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解读《闪灵》这部电影?

这部电影让我有许多困惑,有几个问题: 1、为什么酒店下面的酒吧里会有人,他们是人还是鬼,还是杰克脑中幻想出来的?那个服务员究竟是什么人? 2、杰克被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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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闪灵》中被忽视的女性角色,万字拉片重新分析温蒂。


库布里克的《闪灵》到目前为止一直霸榜世界恐怖片排行,是一部拥有不朽生命力的电影艺术作品。

不过也有很多人说《闪灵》并不是恐怖片,还有人说《闪灵》是烂片,或者根本看不懂、不理解。


由此可见,《闪灵》的艺术价值不在于定义它到底是不是恐怖片,或者简单评价它的好坏,而在于它不断被看到、被接受、被阐释、被解析、被评价,对它的评价和解读甚至存在各种截然相反的观点。

对《闪灵》的不断接受及再创造,使其拥有永恒的艺术生命力,每次解读都会有新发现。

2012年,美国导演罗德尼·阿谢尔(Rodney Ascher),同时也是库布里克的骨灰级粉丝,专门为解读《闪灵》拍了一部纪录片《第237号房间》(Room 237)。

纪录片《Room 237》


纪录片梳理了导演本人和另外几位《闪灵》专家发现的影片中的隐藏线索,让我们对《闪灵》和库布里克迷宫一般的脑洞有了新的认识。

《闪灵》中的重要意象之一“迷宫”
纪录片中一些对《闪灵》细节的讨论


关于《闪灵》中的印第安种族屠杀隐喻、二战犹太人屠杀隐喻、美国阿波罗登月计划隐喻、性隐喻、父权隐喻、鹰的隐喻、237数字的隐喻、各种穿帮镜头的隐喻等等,在纪录片《第237号房间》都有十分详细的展示。


本文主要从被大家所忽略的“女性角色”角度,提供一个新的解析角度。

另外,库布里克并没有完全遵照斯蒂芬·金的原著来拍电影,有很多改动和大量留白。

就拿温蒂这个角色举例,她的形象在斯蒂芬·金原著里还是比较坚强的,并不是电影中呈现的这样软弱和愚蠢。

本文仅就电影文本分析,不涉及原著,原著党勿喷。

以往对《闪灵》的解读,主要集中在杰克·尼科尔森的演技,丹尼的“闪灵”技能,以及纪录片《第237号房间》中提到的各种细节隐喻,库布里克对电影视听语言的运用,还有各种从符号学、心理学、社会学、人类学等等方面。

但是在众多解读资料中,唯独忽视了电影中另外两个主要角色:

  1. 一个是谢莉·杜瓦尔饰演的代表女性的温蒂(Wendy);


2. 另一个是代表的黑人族裔的厨师长哈洛兰先生(Mr. Hallorann);


这两个人物是全片除了杰克和丹尼之外戏份最多的,他们的排序是杰克>丹尼>温蒂>黑人厨师长。

温蒂和黑人厨师长一个从性别角度、一个从种族角度,一起支撑起了《闪灵》的恐怖世界。

尤其是温蒂这个妻子和妈妈的女性角色,如果说杰克是构建起《闪灵》恐怖世界的“亚当”,那么温蒂就是和他对等的“夏娃”。

比如《闪灵》结尾斧劈卫生间这个名场面,其恐怖感固然与尼科尔森的表演密不可分,但同时我们也不能忽略温蒂的反应。


谢莉·杜瓦尔在《闪灵》中表演出的惊恐表情,完全不输珍妮特·利在《惊魂记》中那个名垂影史的尖叫。

而且二者的表情都与表现主义画家蒙克的名画《呐喊》非常相似,传递出极度恐惧的感受。

《惊魂记》(Psycho 1960)
《呐喊》

如果这个镜头中只有杰克和斧头,而没有被逼到角落的温蒂,也没有像名画《呐喊》那样极度恐惧的表情,就只是杰克在砸门而已,恐怖感无从谈起。

对一个施虐者而言,施虐行为必须落实到一个对象身上,观众才能接受施虐行为带来的恐惧。

温蒂在片中就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受虐者的角色。

那么库布里克是如何处理温蒂这个角色的呢?

简而言之,电影的前一半不断削弱和疏离温蒂,后一半则不断在精神和肉体上虐待温蒂。

这个“一半”的分界线,就是杰克和酒保Lloyd那段经典对话戏。

犯了酒瘾的杰克独自一人来到远望酒店舞厅,他坐在吧台上想喝酒,随后空荡的吧台突然出现了很多酒以及酒保Lloyd。


杰克与鬼酒保这次交谈的信息量很大,是他与酒店恶灵正式订立魔鬼契约的一刻。

对话中提到温蒂时,杰克用了一个极端贬损女性的单词“精子库”(sperm bank),而Lloyd则回复了一句“Women. Can’t live with them, can’t live without them.”(暂译:女人,有她们难受,没她们也难受)

这些信息表明,电影前一半对温蒂(代表的女性)的贬损达到极致,鬼店里的恶灵也在旁敲侧击提醒杰克尽快除掉温蒂(女性)这个障碍。

杰克与酒保Lloyd的对话是被温蒂一声尖利的叫喊打断的,而且这个尖叫声早于温蒂出现的画面,导致转场非常突兀。

这样故意的音画不同步,是库布里克对电影配音/配乐原则“看到狗来,就要听到狗叫”一个完全相反的操作。

这样操作的原因是温蒂此时还看不到鬼,而库布里克在全片又没有使用超现实手段来表现鬼。

温蒂不可能在吧台撞见杰克和酒保对话,所以只能用一个突兀的转场造成这段对话结束。(在《闪灵》中库布里克还有很多与传统电影视听语言相反的操作,后文还会提到)

画面是杰克话音刚落,但背景声音却是温蒂的尖叫
尖叫声结束画面才切到温蒂跑来

温蒂惊慌失措地跑来找杰克,说丹尼告诉她酒店里还有个“疯女人”想掐死他,就在那个237号房间。

这是温蒂在酒店第4次找杰克,也是温蒂第一次介入电影主线剧情,此前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和这间闹鬼酒店毫无瓜葛。


在这个分界线之前,温蒂的人物塑造总结起来就是“贤妻良母、家长里短”。

温蒂在电影中的第一个镜头,是她和儿子丹尼在家吃早餐。


这个镜头是一个居家场景,一点也不恐怖,甚至非常温馨。

库布里克在电影刚开始这段序幕使用了平行叙述(整部电影基本都贯穿了这个叙述手法),把杰克去远望酒店面试冬季管理员的主线与温蒂在家带孩子交替叙述。

一边是杰克在酒店面试冬季管理员
一边是温蒂请儿科医生来看所谓“托尼”

温蒂在家带孩子这些戏份,一方面为观众交代了丹尼拥有“闪灵”能力,但他自己不理解这种能力,所以臆想出一个住在自己嘴里的朋友“托尼”。另一方面表现出全家都靠父亲杰克一人养家糊口,温蒂是一个温柔的家庭主妇。

杰克得到酒店的工作后,酒店工作人员向杰克一家做介绍,期间大量时间留给了黑人厨师长。

他向温蒂介绍酒店里储存的食品多么多么充足,继续强化温蒂是负责照顾丈夫和儿子生活的角色。


在黑人厨师长介绍酒店食品库存时,出现了解读《闪灵》隐喻的最重要线索,即那个印有印第安人头像的罐头。


初到酒店的这一幕结束后,电影出现了一个黑屏字幕“一个月后”。


这个时间标志后,温蒂再次出现,她推着酒店的餐车给丈夫送早餐,这是温蒂在酒店第1次来找杰克。

温蒂的行为承接了前面她参观食品仓库的桥段,又继续着她“家庭主妇”的人设。

温蒂心情轻松地做着家务,她对杰克说的话也是诸如现在几点了,我给你做了什么吃的,外面景色不错,要不要陪我去散步等等这些家长里短。


在温蒂把早餐送到杰克房间时,库布里克给杰克的镜头一直是出现在镜子里的杰克,而不是真正的杰克。

这个小桥段中杰克一直出现在镜子里

这个镜像反射很明显地暗示,此时的杰克已经开始被酒店里的恶灵附体,他已经不完全是他自己了。

杰克身上穿着带有鹰图案的T恤,在纪录片《237号房间》被解读成纳粹屠杀犹太人和美国屠杀印第安人的象征,因为纳粹德国的符号和美国的国徽都是鹰。

在这场戏结尾两人的对话中,杰克表示他特别喜欢这个酒店,感觉非常舒服,甚至来面试时感觉自己曾经来过这里。

镜子、衣服、台词这些信息都说明,此时杰克已经开始鬼上身,而温蒂还单纯地认为杰克只是很喜欢这里。

接下来,库布里克继续塑造温蒂贤妻良母的形象,同时慢慢向温蒂母子施压。

温蒂想让杰克陪她出去散步,但杰克以写东西为理由拒绝了,她只能和儿子一起去逛那个巨大而诡异的迷宫。

这时库布里克给了迷宫中心的温蒂母子一个超级超级俯拍大全景,人物缩成了蚂蚁一样的小点,再结合杰克正在看酒店里迷宫的沙盘,仿佛是在看迷宫中间的母子俩,造成一种短暂的超现实感。


迷宫戏之后,库布里克给了温蒂一段solo桥段。

片段的内容是温蒂一个人在酒店硕大的厨房里做饭,电视机里放着新闻。

新闻的内容是这个桥段的重点,非常具有暗示性,传递了2个重要信息:一个是24岁女子苏珊和丈夫一起去打猎时失踪,另外一个是暴风雪即将席卷本州。


这两则新闻的暗示信息非常清楚,一方面暗指温蒂接下来要遇到危险,一方面暗示电影后面的暴雪场景。

这个小铺垫后,电影中温蒂第2次去找杰克。但这次温蒂的出场和第一次她正面走向摄影机镜头完全不同。

我们可以看到库布里克用了一个远景,温蒂从酒店大厅的远处角落入画,显得非常渺小,一开始甚至都没看到温蒂出现,而杰克却像酒店的主人一般居于酒店正中间,控制着全场。


再回顾一下温蒂第一次去找杰克,她几乎一直正面走向摄影机,这种机位传递的人物状态大多是自信且轻松的。


而再看温蒂的这次出场,仿佛是从酒店的一张血盆大口里走出来,而杰克像是和酒店融为一体,共同给温蒂带来极大的压迫感。

酒店和杰克一起给温蒂带来极大压迫感


走近后温蒂笑脸相迎,说着一些不痛不痒的话,比如提到刚刚新闻里说天气要下雪,一会要给他拿三明治等等。


但这次杰克的态度却不像第一次那么好,他觉得温蒂过来找他打断了他的工作,致使他无法集中精神写作。

再次向尼科尔森的演技献上膝盖


这次杰克对温蒂态度极其恶劣,温蒂出场时的镜头也暗示杰克和酒店的关系越来越密,而对妻子却越来越疏离和压迫。


不过这次两人的对话仍然没有触及酒店闹鬼的根本,还停留在夫妻相互不理解的吵架层面(起码温蒂目前还未发现异常),只是库布里克通过电影视听语言开始对温蒂施压。

温蒂第2次找杰克碰了钉子后,库布里克又给温蒂安排了两场独角戏。

其中一场是温蒂继续做着后勤工作。她发现酒店的电话线被恶劣天气切断,只能通过无线电联络森林管理部门。

这段戏除了是恐怖片必备“切断一切与外界联系”的套路外,温蒂出现的形象也有暗示意义。

注意看温蒂在这场戏里穿的衣服,是一件颇有印第安民族装饰风格的外套。


结合《闪灵》全片“美国白人屠杀印第安人”这个最大隐喻,温蒂仿佛化身为那些印第安人,被杰克代表的美国白人男性列为目标。

当杰克逐渐向施虐者黑化时,温蒂也逐渐成为受虐者的符号。

接下来温蒂的这场独角戏很短,是她在锅炉房调试锅炉,依然做着照顾全家生活的事。


画面中出现“DANGER HIGH VOLTAGE”(高压危险!)这个一语双关的字样时,背景声音正好是杰克做噩梦的惊叫声,观众跟着温蒂第3次来找杰克。

这次温蒂与杰克的接触,是一次情绪和态度上的转变。

虽然杰克说自己做了噩梦,梦里他杀了温蒂和丹尼,还把他们砍成一块一块的,但是温柔的温蒂还是对丈夫持安慰态度。


但当儿子丹尼受伤出现,为母则刚的温蒂终于忍不了了,立刻和杰克翻脸。

她认为丹尼脖子上的伤是杰克再次出手弄的,因为之前杰克在家就曾伤害过儿子一次。


以上就是杰克和酒保交谈(正式订立契约)分界线之前温蒂的全部主要戏份。


这些戏份中,温蒂都是在做着一个典型家庭主妇的工作,游离于故事主线之外,而且与杰克的关系越来越紧张和疏远,同时也越来越感受到来自杰克的压迫。

在杰克与恶灵订立契约后,电影最高潮的地方就是最后那段斧子砍门的经典镜头。

这场戏中,不仅尼科尔森的演技达到个人巅峰,温蒂的饰演者谢莉·杜瓦尔的表现同样令人印象深刻。

库布里克在《闪灵》中没有使用任何超自然“鬼”的形象来吓人,所以受虐者温蒂的反应是调动观众恐惧情绪的关键。


斧子砍门这场戏,已经被无数人解析过。


而在这之前,温蒂发现所有稿纸都写着“All work and no play makes Jack a dull boy”(其中一种译文:只工作不玩耍,聪明孩子也变傻)的段落,大家只关注了这句诡异重复的话,却忽略了女主的表演。


这段戏中谢莉·杜瓦尔的演技甚至比后面劈门喊叫还要精彩,但她为了拍好这段戏也付出了几乎一生的代价。


同时,这场戏也是库布里克对电影语言运用的一个大师级典范。


温蒂发现酒店和杰克不对劲后,感到非常害怕,于是她拿了一根棒球棒做自卫武器,再次来找杰克。


她对已经不对劲的杰克每天写的东西感到好奇,就来到写字台和打字机前查看。

这时库布里克用了一个仰拍机位,同时带了一点打字机的关系,温蒂的脸露出一点点,并被卡在后面两根横线之间。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封闭式构图,封闭的就是温蒂。


这个镜头的主要目的是为了传递打字机打的东西,但库布里克没有一下子向我们展示那句写满稿纸的诡异的话,而是通过发现这件事的温蒂勾起观众的好奇心。


温蒂看到这些文字后的表情麻木而震惊,随着她发现每一页纸上都写着这句话,她的表情开始扭曲。


这段细腻而循序渐进的表情变化非常有代入感,整个情绪过程实际上就是观众看到这些稿纸的情绪投射。

温蒂在被这些诡异的稿纸吓到后,杰克突然出现并开始和她对峙。

这时温蒂已经100%确定自己的丈夫有问题,并随时有可能对自己下杀手。

演员谢莉·杜瓦尔必须要在惊恐、绝望、无助,以及发现真相的崩溃和哭泣中同时完成走位和台词。

此处是温蒂的扮演者谢莉·杜瓦尔演技高光时刻


此时杰克是全场氛围的主导,他一直正对摄影机,一直压迫着摄影机,也就是温蒂和观众倒退。


退着退着,温蒂来到大厅的楼梯,她只能继续向楼梯上退。

温蒂向楼梯上倒退,杰克仍然是全场气氛的主导,威胁着温蒂和屏幕外的观众,但库布里克对这段情节的表现却用了一个常规电影语言的反向操作。

一般来说,在电影场面调度空间中处于下部的事物都处于弱势或从属地位。

假设我们要拍一个人君临天下,一般都会把这个主体置于画面的中上部,才会产生从上到下的主导感。

但我们来看库布里克的处理,杰克是从下向上反着带来的极强的压迫感。


杰克这个人物处在场面调度的中下部,却对上面的视点产生威胁,同时人物脸上的打光是逐渐泛红的血光,而温蒂的一点点身体关系被保留,极端压缩在景框边缘。

这样就造成了处于景框下部的杰克却向上带来压迫感的神奇效果。

所以,我们理解《闪灵》的艺术魅力,除了要不断分解它的多义性和复杂性,还要关注他非同寻常的拍摄手法。

上文分析了温蒂这个被忽视的女性角色在全片中的重要性,第二个疑问也由此产生:

凡是能在影史留名的伟大导演都是细节控,他们会对影片中的每一个小细节都精益求精,更别说女主角这样的核心元素。

温蒂作为女主角,而且又代表了库布里克想传达的一种女性普遍的角色,自然是电影中的重中之重。

谢莉·杜瓦尔(Shelley Duvall)


上图是一张网络上流传的女主对比照,右图是2016年谢莉接受采访时的样子,可以看出颜值早已随年龄垮塌。

即便是在40年前,芳华正茂的谢莉也有争议。

有人认为她丑,或者是电影故意把她拍丑,又或者她不同于我们印象中好莱坞女星那种美貌。

《闪灵》故意拍了很多谢莉的丑态


那么为什么库布里克最终会选定谢莉·杜瓦尔(Shelley Duvall)来出演这个角色?他又是如何调教这位女演员的?

谢莉·杜瓦尔1949年出生于美国德州的沃斯堡市(Fort Worth, Texas),后全家定居休斯顿,她的家庭和演艺圈并无关系,父亲是做关于牛的拍卖和法律相关工作的。

畜牧业是德州最早起家发展的支柱产业之一,现在也是美国最重要的畜牧业基地,其中沃斯堡市又称“牛城”,有很浓郁的牛仔文化。

谢莉虽然很喜欢艺术,也很有艺术天赋,但她在上学期间并没有立志去做演员,而是梦想当科学家。直到1970年她和一位叫Bernard Sampson(伯纳德·桑普森)的艺术家结婚,才彻底改变了人生轨迹。

谢莉和第一任丈夫的合影


和艺术家桑普森结婚后,谢莉在一次party上结识了正在德州拍摄影片《空中怪客》(Brewster McCloud)的导演罗伯特·奥特曼。

《空中怪客》是奥特曼的第5部长片,此前他凭借作品《陆军野战医院》(M*A*S*H)已小有名气。

聚会上《空中怪客》摄制组的一些工作人员和谢莉很聊得来,而且被她独特的魅力所吸引,建议她可以尝试加入这部电影。

机缘巧合下,此前从未离开过德州家乡,既不是演员科班出身,也不是演艺世家的谢莉就这样踏进了好莱坞的大门。

《空中怪客》中谢莉作为女配饰演了Suzanne


在《空中怪客》后,谢莉成了罗伯特·奥特曼的御用女演员。

奥特曼随后的几部重要作品《花村》、《没有明天的人》、《纳什维尔》、《三女性》等中谢莉都有出演。

这几部作品是奥特曼导演确立其独特风格和地位的代表作。

谢莉凭借奥特曼的“好风”登上了演艺圈的青云,甚至有人说奥特曼和谢莉可以定义美国七十年代的电影。

谢莉、茜茜·斯派塞克和导演罗伯特·奥特曼


尤其是1977年上映的《三女性》(3 Women),谢莉不仅力压茜茜·斯派塞克担任第一女主,还因此片获得第30届戛纳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女主角。

欧洲三大电影节的最佳女主角对一位女演员而言,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誉。

而谢莉从1970年半路出家当演员,而且只和一位导演合作,仅用7年时间就从一个从没出过德州老家的素人成为戛纳影后,不得不令人感叹命运奇巧。

第30届戛纳电影节评审团主席罗伯托·罗西里尼给谢莉颁奖
谢莉向记者和观众展示她的最佳女主角奖

得到戛纳最佳女主后的谢莉,受到更多电影和导演的邀约。

就在她获奖同一年,谢莉出演了伍迪·艾伦的影片《安妮·霍尔》,饰演片中Pam一角。

这是她首次出演非奥特曼导演的电影。

《安妮·霍尔》中谢莉和伍迪·艾伦


在《安妮·霍尔》之后,谢莉又得到另外一位电影大师的肯定,就是库布里克。

她成了库布里克唯一一部恐怖片《闪灵》的女主。

据纪录片《第237号房间》透露,库布里克在拍《闪灵》前一部影片《巴里·林登》时对拍电影这件事产生了厌倦。

他所厌倦的不是导演这个工作本身,而是对拍摄技法纯熟掌握后又无法突破的厌倦。

所以库布里克把《巴里·林登》拍得极其精致但又极其缓慢和无聊,体现了他当时的内心挣扎,当然《巴里·林登》的票房也不好。

决定拍《闪灵》,是库布里克第一次驾驭恐怖片,他依然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无论拍哪个类型的影片都要有所突破。

库布里克《闪灵》工作照


好莱坞选角领域有句名言:“选对演员,电影就完成了百分之九十的工作。”

库布里克在选角时,最快敲定由杰克·尼科尔森饰演杰克·托伦斯。

尼科尔森几乎是库布里克看完原著后自动跳到他大脑里的演员。

尼科尔森那种癫狂、多变和细腻的演技,克制的时候都自带几分恐怖,《闪灵》中很多状态都像是自然流露,就如同斯蒂芬·金笔下杰克本人。

在选择丹尼的小演员时费了一番周章。

库布里克的团队在芝加哥、丹佛、辛辛那提等城市,历经半年时间,海选了5000多个小孩,才最终决定Danny Lloyd来饰演片中的丹尼(Lloyd这个姓给了电影中那个鬼酒保当名字)。

Danny在2018年与《闪灵》中的对比照


关于《闪灵》选角,唯一缺失的信息就是为什么库布里克最终选定谢莉·杜瓦尔饰演温蒂。

首先谢莉刚刚获得戛纳影后没多久,咖位和表演能力肯定足够。

而且她的身材非常瘦削颀长,脸型也比较长,符合恐怖片女主柔弱受虐的要求。更重要的是她和斯蒂芬·金原著里描写的形象很接近。

猜测另外一个更深层原因,可能和谢莉出身地方隐含的象征意义有关。

上文提到谢莉是德州沃斯堡市人,后在休斯顿长大。

沃斯堡是美国向西扩张的见证城市,兴建于美墨战争后,是当时美墨新边界上众多军事堡垒性城市中的一个。这里至今还被誉为美国“where the West begins”(西部开始的地方),非常有象征意义。

沃斯堡市在美国版图上的相对位置


美国打败墨西哥后获得德克萨斯州,并以此地为桥头堡,继续向更远的西部太平洋沿岸推进。

同时,美国向西的扩张史也是美国白人殖民者对原住印第安人和其他各族裔的灭绝史。

电影《闪灵》的底层逻辑以印第安人大屠杀为隐喻。

库布里克选择这样一位来自极具象征意义地区的女演员,外国观众可能并不能看出有什么特殊之处,但也许美国人就对她的形象和口音很敏感。

因为库布里克对作品的要求极为严格,《闪灵》的拍摄周期前前后后长达一年左右时间,期间传出关于库布里克与谢莉不和,库布里克虐待谢莉的八卦。

在片场的库布里克和谢莉


谢莉自己曾表示,一开始库布里克和尼科尔森还有谢莉都相处的非常融洽。就像电影的前半段,总体还是很平和轻松的。

但随着影片开始拍到那些虐温蒂的戏份时,库布里克似乎真的开始在片场虐这位女演员。

据谢莉自述,后来她和库布里克在片场经常争吵,合作的过程非常困难。

比如有八卦提到,在拍摄上文重点分析的那场温蒂拿着棒球棒向楼梯上退的戏时,库布里克一共让自己拍了127条才过,据后来人统计创造了当时影史NG次数最多记录,而且其中有很多次是库布里克故意让谢莉不过,就是为了真的让演员崩溃。

楼梯倒退这场戏给演员谢莉带来巨大的心理创伤


库布里克的女儿薇薇安·库布里克在《闪灵》拍摄现场拍的花絮纪录片《制作<闪灵>》(Making 'The Shining')中也记录下谢莉的崩溃。

下图是纪录片《制作<闪灵>》中捕捉到的谢莉在拍摄时突然晕倒,缓了很久才能继续拍。


谢莉说她在拍摄这段戏的过程中开始脱发,整整一个月都在不停的哭,每天都要哭12个小时,精神和生理健康都严重受损。

库布里克还在片场联合所有工作人员孤立她,说她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给谢莉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我们最终在电影后半段看到的温蒂也是这样一种状态,黑眼圈,表情扭曲,而且似乎有流不完的眼泪。


很多媒体包括谢莉自己也说过,拍摄《闪灵》时,库布里克和尼科尔森合作得非常愉快,甚至对饰演丹尼的小男孩都保护有加,当时剧组和导演都没有告诉小男孩他们在拍一部恐怖片,就是为了保护儿童的心理。

但库布里克唯独对女主极度苛责,甚至是虐待。

其实很多恐怖片的主线都是虐女主,但像这样直接把女主虐成神经病的恐怕只有库布里克一人。

在片场库布里克与尼科尔森一直很融洽


我们不知道库布里克如此对待谢莉,到底是为了影片呈现的效果故意逼她,对事不对人,还是对事又对人。

但这段片场“PUA”的经历对谢莉的精神造成不可逆的创伤。

虽然谢莉得过戛纳影后,但她在拍完《闪灵》后去做了电视节目制作人,也拍过一些影片,但再无一部有影响力的作品,最终无法找到演员的工作,于2002年(大约53岁)息影退休。

库布里克把《闪灵》拍成世界第一恐怖片,但谢莉·杜瓦尔背后的牺牲却鲜有人知。

2016年谢莉·杜瓦尔在美国脱口秀节目《Dr. Phil》上


2016年,淡出人们视线十多年的谢莉参加了美国知名脱口秀节目《Dr. Phil》。

节目中谢莉说自己:"I'm very sick, I need help"(我病得很重,我需要帮助),她甚至觉得和她合作过《大力水手》的著名男星罗宾·威廉姆斯没有去世,还总有人要害她,大家这才了解到谢莉一直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过得非常痛苦。

当我们在谈论《闪灵》背后的深意时,会把杰克看作“美国、白人、父权”等等象征。

其中“父权”这个象征是从杰克与儿子丹尼的互动中得来。

但是,在做这些解读之前,我们忽略了杰克作为父亲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男人,是一个丈夫。

如果片中杰克代表的美国白人作用于印第安人,他代表的父亲作用于丹尼,那么他所代表的男人和丈夫就完完全全作用于妻子温蒂。


温蒂这个女性角色不可忽视,她也是《闪灵》中一个不朽的角色。

而创造这个不朽角色的女演员谢莉·杜瓦尔也曾惊艳过全世界,并为此付出了一生的代价,值得被更多人记住。

谢莉·杜瓦尔
饰 温蒂

-END-

以上信息如有疏漏错误还望指正!


更多干货影评:

1

电影版继承了小说的大部分内容,却在关键的地方制造出决定性的不同。在小说的结尾,邪恶的旅馆被大火烧毁。而在电影的最后一幕,物理死亡的杰克满脸笑容地出现在一张1921年的照片中,展现着他从未展现过的满足笑容。

我当时在大学看一本类似《恐怖电影大全》的书,看到对这一幕的介绍,是真的感到了一种微妙的恐怖。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杰克在轮回,loop,西西弗斯。但现在想想这个解释够无聊的。不过恐怕也是大多数人看到这个结局的第一反应。

所以应该怎么分析这个电影?第一个问题应该是这家旅馆的邪恶之处在哪里?第二个问题是杰克和这家旅馆究竟是怎样的关系,鉴于他最后被永远“困在”了旅馆之中。

电影中有一句台词说旅馆是个活物,但事实未必就这么简单,对于旅馆的一般工作人员来说,这间旅馆和快餐店的区别并不大,都是打工赚钱的地方,这些工作人员一放假就想快点走。也许他们听到过关于旅馆的一些怪谈,但哪个地方没有怪谈呢?事实上,旅馆也没有给这些人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那么杰克和一般的工作人员的差别在哪里?杰克是一个作家,他的问题在于他“太有想象力”,酒店的经理跟杰克说:“比较没有想象力的人较不容易受到严酷气候、孤单寂寞的影响——”比较没有想象力的人其实就是酒店的普通员工,标准规格的螺丝般员工。他们正在把一个鬼屋变成全球资本主义体系中的一部分,在一个精明的经理的带领下,“今年‘全景’的账目出现黑字,是近七十年来首次赚钱”。

杰克是谁?小说版的杰克是一个小有成就的作家。这种身份决定了他对旅馆抱有一种非功利性的、审美的视角,小说相比电影表现得更加明显:

他缓慢走在堆积如山的文件间,脑筋灵活、迅速地思考着令他精神振奋的几个可能性。他已好多年没有这种感觉。忽然间他曾半开玩笑地允诺自己的书似乎真的有可能产生,甚至就在此地,埋藏在这些杂乱无章的纸堆里。有可能是小说,或者历史,或者历史小说——一本从这中心地点向四面八方发展的长篇作品。

杰克对这家酒店的历史感兴趣,被其吸引。杰克,把酒店不是当做一种连锁的商业中心,而是一个充满可能性的文本。这是他的悲剧。在这个想法之下,他的幻想与酒店的历史(past)直接联系了起来。电影版的结局在这个角度来看会更加有趣,这个结局说明,杰克不是书写酒店,而是被酒店所书写。他的命运被重写(rewrite)进了酒店的迷宫(history)之中。

而酒店是一个比杰克更好的书写者,杰克开始区分不出现实和幻想的区别,他忘记了艺术家必须和他描绘的事物保持一个最低限度的距离。而酒店则遵守了这个原则,它甚至不允许杰克死在自己的“内部”,杰克死在酒店外的迷宫中。这个迷宫则象征着杰克作为一个作家的失败,他死的时候也没有从迷宫里走出来!

杀死杰克的首要原因居然是杰克作为作家的身份。因为他认为作家的身份,可以帮助他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保持足够的清醒。他认为在酒店可以写作,更糟糕的是,他还认为酒店可以促进自己写作。在小说中,杰克死去的父亲让他杀死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因为他们总是密谋反抗你,想要阻碍你,拖垮你……因为真正的艺术家必须得受苦”。既然杰克可以为写作付出那么多,那杀死几个家人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在这里,杰克的写作要反噬他的生活了,记住朗西埃对于《包法利夫人》的评论,一个妄图将写作代入生活的主人公必然死去,这个小说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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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说中,酒店的历史吸引着杰克。而电影通过燕尾服、跑车、梳得油光的中分头、装腔作势的对话来加强了20年代的时代感,一个比起晚期资本主义社会更加“具有个性”的有机社会(当然是一种幻想,从对话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这是一个阶级分明、性别对立的贵族式格差社会,“您应该纠正自己的孩子和妻子,如果他们试图伤害酒店的话,就纠正(杀死)他们”)。

这是一个共同体的选择问题,杰克的面前有三个共同体:1以经理为代表的晚期资产阶级2自己的家庭3二十世纪二十年代的亡灵舞会。杰克,作为一个无法区分幻想和现实的作家最终选择了幻想,20世纪20年代的幻想共同体,正如安德森说的那样,为人们现实的伤害提供富有想象力的解决方案。只有在这里,只有置身这个亡灵的共同体,杰克才能露出笑容。

原作中有一个经常被引用的小说,爱伦坡的《红死病的假面》。在《红死病的假面》中,内/外的结构区分非常分明,在城堡内部狂欢的人被外部的病毒杀死。而《闪灵》,则是内部的宾馆通过闯入者(杰克一家人)的幻想而重获生机。

原作里反复出现一句话:揭开假面。在电影中,20世纪20年代的假面在杰克的妻子这里被揭开了,它灰暗恐怖,表面一本正经而保守的人是同性恋,上流社会的饮料不是红酒,是血。

旅馆在杰克的幻想下得到了华丽的变身。而杰克本身对于写作的幻想也是值得关注的,詹明信说:

小说中的主人公是一个老派的令人讨厌的美国诗人,他的才华毁于酗酒,也成于酗酒,但是库布里克版本中的杰克不是作家,而是一个想要成为作家的人,他生活在关于美国作家的幻想里。但是,即使是那种幻想,也与时代错位,是一种怀旧的幻想。

詹明信不停地用重写(rewrite)这个词来形容杰克,某种意义上杰克确实是在进行创作,他创作了这家酒店的幻象,他见到的格雷迪明显不是原来的格雷迪,他看到的舞会明显是经过美化夸张的舞会。这些即使不完全是他的创作也是跟他有关的共同创作(co-author)。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怀旧,不要美化过去,即使是晚期资本主义社会也好过50年前的阴间舞会。在阴间厕所那场戏里,杰克面对格雷迪这个真正的鬼魂,几乎用自己的恐怖吓到了对方。真正恐怖的,不是死魂灵,而是招魂者。