。然后，就在他失去知觉还躺在地上的时候，袭击者又用小刀戳了他的两只眼睛。这件事就发生在离这里四条街远的地方。
警长：我听说了。
萨默塞特：我对这个地方没有更多的了解。
警长：一贯是这样。
萨默塞特：真的？（向打字机那儿挪了挪）可能你是对的。
警长放下一份文件，两撂文件已被码得整整齐齐。
警长：你来办这个案子，你生来就是干这个工作的。我想你不否认这一点吧。我就不相信你甘心放下工作，去过拿着工具袋、钓鱼杆的赋闲生活。（沉默片刻，准备离去）也许我说错了。
警长走了。萨默塞特抬起头来，一把抓起那份文件，重又把那两撂弄乱了。他望了一眼干活儿的杂役。那个工人也正看着萨默塞特。他正在清除把萨默塞特的名字刮下来后留在玻璃上的余迹。
萨默塞特（生气地）：加点儿油再刮。
干活儿的杂役被吓了一跳，赶紧干他的活儿。

26.内景，萨默塞特住处的卧室内，夜晚，晚些时候
墙上挂着一块掷标牌。“啪”的一声重击———萨默塞特的弹簧刀打在牌子上，并钉在了那里。
萨默塞特跨过几乎空荡的房间，过去把刀拔出来，然后又回到屋里仅有的一把椅子的前面，又掷出弹簧刀。刀再次钉在牌子上。萨默塞特坐下了。
他拾起丢在地上的一本书，放在膝盖上。从百叶窗外传来外面孩子们的尖叫声和高声播放的音乐。萨默塞特仰望着天花板。他打开书，一页一页茫然地翻阅……然后又把书丢到地板上。

27.外景，城市街道，夜，晚些时候
萨默塞特从他的汽车里下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走向路边。这时可以听见雷声。他从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
他沿着南北方向的马路走去。街上车流如竞赛般驶过。行人也步履匆匆。在一个公共电话亭里，有一个人对着话筒在愤怒地叫骂，然后又用话筒狠敲电话机身。一辆救火车尖叫着，闪着警灯，从街道上呼啸而去。
萨默塞特从几个睡在路边的流浪汉身边经过，举步踏上长长的宽大石头台阶。一个流浪汉坐起来向萨默塞特看去———
流浪汉：赏支烟好吗？
萨默塞特：对不起，就剩一支了。
在萨默塞特的前方出现图书馆的屋顶。图书馆是一幢结实雄伟的建筑物。

28.内景，公共图书馆，当夜晚些时候
萨默塞特和六十二岁的夜班保安乔治走进宽敞无人的主阅览室。屋顶上的吊灯发出温馨的灯光，照耀着红木桌椅。阅览室里摆满了书架。书架分三层，俯视着中央读书区。萨默塞特感到十分惬意。这是他十分中意和心安理得的地方。乔治把他引到一张空桌子前。
乔治：您随意坐吧。
萨默塞特：谢谢你，乔治。
萨默塞特望了望回廊的顶层。那儿有两个保安和一个工友正俯视下方栏杆处。
萨默塞特：晚上好，先生们。
那几个人也向他问好。
一个保安：乔治，快点儿，牌都快凉了。
乔治（对萨默塞特）：职责在身，我得去了。
乔治握着萨默塞特的手摇了摇，然后便走向盘旋而上、通向回廊的楼梯。萨默塞特则走下主通道，环顾着两侧的书架和书架上的书籍。
乔治到达顶层回廊，坐在牌桌前，继续玩中断了的扑克牌游戏。
萨默塞特把笔记本放在桌上，扭亮一盏绿色的工作台灯。雷声。萨默塞特抬头听了听。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在屋顶高处的窗台上。
萨默塞特（大声）：先生们哪，这么多书，任凭你们游弋的知识的世界，可你们却整宿地玩扑克。
在上面的回廊上。
乔治从扫帚间取出一只大盒子。
工友：我们有文化了。
另一个保安（出牌）：好，我们这批蠢驴居然也有了文化。
众人笑。乔治把大盒子顶在回廊的扶手上放好，这样他们就正好朝着萨默塞特说话了。
在下面的主阅览区里。
萨默塞特走进了书架之间的通道。上面传来牌友们的交谈声。萨默塞特在寻找书，翻看书脊上的书名。他看中了一本书，并把它抽出来。然后继续找着。
在回廊的顶层上。
乔治在大盒子上发牌，并放大了声音。
乔治：这样怎么就有文化了呢？
在下面的主阅览区。
萨默塞特在寻觅着书籍。从远处飘来充满莫扎特音乐旋律的空气。萨默塞特停止找书，倾听。继而，他闭上眼睛沉醉其中。
在回廊顶上。
乔治坐在牌桌前，取出一支雪茄，点燃；俯视下面的阅览区。
乔治：斯迈尔利，你要到哪儿去？
下面，萨默塞特从书架通道中走出来。
在下面的主阅览区。
萨默塞特抬头望见乔治。
萨默塞特：谢谢你。

29.内景，公共图书馆，主阅览区，当夜晚些时候
那段音乐的旋律仍在空中飘荡，像一缕低沉而清凉的微风。
萨默塞特在书架中移步，抱着好几本书。他又从另一个书架上取下一本，抱在怀中。
在回廊顶上。
乔治玩牌又赢了一局。其他人沮丧地丢下手中的牌。乔治笑着抽了一口雪茄。
空中飘浮着雪茄的烟雾。烟雾慢慢地散去。上方，雨珠仍旧在天窗上跳着。
在下面的主阅览区。
萨默塞特在桌旁坐下，打开一本书读起来。

30.内景，米尔斯的住处，卧室和客厅，夜
那段音乐的旋律没有间断，飘进这场戏里。乐声美妙得让人听着都有点悲伤了。穿着睡衣的特蕾茜神情紧张地坐在床上。她掀开被子，走向房门。她站在门口向客厅里看去，米尔斯正坐在桌子前背对着特蕾茜，在文件与照片堆里搜寻着什么东西。电视里正在播一场蓝球赛。但这他已无心观看了。他一屁股坐下，呷了一口咖啡。显然情绪波动。他不知道特蕾茜正在看着他。
特蕾茜关切地注视着丈夫。

31.内景，公共图书馆，主阅览区，夜
那段音乐的旋律没有间断，仍在回荡。萨默塞特同时打开了两本书，并掀开他的笔记本，执笔记录。他写道———
七宗罪：贪吃、贪婪、暴怒、好色、傲慢、嫉妒、懒惰。
萨默塞特划掉贪吃和贪婪。他拿起一本但丁的《神曲》第二卷《炼狱》。看到如下的一页：

世俗的天堂
                           七：好色
                         六：贪吃
七级阶梯 五：贪心不足与挥霍无度
洗罪
                     四：懒惰
                  三：暴怒
               二：嫉妒
             一：傲慢
炼狱岛

在回廊顶层。
乔治和那几位伙伴又玩完一局牌。乔治看看下面正在做笔记的萨默塞特。乔治抓起扑克，开始重新洗牌。
乔治（对下面的萨默塞特）：你知道吗，斯迈尔利……你真的都快忘了我们了。
乔治又一次发牌，但有几张发错了，扔到了桌子外面，还扔过了回廊。
下面的主阅览区。
萨默塞特抬头向上看了一眼乔治，又看了看四周。
萨默塞特：我这就快了。
上面。
乔治扔出的牌在飘舞着，缓缓落下。

32.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薄暮时分
办公室里黑暗，萨默塞特俯在桌上写道：“侦探米尔斯，你大概可以看看下列的几本谈七宗罪的书。它们是但丁的《炼狱》、《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的‘牧师的故事’和《天主教辞典》”。

33.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傍晚
萨默塞特把一个信封放在两本书的上面。书上有侦探米尔斯的名字。信封上写着“米尔斯启”。
插入字幕：星期三。

34.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早上
萨默塞特推门欲入时，看见门玻璃上写着“侦探米尔斯”几个字。外头正下着雨。萨默塞特向他的办公桌走去，但又停住步子。他的物品都已被挪到墙角临时搬来的一张小桌子上。
萨默塞特走过去打开大桌子最上面左手的抽屉。全空了。他赶忙去在那张小桌子里搜查文件和资料……找他要找的东西。他摸到个他手掌刚好可以握住的小镜框，里面装着一张一个漂亮女人的照片。萨默塞特拆开镜框，看了一眼照片，然后放进他的腰包。
萨默塞特在那张小桌子旁坐下，着手在文件堆里找东西。过了一会儿，他回头一看，发现他留给米尔斯的那个信封不见了。

35.内景，一幢高级城市大楼，早上
天正下着雨。在一幢租金昂贵的办公楼里，许多男女商务人员步履匆匆地来来往往。就在这幢大楼的一侧，一辆殡仪馆的车从停车场的出口冲进雨中。马路两侧的行人纷纷让道，让它驶过街道。与此同时，一辆林肯牌轿车拐进这条街，一头扎进停车场的车道。

36.外景，高级大楼的地下存车场，早上
许多警车和新闻单位的车辆；到处都是警察和记者。面容疲惫的米尔斯正和一个高个子警察在一台工作电梯旁谈话。
米尔斯：……好，干吧。我全力支持。
高个子警察急忙离去，米尔斯连续按电梯钮。电梯的门开了，米尔斯走进去。当门正在关上时，忽然听到一阵骚乱声，米尔斯挡住电梯门，朝外张望。
停车场那头，那辆市内轿车正在慢慢停下，记者们一拥而上。同时亮起让人眼花缭乱的闪光灯。
四十七岁的马丁·塔尔伯特穿着整齐地走出那辆车，一下子就引起人们的注意。当那些记者发出连珠炮似的问题时，他把脸转向他们。
米尔斯缩回手臂，让电梯的门自动关上。

37.内景，高级大楼的服务区，早上
电梯的门打开，正对着一间黑暗的机房。米尔斯走出电梯，经过嗡嗡作响的空调风扇、滴滴答答的管道和杂役住的小隔间，向门口走去……

38.内景，高级大楼的办公走廊，早上
米尔斯从服务区的大门进入到光亮、时尚的大厅过道。这个大厅和它四面的门充满了富贵气。这里分布着寥寥几个警察。前方有一条警戒线，米尔斯正在那里快步疾行，走向那些气派的红木大门。

39.内景，律师事务所，早上
一间庞大的律师办公室。摆在墙角处的一台电视正在播放新闻节目。凭窗可以俯视雨后的城市。两个法医在采集指纹。米尔斯进来时，两人正低声细语。
一个法医（对另一个）：……事情将越弄越乱。我起誓……我看见了……
另一个法医清了清嗓子，回身继续做他的工作。第一个法医马上闭嘴不出声了。米尔斯已发现这种情况，他感到厌烦了。
米尔斯：事情怎么样啦？
一个法医：还是没怎么样。
米尔斯看了他们两人一会儿，转而去注意办公室的其他地方。
在一个宽敞处，有一把皮椅子。椅子和下面的地毯上沾有一大片干后变成褐色的血迹。还有血从椅子滴到桌子上的痕迹。在桌子上清理出来的一块空地方上放着一台双臂秤，上面也沾上了血渍。整个桌子已经打扫过了。在桌子后面的墙上，有一个用血写的大字：贪婪。字写得很像一幅现代派艺术画。
米尔斯站在那儿凝视着这块地方，听着电视里的播音。
主持人（从电视里传来的画外音）：现在插入现场直播。这儿就是辩护律师埃利·古尔德昨晚晚些时候在他的办公室被人杀害的地方。该地区的律师马丁·塔尔伯特正在回答记者们提的问题……

40.电视屏幕
塔尔伯特的头部大写镜头，露出他嘴里的4颗大金牙。这个场面是从下面停车场播出的。
一位记者（从电视里传来的画外音）：……这里面是不是有点儿小小的利益冲突？我的意思是，您的那些公诉人已经在几个非常重要的案子上输给了古尔德先生和他的辩护团……
塔尔伯特（从电视里传来的画外音）：笑话，简直近乎攻击了。这里不存在什么利益之争，要是有什么要求倒是不可避免的事。
其他的记者纷纷大叫着提出问题，但塔尔伯特不为所动。
塔尔伯特（从电视里传来的画外音）：现在，让我说完……我现在想说。我刚会见过执法官员，他们已向我保证，他们要派最好的人员处理这件事。
米尔斯转身看电视上的塔尔伯特。
塔尔伯特（画外）：诸位等着瞧，我们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这件事。这件事将会成为迅速破案的一个典范。
米尔斯走过去关上电视。
米尔斯（对着电视）：闭上你的臭嘴。
他一回头，看见两个法医正瞅着他。他们见他回过头来，又扭头看别处去了。
米尔斯离开电视，朝地板上的一个镜框走去。镜框原来被正正地摆在屋子中央，正对着房门。
镜框里镶着一张中年女人的照片，装扮成年轻貌美的样子，戴着珍珠，一脸笑容。在镜框的玻璃上，有人用血迹在女人的眼睛上画了两个大圈。米尔斯坐在地上，看着那张照片。

41.内景，米尔斯的汽车里，早上
米尔斯进入汽车后，“砰”地关上门。车里就他一个人。外面响着雨声。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看映在反光镜中自己那双倦怠的眼睛。他取出两本刚买的新书：《坎特伯雷故事集》和但丁的《炼狱》。
米尔斯做了个鬼脸，然后打开《炼狱》，翻到做了记号的地方。他把书放在驾驶盘上读起来。他咬着嘴唇，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
他读得的确很用心，还不时读出声来。最后，终于摇摇头，合上了书。他一个字也没有读懂。歇了一会儿，他用书使劲拍打驾驶盘。
米尔斯：狗屁，但丁，天哪。还写诗，妈的……
他把书向挡风玻璃丢过去，然后又把头向后一扬，闭上两眼，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阵。在安静中，车窗上传来“砰、砰、砰”的响声。米尔斯抬起头一看，吃了一惊……
车窗外站着那个穿着雨衣的高个子警察。米尔斯摇下车窗玻璃。警察塞进一个淋湿了的纸口袋。
米尔斯：干得好，警官，干得好。
米尔斯把车窗摇上，然后打开纸袋。里面装着一些纸片儿，是对但丁的《炼狱》和《坎特伯雷故事集》加以注解的剪报。
米尔斯：天哪，上帝啊。

42.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白天
外面还在下雨。萨默塞特坐在现在属于米尔斯的那张大办公桌前。米尔斯抱着他那堆书进来的时候，他刚填完一张表格。萨默塞特抬起头来———
萨默塞特（归置着他的物品）：我给你让路。
米尔斯把书放到桌子上。他的神情有点沮丧。萨默塞特挪到那张临时搬来的小桌上。两人全都坐下，收拾东西，谁也不看对方。
两人相距五英尺远，各干各的事。全都装做不知道对方在场的样子。米尔斯掏出“克利夫”笔记本，扭头看看萨默塞特注意到没有，然后把本放进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
萨默塞特填完表格，轻轻弹了弹，看看米尔斯。米尔斯则在整理从那个“贪婪”凶手那儿搜到的照片。萨默塞特继续写着什么。电话忽然响起。两人同时向电话望去。电话又响了一次。
萨默塞特：我这儿有一大堆邮寄的活儿。你是办公的，你接电话吧。
米尔斯（拿起话筒，对着话筒）：我是侦探米尔斯。（听了一会儿，放低声音）亲爱的，求求你别往这儿打电话了，我呆会儿给你回话吧……（倾听）什么？为什么？（一脸迷惘，对着话筒）：为什么？好的……好的，等等。
米尔斯清了清喉咙，把话筒伸向萨默塞特———
米尔斯：我妻子打来的。
萨默塞特：什么事？
米尔斯耸耸肩。萨默塞特起身接过话筒。
萨默塞特（对着话筒）：喂，（倾听）是我，好的，很高兴能跟你说话。（倾听）好的，我感谢你能这么想……但是……（倾听）那样的话，我想我会很高兴。多谢你了。是的，是的，再见。
萨默塞特放下电话，摇摇头。
米尔斯：好么？
萨默塞特：她请我去你们家吃宵夜。我答应了。
米尔斯：这是干啥？
萨默塞特：就在今天晚上。
米尔斯完全糊涂了。
萨默塞特又回到桌前坐下。
米尔斯：我都不知道今天晚上有没有饭吃呢。

43.内景，米尔斯的住处，客厅和客厅里辟作厨房的一角，夜晚
炉台上正煮着饭。特蕾茜在客厅里摆餐桌，放精致的餐具。
这时听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米尔斯和萨默塞特一前一后地走下门口的过道。米尔斯提着一只崭新的手提箱。
特蕾茜：喂，男士们。你们挺守约的啊。
米尔斯：嗨，亲爱的。
米尔斯吻了一下特蕾茜，然后转向萨默塞特。
米尔斯：我也请你认识认识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你好。
萨默塞特轻轻握了一下特蕾茜的手。
特蕾茜：认识您很高兴。我丈夫经常跟我谈起您……只是没说过您的头一个名字。
萨默塞特：啊，是威廉。
特蕾茜：威廉，一个好听的名字。我也请您认识一下戴维。（对米尔斯）戴维———威廉。
米尔斯听后笑了，点头认可这一点，先走过房间。
米尔斯：很好……我只是想把它们省去罢了。
米尔斯走向与之相连的卧室。萨默塞特把两手交叉在一起，站在他前面。
萨默塞特：好香啊。
特蕾茜：什么？啊，是的。我是说，谢谢你。（向餐桌处示意）请坐吧。
萨默塞特脱下夹克衫。特蕾茜去照看饭菜。
特蕾茜：把上衣放在躺椅上吧。请原谅我们这里太乱了，我们还没来得及收拾。
米尔斯桌子上的一样东西引起萨默塞特的注意。那是在纸张与钢笔当中放着的一枚在一只小巧玲珑盒子里的奖牌。
萨默塞特：我听说你和米尔斯是高中时的情侣。
特蕾茜：该说高中和大学时的才对呢。挺好玩儿的，是吧？我们头一次约会，我就知道他是我要嫁的那个男人。上帝……他是我认识的最有趣的人。
萨默塞特：真的吗？
萨默塞特想了想她说的话。他拿起那枚放在盒子里的奖牌：警察部门为英勇行为颁发的奖牌。
萨默塞特：啊，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个可是稀罕之物……属于英勇献身那类奖。
他放下奖牌。萨默塞特卸腰带上的枪时，特蕾茜一直注视着他胁下的枪。
萨默塞特（指着枪）：别担心。我在餐桌上不带它。
特蕾茜：尽管我总是看见枪，我还是看不惯枪。
萨默塞特把枪和他的夹克衫放在一起。
萨默塞特：我也是一样。
特蕾茜笑了笑。萨默塞特走向餐桌，同时把上衣口袋中的一个小笔记本放进裤子兜里。一张小纸片落下，落到特蕾茜脚边。
特蕾茜：反正……姑娘家是不会把足球队长当成自己的终身伴侣的吧？嘿嘿，您掉东西了……
特蕾茜拾起来，一张褪色的纸玫瑰花。她把纸片递给萨默塞特时看了它一眼。萨默塞特有点儿不自然。
特蕾茜：那是什么？
萨默塞特看了看纸玫瑰，随手放到一旁。
萨默塞特：我的未来。
特蕾茜侧着头，看着萨默塞特。
特蕾茜：您的举止有点儿怪啊……我是说挺有趣儿的。对不起，我实在不该干涉你。认识一个这样说话的男人的确挺好的。（返回灶台）要是让戴维着见那个纸玩意儿，他会说你是个傻瓜。他就是那样的人。
萨默塞特（笑）：我想我是不会让他看见的。

44.内景，米尔斯的住处，客厅，夜晚
一台录音机放在一只提箱上，正在播放轻音乐。特蕾茜、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在吃饭。米尔斯手边放着一个遥控器，他偶尔无意中用手指碰一碰它。
特蕾茜：您为什么还不结婚？威廉？
米尔斯：特蕾茜……你说什么话呢……
萨默塞特摸摸餐巾，想着怎么回答。
萨默塞特：我曾经马上就要结婚了。但终于没结成。
特蕾茜：这叫我吃惊……真的，叫我很吃惊。
萨默塞特：谁要是和我住久了，都会发现我这个人不好相处。不信问问你丈夫。
米尔斯：真是这样。
米尔斯呲着牙笑了，但他的用意已很明白。
特蕾茜（对萨默塞特）：您在这个地方住了多久啦？
萨默塞特：很久很久了。（呷了一口酒）你怎么想的呢？
特蕾茜瞥了一眼米尔斯。
米尔斯：适应环境需要时间。
萨默塞特能够看出这是一个让人不快的话题。
萨默塞特：啊，这一点，你们很快就会适应到麻木不仁的程度。在任何城市中都有些事情……
低沉的隆隆声。桌上的碗碟晃动，发出响声。
米尔斯：地下火车。
碗碟晃动时相碰得更响了。咖啡杯和其中的勺子在嗑嗑碰碰。特蕾茜握紧杯子，冲萨默塞特笑笑，装做没事的样子。但她显然有些尬尴———
特蕾茜：车一分钟就过去了。
他们等车过去。隆隆声变大，似乎撞倒了地下车道里的什么东西。萨默塞特仍在吃饭，手中的食物抖动着。录音机……继续放着音乐。隆隆声和颤动渐渐消失。米尔斯的样子很不自在。
米尔斯：这个房地产商……真他妈不是东西，他就带我们看了几次房。我当初还认为他老实，办事有效率呢。后来才开始怀疑他为什么总是催促我们快买房？他为什么每次只让我们在这儿呆五分钟？
米尔斯的笑容显得很尴尬。
特蕾茜：我们头一天晚上就发现了。
萨默塞特想尽量不动声色，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萨默塞特：静谧、放松和震颤的家。对不起……
他掩着嘴大声笑了。米尔斯和特蕾茜也笑了。
米尔斯：啊，他妈的……

45.内景，米尔斯的住处，客厅，夜晚
录音机放送着另一支乐曲。特蕾茜将咖啡倒入杯中。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在喝啤酒。
特蕾茜：我想我从前还没有遇到过不要电视的人。不要电视……真是不可思议。
米尔斯：非美国方式就是那样的吧。
萨默塞特：电视的全部功能就是教小孩儿。整天呆头呆脑的傻吃糖果才叫真酷呢。
米尔斯：那把体育摆在哪儿啦？
萨默塞特：体育又怎么啦？
特蕾茜端上一盘点心放在桌子上。
米尔斯：你起码去看电影吧？
萨默塞特：我读书。记得读书吗？
米尔斯：我刚刚想说这个呢，我瞧不起没有读过《绿英亩》的人。
萨默塞特目光茫然了。特蕾茜走过房间。
米尔斯：你从来没有读过《奇怪的伴侣》吗？这本书令人作呕。《蜜月人》呢……
萨默塞特：我只大概记得一个大块头男人发怒，有个叫诺顿的人。
特蕾茜把录音机的声音拧小，走进里面的卧室后，随手关上了房门。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对着关上的门看了好一会儿。他们互相看了看，又坐了一会儿。萨默塞特放下手中的啤酒，叹了一口气。他环顾了一下四周。

46.内景，米尔斯的住处，客厅
只有外面的嘈杂声。客厅的桌子已经收拾干净，上面现在摆满了各种图表、报告和8X10英寸大小的照片。米尔斯和萨默塞特都站着。米尔斯拿起照片开始一张一张地给萨默塞特看。
米尔斯：我们要找的那家伙进入大楼，时间可能是在下班关门和加强保安之前。古尔德肯定工作到很晚。
萨默塞特：这我相信。他是这一带名气最大的辩护律师。实际上，人品极差。
米尔斯：诺，他的尸体是星期一晚上发现的，是吧？但是，这个，这个……办公室星期一那天一整天都是关着的。这就是说，只要贪吃谋杀是发生在周末之前，凶手在星期五时就能够进到这里。他星期六和星期日的全天都是同古尔德在那里过的。
米尔斯拿起一张照片给萨默塞特看。照片中是一远景镜头：贪婪凶杀的现场。古尔德坐在皮椅子里死去，旁边桌上有一台柜台用的台秤。
米尔斯：古尔德是裸着身体被绑住的。凶手没有绑他的双臂，还把一柄又长又大的屠宰刀放在他的手中。看……这个台秤。
米尔斯又抽出一张照片。近景镜头：一台双臂秤。在秤的一头有一个一英磅重的砝码，在另头的悬盘中放着一块人肉。
萨默塞特：人肉正好一磅重。
米尔斯仔细查找，抽出一张拍照下来的手写条子。字体歪歪扭扭。
萨默塞特（读道）：“一磅肉，不多不少。不带骨头不带筋，纯肉。这个任务完成后，就可以给他松绑。”
米尔斯抽出另一张照片，就是别在用血在墙上写“贪婪”两字旁的那张纸条的照片。
米尔斯：皮椅子里浸透了汗水。
萨默塞特（点点头，冷峻地）：坐了星期六整整一天和星期日整整一天啊。（稍停）凶手是想让他慢慢地死。得让他坐在椅子里再下手。从你哪儿下第一刀呢？朝你脸上开一枪……但是，在你的身上下刀不是更有意思吗？
米尔斯：他是顺着他的肚子边儿上开刀的。用心良苦。
萨默塞特仍在琢磨那几张照片。
萨默塞特：他一定还留下了另一块谜团。
米尔斯：啊，我佩服你能说出这个来，但是，喂……
萨默塞特：这么说只是抒发一下我个人的好奇心罢了。我仍要在星期六离开这里。
米尔斯累了，揉揉眼睛，然后走过去从他的提箱里又抽出一张照片。这是装在镜框里那个装扮成年轻样子的女人的照片。她的眼睛上被人醮着血画了圈。
米尔斯：古尔德的妻子。她当时因事出去了。假如这意味着她看见过什么的话，我不知道她看见了什么。我们至少已经问了她五次了。
萨默塞特：别是她受到过威胁吧。
米尔斯：我们把她带到一间安全的房间里。
萨默塞特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照片。然后将所有的照片一一摊开。
萨默塞特：要用清醒的眼睛看这些照片。别看凶手想让你看的东西。别让他误导你……
萨默塞特一边说着话，一边摆弄着照片。譬如，他正用另一张照片的一角遮住有尸体的那张照片。
萨默塞特：即使尸体就在那地方……它好像几乎是可以看透似的。能剪辑出原始拍照的惊人效果。再看这间屋子。在这几张照片中，都有那台台秤。别看墙上的那个条子。书架。那张现代派绘画。用血写的贪婪二字。
萨默塞特：他在传播教义。
米尔斯：在惩罚。
萨默塞特：七宗罪之说始于中世纪的布教。先有七大美德，然后才有七大死罪的。创造出这些，都是布道的手段，因为它们偏离了真正的宗教信仰。
米尔斯：就像《牧师的故事》和但丁说的那样。
萨默塞特：你读过它们了？
米尔斯：是呀。但只是一部分。在《炼狱》中，但丁和他的伙伴攀登那座高山的时候，目睹那些有罪的家伙在……
萨默塞特：炼狱的七级台阶上。
米尔斯：对，但是在那儿，傲慢是首罪，而不是贪吃。七宗罪的排序是不一样的。
萨默塞特：那么现在，咱们来想想凶手是不是从这两本书中得到过什么启发。这两本书和布道讲的都是赎罪，而这些被杀者好像是被强迫忏悔的。
米尔斯：强迫又怎么啦？
萨默塞特：忏悔不彻底。因为你是为你的罪孽忏悔，但不是因为你爱上帝。
米尔斯：好像是这样，因为有人用枪对着你。
米尔斯用手抹了一把脸，走到冰箱那里取啤酒。萨默塞特则一直在看照片和文件资料。
萨默塞特：没有留下指纹吗？
米尔斯：一点没有。
萨默塞特：跟受害人根本没有关系。
米尔斯点点头，呷了一口啤酒。
萨默塞特：也没有任何种类的证据吗？
米尔斯：没有。我也不理解这一点。他肯定要回来露面。
萨默塞特在一张椅子里坐下，拿起古尔德妻子的照片。他用手指摸着她眼睛上用血画的圆圈。
萨默塞特：在大城市工作，只关心你自己的事情就是最完美的科学。在警勤区所，每月举办一次防备公共犯罪课程。他们教的第一件事就是，你绝对不要呼叫“救命呀”，而是要大喊“救火”，因为人们不想卷进任何麻烦事里。可是，如果是救火……那简直就是晚上的一个乐子，他们会跑着赶来。
萨默塞特在看着古尔德妻子的照片。
萨默塞特：这就是一个这样的事。
米尔斯：我懂了。
萨默塞特（举起照片）：万一她真的的确什么也没有看见怎么办呢？万一她是看见了什么事，但只是碰巧看到的，又怎么办呢？
米尔斯：对呀，那该怎么办呢。

47.内景，在安全的房间里，夜晚
安全房间像是一间旅馆的房间。米尔斯站在照片中那个女人，即，古尔德妻子的身旁。米尔斯让她看那些拍自事件现场的照片，但已遮住了有古尔德尸体的部分。古尔德太太在哭泣。萨默塞特拿着更多的照片，站在房间的另一侧。
米尔斯：我这么做很难过，古尔德太太。真的很难过。
古尔德太太：我……我不明白。
米尔斯帮着她一张张地翻看照片。尽管米尔斯很难过，但还能忍着帮她翻看照片。
米尔斯：我要求您一张一张地仔细看，要非常仔细哟。要找出任何让你感到奇怪或不正常的地方。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古尔德太太：我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非得是现在。
米尔斯：请吧，如果想抓住这个罪犯，我就需要您的帮助。
古尔德太太无声地抽泣着，擦拭着泪水。
米尔斯：看看有什么缺少了或是不同了。
古尔德太太：我瞧不出来。
米尔斯：您能肯定么？
古尔德太太：我这会儿瞧不出来……对不起。
米尔斯望了望萨默塞特，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那些照片。
米尔斯：也许我们最好先等等。
萨默塞特看了看手里的照片，这些照片没有任何遮掩地坦露着古尔德先生在椅子里的尸体。
萨默塞特：现在应该是时候了。也许有我们还没有看出来的破绽。
古尔德太太：等一等，这儿……
米尔斯：是什么？
古尔德太太指着一张照片中挂在墙上的那张现代派绘画。这张画只是泼上了漆，是副抽象画。
古尔德太太：这幅画……
米尔斯：什么？
古尔德太太：这幅画怎么挂倒了？
米尔斯回头看了一眼萨默塞特。

48.内景，律师所，夜晚
“贪婪”凶杀案的发生地。萨默塞特戴着手套取下挂在墙上的那幅画。米尔斯站在一旁看着。
萨默塞特：你能肯定你的手下没有动过它吗？
米尔斯：即使动过，也是在法医来之前。画后面的墙上空无一物。什么东西也没有。
米尔斯：什么东西也没有。
萨默塞特：原来有过。
萨默塞特把画底边朝下放在地上。画后面垫了一张褐色的厚纸，然后才装入画框的。萨默塞特指指框上先前的螺丝钉的孔眼，又指指它被重新拧上螺丝钉的地方。
萨默塞特：他换成铁丝后又挂上了画。
萨默塞特取出他的弹簧刀，吓了米尔斯一跳。
米尔斯：那玩意儿是啥？
萨默塞特：一把弹簧刀。
萨默塞特用刀沿边儿裁开褐色的厚纸，露出画布背面与纸之间的空间。他把纸全割开。米尔斯伸手把纸拽了出来。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的。米尔斯看了看纸的两面，然后丢在一旁。
米尔斯：什么都没有。他妈的！
萨默塞特把画面朝上放在地上。他用刀刃对着画面，打算把画面削下一层。
米尔斯：算了吧，凶手是不会往这个屁玩意儿上上漆的。
萨默塞特不甘心地把画推开。
萨默塞特：一定会有什么东西。
米尔斯：咱们被人涮了。他他妈的耍咱们呢。
萨默塞特从墙根处往后倒退，同时注视着挂过画的那块空壁。那里只有一个钉子。他转身环顾了一下全屋，然后穿过屋子。
米尔斯两手按了按太阳穴，捡起一盏灯掼到地板上，发泄怒气。
米尔斯：他妈的！
萨默塞特走到屋子的另一头，双膝跪在地上，打开一个法医用具箱。他取出一把指纹刷，仔细端详着刷子的细毛。他这样做时，米尔斯在一旁看着。
米尔斯：什么？
萨默塞特：耐心看我的。
萨默塞特走回挂过画的那块墙面前。他拉过一把椅子登上去，就开始用那把小刷子在钉子附近刷起来。
米尔斯：啊，呀。你别是在开玩笑吧？！
萨默塞特：老实等着！
萨默塞特一下一下刷的范围更宽了。他趴向前，仔细地看残存粉末的状况。他趴得更靠前了。
萨默塞特：给指纹化验室打电话。

49.内景，米尔斯的住处，卧室，夜晚
特蕾茜和衣而睡。屋里的灯仍然亮着。她翻身时醒了，便慢慢地坐起来。她眯着惺忪的睡眼避开灯光，汗涔涔的，觉得很不舒服。她看了看屋里，静听，听到的唯有车辆经过的声音。

50.外景，米尔斯的住处，客厅，夜晚
从外面看到屋里。看见特蕾茜从卧室走进客厅。她看见米尔斯和萨默塞特都不在了，便去打开一扇窗户。然后，她又走向辟作厨房的地方。
仍从外面看见她在洗碗池中开始洗碗碟。又传来地铁火车经过时发出的震荡之声。房间像以前那样发颤。
特蕾茜从客厅向外面望了望，显得忧心忡忡。

51.内景，律师所，夜晚
在“贪吃”凶杀现场上见过的那位男法医正用一个放大镜研究留在墙上的一个清晰的指印。
男法医：哟，是个男的……
米尔斯（画外）：对着我说。
男法医啧了一下嘴，继续仔细研究指印。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看着画外的男法医。
米尔斯（对萨默塞特）：喂，说实话……你以前是不是见过类似的情况……介入过类似这样的事？
萨默塞特：没有。
男法医（画外）：好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了，小伙子们……
法医从站立的凳子上下来。在他遮住过的那块墙壁上，即挂过画的地方，可以看到清晰明确的手指印。手指印一个挨一个，组成的字母形成了一句话：救救我。
男法医：……只要看看这些指印留下的下半圈印迹，就可以断定不是受害人的指印。

52.内景，警勤区所，指纹化验室，夜晚
黑暗。一个技术员坐在一台旧计算机前。计算机屏幕上显示出放大了的指纹。指纹正被划线、对比，然后是反弹：发出嗡嗡的响声———点击声———嗡嗡的响声———点击声———嗡嗡的响声———点击声。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在绿光中注视着屏幕。
米尔斯：凶手可能就是个狂人。
萨默塞特：不像。他不想让咱们帮他停下来。
米尔斯：谁他妈知道呀？在他们不想干而又干下的臭事儿里，怪事太多啦。你要知道……没有人告诉他们那是坏事。
萨默塞特对他的话不以为然。技术员调好旋钮，向他俩转过身去。
技术员：我看这个家伙想用三天的时间进行一场比赛，所以你们可以去擦掉你们在别处的指纹。

53.内景，警勤区所，过厅里，夜晚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从化验室走出来。一个工友工在擦地。仍可以听见计算机发出的嗡嗡声和点击声。萨默塞特叹了口气，在化验室外的一张长椅上坐下。米尔斯随后在他旁边也一屁股坐下。
萨默塞特：你是不是只跟古尔德太太说过这样的话？就是说要抓到那个家伙。你真愿意相信自己说的吗？
米尔斯：你不这么认为吗？
萨默塞特（倦怠地笑了）：但愿我还能像你那样想。
米尔斯：那你告诉我你怎么看咱们现在正做的事。
萨默塞特：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一点点收集物证。我们取得全部证据，全部照片和取样，记录下每一件事，并注明事情发生的时间。
米尔斯：啊，就这些么？
萨默塞特：我们会把这些放进一个整齐干净的卷宗里，存放好，以备万一法庭上用得着它们。（稍顿）这就像在一个荒岛上收集钻石。你保存着它们只是期望在得救时使用，可大海是那么的大。
米尔斯：胡说八道。
萨默塞特：怨我说的不好，但是，即使最有价值的线索往往只是牵连出另一些线索而已。我见过的尸体多了去了……都没法儿申冤。
米尔斯：我也同样。我不是你想的那种乡巴佬。
萨默塞特：在这个城里，要是把藏在壁橱里的尸骨全找出来……要是收藏的尸体突然全又活过来，那就没有活人的地方了。
萨默塞特颓然躺下，摸出一支香烟点上。
米尔斯：别跟我说你在今晚的仓促中一无所获……毕竟有那个令人兴奋的发现，好像咱们有了进展似的。
米尔斯向后靠坐在长椅上，闭上眼睛。
米尔斯：别打算跟我说那是因为你发现了会在法庭上起作用的东西。
萨默塞特看看米尔斯。米尔斯两臂交叉，准备睡觉了。萨默塞特掐了烟头。传来计算机发出的嗡嗡声和点击声。
插入字幕：星期四。

54.内景，警勤区所，过厅，早晨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相依着，在长椅上酣睡。过往的人全奇怪地看看他们。一名男子走到长椅前，用两只手同时拍拍两个人的脸。这个男子就是警长。
警长：醒醒，双胞胎兄弟！我们小有收获。

56.内景，米尔斯的车里，上午
米尔斯开着他的车跟在一辆警车后面。萨默塞特持枪陪他同车前往。米尔斯看来是憋足了劲，随时准备行动。萨默塞特撕下两片新鲜的蛋卷，大嚼起来。
米尔斯：你有过一支枪？
萨默塞特掏出枪，打开检查着。
萨默塞特：我24年没有摸过枪了。我真想开枪而拔枪，也只有5次。虽然从没有真的开火。一次都没开过。（又把枪收好）你呢？
米尔斯：从没摸过子弹。我掏出过一次枪。开了一次火。
萨默塞特：然后呢？
米尔斯：那是我第一次参加行动。我们是后援小队，我进去时非常的胆颤，仍被看作生手。
米尔斯开车拐弯，轮胎发出刺耳的声音。
米尔斯：我们破门而入，寻找那个毒贩子，对了，那厮竟开了枪。一个警察手臂上中了弹，那家伙撒腿就跑……挺像电影里的慢动作。（稍稍停顿）我现在还记得坐在急救车中的情形。他的手臂好像成了果冻，掉下整个一块肉。他当时就因流血过多死了。
一阵沉寂。
萨默塞特：那场枪战的结果怎么样呢？
米尔斯：我击中了那个家伙。我击中了那个狗娘养的。看，起码在那会儿我干得真的很棒。驯服了那么多街道痞子。我总是有这样离奇的好运气……总是事事顺利，可是这一次却好的邪乎了。（稍顿）我一枪就击中了他……正打在他的两眼之间。我晓得，往后的事是市长给我亲自别上勋章。照片上了报纸，整整占了一版。
萨默塞特放下车窗玻璃，感到凉爽的空气拂面而过。
萨默塞特：感觉好吗？
米尔斯：你知道，我原来以为它是坏事。我要了一个人的命……但那天晚上睡得却像个婴儿，一宿连梦都没有做。
萨默塞特：我记得海明威写过……我记不起来是在哪本书里写的了，但他写过“为了在一个地方像样地生活，你得有杀人的能力。”我想他的意思是，为了生存，你必须真的具有这种能力，而不是只装装样子。
米尔斯：听上去好像他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

57.内景，贫民住宅楼的楼梯井，早上
听过警长讲话的那五位警察全副武装，带着长枪和短枪，排成一条单线迅速攀上楼梯。萨默塞特和米尔斯掏出枪跟在最后。萨默塞特迅速取出子弹。米尔斯睁大湿润的眼睛。
在警察们的大皮靴底下是被踩坏的毒品“快克”和皮下注射器。

58.内景，贫民住宅楼的楼道，早上
警察进入阴湿的楼道，小心翼翼地向前推进。一名男子躺在地上，瞪着眼睛，已经死亡。
一扇门打开，一个女人向外张望。女警察举起枪，门“砰”地关上。走在前面的加里福尼亚迈步来到303号门前。他的防弹衣前胸别着一张套有透明塑料套的搜捕证。
加里福尼亚（对身后的黑人警察）：就是这家。撞开它！
黑人警察举起一支沉重的撞击木，交给加里福尼亚。萨默塞特和米尔斯在他们背后几码远之外看着。
黑人警察（指着米尔斯）：侦探，警察当先。
走廊里各户的房门中伸出许多人头。
加里福尼亚：是警察，开开门！
加里福尼亚提着撞击木撞击———一下，两下———门被撞开了。众警察一拥而入。

59.内景，贫民住宅楼中的一家，主要房间，早上
住房肮脏得令人难以置信。警察经过短短的过道，一下就冲进了室内。屋里只顶墙摆着一张床铺。加里福尼亚走向床铺。被子底下躺着一个人。另外三个警察用枪对着床走上前。
加里福尼亚：早上好哇，心肝儿宝贝！
一名金发女警察走向另一间屋。加里福尼亚举着枪，逼近床铺———
加里福尼亚：现在起来吧，你他妈的！起来！

60.内景，贫民窟住宅楼中同一家，另一间屋里，早上
那个金发女警察举着枪进入屋中，神情疑惑地向屋里张望着。屋里有几件桌椅，只见色彩斑斓的空气清新剂洒了一地。

61.内景，贫民窟住宅中同一家，主要房间，早上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进入屋中。萨默塞特看看围绕着床铺的那些警察，然后又看看身旁的一面墙壁。他吓得张开嘴。墙上用粪便写着两个字：懒惰。
萨默塞特：天哪……
加里福尼亚气呼呼地踢踢床———
加里福尼亚：我说过起来了，瞌睡虫！
他一把把被子从床上撤下，立即露出一具已萎缩、浑身布满红肿块的人体。这个男人被蒙上双眼，被人用细铁丝一遍又一遍地牢牢拴在床架子和床垫上。缠着他腰的一块肮脏的布耷拉着，弯弯曲曲地搁在床底下。
加里福尼亚：我的妈！
米尔斯推开其他警察走上前———
米尔斯：天哪！
警察们捂着鼻子后退。萨默塞特收起他的枪，走上前。
萨默塞特：是维克多吗？
黑人警察：谁他妈知道是什么……
加里福尼亚（对萨默塞特）：查明身份，侦探……
他用枪指指死者右臂的下端———手已经没有了。早就从手腕处切掉了。
米尔斯：是维克多。
萨默塞特（对警察）：快叫救护车。
金发女警察从另一间屋里出来———
金发女警察：这是什么他妈的东西？
加里福尼亚：看来还是叫一辆灵车吧。
金发女警察已走到一面墙壁前，墙上贴着一块床单。她扯下床单，那里有52张一次成相的照片；照的全是维克多在床上的死相，并且每张照片的底部均注有拍照的日期。它们形象地昭示了维克多身体腐败的过程。
金发女警察：发生什么事啦？
米尔斯看见女警察在看照片。
米尔斯：嗨，加里福尼亚，把你的人带走。
萨默塞特掏出橡胶手套戴上。
加里福尼亚：你们听见他的话没有，快出去，什么都别碰。
萨默塞特重又用床单把维克多盖上，却没有盖头。警察们排队出去了，米尔斯走过去仔细观看那些照片。
加里福尼亚同萨默塞特一起站在床边。
加里福尼亚：他妈的看上去挺像尊雕像似的呢。
萨默塞特用一个手指头摸着维克多的喉咙———
米尔斯：萨默塞特，你……你最好看看这里。
米尔斯惊恐地看着照片。萨默塞特和他一起看照片。
米尔斯：所有的照片拍的都是维克多被系在床上。（指出）最后日期是三天前。
萨默塞特看第一张照片。照片中，维克多被绑住，塞住嘴，但样子还是健全的。
萨默塞特：这第一张……到今天，正好是一年。
萨默塞特抹了一把苍白的面孔。
在萨默塞特和米尔斯身后的加里福尼亚站在尸体旁。他稍稍掀起床单，又朝下看了一眼。
加里福尼亚：妈的……
米尔斯蹲下掀起盖住掉在地上的贴照片的床单。在那儿有一个打开的鞋盒子。
米尔斯：什么……？
在盒子的侧面写着：侦探收，我缄。
加里福尼亚俯身，离得很近，以病态的好奇心认真观看维克多干枯了的、被蒙住眼睛的脸。
加里福尼亚：你这是罪有应得，维克多。
萨默塞特在米尔斯旁边弯下身体。米尔斯看看鞋盒子里，里面有几个用曲别针夹住开口的塑料小袋子。一个装着一束头发。一个盛有黄色的液体……
米尔斯（看着这些小袋）：这是尿样，还有头发的取样……粪便取样指甲屑……（回头看萨默塞特）他在嘲笑我们呢。
加里福尼亚仍然离得很近地看维克多的脸。突然，维克多的嘴唇动弹了一下，从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声音。加里福尼亚惊叫着返身逃跑，将一把椅子撞翻在地。米尔斯和萨默塞特站起身来，看见加里福尼亚倒在地上。他吓得魂不附体，手乱指着———
加里福尼亚：他活了！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朝床那边看去。
维克多的嘴唇微微颤抖，同时发出呼噜噜的呻吟。
加里福尼亚：他还活着呢！

62.外景，贫民住宅楼，上午
大门口聚集了一群人。路边停着米尔斯的汽车、警车，还有救护车。

63.内景，贫民住宅楼的楼道里，上午
警察们都呆在大厅里，附近住户们都惊恐地聚集在里面。

64.内景，贫民住宅楼中的那户住家，主房间，上午
三个救护人员在床边抢救维克多。一个救护员正用金属丝切割器剪断绑着维克多的金属丝。

65.内景，贫民住宅楼的楼梯井，上午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正站在楼梯台阶上。两人都很激动。
萨默塞特：按照以前的做法，我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竟会到了这样的地步，也是咱们低估了那个家伙。
米尔斯：没想到他那么坏。我想不能抓住他就算了，我要让他受受罪。
萨默塞特：先听我说。他一直在玩把戏。
米尔斯：别逗了！别他妈的逗了！
萨默塞特：咱们从现在起都不要感情用事了。不管这件事多么难办，我们都不要放松细节。
米尔斯：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我反正是没有感情可用了。
萨默塞特：假如咱们不小心，他就会引导咱们在那条路上走下去。
米尔斯看着地面，仍在生气。萨默塞特抓住他的上衣。
萨默塞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米尔斯拨开萨默塞特的手。
米尔斯：我听你说呢。
突然，闪过一道耀眼的光，传来照相机快门的声音。萨默塞特和米尔斯望去，见在下面的楼梯上有一个记者举着照相机对着他俩。
记者：笑一笑。
闪光灯又一闪，他又按了一次快门。米尔斯跑下楼梯，扭住这个记者。这个记者衣裳折皱，戴着厚厚的眼镜，看上去鲁莽，甚至有点傻气。
米尔斯：你他妈在这儿干啥呢？
记者局促不安地举起挂在脖子上的记者证。
记者：长官，我有权……我……
米尔斯一把将他搡出老远，记者踉跄了好几步，然后才“砰”地一声跌倒在下一层的阶梯上。
米尔斯：说什么都没有用！这里是封闭的犯罪现场！
萨默塞特过去把米尔斯拉回去。受了惊吓的记者不安地站在原处。
记者：那你也不能这样呀！你不能……
米尔斯：赶快他妈离开这里！
记者爬下短短的阶梯，走掉，不见了。
记者（画外）：公众有知情权！
萨默塞特用劲将米尔斯拉回，让他在楼梯上坐下。
米尔斯：那些蟑螂怎么这么快就跑到这里来了？
萨默塞特：他们为了抢新闻付钱给警察，而且给的还不少呢。
米尔斯（尽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刚才的举动实在对不起了……我只是……
萨默塞特（不无讽刺地）：啊，好了，没事儿了。
萨默塞特开始回到上面的楼梯。
萨默塞特：看一个人没有感情可用总是令人难忘。

66.内景，医院病房，白天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与比尔兹利医生在病房里。维克多躺在氧气罩里，身上插着许多管子。屋里光线很暗。
医生：从肌肉与骨骼的衰败情况看，好像有一年没有移动过了。血压表明，他全身就是一个毒品大杂烩，从“快克”到海洛因都有……甚至为了防止卧床感染，一定使用了抗生素。
米尔斯朝氧气罩里张望。
米尔斯：他就没说过话？或者有过什么表示吗？
医生：即使他的脑子不乱，的确是乱，也不行……他早就咬掉了自己的舌头。
米尔斯吓得离开了病床。
萨默塞特：他一点生还的希望都没有了么？
医生：侦探，你如果当初用手电照过他的眼睛就知道，他已经被吓死了。
沉默片刻，医生忽然笑了一声———
医生：想想真是挺可笑的……他……大概……是我见过的受过的痛苦和折磨最多的一个人，可他还想活呢。
他注视着一块写字板上的几个字，又咯咯地笑了。米尔斯和萨默塞特一样，看见那几个字：“这个家伙是个狂人”。

67.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白天
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

“1.贪吃（X）
2.贪婪（X）
3.懒惰（X）
4.嫉妒5.暴怒6.高傲7.好色。”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都在铺满桌子的文件中忙着。
萨默塞特（读着一张纸）：维克多的房东说，每月都在他的公事信箱里有一个装有现金的信封。他说，“我从没听见在三室一厅居住的房客有过一个字的怨言，也没有人因为他抱怨过。他是我有过的最好的房客。”
米尔斯：房东最理想的房客是：没有舌头的瘫子。
萨默塞特：还要按时交房租。
萨默塞特又回转过身去打字了。米尔斯填写完一张表。他写错了一个地方，用橡皮涂改，纸被擦破了，他骂了一声，把纸揉成一团，扔了。
米尔斯：这么干要等他再来杀一次人，我都坐腻了。
萨默塞特：这是工作，不是在复活节找彩蛋。
米尔斯：在咱们可以跟踪的这堆垃圾里，肯定有东西。我是指，真的……我们放这个疯子一把，让他随便活动。
萨默塞特：管他叫疯子，太小看他了。咱们不能犯那种错误。
米尔斯：噢，说说而已，说说而已。那个家伙是精神病。
萨默塞特：精神病与精神亢奋可是有明显区别的啊。
米尔斯：嘿，弗洛依德，你又捣鼓什么奇谈怪论呢？现在这会儿，他没准儿正穿着他妈妈的女式裤子满屋子跳舞呢。唱的歌跑调，还用花生酱涂抹自己……
萨默塞特：不会。
米尔斯：他的运气早晚得跑光了。
萨默塞特：不会。他不依赖运气。这你已经见到了。咱们进入那间住房的时候，正是他把维克多绑在床上整整一年啊，到那天整整一年，一天都不差！因为他想让咱们那天去。
米尔斯：咱们并不知道肯定……
萨默塞特：可咱们去了。这里……
萨默塞特捡起最先见到的那张条子的照片。
萨默塞特：这几句话，是他专门写给咱们的。我查了它的出处。它引自弥尔顿的《失乐园》：路漫漫兮艰苦，出地狱兮得见天日……
米尔斯：那又怎么啦？
萨默塞特：看，到现在为止，他说的并没有错呀，对吧？
米尔斯：那个杂种不就是有图书馆借书证嘛，那他也变不成爱因斯坦。
萨默塞特：只是，要认识到……这不是个普通的疯子。可以把一个人拴上整整一年，一定是那种老谋深算型的……把管子通到他的生殖器上；把他的手割下来，用以培养指纹。这个人办事周密、准确，最厉害的是：有耐心。
米尔斯：说了这么多，又能怎么样？我们的工作不是想像他是什么样的人，不是么？我们要做的就是抓住他。
萨默塞特被米尔斯这一番话说得没话说了。他扭过头去。米尔斯看着他———
米尔斯：什么？
萨默塞特坐下，目光茫然地沉思。
米尔斯：怎么啦？
萨默塞特又站起来，从口袋里摸出几个钱。
萨默塞特：你带了多少钱？
米尔斯：我不清楚……好像有50分。
萨默塞特拿起电话拨号，手里把玩着他的钱。米尔斯不知道又有什么事了。
萨默塞特（对米尔斯说）：我建议进行社会调查。

68.内景，公共图书馆，白天
萨默塞特穿过繁忙的主阅览区，走向一组计算机终端。米尔斯拐来拐去地紧跟在他身后。
萨默塞特在一台计算机前坐下，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键。
米尔斯：萨默塞特……这是干啥呀？
好几个人回过头向他示意小声点儿。萨默塞特掏出一个记事小本。
萨默塞特：在这个书单的开头，我们将写下“炼狱”、“坎特伯雷故事集”等和七宗罪有关的东西。现在，那个杀手会研究什么，他需要研究他已干下的事是什么呢？他的其他兴趣是什么？譬如……
插入———计算机显示屏。
萨默塞特打字。在显示屏上：搜寻：杀人碎尸者杰克。

69.外景，热狗店外，白天
餐馆的招牌上写着“热狗乐园，世界最大的狗之家”。一个人在分发广告，行人绕道避开他。
发广告的人（向行人）：拿一份吧，你们这些傻蛋！来，拿一份吧！有优惠券啊！拿一份吧！

70.内景，热狗店里，白天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坐在一隔间餐桌的同一边座位上。他们正在流览自己的书单。米尔斯想吃热狗，被萨默塞特拦住。
萨默塞特：在上一次检测中，查出他们大约有50条不符合卫生规定。
米尔斯扔下那块热狗，然后看看手表。
米尔斯：你能不能坐到我对面去呀？我不想让人家以为咱俩干什么勾当呢。
萨默塞特看见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墨西哥人走进店里。他头发往后梳着。
萨默塞特：把你的钱交给我。
米尔斯把钱递给萨默塞特。
米尔斯：我给你钱，出于某种奇怪的理由，我想我应当知道，咱们这是在干什么鬼事呢。
萨默塞特把钱叠起来，夹在书单里，然后把它放在桌子下面的膝盖上。墨西哥人走过来，在他们的桌旁坐下。
墨西哥人：嘿，萨默塞特。你还好吗？我原来没想到这儿快要变成一个三人之家（注：指夫妻俩外加一个情人居住的畸型家庭。）了。
萨默塞特：这不成问题。
墨西哥人：只是因为你，我才这么做的。这里可有高风险……所以我想，我们大家得平等相待。公平公正。
墨西哥人两手放在桌子下面，起身离开时两手已插在口袋里。他拾起米尔斯放下的热狗。
墨西哥人：大约一个小时。
他咬着那块热狗走了。
米尔斯：噢，这笔钱花得好。
萨默塞特：咱们走吧。

71.内景，比萨饼店，白天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坐着，面前有一块比萨饼。
萨默塞特：我告诉你这件事，表明我相信大多数人，但更相信你。
米尔斯：假如你真的到了那个程度，就太好了，因为我随时准备给你脸上一拳呢。
萨默塞特向米尔斯靠近，悄悄地说———
萨默塞特：多半不会有事的，但是即使那样，也没咱们的事。在热狗店的那个人是一位朋友，局子里的。
米尔斯：他？
萨默塞特：联邦调查局打进图书馆系统已有很长时间了，有着精确的记录。
米尔斯：什么？评估罚款数额吗？
萨默塞特：是刺探阅读习惯。不是每一本书，但是某些书是做了记号的。这么说吧，那些书包括怎么制造核武器的书，也许还有《我的奋斗》。凡是看过做了记号的书的人，都被图书馆的记录及时报告给联邦调查局。
米尔斯：你在逗乐。
萨默塞特：被做了记号的书包括各个门类中联邦调查局认为有问题的书———从共产主义到暴力犯罪。
米尔斯：这样做合法吗？
萨默塞特：合法……不合法，这些名词在这里都不适用了。我是不赞同的。（咬了一口比萨饼）他们不直接使用这些信息，但这些信息是很有用的线索。这么说听起来好像是胡说似的，但是如果没有情报部门和通用电话单，你就得不到借书证。
米尔斯对此开始表现出热情———
米尔斯：所以他们也查了咱们的书单。
萨默塞特：如果你想知道谁在读《失乐园》、《炼狱》，还有……《查尔斯·曼森的生活和时代》（注：查尔斯·曼森（1934-）美国大杀人犯。）局里的计算机都会告诉你。它很可能会给我们一个名字。
米尔斯：啊。有个在读英语101的大学生正巧在写一篇名为《论20世纪的犯罪》的论文。
萨默塞特：呀，好……我们至少没在办公室里。我们已吃了比萨饼。
米尔斯：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萨默塞特：我不知道，跟你一样。
萨默塞特抬头，那个墨西哥人正走进比萨饼屋来。

72.内景，萨默塞特的车里，白天
汽车停着；萨默塞特扶着驾驶盘，米尔斯坐在他身旁。他们在一页页翻看计算机里出来的资料。
米尔斯：这是在耽误工夫。
萨默塞特：我们在缩小注意的范围。
米尔斯：我知道，我知道……已收缩到了一个小事情上了。
萨默塞特（读书名）：《神曲》、《天主教史》。还有一本叫《凶手与疯子》的书。
他把这一页递给米尔斯。米尔斯低头翻看。
米尔斯（读书名）：《现代凶杀调查》、《冷血》、《人类的孽障》。人类的孽障？
萨默塞特：不能望文生义。
米尔斯（读书名）：《马奎斯·德·萨德及施虐狂的起源》。
萨默塞特：正是。
米尔斯（继续读书名）：《圣徒托马斯·阿奎……的写作》，阿奎……
萨默塞特：圣徒托马斯·阿奎那。（发动汽车）他写到过七宗罪。

73.内景，公寓楼，楼梯井和走廊里，白天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走上楼梯，从一个拐角处拐进这个长长的走廊。萨默塞特还在看计算机里出来的资料。
米尔斯：你肯定没读错吗？是约翰·多伊吗？（注：假设某人的代名，源自不动产收回的诉讼中，假定的原告与被告的名字。）
萨默塞特：正是这上说的，是乔纳森·多伊。
米尔斯：你太荒唐了，并且也太容易了。
萨默塞特：我们将要看看他，和他说说话。
米尔斯：当然。哦———“恕我直言……你一不小心成了一名连环杀手吗？啊，你是？好，如果可以的话，那么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们已走到6A号的门前。萨默塞特上前敲门。
米尔斯：你想说什么？
萨默塞特：你说。施展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吧。
米尔斯：谁告诉你我有三寸不烂之舌的？我妻子吗？
米尔斯用力敲门。
米尔斯：这真是一个瘸子。
画外传来“吱扭”声。萨默塞特扭头看去……
一个男人，“约翰·多伊”正站在楼梯井那儿。他戴着一顶帽子，站在阴影里正朝他们望着。一动不动。萨默塞特皱了皱眉头。
“约翰·多伊”把手伸进他的衣摆里，扬起他的胳膊，指向———
萨默塞特：米尔斯……！
“砰”！开枪的声音，震耳欲聋。好像是一粒子弹射穿了6A号的门，在萨默塞特和米尔斯扑到地上时，子弹刚刚从萨默塞特身边擦过。
“约翰·多伊”又开了一枪———子弹穿过墙皮，在墙上打了一个大窟隆。接着是第三枪，子弹从他们两人的头顶上飞过，然后就听见“约翰·多伊”跑下了楼梯。
枪声依然在楼里回荡着；萨默塞特这时才爬起来去掏枪。
米尔斯：谢天谢地……
米尔斯匆匆地爬下楼梯井……
在楼梯井里。
米尔斯蹦到下面的阶梯上，拐进一个拐角处，然后一跃跳到下面的一截阶梯。他停在那儿倾听。仍然可以听见“约翰·多伊”往楼下跑的声音。
在上面的走廊。
萨默塞特撩衣取枪，茫然地站在那里。
米尔斯（画外，从楼梯井传来）：那是什么样的枪？
在楼梯井里。
萨默塞特走进楼梯井。
米尔斯（画外，从底下传来）：他妈的，萨默塞特……是什么样的枪？！能装多少发子弹？
在楼梯井的下方。
米尔斯继续往下跑去。
萨默塞特（画外，从上面传来）：我不知道。很可能是左轮枪。
回声。米尔斯一失足，跌到了……
米尔斯重重地摔在楼梯上，枪支掉落。
米尔斯：他妈的！
米尔斯爬起来，捡起他的枪，继续跑下去。
在楼梯井的上面。
听见米尔斯在楼梯上大声喘气。
米尔斯（画外，从下面传来）：他长的什么样儿？
萨默塞特：戴褐色的帽子，穿棕黄色的雨衣……像是一件……军用雨衣。
在下面的楼梯井里。
“约翰·多伊”鼓足劲，跑到扶手那儿，向下面看了看，纵身跳到下面的楼梯井……
在黑暗中向上举枪射击———从下面传来一声枪响，子弹飞上来，在萨默塞特头顶上方炸开，他弯下身子躲闪。
在下面远远的地方传来子弹横飞发出的响声。稍后，传来开枪的回音。
米尔斯（自语）：五枪……是五枪……
他继续往下跑去。

73A.内景，公寓楼，低层的楼道，白天
楼梯通到走廊里。米尔斯一条腿跪下，朝着枪口对着的方向。楼道里空无一人。他握着枪时，瞥见一眼“约翰·多伊”的身影闪过一个拐角处。那里离他站的地方很远，他又回头朝着楼梯井里大喊———
米尔斯：第二层！第二层！
他提着枪全力以赴地追上去。“约翰·多伊”跑掉了……
米尔斯瞄准……
前面，在“约翰·多伊”和米尔斯之间，从一住户门里走出一个身穿圆领衫和内衣的房客。
他朝“约翰·多伊”看看，处在子弹必经的位置上……
米尔斯：趴下！跑开！
房客糊涂了，转向米尔斯。米尔斯气愤地把他推开……
走在前面的“约翰·多伊”突然不跑了。一个女房客在门口往外看，“约翰·多伊”揪住她，把她拉进走廊。“约翰·多伊”趁她跌倒，跑进了她家。
镜头回到刚才的楼梯井里。
萨默塞特跑下楼梯。他累了，还在跑。在与另一端走廊相接的那个拐角处，米尔斯已到“约翰·多伊”刚才进去的那家门口，他突然闯进去……

74.内景，那家住户家里，白天
米尔斯举着枪走进来。这是一间间屋子连续相接的套房。在最远的那间屋子的房门被关上的时候，从那间屋子的窗户里看见“约翰·多伊”正跑向安全出口。
米尔斯穿过前面的几间屋子，冲上去撞开那扇门……

75.外景，公寓楼的安全出口，白天
米尔斯扒在窗户上探身朝巷子里张望。“砰！”———枪声。米尔斯头顶上的玻璃窗被打碎，米尔斯缩回身子，晃着枪，等待时机。
在下面，“约翰·多伊”跑到巷子的出口，拐过一个弯，跑了。
米尔斯骂了一句，从躲避处出来，爬上安全出口。他跑了几步，抬腿跨过护栏……纵身跳到下方停车房的屋顶上，接着又往下跳，一直跳到地面上，继续追赶……
米尔斯（自言自语）：非灭了他不可……

76.外景，城市街道，白天
米尔斯从巷子里拐出。大街上人群熙攘，他只好停下步子，一时不知向哪儿追赶。人们看见他举着枪，慌忙跑开。有几个人向不同的方向奔跑。女人们尖叫，紧紧地抱住她们的孩子。因为到处是人，米尔斯看不清街道上的情况，只好慢慢朝前移动……
他跃上一个防火栓，扶住一块街头招牌，眺望街道的远处———
从画外传来米尔斯的声音：“他在那儿呢！”可以看见“约翰·多伊”正在远处穿行在车辆当中，横过马路，走向马路的另一边。
街上，米尔斯在跑，跑进如水的车流中，躲过几辆小轿车，到达马路的中心线。愤怒的司机们朝他吼叫。跑在前头的“约翰·多伊”不时回头向后看，急急忙忙地钻进一条小巷。米尔斯也穿过了马路，叫喊着让行人让路……

77.外景，城里的小巷，白天
米尔斯跑进这条小巷。巷子昏暗，又长又窄，前方远处露出一道银白色的亮光。米尔斯继续跑……向前冲刺而去———
巷子一侧突然出现一块大木头，“啪”的一下正打在米尔斯的脸上！米尔斯的枪被撞到墙壁上，然后滚进了地上的一个小坑里。米尔斯后仰摔倒在地上，鼻子被打出了血，流了一脸。他叫了一声，侧身捂住脸。
那块木头落到地上。“约翰·多伊”就在几步以外，只见他拾起了枪（至此“约翰·多伊”一直没有露出他的面孔）。
米尔斯几乎被击昏过去，啐着叫骂着。这时，他觉出一支枪口顶住他的脸。他便一动也不动了。
“约翰·多伊”用枪口在米尔斯的脸上慢慢移动着，移到他的嘴巴处才停下。他把枪筒塞进米尔斯的双唇之间。手指在向后勾扳机。
米尔斯动了动，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睛被鼻血糊住了。就在这个瞬间，突然出现一道强光。
过了很久，枪支慢慢收回。从画外传来声响：从米尔斯的枪里卸下子弹，放在他的胸口上。
枪被放下。“约翰·多伊”朝有亮光的方向走去，他走掉了。
米尔斯全身瘫软地躺了很久。在小巷的进口处，出现了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米尔斯……
米尔斯动了动，翻身，感觉到身上摆着那些子弹。他想用短袖擦去糊在眼睛上的血。萨默塞特正走到跟前。
萨默塞特：你没事儿吧？
米尔斯：还好。
萨默塞特：出什么事了？
米尔斯爬起来，拾起他的枪，放进口袋里，然后走过萨默塞特身边，往回走。
萨默塞特：米尔斯？……
米尔斯开始跑。萨默塞特追上去……

78.内景，公寓楼，楼梯井和走廊，白天
米尔斯从楼梯井里跑出，鼻子正在流血。他直奔6A号走去。萨默塞特揪着他的一支胳膊，但是米尔斯推开了他，坚持自己走。
萨默塞特：等等，等等……
米尔斯：就是他。
萨默塞特：你不能进去。
萨默塞特又揪住米尔斯，又被他推开。
米尔斯：我怎么不能！咱们就进去抓他。
萨默塞特：我们得有搜捕证。
米尔斯：我们现在有充足理由。
萨默塞特揪住米尔斯，把他按到了墙上———
萨默塞特：再考虑考虑……
米尔斯：你他妈的有哪门子的病啊？
萨默塞特：想想咱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萨默塞特举着在他手里已被捏皱了的计算机资料。当米尔斯挣脱他的时候，在米尔斯面前晃了晃它们。
萨默塞特：我们不能对任何人提到这个。我们不能跟人提及调查局，所以我们来这里是没有任何理由的。
米尔斯停止了挣扎，使劲喘着气，激动得浑身打颤。
米尔斯：等咱们拿到搜捕证的时候，就要死人了。
萨默塞特：仔细地想一想。如果我们留下这样的漏洞，就再也不能起诉了。他会跑的。（稍顿）咱们得编个好的借口才能敲门。
米尔斯：好的……好的……放开我。
萨默塞特放开了他。米尔斯回头看了看走廊里，然后走向6A号的门口。他一脚踹开门。关死的门一下子被打开，里面是黑洞洞的一片，待了片刻，门又弹回来，形成半开半闭的状态。
萨默塞特：你这个愣小子……
米尔斯：没什么可再吵的了……
米尔斯大步走过这短短的走廊，朝着一扇窗户。
米尔斯（回头指着）：除非你能修好这个。
米尔斯停在窗前，朝外看。窗外下面是一个荒草丛生的院子。那儿有一个瘦瘦的流浪汉正躺在水泥地上睡觉。米尔斯回身转向萨默塞特。
米尔斯：咱们还剩多少钱？

79.内景，公寓楼，楼梯井，薄暮
萨默塞特站在楼梯井的阶梯上，看着那个曾在院子里的瘦流浪汉同一个穿制服的警察说话。警察把他的话记在一个记事本上。
流浪汉：所以，我……我注意到了这个家伙正往外跑……发生凶杀的时候，他已经跑了。所以，所以我……
流浪汉抱住护栏，他醉醺醺地，翻了出去。米尔斯站这段楼梯的另一端。他急不可待地等着这次谈话快点儿结束。
米尔斯：所以，你就叫了萨默塞特侦探，是这样吧？
流浪汉：对，对。我叫了侦探。因为，因为这个家伙看上去……挺吓人的。而且……而且……
米尔斯（促他快讲出来）：而且……
流浪汉：而且，有一个凶手就在那里……嗯……就在这附近。所以我、我叫了警察……
流浪汉擦拭嘴角流出的口水。米尔斯过去抓住了他，他才没有跌倒。他看着警察的脸，看警察是否怀疑自己。
米尔斯：其他的我已告诉你了。你都记下了吗？
警察（仍在记）：对，都记下了。
萨默塞特：请他签上名字。
警察把记事本和笔交给流浪汉。米尔斯接过笔，把着流浪汉的手，几乎是替他签上了名字。
米尔斯：很好。成了吗？
警察点点头。米尔斯拽着流浪汉急匆匆走下楼梯，来到一个拐弯处。米尔斯抬头向上望了望，确信警察已经看不见他们之后，掏出一叠现金塞进流浪汉的手中。
米尔斯：去喝两盅，快活快活吧。
米尔斯领着他迅速离开，然后才返身回来，一步迈两个台阶地冲上楼梯。

80.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主要房间，薄暮
米尔斯戴着橡皮手套，推开6A号的房门。米尔斯走在前，萨默塞特跟在其后。萨默塞特转身朝向警察———
萨默塞特（对警察）：你在外面等着。
萨默塞特为保险起见还关上了门。米尔斯按墙上的一个开关，一盏灯照亮一张书桌。这张桌子位于屋子的中央，正面对着他俩。这间屋子有点怪，有的地方拥挤不堪，而另一些地方却空荡荡的。四面墙壁全涂成黑色。窗户很大却没有窗帘，也被涂上了黑漆。
萨默塞特戴上手套。米尔斯走向书桌。
桌面上相当整洁。惟一特别奇怪的是，在木头桌面上刻着一组凹槽：三个槽。桌子的一个角上放着一只蜡烛，因为没人吹灭它，已快燃尽了。蜡油流到了地上。米尔斯打开中间的抽屉。里面只有一本《圣经》。
萨默塞特沿着书架移步，目光在一排排书脊上巡视。许多大开本的厚厚的艺术类书籍。《神学史》、《手枪手册》、《世界史》、《中世纪神学综合性论文集》、《美国犯罪法周刊》。
米尔斯打开书桌的另一个抽屉。里面堆满了至少40个阿斯匹灵空药瓶。他又打开另一个抽屉，发现一颗祈祷念珠和好几盒子弹。
萨默塞特走去看“约翰·多伊”的床。床光秃秃的，露着一副金属架子和弹簧，没有被褥，仅在上面盖着一张床单。床单上有汗渍，还有弹簧被压迫后留下的点点锈斑。
萨默塞特绕过床，走向不远处顶着墙放的一张窄面桌子。这张桌子里有一个奇怪的造型，好像是一个微型舞台，手工制作的薄纸板和贴上去的圣饼。最主要的东西是在一个盛着液体的罐子里泡着一只人手。
萨默塞特：维克多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卷别在一起的文章，都是从艺术书籍中剪下来有七宗罪内容的文字；几张用铅笔画的基督像。全都重重叠叠地束在一起。
米尔斯从一个放信的盒子里捡起一张小纸条。是“疯狂比尔皮制品店”开的收据。
收据上写着：顾客业务502.64美元已付清。米尔斯把收据放回，放在书桌面上。
萨默塞特走向后门，并打开门。

81.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第二间屋子，薄暮
萨默塞特进来。天花板上的灯亮着。一个没有罩的光秃秃的灯泡。三面墙有书架，架上塞满了笔记本。足足有好几千个笔记本。
萨默塞特取下一本。是一个没有皮儿的厚厚的作文本。本子里面的篇页上满是手写的句子，有三言两语的简评，有用胶水粘上去的弄脏了的照片；小照片好像是从别处剪下来的。每英寸的空间都被速写、图片和手指印占满了。
萨默塞特又取下另一个笔记本，翻看着。像前一个笔记本一样，每一页全都满满当当的。
萨默塞特走向另一个书架，拖出又一个笔记本。也是一样的情况。萨默塞特环顾了一眼———
萨默塞特：我的天呀。

82.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宅，主要的房间，薄暮
米尔斯离开书桌，向走廊走去。他按了开关，但灯不亮。他走进去……
一片黑暗。走廊相当的长。唯一的光是从前面关着的门的底下发出来的一线火红色。

83.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第二间屋子，薄暮
萨默塞特走向一台16毫米电影放映机。它对面是一面陈旧破烂的银幕。萨默塞特摆正放映机，后退，躲开头顶上的那只秃灯泡，并把它关上。

84.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走廊，薄暮
米尔斯已走到走廊的尽头。他握住门把，打开门，全身立即沐浴在红光当中。

85.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浴室，薄暮
米尔斯走进去。他慢慢地环顾全室，感到头晕目眩。

86.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第二间屋子，薄暮
放映机在黑暗中发出响声，正在放映一小节影片。影片是拼接起来的，放的时候并没有间断。
萨默塞特看着银幕，身上闪动着银幕上的反光。
银幕上正映出一片浮云的明亮形象，上面有几个像是后来迭加上去的天使。他们的长袍飘飘然地飞舞着，好像是一部怪异的老式好莱坞天堂影片。
这个画面突然转换成烈火和正在做苦役的灵魂。他们在一条流淌着熔岩的沟渠旁，有更多受难的人在沟渠里挣扎着。这是从早期好莱坞天堂电影里剪下来的一个片断。
米尔斯（画外）：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全神贯注於影片的画面中。
米尔斯（画外）：萨默塞特……快过来！
萨默塞特这才听见叫他。

87.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走廊和浴室，薄暮
萨默塞特来到走廊。
米尔斯（画外）：妈的，咱们见到过他。
萨默塞特走进浴室，米尔斯站在那里正看着墙上。这间屋子被改建成一间小暗室，被一只红灯泡照亮。顶棚上耷拉下来几条胶片。
萨默塞特：你说什么呢？
米尔斯：咱们见到过他。
在墙壁上有几百个手印，挂着干燥的金属丝。萨默塞特看看屋里，想弄清是怎么回事……
遭到“约翰·多伊”陷害的人———已死与未死者———的相片。奇形怪状的相片———有他们面带恳求的，也有他们已死的身体。还有拍摄眼睛、嘴巴和手指的特写。
米尔斯坐在盖着盖的马桶上，往旁边的下水道扔了个东西，后又用两手抱住脑袋。
米尔斯：那个记者证是假的。
扔在下水道里的是那个硬要拍照的记者曾挂在脖子上的记者证。
在几面墙上，有更多的照片：全跟犯罪有关，却是从外面朝里拍摄的。远景镜头、警车、救护车；穿警服的警察们正在公寓楼外面放置路障、验尸车……
萨默塞特把它们拿在手中，仔细看着，辨认着……
米尔斯：咱们见到过他，放过了他。
在这些照片里有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在其中的一张里，米尔斯正在过马路。在另一张里，萨默塞特和米尔斯正在走出萨默塞特的小车。
有一张照片是特写镜头，拍的是米尔斯和萨默塞特站在发现维克多的那座楼的楼梯井的阶梯上。拍这张照片的就是那个外表愚蠢的秃头记者。

88.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主要房间，夜晚
一个男法医用夹子把那只维克多的手钳出那个液体罐，把它放在一个干净的专用塑料袋里。
法医带上那只手从一位女速写画家身旁走了。女画家在给那个样子愚蠢、戴着厚厚眼镜的秃头记者的肖像做最后的修饰。这张画画的非常精确，这位记者现在被称为“约翰·多伊”。
女画家：你们确认他就是这个样子？
米尔斯注意女画家。另两位侦探萨拉和比利在协同另外两个法医工作，忙着搜查、拍照和采集指纹。
米尔斯：让这张画像在人们当中流传。
女画家：您说得对。明天一早，这个城中的好市民将会注意寻找埃尔默·法德了1。（注：华纳兄弟影片公司动画片中的动画人物。）
萨拉（走向米尔斯）：我们找不到任何线索。既没有票据存根，也没有约会记事簿，或日历；甚至没有一个地址通讯录。你可能会不相信……
米尔斯：继续找下去。
萨拉：只是……我们连指纹都没有发现。一个都没有。
米尔斯：你要知道，你说的没错。我不相信你说的找不到。继续找下去。
米尔斯走开了。

89.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第二间屋子，夜晚
萨默塞特和三个穿警服的警察在一本本地翻阅书架上的笔记本。萨默塞特眯着眼看手中的一个笔记本，一边看一边摇着头。米尔斯走了进来。
萨默塞特抬头看见他，合上笔记本———
萨默塞特：我们这里简直得要用50多个人。
米尔斯：我正在努力，好了吧？老实告诉我，咱们进展的情况。
萨默塞特不去理会米尔斯的抢白。
萨默塞特：诺，这间屋子里至少有五千个笔记本；我看了一下，每个本子都有250页。
米尔斯：那么，他一定写到过谋杀的事。
萨默塞特（打开手中的一本，念道）：“我们是一些多么孱弱、可笑的玩偶，我们在一个多么粗俗的小舞台上跳舞啊。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万事不关心地跳呀闹呀，多么地可笑啊。不知道我们其实什么也不是。我们并不是我们意欲所为的那个样子。”（又翻了几页，继续读）“今天在乘地铁的路上，一个男子跟我搭话聊天。他说的很少，是一个孤独的人，只随口说了说天气什么的。我尽量显得愉快和随和的样子，但我已经被他的陈腔滥调弄得头疼了。我竟然差点儿没有察觉到已经发生了这种情况，我便突然不再理他。他很扫兴，我却忍不住笑了。”
萨默塞特合上笔记本。
萨默塞特：没有日期。没有秩序地放在书架当中。这确实是他倾吐的心事。我不认为这是专门做给我们看的。
米尔斯：看看这地方……我就心情恶劣。谋杀就是他活着的工作。
从另一间屋里传来电话铃的响声。米尔斯扭头看去。

90.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主要房间，夜晚
几人都在四处寻找，又互相看看，寻找发出铃声的地方。米尔斯和萨默塞特走进屋，一脸的迷惑。米尔斯朝萨拉望去。她耸耸肩，摇摇头。
大家都在寻找着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米尔斯匍匐在地。
米尔斯：在这儿……
米尔斯爬到“约翰·多伊”的“床”底下，拖出来一个交流式电话。有个人丢给他一个微型卡式录音机。米尔斯打开录音机，它还能转动，然后就用耳机把电话和录音机联在一起。
米尔斯（对着话筒）：喂，喂。
“约翰·多伊”（画外，从话筒里传出）：我佩服你。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可以想想我是多么惊奇。我每天都在增加对侦探的敬意。
米尔斯（对着话筒）：好啊，约翰，让咱们……
“约翰·多伊”（画外，从话筒里）：不，不，不！你听着。即使遭到挫折，我也将按计划在明天回去。我只是必须打电话，表达我的敬佩。我很抱歉今天伤害了你，但我别无选择。你会接受我的道歉，不是吗？
米尔斯不出声，满腔愤怒。
“约翰·多伊”（画外）：我觉得我好像还有更多的话要说……但是又不愿破坏了我的惊讶之情。
“约翰·多伊”挂了电话。米尔斯放下电话。

91.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第二间屋子，当夜晚些时候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站在黑暗中，看着放映机继续放映着天堂与地狱的奇怪画面。
米尔斯：你说的对。
萨默塞特看看米尔斯。
米尔斯：他在布道。
萨默塞特（点点头）：谋杀是他的主要工作。他是在训导我们大家、我们所有有罪的人。
门开了，光线泄进。警长站在门口，望着他们———
警长：已经干了很久了，小伙子们，回家吧。但睡觉时要两腿夹着电话。

92.内景，萨默塞特的住处，卧室，夜晚
萨默塞特在给节拍器上弦。电话响了。萨默塞特很不情愿地接话筒。
萨默塞特：喂？
特蕾茜（从话筒里传出的声音）：喂，威廉吗？我是特蕾茜。
萨默塞特：特蕾茜，一切都好吗？
特蕾茜（画外）：是的，是的，一切都很好。
萨默塞特：戴维呢？
特蕾茜（画外）：他在冲澡，在另一个房间里。我这么打电话不太好。
萨默塞特：我看没什么。
特蕾茜（画外）：我……我……想跟你谈谈话。我需要一个说话的人。你能在一个地方见见我吗……哪天早上？
萨默塞特：我真的很不理解。
特蕾茜（画外）：我是挺蠢的，但你是我在这个地方认识的唯一的一个人。再没有另一个人了……
萨默塞特：我只是……
特蕾茜（画外）：你不能躲开，只见一小会儿成不成？
萨默塞特：这样，我就更不懂了。
特蕾茜（画外）：如果你能答应的话，请给我打电话。请吧。我现在不得不放下话筒……晚安。
特蕾茜挂断了电话。萨默塞特不解地看看话筒。
插入字幕：星期五。

93.内景，咖啡馆，早上
萨默塞特和特蕾茜坐在靠窗的隔间座位上。咖啡馆里人声嘈杂。特蕾茜盯着她正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特蕾茜：我是指，你了解这个城市。你在这里住了多年了。
萨默塞特：这里是个难混的地方。
特蕾茜：我睡得不好。
萨默塞特努力领会她的话，却偷偷地看手表。
萨默塞特：我和你坐在这里觉得不可思议……没有让戴维知道。
特蕾茜：对不起，我只是……
两个小痞子走到他们坐处的窗外，朝里面看特蕾茜。一个很快地弹着他的舌头。特蕾茜扭过头去。萨默塞特摘下他的警察徽章，向外举到窗户上。一个小痞子伸出一个手指，另一个往窗户上啐唾沫。然后笑着一起跑了。特蕾茜尽量做出笑容。
特蕾茜：一个最好的样板。
萨默塞特：有时你必须把百叶窗全放下来。是在大多数时间里。
特蕾茜：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邀请你来这里。
萨默塞特：把这些话给他听。你告诉他你的感觉，他是会理解的。
特蕾茜：我不能成为一个负担，尤其是现在。我知道我最终会习惯这里的情况。我想，我当初就是想知道一个住在这里的人的想法。在内地城市，环境是完全不同的。（稍顿）我不知道戴维是不是告诉过你，我教五年级，或者说教过五年级。
萨默塞特：他提到过。
特蕾茜的样子看上去十分沮丧，几乎要掉泪了。
特蕾茜：我将去别的学校，找工作，可是这里的条件……太差了。
萨默塞特：你应该去私立学校看一看。
特蕾茜：我不知道……
特蕾茜抬起头，拭去眼中的泪水。
萨默塞特：是什么事真正使你不安的？
特蕾茜咬着嘴唇。
特蕾茜：戴维和我快有孩子了。
萨默塞特靠后坐下，向她表示安慰的表情从他脸上消失了。
萨默塞特：啊，特蕾茜……我必须告诉你，我不是适宜谈这件事情的人。
特蕾茜：我讨厌这个城市。
萨默塞特叹了口气，掏出一支香烟。但想了想，又放回去了。他望了一眼窗外。
萨默塞特：假如你想……（稍顿）我曾有过一个，关系跟结婚差不多了。而且，她也想生一个我们的孩子。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她和我一起已经决定是否要一个孩子了。
特蕾茜望着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喏，一天早上，我起床……跟平时一样去上班，只是这天我是头一次听到孩子的事。可，我……我觉得这有点儿可怕，担心自己要经受的考验。我思前想后，感到我们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养个孩子？孩子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稍顿）所以，那天晚上，我告诉她我想我们不能要孩子。过了几个星期，我使她相信了那么做错了。我是指……我使她厌倦了，渐渐地厌倦了。
特蕾茜：我想要好多个孩子，就是……
萨默塞特：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知道，我确信我做的决定是正确的。我确信。但是，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但愿我做了一个相反的决定。
萨默塞特伸手抓住特蕾茜的手———
萨默塞特：如果你不想养这个孩子，如果你已做了那个决定，那么，你就别告诉他你已怀孕了。我就是这个意思，任何话都不要说。（稍顿）你们的关系将会慢慢淡化并完结。
特蕾茜点点头，眼中又一次涌上泪水。萨默塞特微微一笑。
萨默塞特：但是如果你决定要这个孩子，那么，你就要在你认为最关键的时刻告诉戴维，一定要算准时间，然后抓住每一个机会讨好那个小子。
萨默塞特的眼里也噙满了泪水———
萨默塞特：这些话就是我能给你的忠告。特蕾茜，我甚至还不了解你呢。
他又笑了，拭去自己的眼泪。
特蕾茜：威廉……
这时，萨默塞特的呼机响了。他拿着它站起来，想要离开。特蕾茜起身在他颊上吻了一下。
特蕾茜：谢谢你。
萨默塞特禁不住向后退去。
特蕾茜：以后保持联系啊，威廉。请便吧。
萨默塞特点了一下头，在离去时举起一只手告别。

94.内景，“疯狂比尔皮制品店”，白天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在柜台的一边，疯狂比尔在另一边。疯狂比尔没有穿上衣，露出全身的纹身。一条厚厚的伤疤从他前额中间往下，直到脸颊。在四壁和顶棚上，挂满了皮带、皮鞭和皮夹克。
疯狂比尔（拿着在“约翰·多伊”的住处发现的那张粉色的收据）：对呀，这是他昨天晚上拿走的。
米尔斯：这个人肯定是他吗？
米尔斯指着他拿着的“约翰·多伊”的画像。
疯狂比尔：对，是“约翰·多伊”。这个名字很好记。
萨默塞特：为什么事你给他开了这个收据？
疯狂比尔：我这儿进了这么一张照片。这张照片的确迷人……
疯狂比尔从柜台下面拖出一个盒子，在里面翻起来。
疯狂比尔：我原来以为他一定是一个表演艺术家呢。我的确是这么想的。像那些在舞台上往杯子里撒尿又喝掉的家伙。表演艺术嘛。
疯狂比尔递给米尔斯一张宝丽来照片。观众看不见照片的画面。
米尔斯：啊……饶了我吧。
疯狂比尔：我想我跟他少要钱了。
萨默塞特（盯着照片）：你专门为他搞的？这是你搞的？
疯狂比尔：我搞过比这个还邪乎的呢。又能怎么样？
一个警察走进店里———
警察：侦探……有情况。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跟他出去了。
疯狂比尔：嘿，我的照片！
疯狂比尔挠着脸上的伤疤，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出门走了。
疯狂比尔：臭猪。

95.外景，妓院按摩长廊，白天
这里是妓院外面最热闹的地方，店前挂的一只明亮的红灯照亮了马路两边一家挨着一家的色情场所。一群人正围观警察处理的事务。
警察拦起警戒线，把人群挡在后面，给开往妓院后院的囚车让开一条通道。警察和侦探押着各色男女和异装癖者走上这辆大囚车。围观者多为社会渣滓，吼叫起哄。有些人还向警察投掷垃圾，吐痰。

96.内景，妓院接待处，白天
在一个装着玻璃罩的钢架笼子前，站着两个警察。在笼子里有一个秃头的男人，他身后的性用具堆成了一面墙。
秃头男人：请等一等！请等一等！
一个警察用警棍敲敲玻璃罩———
警察：快离开这个狗屁地方！
秃头男人：请等一等！我要出去，请等一等！

97.内景妓院，长走廊，白天
灯都是红色的，墙壁也涂成红色。萨默塞特和米尔斯跟着另一警察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可以听见警察们叫喊和抓人的声音。摇滚乐仍在结结巴巴地播放着。他们走到一个门口。
警察：我不想再进那里面去了。

98.内景，红色房间，白天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进来。摇滚乐继续震耳欲聋地喧闹着。顶棚上闪动着一盏频闪电灯。屋里有两个救护人员。第一个人在用一张床单盖住一张床。盖住的是一个金发女子的尸体。第二个人在仔细观看一位55岁疯男子的瞳孔。他用一张床单裹住自己的裸体。一名汗流浃背的警察按着这个男子。
疯男子：是他……他……他逼我干的！
第二个救护人员：让我看看你！让我看看你！
“好色”两个字大大地涂写在红红的墙上。萨默塞特和米尔斯走向被盖上的尸体。
第一个救护人员（对米尔斯和萨默塞特）：你们只能看一次。
疯男子：他有枪！他拿枪逼我干的！
为两位侦探揭开了床单。一见之下，他们大惊。观众看不见。萨默塞特闭上眼睛，转过身去。第一个救护人员重新盖上尸体。
米尔斯退后几步，掏出手帕干咳。他看了一眼疯男子，当第二个救护人员准备给他扎针的时候，疯男人在不停地痉挛着。
第二个救护人员：伙计，他已经吓坏了。
疯男子：这事跟我无关……跟我无关！请别，这事跟我无关！
那个汗流浃背的警察奋力地制服着疯男人。
疯男子：放开我……噢哟，上帝！
制服着他的警察（对萨默塞特和米尔斯）：你们是侦探吗，是？是吗？好，你们最好来看看这个！
萨默塞特正面对着墙壁。疯男子还在叫喊。
制服着他的警察：嘿，你们来看看这家伙下身吊着个什么东西！
米尔斯向这个警察转过身去。
米尔斯：我们已经看到了。

99.内景，疗养院的白房间里，白天。
一张宝丽来照片，就是疯狂比尔交给米尔斯的那张照片，放在一张白色的桌子上。照片中的皮带是用特别的皮子制做的，所以可以牢牢地系在腹股沟的部位。它吊着一个阴茎，但这个阴茎并不是一个有张性的隆起物，而是一把金属小刀———吊着的是一把屠夫用的刀子。
疯男子：而且……而且……他说……他问我结婚了没有。而且，我看见他手里拿着枪呢。
萨默塞特：那个姑娘当时在哪里？
疯男子：什么？什么？
萨默塞特：那个妓女当时在哪里？她当时在哪里？
疯男子坐在椅子里，上身朝前倾。
疯男子：她当时……当时在床上。她当时只是坐在床沿上。
萨默塞特：谁把她绑到床上的？是你还是他？
疯男子：他有枪。他有一支枪……他干的，他逼着我干的！（抽泣）他逼迫我干……干那事。噢，天哪！他逼我穿上那个……而且……他叫我干她。他把枪塞进我的嘴里。
疯男子从椅子里滑到地上，双手捂住脸。
疯男子：枪都捅到我喉咙里了！
萨默塞特抬头看这间屋里的镜子。当两个穿着收容所制服的人进来把疯男子从地上揪起来的时候，他站起身，拿走了宝丽来照片。

100.内景，警勤区所的审训室，白天
米尔斯同那个妓院接待处抓来的肮脏的秃头男子站在这间肮脏的屋子里。
米尔斯：你就没有听见尖叫声吗？一点儿都没听见吗？你就没有注意到这个男人腋下夹着一个包儿走进来？！
秃头男子：没有，就是没有嘛！
米尔斯：你就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你没有觉得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吗？
秃头男子：走进那儿的每个男人腋下都夹个包儿。有的家伙还提着装满东西的提箱呢。还有什么，尖叫声？那种地方每天都传出尖叫声。那种地方就是少不了这样的情况，小伙子！
米尔斯：你喜欢你为了谋生做这样的事吗？你喜欢你见到的这些事吗？
秃头男人尴尬地笑了———
秃头男子：不，我不喜欢。但这是为了生活嘛。

101.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傍晚
黑板上写着：
1.贪吃（X）；2.贪婪（X）；3.懒惰（X）；4.嫉妒；5.暴怒；6.高傲；7.好色（X）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显出紧张过后的倦怠，正安静地坐在各自的办公桌前。萨默塞特在看黑板，米尔斯则在看窗户外面的留言牌。

102.内景，体育酒吧，夜晚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坐着共饮一扎啤酒。自动翻盘电唱机在为顾客们播放着音乐。酒吧的墙上布满了奖杯、奖牌等各种代表胜利的象征物品。
萨默塞特：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在干了一天那种工作后，回家还会给我读这类恐怖犯罪小说：《停尸间的谋杀案》，《勒·法纽的绿茶》。因为他老是和我呆在一起，我妈都对他有意见了。
米尔斯：听着像是一位想让儿子子承父业的老爸。
萨默塞特：在一次过生日时，他给了我这本精装书，朱尔金·索尔瓦尔德的《侦探的世纪》。这本书科学地演绎了历史，同时也决定了我的命运。因为书里写的全是真事，而不是虚构的。一滴血或一根头发就能侦破一个案件……这对当时的我是难以相信的。
萨默塞特喝了一口，然后又往杯子里倒了更多的啤酒。
萨默塞特：你要知道……干这一行别想有个好的结果。好也好不到哪儿去。
米尔斯：只要咱们最后能抓住他，我就知足了。
萨默塞特：不。现在要正视这一点。不要再认为这是好人反对坏人。
米尔斯：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特别是在后现代社会？
萨默塞特：看事物不要绝对化，要么是白，要么是黑，因为你就要变成瞎子。在这里，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
米尔斯：你是我认识的年龄最老的人，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那请你告诉我……你走进一户人家，看见男人打死了妻子，或者，妻子谋杀了丈夫；你只能给他们的孩子洗净血迹，把凶手投进监狱。那么谁是赢家？
米尔斯：你在做你的工作……
萨默塞特：胜利在哪儿呢？
米尔斯：你依法办事，尽力而为。这就是胜利。
萨默塞特：正应该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毫无满意可言。假设我们抓住了“约翰·多伊”，并且他就是恶鬼；假设他果然是个货真价实的撒旦，那也不过证实了咱们原先的想法而已。人类不会犯下如此罪行，对吧？但是，这个家伙实际上不是恶鬼，他就是一个人。
米尔斯：你能不能闭一会儿嘴呀？你发牢骚，诉苦……我要是也像你这么想，就啥事也别干了。
萨默塞特靠后一坐，看着米尔斯。
米尔斯：你认为你是在帮我做好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的准备么？你认为你正在锤炼我么？哈，不是！你是在退缩，很好……可我还得坚持。
萨默塞特：人们不想得冠军。他们只是想老有彩票玩，有汉堡包吃。
米尔斯：你他妈出毛病了吧？你被气昏了吧？
萨默塞特：如果你的话没有别的意思的话，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我……我只是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我不能生活在拥抱和培育愚蠢的地方，仿佛它是这里的优点似的。
米尔斯：噢，你比所有的人都优秀得多，是吗？没有人配得上你。
萨默塞特：你说错了！我是充满同情心的，因为，如果你不能够获胜……而且，你又不对你周围的人和事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你……你就越变越像“约翰·多伊”了。打孩子比养孩子容易的多，因为爱要做太多的事。你不得不承认自己不能停下来想想是否妨害了别的人，因为那样的话，你难免要感到悲哀。还是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吧。
米尔斯：你说的那些人都是些脑子有病的人。你说是……
萨默塞特：不。我说的不是病人！我说的是这里每天生活着的普通人。你要是放开了去操心的话，操心的事一件又一件，永远操心不完。在这个地方，对他人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不仅仅是幸福，而且还是生存之道。
米尔斯：听听你说的。你说，“人们的问题是，他们不关心人，所以我也不关心他们。”但是，你已经在这里了。你已经在这里很长时间了。所以这里已成了你的一部分，即使你说的都是事实，也不合适。
萨默塞特：我的那个部分已经死了。
米尔斯站起来。
米尔斯：你想让我同意你的话：“对呀，萨默塞特，你说的对。这是个坏地方。那就让咱们就住在一间坏木屋里吧。”我不同意你说的话。你在退却，你让我感到沮丧，因为你曾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
米尔斯把钱丢在桌上———
米尔斯：谢谢你的啤酒。
米尔斯走了，其他的顾客目送他离去。
萨默塞特掏出一支香烟，点火。但打火机没打着。萨默塞特打火时，手在微微发抖。

103.内景，米尔斯的住处，卧室，夜晚
米尔斯悄悄走进卧室时，特蕾茜在床上睡觉。米尔斯脱下制服上衣，轻轻放下。他坐在椅子上解鞋带，脱下鞋，然后望了特蕾茜好一会儿。
他把鞋放在地上，走向床铺。他吻妻子的额头、脸蛋，最后用双臂拥抱她。他紧紧地抱住她。又吻她。特蕾茜扭动了一下。
特蕾茜：亲爱的？
米尔斯用手指抚摸她的脸。
米尔斯：我爱你。
米尔斯把她搂得更紧了。她也搂住他。他们两人相拥着，愈来愈紧。

104.外景，米尔斯寓所外的大街，夜里
通过他家的窗户可以看见特蕾茜和米尔斯在床上。镜头从窗户处向外转向街道。
俯拍夜间的大街，离米尔斯所住楼不远的地方有一辆小轿车。“约翰·多伊”坐在车里，正看着他家的窗户。“约翰·多伊”面色苍白。他扶扶眼镜，呷了一口杯里的咖啡。

105.内景，萨默塞特的住处，卧室，夜
萨默塞特躺在床上。节拍器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外面的街市仍然喧闹。
萨默塞特闭上眼睛，全神倾听节拍器。滴答滴答滴答……听见外面有两个男人在对着叫喊。萨默塞特辗转反侧，听着节拍器的响声，滴答滴答……
又听见玻璃破碎的声音。萨默塞特睁开眼睛。又传来玻璃声———瓶子碎了。萨默塞特坐起来，伸手去摸并抓起节拍器，把它摔到墙上。

106.内景，萨默塞特的住处，客厅，当夜稍晚时
“砰砰”声。萨默塞特的弹簧刀打在挂在墙上的掷镖靶子上，刀片嵌入其中。
萨默塞特仍穿着睡衣。他亢奋清醒，穿过屋子，上前拨下弹簧刀；然后又走回原处，举刀投掷。弹簧刀再次击中。
萨默塞特又穿过屋子上前拔下弹簧刀，再返回原处，再投掷。“砰砰”声。
插入字幕：星期六。

107.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主要房间，白天
墙上的一只钟。钟面上显示12点30分。

108.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第二间屋子，白天
三个助理侦探在阅读“约翰·多伊”的笔记本。从另一间屋里传来电话铃声。

109.内景，“约翰·多伊”的住处，主要房间，白天
一个助理侦探走进屋，走向放在床头附近的电话。电话已经加上了录音设备，配有扬声器和追踪设备。侦探打开这些装置后才接电话。
“约翰·多伊”（画外，从扬声器里传出）：我又去干了一次。

110.内景，豪华住宅的浴室，白天
萨默塞特和一个年轻女法医正在查看这间装饰得女性化的浴室。他们俩都戴着橡皮手套。在下水道口上的东西上全沾满了血，有一把剪子，一只皮下注射针头，急救绷带，医用纱布，一瓶麻醉剂和一片剃须刀与一管高级粘合胶。
女法医：他真的欺负了她，是不是呀？
女法医拉开塑料浴帘，看看里面的浴缸。浴缸里有几英寸水。水呈现出一团团的红色，上面漂着一些绷带和纱布。女法医小心地拉起浴缸的排水塞，水在流下时在排水口处直冒泡泡。

111.内景，豪华住宅的浴室，白天
在一面与人一般高的镜子上，用一根牙签写着：“高傲”。下面还写着：“我不杀她。给她一个选择。”
在屋里有米尔斯和奥尼尔医生。奥尼尔在翻他的黑色提包。他们在床边，那里的地毯下面躺着一个死了的女人。她的头被草草地用宽大的白纱布和绷带裹着。纱布上溅有血点。她只露着眼睛和嘴。她的床上堆满了能构成一个动物园那么多的动物标本。她攥着一头剥制的独角兽。
当米尔斯走上前将她手中的独角兽取下时，萨默塞特刚好从浴室那边走进来。她的左手握着一个无绳电话，被她紧抱在身上。
她的右手拿着一瓶处方药丸。米尔斯想用一个挠舌板挠开她这只手的手指，但是手指已被粘合胶与瓶子粘在一起了。米尔斯轻轻翻转女人的手，两粒红色的药丸从瓶子里滚到地毯上。
萨默塞特：安眠药。
米尔斯仔细查看她的左手。无绳电话也被粘在手里。奥尼尔拿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薄剪子走上来。他俯身用剪子开始割开裹着女人面孔的绷带和纱布。
萨默塞特走向梳妆台。女人的坤包开着口放在那里。他翻出她的驾车执照，看见一张照片。这个女人在照片上妩媚之极。
萨默塞特：你看他干的好事。
米尔斯正在看医生工作。
米尔斯：他打伤了她又给她包上伤口。
萨默塞特（举起左手）：呼喊救命，你就死不了了。可是，你将会被毁容。（举起右手）或者，你就自己逃出苦难。
奥尼尔取下绷带。米尔斯把头扭到一边。不让观众看见他的表情。奥尼尔向侦探们望去———
奥尼尔：他割下了她的鼻子，向里面啐唾沫。是不久前干的。（“填塞的”，英文为Stuffed。成语Knock the stuffed out of sb，意为挫败某人傲气。）

112.外景，城市街道，白天
米尔斯的车停在警勤区所前。萨默塞特和米尔斯从车里出来。他们在车流中向警勤区所陈旧的建筑艰难地靠近。
萨默塞特：我决定在这里呆下去，做完了这件事再走。或者做完这件事，或者咱们俩都看着它永远做不完。
米尔斯依然态度冷淡。
米尔斯：噢，你现在想留下啦？
萨默塞特：这两种情况二者必居其一。或者咱们抓住“约翰·多伊”，或者让他干完他要干的七宗连环杀人案。这得需要几年的时间。
米尔斯：你以为你呆在这里就是在帮我的大忙吗？
萨默塞特：我在请求你再多几天把我当作你的伙伴。你就是在帮助我。
米尔斯继续往前走———
米尔斯：你早知道我会同意。
萨默塞特：不，其实不是这样，我一点儿底都没有。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走上警勤区所的台阶，在他们身后的街上，“约翰·多伊”的小车停下。更后面的车响起喇叭声，请他让开。
“约翰·多伊”跨出车外。他的褐色的工作长靴，短裤和上衣的下摆上沾满了血渍。他两手插在口袋里朝警勤区所走去，好像在休闲散步。路旁的人们停下来看他，并且纷纷躲避他。

113.内景，警勤区所的接待室，白天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走过登记窗口和坐满戴着手铐的歹徒的长凳。穿警服的警察正押送着地痞流氓穿过。这是个流动不息的地方。两位侦探径直来到屋子尽头的那张宽大的工作台前。
萨默塞特：这个案一办完，我立马就走。
米尔斯：惊人之语。
他们穿过一扇大门，萨默塞特向通往楼上的楼梯口走去。米尔斯在工作台前站住。其他警察争相引起值班长官的注意。
米尔斯：米尔斯和萨默塞特报到。
长官：太他妈的好了！
站在工作台后面的另一个穿便服的警察俯身伸手交给米尔斯一张电话记录条子。
穿便服的警察：你妻子今早给你打过电话。你行行好，亲自给她回个话怎么样？
米尔斯点点头，挥手打发他走开；看也不看，就把条子塞进衣袋，赶快去追萨默塞特。
“约翰·多伊”（画外）：侦探。
米尔斯直向楼梯走去。
“约翰·多伊”（画外）：侦探！
米尔斯回过头去站住了。
“约翰·多伊”站在警勤区所的门里。他做出一个不易觉察的笑容。
“约翰·多伊”：我认识你。
萨默塞特也停下步子，回头看楼梯下方。米尔斯凝视着“约翰·多伊”，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约翰·多伊”举起双臂，好像说，“先生，我来了。”所有的眼睛都转向“约翰·多伊”浸透血渍的身影。所里突然变得几近寂静。
一个穿着警服的警察掏出枪，指向“约翰·多伊”。
穿警服的警察：就是他！
好几个警察放下正干的事情，急忙掏枪。米尔斯虽然还没有回过神来，也掏出了枪，同时从那个门口退回来。他用枪指着“约翰·多伊”。
米尔斯：趴下，趴到地下。
警察们从四面慢慢向“约翰·多伊”围拢上来。
一个警察：你听见没有，混蛋，快趴下！
萨默塞特也从那个门口退回来。
萨默塞特：小心！
“约翰·多伊”双膝跪下，两手伸向空中。米尔斯的心剧烈地跳着，用双手握住一支枪，一步步走向前，但离“约翰·多伊”还有一段距离。
米尔斯：趴下！脸冲下！
从后面上来一个警察，用一只脚轻轻踢“约翰·多伊”。
这个警察：伸直腿，两手向前伸直！
“约翰·多伊”顺从地脸冲下趴在地上。米尔斯跨步上前，把枪顶住“约翰·多伊”的脑袋。
米尔斯：不许动，一点儿也不许动。
一个警察开始搜“约翰·多伊”的身上，另一个警察给他戴上手铐。萨默塞特来到米尔斯身旁。
萨默塞特：我难以置信。
“约翰·多伊”（向着萨默塞特）：喂。
给他戴手铐的警察直看萨默塞特和米尔斯。
警察：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警察举起“约翰·多伊”已被铐上的手。
“约翰·多伊”呻吟着。他的每个手指都包着绷带。
“约翰·多伊”想强挤出一个笑容。他的脸被压在地板上，眼镜歪了，枪顶着他的太阳穴。
“约翰·多伊”（对米尔斯）：叫我的律师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114.警勤区所的观察室，白天
米尔斯手持一张指纹卡。墨黑色的指纹已被血污弄成一团无法使用的污点。
米尔斯、萨默塞特和警长站在黑暗中。米尔斯目光离开指纹卡，通过一块两面镜子向审训室里望去。
在审训室里，“约翰·多伊”被铐着双手面对墙壁坐着。他那样子不像是一个高超的系列杀手，倒更像是一个有怪癖的大学教授。不但没有盛怒难抑的迹象，反而用冷静得几近呆滞的目光东张西望。律师马克·斯瓦坐着边记录边与“约翰·多伊”说话。
警长：一有了指纹就被他削去了指尖上的皮，这就是我们在屋里找不到一个指纹的原因。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一直这么干，坚持削指纹，不让指纹再长出来。
米尔斯：他的存折和枪上有痕迹吗？肯定有东西表明他和案子有关联。
警长：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点迹象。没有贷款史。没有雇佣史。他用存折只有5年。而且一开始就用现金。我们甚至调查了他的家俱，但到现在为止，我们只知道，他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富人；受过良好的教育，精神正常。咱们也许永远也闹不清他为什么会走上那条道路。
萨默塞特：因为他偶然叫了“约翰·多伊”。
米尔斯：咱们什么时候提审他？
警长：你别管，现在交给法庭了。
米尔斯：他不会自首的，上交毫无意义。
萨默塞特离开窗户，走到屋子那边坐下。
警长：诺，他就坐在那边屋里。我看不是没有用意。
萨默塞特：他还没有干完呢。
米尔斯：他又在咱们头上拉屎拉尿，而咱们却认了。
警长：你受的伤害太多了，米尔斯。算了吧。
警长走了。米尔斯怒不可遏，用手指顶着两面镜子，指关节发出“嘎嘎”声。
米尔斯（对萨默塞特）：你知道他在羞辱咱们呢。
萨默塞特：也许这是你和我第一次完全一致。他不会就此罢手的。
米尔斯：噢……会他妈的怎么样，伙计？
萨墨塞特：他还得杀两次人才能完成他的杰作，对不对？你设想一下，下一个会是什么人？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想像他将会怎样做完这件事？
米尔斯瞥了一眼里屋中的“约翰·多伊”。萨默塞特走过去，站在他身旁。
米尔斯：不知道。
萨默塞特：我可以告诉你。我认识他的律师。他叫马克·斯瓦。
米尔斯看看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他是召出维克多的人。（稍顿了一下）我们等着“约翰·多伊”的召供吧。

115.内景，警勤区所，萨默塞特的办公室，白天
米尔斯坐在办公桌前，伸直两腿。他正看着黑板。黑板上写着：
1.贪吃（X）；2.贪婪（X）；3.懒惰（X）；4.嫉妒；5.暴怒；6.高傲（X）；7.好色（X）
墙上的钟指着：4点45分。萨默塞特把书放进盒子里，终于准备离开这里。
警长走了进来，他清清嗓子，看样子好像有什么事情令他非常不高兴。

116.内景，警勤区所，警长的办公室，白天
米尔斯和萨默塞特站在一起。警长坐在他自己的办公桌后面，坐在他前面的是地区律师马丁·塔尔伯特。马克·斯瓦正在对他们说话。他显得紧张，但还没有失去自我控制。
斯瓦：我的委托人声称，还有两具尸体……还有两个受害人，被掩藏着。他愿带侦探米尔斯和萨默塞特去看尸体，但只能是他俩。只能在今天6点钟的时候去。
塔尔伯特用手帕擦他汗涔涔的额头。
塔尔伯特：噢，天哪！
米尔斯：为什么是我们俩？
斯瓦：他说他佩服你俩。（对警长）我的委托人声称，如果这两个侦探不接受他的这个要求，那就永远也甭想找到那两具尸体。
警长：坦白说，律师。我们倾向于听任它们烂掉。
塔尔伯特：我们不做交易，斯瓦。
米尔斯盯了一眼斯瓦的脸。
米尔斯：对于他这类家伙的后果会怎么样？你不是挺在行的吗？
警长：说变就变，米尔斯。
斯瓦：法律要求我要尽全力为我的委托人服务，为他们的最大利益服务。
米尔斯背过身去。
警长：噢，我们会遵循这一点的。
斯瓦：我的委托人也希望能让您知道，假如您不接受，他将以精神错乱为借口，全部否定。
塔尔伯特（不针对某一个人）：那就让他试试吧！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斯瓦：好吧，马丁。我们大家都知道，由于这个案件的极端特殊性，我可以制止他那样做。
塔尔伯特揉着手中的手帕，在考虑他的话。米尔斯看看萨默塞特，萨默塞特也看看他。
塔尔伯特：我不会让这桩罪行轻而易举地滑过去，我此时此地就可以这样告诉你！
斯瓦：他说，如果你答应了他的特殊条件。接受了他的请求，他会签名承认所有的供词，认罪服罪……也就是此时此地。
塔尔伯特凝视着斯瓦。
警长（对米尔斯）：你怎么认为？
米尔斯：我同意。
斯瓦：必须你们俩都同意。
萨默塞特：假如他当初声明他精神错乱，这场谈话就可以接受了。事实上，他是用这个说法敲诈咱们……
斯瓦：噢，是我的委托人告诉你们还有两具尸体的。假如新闻界发现警方对这一发现似乎不大关心……又不予以适当的安葬的话，他们会大做文章。
萨默塞特：谁知是不是真有两具尸体。
警长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
警长：从市区来的化验报告。他们对“约翰·多伊”的衣服和指纹做了快速化验，发现有他的血，他削自己指尖时流的血……还有被他割了脸的那个女人的血，以及一个第三者的血。此人是谁尚有待证实。
塔尔伯特（对萨默塞特）：你应该押解那个已经缴械的人。
萨默塞特回忆着，看了看米尔斯。
米尔斯：咱们把这件事办完吧。
萨默塞特低头看地板，然后又看斯瓦。
萨默塞特（对警长）：噢……请那个混蛋律师滚出房间，我们才好谈这件事将会怎么完整地进行到底。

117.内景，警勤区所，浴室与更衣间，白天
萨默塞特向洗手池里伸出的手，捞出一个剃须刀片。萨默塞特和米尔斯站在洗手池旁，看着映在镜子里赤着上身的自己。他们正在刮涂满泡沫的下巴。萨默塞特在洗手池里掐灭他的烟蒂，然后用刀片刮去他双颊的须发。米尔斯也在刮脸。
萨默塞特：假如“约翰·多伊”的脑袋裂开，会从里面飞出一个飞碟。我想你也这么想吧。
米尔斯：我也这么想。
他们继续刮脸。
米尔斯：假如我不小心削掉我的一个奶头，会不会用一个人工制品补上？
萨默塞特只是轻轻一笑———
萨默塞特：我想会吧。（稍顿）假如你真是能够提出赔偿要求的人，我掏钱给你买一个新的。
米尔斯刮完胡须，用一块毛巾洗完并擦干脸颊。他神情变得十分严历———
米尔斯：听着，萨默塞特……我么……
米尔斯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萨默塞特停止刮脸，看着他。
萨默塞特：怎么啦？
米尔斯：噢，我不得不告诉你……（稍顿）我认为我已经爱上你了。
萨默塞特（摇着头）：放屁。
米尔斯（笑了，走出）：吻我的嘴唇。
萨默塞特（仍在刮脸）：你饶了我吧。

118.内景，准备间，白天
萨默塞特和米尔斯都敞着上衣扣。一个女技术员在给米尔斯胸部安装微型无线电报机和话筒。
萨默塞特已经安装完毕，他正在试验这一贴身装置，看它是否灵敏。
女技术员给米尔斯做完装备。萨默塞特扣上他的上衣。技术员收好她的工具，走了。屋里安静下来。萨默塞特拿起他的防弹背心穿上。
米尔斯看看手表，也穿上他的防弹背心并且系紧，他看看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取出一卷解酸药，倒出几粒。
米尔斯伸出手，等他给自己一粒。萨默塞特看了他一眼，往他手心里倒了几粒。米尔斯放在嘴里嚼着。
萨默塞特：穿上像冰一样冷。
萨默塞特拎起放在一把椅子上的枪。米尔斯也拎起他的枪。他们俩同时打开枪检查，又同时合上枪。他们把枪放进各自背后的一个小枪套里。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萨默塞特伸出一只手，和米尔斯握着手。

119.外景，城市街道，警勤区所前，白天
太阳已西沉，街上阴影重重。在警勤区所的前面，聚集着一大群记者，在不安地来回走动。警察排成一队，将他们拦住。
马丁·塔尔伯特走出警勤区所大楼。他的两边都是警察。记者们蜂拥而上，闪光灯四下闪亮。
塔尔伯特伸出双手，准备说话。

120.外景，城市街道，警勤区所后面，白天
萨默塞特的汽车从有篱笆墙的停车处开出。车开上大街后加快了速度，在一个拐弯处驶进了苍茫的暮色。

121.外景，摩天大楼的楼顶，白天
加里福尼亚全副武装地用双筒望远镜看下方的街市。楼顶上的风很大。
一个飞行员手提两个防护帽，从加里福尼亚背后走上来。一架闪闪发光的警用直升飞机停泊在楼顶机场上。
加里福尼亚：这么大的风会不会伤着人？
飞行员：只能更好玩儿。
自负的飞行员诡谲的一笑。

122.内景，萨默塞特的车内，白天
萨默塞特在开车。米尔斯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他回头看隔离在铁栏窗那边的“约翰·多伊”。“约翰·多伊”坐在车的后排座位上。一条长链子把他铐着的手脚都拴在一起。他身穿灰衣灰裤，虽然流着汗，但很平静，正望着车窗外面。
萨默塞特：你是说，约翰？你真的是谁？
“约翰·多伊”看着萨默塞特在反光镜中的眼睛———
“约翰·多伊”：你是什么意思？
萨默塞特：我这么问的意思是，如果你透露一点点你自己的真实情况，有什么害处吗？
“约翰·多伊”（稍顿）：我是谁关系不大。我是谁毫无意义。（望着窗外，对萨默塞特）在这儿你应该向左拐……在红绿灯那儿。
米尔斯：咱们去哪儿呀？
“约翰·多伊”：你就会看到的。
米尔斯回头静静地看了“约翰·多伊”很长时间。
米尔斯：我们不是去收拾另外两具尸体吗，约翰？这不应该有什么新鲜的了。你不应该上报纸的头版了。
“约翰·多伊”：要想引起人们注意你，你不能只是拍他们的肩膀，而是得用铁锤子打他们的脑袋。这样你才能得到人家的重视。
米尔斯：什么使你得到人们的特别注意的呢？
“约翰·多伊”：不是我，我有什么可注意的。我一点也不特殊。（稍顿）这就是，我正在做的事。
米尔斯：我不愿捅破你吹的泡泡，但是除了你的虐待狂不同于一般的事实外，你犯下的这些大谋杀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约翰·多伊”：你知道，你没有说真话。
米尔斯：两个月以后，将不会有人记得发生过这件事了。
“约翰·多伊”眼睛看着地下，然后又抬起头来，几乎是羞涩地———
“约翰·多伊”：你不可能看见事情的全部……全部的行动还没有完呢。还没有完呢。可是，事情已经干起来了，它将会……是……这样……这样……
米尔斯：把话说完。
“约翰·多伊”：事情会做得天衣无缝。人们将会难以理解这件事。这件事表面上看似很离奇……但它又将是可见可触的现实，所以人们又无法否认它。
“约翰·多伊”抿着嘴唇，眼睛瞅着地下。他两手握成拳头，把绑有绷带的手指头藏在汗涔涔的掌心里。
“约翰·多伊”：我等不及你们看出来，我等不及了……（稍顿，看着米尔斯）它真的将会成为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米尔斯：好，我将在全部时间里站在你的身旁，这样你就能保证让我知道这件事完整经过的真实过程了。就不会错过它了。
“约翰·多伊”：噢，你别担心，你不会错过的……

123.内景，在警用直升飞机里，白天
加里福尼亚用皮带拴牢，呆在飞机打开的舱门口。他拿着一支高火力自动步枪，戴着风镜、头盔和头戴式受话机。
“约翰·多伊”（画外，受话机里传出）：噢……你将会看到。
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坐在直升飞机里。加里福尼亚后仰，目光转向前方的驾驶员。
加里福尼亚（对着头盔里的麦克风）：朝桥的方向飞去，紧紧盯住他们。但要保持距离。
驾驶员朝下面望望，点点头。

124.外景，城市天空，白天
直升飞机低飞，像一颗子弹掠过被污染的城市，朝正下沉的夕阳飞去。

125.外景，城市街道，白天
萨默塞特的汽车沿河的一侧奔驰在高速公路上。它正高速驶向一座巨大的悬桥。

126.内景，萨默塞特的车里，白天
“约翰·多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激动地仰望前方的悬桥。他又向后靠坐在位子上，观看后窗的外面。然后又朝上看，咬着嘴唇，坐立不安的样子，活像一个圣诞夜的孩子。
萨默塞特从反光镜中看着他———
萨默塞特：你激动什么？
“约翰·多伊”：现在已经离得不太远了。（停顿了很久）我……我怀疑以前我是不是为此高兴过分了……米尔斯侦探会在某个时刻单独和我呆在一间没有窗户的小屋里。（望了一眼米尔斯）这不是实话吗？泰然地欺侮我而不受惩罚，不使你感到高兴吗？
米尔斯（故作嘲笑）：现在么……我不愿做那样的事，约翰。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约翰·多伊”：你不会喜欢我的，因为你知道这事的后果。在你们这些人眼里，虽然……一个人在工作中得到乐趣，才算没有毛病。（稍顿，摇摇头）我不否认我个人有欲望，想轮流惩罚有这种罪孽的人。我不过是按他们的罪孽给予他们合乎逻辑的惩罚而已。
米尔斯：你不过杀死了一群无辜的人，所以也满足了自己的欲望。就是这么回事。
“约翰·多伊”：无辜？你不是说着玩吧？仔细看看我杀的那些人。一个胖子，一个几乎站不起来的令人喷饭的男人……假如你在街上看见这么一个人，你会指给你的朋友，他们会嘲笑你同这样一个人为伍。假如你在吃饭的时候看见他，你会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在干掉他之后，我选中了律师。你们俩一定暗暗庆幸我的选择。这是一个一辈子都靠想尽办法骗人赚黑心钱过日子的家伙……希望街上永远有强奸犯和杀人凶手。
米尔斯：杀人凶手？
“约翰·多伊”（不理他）：一个女人……
米尔斯：像你一样的杀人凶手吗？
“约翰·多伊”（不理他，更大声地）：一个女人……如果在外面不能是漂亮的，在家里也太丑，就会没法儿活下去。一个毒品贩子……实际上是个好男色的毒品贩子。（说到这里他笑了）噢，别忘了，这种正在妓女中蔓延的病。在世界上只有你才会说这样的败类是无辜的，摆出一张一本正经的面孔。（越说越来劲）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几乎在街头的每一个角落里，确切地讲，在每一个家庭里，你都可以看到一种大罪。我们宽容了它，因为这太普通了，好像微不足道，我们每天，早上、中午和晚上，全都宽容了它们。不能再那样下去了。我选定了一个榜样，从今天起，人们将要为它迷惘，将要研究它，跟踪它。
米尔斯：夸大其辞的妄想。
“约翰·多伊”：你应该感谢我才对呢。
米尔斯：为什么？
“约翰·多伊”：你将为此载入史册。这就是你该感谢我的原因。并且，我现在在这里的理由是因为我愿意在这里。
米尔斯：我们其实早就发现你了。
“约翰·多伊”：真的吗？你们后来只是在等待时机吗？是在逗我玩儿。是这样吗？直等到死了五个人后，你们才跑出来抓我？
“约翰·多伊”朝前坐了坐，慢慢地靠近米尔斯。
“约翰·多伊”（生气地）：告诉我是什么事暴露了我。在我举手走向你们之前，你们抓到了什么不利于我的证据？
米尔斯：我好像记得敲过你的门。
“约翰·多伊”：而我记得打破过你的鼻子。（身子更向前倾了）你现在活着，就是因为我没弄死你。
米尔斯：靠后坐。
“约翰·多伊”没有靠后，反而离铁栅栏更近了———
“约翰·多伊”：我饶了你一命，你下半辈子，每次照镜子时，都别忘了看看你脸上的那个鼻子。换言之，你的下半辈子是我给的。
米尔斯被激怒，一拳打在栅栏窗上。
米尔斯：我说过了，靠后坐，混蛋。靠后坐，闭上你的臭嘴！
“约翰·多伊”靠后坐了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徐徐吐出。
在前排座位上，萨默塞特向米尔斯投去关切的一瞥后，又望向反光镜。
在反光镜中，“约翰·多伊”安静了，朝萨默塞特笑了一下。
然后，“约翰·多伊”又将他的注意力转向观看后面的窗外景色了。他的脸贴着玻璃，观看窗外掠过的景致。
米尔斯朝前坐好，让自己的怒气平息下来。“约翰·多伊”一直凝视着窗外。很久没有说话。
“约翰·多伊”：不要问我是不是怜悯那些被我杀死的人。我不怜悯他们，正像我不怜悯成千上万死于索多玛和蛾摩拉城的人。（注：《圣经·旧约》中，因居民罪孽深重而被上帝毁灭了的两座城市。）
米尔斯想不让他说下去，却没能做到，而是没好气地说———
米尔斯：你放屁。你真的以为你是在做上帝的工作吗？
没有回答。“约翰·多伊”正把一个指头伸进大姆指的指尖里。从绷带下面滴出了血。
“约翰·多伊”：上帝以神秘的方式工作。

127.外景，天空，薄暮
直升飞机在熏得黝黑的大工业区上空飞行，飞过冒着黑烟的烟囟。天空变成绯红色。

128.内景，警用直升飞机里，黄昏时分
加里福尼亚探身回望城市。

129.外景，工业区的马路上，薄暮
萨默塞特的车开过多石的荒凉马路，朝工业区飞奔。汽车扬起的尘土被风刮向空中。

130.外景，天空，薄暮
直升飞机缓缓下降，向工业区的这片马路靠近。这里是通向广袤的沼泽地的惟一的道路。
已远远离开了工业区。

131.内景，警用直升飞机里，薄暮
加里福尼亚仍持枪探身在机外，观望着下面的沼泽地。
加里福尼亚：这一带没有任何埋伏。这儿什么他妈的都没有。
驾驶员（画外，从受话机里传出）：我们早到了两分钟，他们来晚了。
加里福尼亚：爬升，直上。在60秒内，掉头朝西去。

132.外景，天空，薄暮。
直升飞机在爬升，在飞离此地。

133.外景，工业区的马路上，薄暮
萨默塞特的车从路上开来，两旁全是沼泽。
汽车减速，然后停下。米尔斯从车里出来，走过去拉“约翰·多伊”出来。萨默塞特也从车里出来，向东边的工业区和远处的市区看看。天正黑下来。
萨默塞特走过去，向西边看看。那边的天空还红着呢。在远处，隐约可以看见一列客车正驶向隐没的太阳。
萨默塞特望着那列火车，同时走到路边。他低头向下看，然后退回他刚刚看见的一个东西。
在草丛中躺着一条死狗。已陈旧、腐烂了。
萨默塞特回到车边，“约翰·多伊”和米尔斯一起站在那里。“约翰·多伊”用带手铐的手指着死狗，露齿一笑———
“约翰·多伊”：这不是我干的。

134.外景，沼泽地，薄暮
风呼啸着，吹打在“约翰·多伊”身上脸上。他正穿行在沼泽地的泥泞里。深陷的泥淖和过短的脚链使他走得很慢。他的鞋子和裤子上沾满了污泥。米尔斯押解着他。他警惕地看着前方。萨默塞特跟在他俩后面。
“约翰·多伊”不时回头看停在路边的汽车。
米尔斯：你在找什么呢？
“约翰·多伊”又朝向前看了。
“约翰·多伊”：几点钟了？
萨默塞特：问这个干啥？
萨默塞特看看自己的手表。七点过一分钟。
“约翰·多伊”：我就是想知道。
米尔斯搡了他一把。
萨默塞特忧虑地回头看了一眼工业区的马路。
米尔斯：好好往前走你的路。
“约翰·多伊”：快到了。
萨默塞特：米尔斯！
米尔斯和“约翰·多伊”一起回头看萨默塞特。萨默塞特面向工业区的马路，指着那里。一辆送货车尘土飞扬地驶来。
萨默塞特望着米尔斯，米尔斯望着萨默塞特。他们同时掏出枪。萨默塞特朝向马路。
萨默塞特：你看好他。
米尔斯：等等！
萨默塞特：没有工夫商量这个了！
萨默塞特回转身跑向那辆送货车。“约翰·多伊”迈步跟在萨默塞特后面走过去。
“约翰·多伊”：他去哪里了。
米尔斯举枪对准“约翰·多伊”的脑袋。

135.外景，沼泽地，靠近工业区的马路上，薄暮。
萨默塞特一边气喘嘘嘘地跑着，一边打开防弹背心的罩，朝藏在其中的麦克风讲话。
萨默塞特：……一辆送货车正朝工业区马路开来。从东边来的。

136.内景，警用直升飞机里，薄暮
直升飞机在空中盘旋。沼泽地在远处，而落日更在沼泽地之外。舱内加里福尼亚身边还有一个警察。加里福尼亚在用双筒望远镜观看。
萨默塞特（画外，从受话机里传出）：送货车从东边开来。我不知道它是什么车，请快过来，快过来。

137.外景，工业区马路附近的沼泽地，薄暮
萨默塞特边在泥淖里趟行，边继续说着话———
萨默塞特：请时刻准备行动，等我的信号。等着我。

138.外景，沼泽地，薄暮
米尔斯一直用枪看守着“约翰·多伊”，眼睛看着远处的萨默塞特。
“约翰·多伊”：这倒好，咱俩有时间说说话了。
“约翰·多伊”忽然又向前走去。
米尔斯：跪下。双膝跪下！
米尔斯揪住“约翰·多伊”用一只脚踹他的窝，把“约翰·多伊”踹得跪在脏水里。
米尔斯在“约翰·多伊”身后站好了位置，使“约翰·多伊”和自己之间隔着马路。这样，他就既可以用枪看着“约翰·多伊”，又可以望着萨默塞特了。

139.外景，沼泽地，工业区的马路上，薄暮
萨默塞特走向马路，他向车走去。他对着送货车挥手，示意其停下来，并向空中鸣枪示警。送货车已开到一百码远的地方了，但仍在向前开。
萨默塞特朝它走去，屏住气，用枪指点着———
萨默塞特：送货车停下！停下！
送货车刹车，在松软的马路上仍然滑行了一大段路后，才停下。萨默塞特走上前，在离车大约10英尺的地方停下。
萨默塞特：出来！双手抱着头出来！马上出来！
送货车司机推开车门，慢慢腾腾地下了车，顺便摘下了他的遮阳眼镜———
送货车司机：我的天，伙计，你想开枪打我！
萨默塞特：转过身去，两手抱住脑袋！
送货车司机：这是他妈的怎么回事呀？
萨默塞特：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送货车司机：我……我来这里是送一个包裹的。

140.内景，警用直升飞机，薄暮
直升飞机在工业区的上空盘旋，加里福尼亚在谛听。
送货车司机（画外，从受话机里传出）：就是一个包儿，是这位让我交给……戴维。侦探戴维·米尔斯的。
加里福尼亚：他妈的。
飞机驾驶员回头看了一眼加里福尼亚。
飞机驾驶员：咱们行动吧。
加里福尼亚：不，等等，萨默塞特！

141.外景，沼泽地，薄暮
米尔斯和“约翰·多伊”都能看见萨默塞特与送货车司机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站着。送货车司机走到车的后都，打开车的后门。
“约翰·多伊”：我说过我佩服你……我过去是那么个意思，我现在还佩服你。
米尔斯虽然眼睛盯着送货车，但手中的枪一直顶着“约翰·多伊”的后背。他手指搁在扳机上。
米尔斯：闭嘴。

142.外景，沼泽地，工业区的马路上，薄暮
送货车司机从车的后门拿下来一个大约一英尺见方的包裹。
送货车司机：这位付给我500美元，让我把这个包交到这里。他要求的时间是7点整。
萨默塞特：放下。放在地下。
送货车司机：好的……
他把包放在地下后，手抱着头走回原处。
萨默塞特望望沼泽地，看见“约翰·多伊”跪在泥地里，米尔斯站在他身后。萨默塞特看看包裹。上面写着：侦探戴维·米尔斯收轻拿轻放。
萨默塞特（对送货车司机）：走，离开这儿！
送货车司机赶紧后退，跌跌撞撞爬进送货车。萨默塞特拉上防弹背心，对着麦克风说话———
萨默塞特：这里有个包裹，是“约翰·多伊”叫送的。
送货车突然开走了。萨默塞特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他把枪塞进枪套，围着包裹踱步。
萨默塞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抬头看远处的米尔斯和“约翰·多伊”。

143.内景，直升飞机里，薄暮
加里福尼亚在舱里等着，听着，看着外面血红色的天空。
萨默塞特（画外，从受话机里传出）：我这就想办法打开它。

144.外景，沼泽地，薄暮
米尔斯看见萨默塞特在那包裹边蹲下。
“约翰·多伊”：我但愿能做一个像你一样的正常人。我但愿过上简朴的生活。
米尔斯：又在放什么狗屁呢？！

145.外景，沼泽地，工业区的马路上，薄暮
萨默塞特掏出他的弹簧刀，“啪”地打开。
他切开包裹的封口，用手轻轻摇了摇，迅速切开封口。他将盒子打开，从里面拉出一些泡沫塑料块。

146.内景，警用直升飞机里，薄暮
飞机驾驶员咬着牙说———
飞机驾驶员（对着头盔里的麦克风）：行动吧！
加里福尼亚：我们再等一等！
加里福尼亚在倾听。
萨默塞特（画外，从受话机里传出）：噢，天哪……天哪……

147.外景，沼泽地，工业区马路上，薄暮
萨默塞特步履维艰地向后倒退，离开那个打开的盒子。他面如白纸，眼睛里充满惊恐。他靠在自己的车上，才没有跌倒。他用手背捂着嘴，显得沮丧，晦气。
萨默塞特：别……

148.外景，沼泽地，薄暮
米尔斯望着萨默塞特，一手揪着“约翰·多伊”的上衣。
米尔斯：起来，站起来！跟我走！
“约翰·多伊”站起来，跟着走。米尔斯朝萨默塞特走去，他走得很快，“约翰·多伊”跟不上。
“约翰·多伊”：你已经为自己创造了有道德的好生活……
米尔斯：闭嘴！
“约翰·多伊”跌倒，米尔斯使劲把他拽出苇丛。

149.外景，沼泽地，工业区马路上，薄暮
萨默塞特擦干嘴角上的唾沫，抹去眼中的泪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望望远处押着“约翰·多伊”的米尔斯。
萨默塞特：嘿，妈的，别……
萨默塞特挺直身子，尽量振作起精神，咽了一口口水，掏出枪———
萨默塞特（对着麦克风）：听我说……听我说。你们无论如何不要到这边来。迅速离开此地。不管你们听到了什么，都不要过来！（朝向米尔斯）“约翰·多伊”已经占了上风。
萨默塞特拾起他的弹簧刀，折叠合好。然后走进沼泽地。

150.外景，沼泽地，薄暮
米尔斯看见萨默塞特走过来，便拉起站在他前面的“约翰·多伊”。
“约翰·多伊”（安然地说）：他过来了。
米尔斯（对着萨默塞特叫）：出他妈什么事了？
“约翰·多伊”（对米尔斯）：我想让你知道，我想过和你一样的生活。
萨默塞特开始朝米尔斯这边跑来，泥水四溅。
萨默塞特：米尔斯，把枪放下！把枪扔掉！
米尔斯从“约翰·多伊”身后走到前面，提着枪朝萨默塞特走去。
米尔斯：怎么啦？
萨默塞特只离他50码远了，并还在接近———
萨默塞特：把枪扔掉！
米尔斯：你说什么呀？出什么事儿了？
“约翰·多伊”：您听见我的话了吗，米尔斯侦探？我在说我是多么地佩服您……还有您的妻子特蕾茜。
米尔斯停下步伐，回身转向“约翰·多伊”。“约翰·多伊”对着他一笑。萨默塞特已走上来。
萨默塞特：扔掉你的武器，侦探！立即扔掉！
米尔斯（对“约翰·多伊”）：你刚才说的什么？
“约翰·多伊”：一个新闻界的人士从你们警勤区所的人那里收买消息真是容易得惊人啊。
萨默塞特：戴维……请……
“约翰·多伊”：今天早上你上班后，我去过你家。
米尔斯顿时感到刺骨的恐惧。
“约翰·多伊”：我想当一回丈夫……想尝尝一个正常男人的生活，但是没有成功。所以，我就拿了一件纪念品。
米尔斯扭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萨默塞特。萨默塞特伸出一只手。
萨默塞特：把枪给我。
“约翰·多伊”：她的美丽的脑袋。
米尔斯：萨默塞特……
“约翰·多伊”：因为我嫉妒你的正常生活。嫉妒是我的罪过。
萨默塞特的眼泪夺眶而出。
暴怒从米尔斯的心中迸发，他转身举枪对准了“约翰·多伊”。
萨默塞特举枪指着米尔斯。
萨默塞特：不能！
米尔斯看见萨默塞特的枪，便把枪转向萨默塞特———
米尔斯：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萨默塞特：我不能让你那么做。
米尔斯朝前走了几步，怒火中烧———
米尔斯：放下你的枪！！
萨默塞特：请……不要这么做……
米尔斯：放下你的枪，萨默塞特！
片刻的沉默。萨默塞特握枪的手在发抖。旷野的风吹拂着他们。远远地传来直升飞机的声音。萨默塞特扔下自己的枪。
萨默塞特：戴维，听我说……
米尔斯回身掐住“约翰·多伊”的喉咙，用枪顶住他的前额。他已气昏了头。
萨默塞特把手放到身后，悄悄打开弹簧刀。
萨默塞特：他要的就是这个！他就是要让你这么干的！
“约翰·多伊”用疯狂的充满期待的眼光，盯视着米尔斯的眼睛。
“约翰·多伊”：杀了我吧。
“约翰·多伊”低了头，等着被杀。
米尔斯用枪顶着他的头，在盛怒中犹豫。
萨默塞特从旁边向他俩靠近。
米尔斯（对萨默塞特）：别过来！离得远远的！
萨默塞特在身后握住弹簧刀的刀片，准备随时投掷出去。
萨默塞特：我不能让你这样做！
米尔斯踢“约翰·多伊”，把他仰面翻倒在地上。这时，直升飞机飞来了。
米尔斯站在“约翰·多伊”的身旁，居高临下地用枪指着他。
“约翰·多伊”：她乞求我饶她一命，饶她肚子里孩子的命。
米尔斯脸上显出慌乱……然后变成一阵惊恐。
“约翰·多伊”的眼中流露出惊慌———
“约翰·多伊”：你原来不知道啊。
萨默塞特：不！
萨默塞特伸手要投掷刀片，但米尔斯反应过来，转身朝萨默塞特开了一枪———“砰”。萨默塞特飞身一跃，子弹穿过他的一个肩膀，正好在防弹背心开口处爆炸。萨默塞特摔到地上，大叫一声，血流了出来，他扭动着身躯。
米尔斯转身把枪对准“约翰·多伊”。

151.外景，直升飞机，薄暮
直升飞机在沼泽地上空盘旋。加里福尼亚拿着枪向机外探出身子。受话机里传出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砰-砰-砰-砰-砰”。
插入字幕：两周以后。

152.内景，医院病房，白天
穿着医院睡衣的萨默塞特坐在轮椅里。他的上半个胸和一侧肩膀上绑着绷带。他正凝视着窗外的城市建筑。
警长（画外）：嘿，萨默塞特。
萨默塞特回头看见警长。萨默塞特看去显得虚弱、苍老了一些。
萨默塞特：你好。
警长走进来，还带着一样东西，不过暂时藏在身后。
警长：感觉怎么样了？
萨默塞特：现在呼吸不疼了，所以我想我好多了。
萨默塞特惨然一笑。警长坐在他的床沿上。
警长：警勤区所的小伙子们听说你今天出院，总之，大家伙都凑份子帮你……
警长从他身后拿出一个用一条工具皮带捆着的工具袋，交给萨默塞特。萨默塞特看了看，放在膝盖上，真诚地笑了。
萨默塞特：谢谢，谢谢大家，谢谢。
警长：我们都认为你最需要各种工具，你会用它们修出你叫房子的那种狗屁东西。
萨默塞特：对，那是真的。
萨默塞特仔细地观看工具袋里的工具。
警长：大家都希望你走之前留下，说声告别。可是我告诉他们说甭想。
萨默塞特（没有抬头）：那太难办到了。
警长站起来———
警长：我得走了……可是，这里还有一样东西。
萨默塞特抬起头，警长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
警长：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愿意接受它。封皮早已磨损了，是米尔斯写来的。
萨默塞特没有说话，停顿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警长：他正在受审。
萨默塞特：我从报纸上看到了。
萨默塞特望了那封信一眼。
警长：我想……从怎么对你有利着想。我不知道信里说的是什么。那我就先告辞了。
萨默塞特：我以后去看您。
警长点点头，到走廊上去了。
萨默塞特将轮椅倒回窗户处。他看了一下信，稍停了一会儿，终于将它打开。信在里面是折叠着的。信纸上写道：
你是对的。你在哪件事上都是对的。
萨默塞特折上信，有些不知所措。

153.内景，医院的护士站，白天
萨默塞特穿着便装，在繁忙的工作台前填写一张表格。一个护士取走这张表格，并递给他一个牛皮纸大信封———
护士：给您的，萨默塞特先生。
“先生”的称呼令萨默塞特不禁回头看了她一眼。
护士：有事吗？
萨默塞特：没事儿。

154.外景，医院，白天
萨默塞特疲倦地慢慢地走下楼梯。他手里捏着那个牛皮纸信封和一个小提箱。大街上的车辆行人熙来攘往。
他走到人行道上，放下提箱，打开那个牛皮纸大信封，看看里面。他挑选着依次取出里面的东西，先取出他的钥匙，放进衣服口袋……
当他又一次把手伸进信封里后，拿出来的是那个上面有朵褪了色的红色玫瑰花的方形墙纸。墙纸上留有干了的血渍。萨默塞特把大信封放在提箱旁边的地上。
他看着玫瑰花，想抠掉上面的血渍。
他抬头望去，眯缝着眼看他周围喧嚣热闹的城市。看大楼之间形成的陡峭峡谷。
看小轿车、公交车和出租车在街上赛跑。
看一个人躺在路边的垃圾堆里自言自语。
看从他身旁走过的穷苦的人们。
萨默塞特又掏出米尔斯写来的那张字条：你是对的，你在哪件事上都是对的。
一个父亲拉着他的小儿子从他旁边走过。萨默塞特转身看着他们走过去。看见父亲伸出双手举起儿子，把儿子抱在怀里。孩子笑着搂紧父亲。
父亲捧住儿子的头，亲吻他的脸蛋。儿子报以深情的回吻。
萨默塞特看着他们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回过头看看自己手中的纸条，颓然一声长叹———
萨默塞特（对自己）：噢，人哪……
他又叹了一口气，感到筋疲力尽。
他把褪色的纸玫瑰花放进米尔斯写的条子里，然后把它们折叠在一起。
他把它撕成两半，继续撕下去，一直撕成碎片。

155.外景，警勤区所里，白天
门外街上的车辆过来过去。警察们进进出出。
萨默塞特走上楼梯，走进楼上的办公室，随手关上身后的房门。

（全剧终）

注：《圣经》称人有“七宗罪”：暴食、贪婪、懒堕、骄傲、好色、妒忌和愤怒。后人仿称，人还有需冒生命才能实践的“七种美德”：节制、勇敢、智慧、正义、信仰、希望和博爱。本片原文Seven（直译“七”），表面取前者之意，实则也包含了后者———二位侦探确实是冒着生命危险体现了他们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